《我被敌营大佬看上了[穿书]》作者:砂糖糕 文案:穿书后,管清闲成为了书里最早领盒饭下场的小炮灰。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决定—— 抱紧主角的金大腿,升官发财不是梦! 于是管清闲积极下场跟敌营大佬battle,无时无刻不在告黑状: “国师你看,乔大统领对八皇子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殿下你看看!乔大统领和国师针锋相对,他还想动手!” 正同好友相谈甚欢的乔大统领扯了扯嘴角: “有病?” 管清闲炸毛:“又不用你治!” 当夜,统领禁军十万的乔榭乔大统领溜进管清闲的房间,脱去外衣,淡定道: “来,治病。” 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欢脱废物受VS热情奔放特别大胆特别野的毒舌攻 【阅读指南】 1、1V1,HE 2、文风欢脱,情节略沙雕,不喜的小天使勿入~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管清闲;乔榭 ┃ 配角:景曦;楚风鸣 ┃ 其它: 第1章 意外 阳光明媚洒满河畔,清风徐徐,拨动桥边杨柳。 正是清晨好时候,清河街的百姓早早便出了门直奔桥头,做生意的小贩支起摊子,朝着路人大声吆喝,出门买米买菜的大婶子小媳妇挎着篮子挑拣,时不时聚在一处闲聊,端的是一派闲散自在的好风光。 整条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直到一个穿着青衫的身影慢慢靠近桥边。 彼时,桥对头住的李大娘正用新得来的消息跟老姐妹们互通有无,说到激动之处,口沫横飞: “哎呀!老管家的小混蛋你们知道吧?上天入地都找不到这样浑的小子!” “老管家在清河街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不知道!好端端的提他干嘛?” “哟,你还不知道吧?那混小子前儿个掉河里头去了,生了好一场大病呢。” “啊?没出什么事儿吧?” 大安朝民风淳朴,彼此又都是一片地儿的邻居街坊,说话这人顿时担忧起来,却见李大娘摆摆手,哂笑道: “老管他儿子整天招猫逗狗的不老实,哪出过什么事儿。就是我今儿早打他家门前路过,听说……” 见几人聚精会神地围了过来,李大娘故意顿了顿,随后才在大家的催促下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说: “他家儿子,这儿给摔坏了!” 李大娘说着,一手指着自己的额头。 然而她这绘声绘色并没能引起众人的惊呼,反而一个个绷直了身子,眼神飘忽。 李大娘还以为几人不信,于是更为用力地拍拍脑门,大声道: “我听得清清楚楚,可不会有假!听说管清闲昨天发了一天的高烧,请了郎中灌下去好几副汤药都没醒过来,他爹娘都准备上山请真人了,那小子今天早上又醒了,却满院子乱跑,非说自己在做梦,可不是脑子坏了么……” “婶子,你可别说胡话了!”一个小媳妇看了眼李大娘身后慢慢走来的满脸病弱的青年,忙伸手拉了她一把。 然而李大娘在市井八卦多年,嗓门实在响亮,她的话隔老远便被青年听见。 穿着青衫身形修长的青年在李大娘身旁站定,慢吞吞招呼一声: “李大娘。” “哎——”李大娘答应的声音掐断在喉咙里,她看着青年清秀斯文的面孔,尴尬地扯出笑容,不成想后者忽然皱紧眉头神色痛苦,随后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走了。 本来都打算悄悄溜走的几个小媳妇见状,全都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一阵,不知是哪位细声细气地问: “管叔家的儿子今天怎么不犯浑了?” “就是,我还以为他又要扯着人大声嚷嚷呢。” 李大娘也抻头瞧着管清闲的背影喃喃: “这还是老管家的儿子吗?我怎么瞧着这性子,倒像变了个人……” 众人口中像变了个人的管清闲这时已摇摇晃晃走到桥头,他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嘈杂声响,不由转头用质疑的目光打量着身旁的一切。 波光粼粼的湖面,古旧的石桥,桥头摆摊的小贩和过路行人…… 眼前的景象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突然一幕幕记忆在脑中纷沓而至,同此刻面前的场景重叠在一起,管清闲顿时头痛欲裂,他猛地后退一步,一不小心撞在首饰摊子上。 “当啷!” 清脆的金属触地声让他从脑中纷杂的记忆中解脱,管清闲长舒一口气,回身低头一看,只见一支精巧的银簪落在地上。 “这簪子……” 管清闲蹲下,刚刚伸手,突然一道黑影迅疾冲来,抢先夺过地上的银簪,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回摊位,双手抬住摊位两边猛力一举,整个首饰摊瞬间平移后退三米不止。 周围的买卖吆喝声低了下来。 管清闲看看那身材瘦小的小贩,小贩眼含戒备地盯着管清闲。 半晌,管清闲起身缓缓拍了拍下摆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身后传来首饰摊老板的嘟囔声: “好险,我还以为这次又要被他得手……” 和煦的微风中,管清闲的神色呆滞了一瞬。 在这热闹的集市中走过一圈,他才确信: 自己果真是穿进书里来了。 没错,现在的“管清闲”体内并非众人口中“老管家的混蛋儿子”,他原名也叫管清闲,却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飘飘红旗下,根正苗红地活了二十多年。 昨天夜里,管清闲刚加完班,由于午夜后电梯停运,他只好摸黑走了楼梯间。 想到最近还完了助学贷款,管清闲心情愉快地摸出手机,想要追一部自己最近看的小说。 屏幕在黑暗中猛然亮起的那一刻,管清闲恍惚觉得自己看见了太阳。 刺眼的光线使他不由自主闭上双眼,同时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倾斜—— 其实,就这么倒下也没什么吧,反正楼梯只有十几阶。 这样想着,管清闲鬼使神差般没有任何动作,双脚离地的同时,耳边突兀地响起电子书冷冰冰的声音,也许是他不小心误触了朗读键: “八皇子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刑场,清脆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 ‘斩!’ 刀斧手闻言抽下管清闲的亡命牌,挥舞大刀。 锋利的刀刃逼近管清闲的脖颈,他两股战战抖如筛糠,却还没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便尸首异处,喷涌的鲜血刹那间染红刑场的高台……” 啊,这个炮灰死得真早。 对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小炮灰非但没有一丝同情,反而觉得作者大大写得不够惨烈的管清闲如是想着,重重摔倒在台阶下方,没了动静。 冰冷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念完一整章,随后消声。 又过了三分钟,屏幕倏地暗了,整个楼梯间重归黑暗。 倒在地上的管清闲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等到管清闲再一次睁开眼,他已经变成了清河街一霸——老管家的儿子管清闲。 慢悠悠地摇晃着,管清闲隔了老远就看见林氏正在家门口着急地张望,他停下脚步,恰巧林氏看来,后者脸上登时一喜。 “清闲啊,你还病着,怎么就跑出去了!别再让风吹着你……” 林氏唠叨着一路小跑过来,推着管清闲往家走。 经过一个上午的磨合,再加上体内还存有原主二十多年来的记忆,管清闲对这个白得的母亲已经习惯了大半,知道她容易担心唠叨的性子,于是乖乖应道: “知道了,娘。” 其实此刻的管清闲和任性的原身态度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但林氏丝毫没有生疑,她原本就一向看自家儿子这好那也好,现下只觉得生了一场大病,儿子更懂事了。 林氏推着人回了家,便把他安置在堂屋里,张罗着要给儿子热饭吃。 一早上已经吃了无数个馒头包子的管清闲摇头: “娘,我不想吃……” 话音未落,林氏的手异常迅疾地一撕一探,大半个包子被她精准地塞进管清闲的嘴里。 林氏眼中散发着母爱的光辉:“儿啊,再吃点儿。” 由于从小在孤儿院生活故而十分缺少应对亲娘的经验,管清闲呆坐半晌,只能艰难地咽下包子,在林氏出手前默默端起一碗稀饭举到嘴边,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分析着现下的状况。 回去……应该是不行了。 管清闲觉得,他八成是加班时间太长过劳死了,不然他一精壮青年不可能摔下台阶连爬都爬不起来。可要是在这里生活,就完全不能走原身的老路。 原身爹是御膳房的大总管,手下无数厨子的那种。听起来威风,但其实没有多少实权,在宫里的地位还不如太监总管。 即便如此,在宫墙外原身家也算是小富人家。不说买奴仆置产业,起码一家人衣食无忧。奈何原身不争气,从小又懒又馋,就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少爷,但作为管家三代单传的独苗,管爹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御膳房的接班人,于是把原身弄进宫里,没想到厨艺半吊子的原身因为创作了一个新菜式得了贵妃青眼,从此和书中正儿八经的男主,皇帝最小的儿子——八皇子景曦搭上了线。 韬光养晦的小皇子看透了原身的纨绔本质,把他留在身边本意是掩人耳目。 然而经受不住诱惑的原主半路被皇后生下的三皇子策反,不断给小皇子添堵,恰逢皇后派人在贵妃的膳食中下毒致其昏迷,小皇子暴怒之下决定给大家点颜色瞧瞧,于是说动皇帝将御膳房大总管革职下狱,斩首示众。 而那个时候,御膳房新一任大总管正是管清闲。 想起跌下楼梯前电子书朗读的内容,管清闲默默打了个寒颤,暗暗在心中评判: 血腥,太血腥了! 由此可见,进宫等于死路一条。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还是放弃进宫这种愚蠢的举动,远离所有人,远离政治中心,安安分分创业,多好! 打定主意,管清闲放下空碗,抬眼就见一个泛着油光的肉包子正飞速靠近,他连忙摆手躲避并问道: “娘,爹他还没从宫里回来?” “没呢,你爹今天当值,得黄昏了才到家。” 林氏见儿子真的饱了,只好放下包子,一脸惋惜地收拾碗筷。 管清闲要帮忙,被她赶回房间床上休息。无法,管清闲只好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只见屋内昏暗。 管清闲扶着昏昏沉沉的脑子坐起来,瞥见桌边坐着的胖乎乎的人影时先是吓了一跳,待对方回头叫了一声“清闲”,他才反应过来,这人正是原身的爹,管大海。 管大海见儿子虚弱,但已没了早上那疯叫疯跑的邪乎劲儿,于是放下心来,这才将今天一番活动的结果告知管清闲: “儿啊,爹四处打点好了,等后天你养好病,就跟我去宫里当值。” 管清闲心中倏然一惊。 后天,这么快?! 不行,他一定得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管清闲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忽听“咣当”一声,他爹将一柄闪着寒光的剔骨尖刀扔在小桌上,沉甸甸的重量震得灯芯摇晃,灯影重重中,管大海黑沉的脸更显阴翳。 管大海冷冷地说:“敢说一个不字,你老子今天就剁了你!” 管清闲后背一凉,对上管大海的目光,疯狂点头如小鸡啄米。 管大海冷哼一声,揣起尖刀,转身走了出去。 “咣当!” 带上房门,管大海穿过堂屋回到卧房,焦急等待的林氏立即迎了上来: “他爹,事儿成了?” 管大海点点头,抽出怀里寒光凛冽的尖刀,阴沉的脸色一点一点回暖,他道:“成了。” 林氏看见刀,顿时急眼,一巴掌拍在管大海胸口上,气道: “你怎么能吓唬儿子?” “清闲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吓唬吓唬他,他能好好当差吗?” “他爹!”林氏泪如雨下。 管大海眼中涌动着父爱的泪花,一字一顿道: “一切,为了孩子!” 夫妻俩对视一眼,抱头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 先解释一下,据说清代时候宫里就已经在宫外招收厨子填补御膳房的空缺,不必阉、割,本文架空,所以设定没有那么严格。 那么—— 正题来了! 打滚求小天使们收藏~ 第2章 为了活命 第二日,管大海早早便起床,准备进宫。 正要出门时,却听“吱呀”一声,只见管清闲打开房门出来,顶着一双熊猫眼,直走到他面前。 管大海立时板起脸:“怎么,想好了?” 管清闲扫了一眼,没看见四周有什么杀伤性武器,于是点头坚定道: “想好了。” “这就对了。”管大海紧绷的脸皮稍稍舒缓,“等进了宫,每个月的月钱都有三两银子。你花一半,留一半,后半辈子都不用愁……” “我不会进宫。” 管清闲打断管大海的说教,眼见对方吹胡子瞪眼又要发怒,他忙道: “爹,您在宫里那么多年,肯定知道,在宫里当差,脑袋都别在裤腰上,说不准哪天就没了!您真忍心让儿子进宫提心吊胆地挣那玩命的钱?” 就算没看过那么多杂七乱八的宫斗剧,管清闲也知道,宫里可不是他这样的平头百姓能混得开的地方。 虽说管清闲看过身处的这本书,但也只是大概知道这个世界的构造和主角的性格以及过往经历。就像他刚醒来时并不知道原身还有个溺爱儿子的母亲林氏那样,若是进了宫,一不小心得罪了某个书里没提到的隐藏BOSS,到时候恐怕就真如他之前听到的那般—— 刀斧手就位,亡命牌落地,斩! 想到这,管清闲顿觉无论如何都要远离宫里的一切人事物,眼见管大海沉默下来,他忙乘胜追击: “宫里给的银子是多,但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个贵人,您儿子的命可就没了!您看您年纪也大了,还是早早辞了御膳房的活计,出宫来找个营生……” 管清闲劝罢,抬眼却见管大海深深看他一眼,语气轻蔑: “辞了活计,你养你老子?” 管清闲瞬间卡了壳。 管大海见状冷哼一声,起身离了家。 半晌,林氏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管清闲坐在饭桌边托着腮,一脸困顿,她立时心疼起来,拉着他的手便说: “儿啊,昨晚上没睡好吧?起这么早干嘛,快去,再睡会儿。” 管清闲看了眼外头渐渐升起的太阳,摇摇头,径自走到院子中央。 管家的房子不算大,唯有一个小院,三间瓦房。 昨个儿清早管清闲醒了走出门,是看见了林氏在院里打水的,现下他只上手摸索片刻,就顺利地摇着手杆把水桶送到井下。 满满一桶水挺沉,管清闲大病初愈,正是没力气的时候,于是绷紧了浑身肌肉来转动手杆,眼看水桶升上井沿,他心里一松正想抓住,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随即一股大力猛冲过来,直把管清闲撞了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管清闲身子一斜,手杆脱手,装满井水的木桶骨碌碌坠到井下,发出巨大的响声。 “……” 这下好了,前功尽弃。 管清闲无奈地看向抱住他腰死不撒手的林氏:“娘,您这是干什么?” 林氏硬拉着管清闲走到正屋台阶上,依旧心有余悸,她卷起袖子叮嘱管清闲道: “儿啊,你可小心着,别绊到井里去!想用水,娘帮你提。” ……原身究竟是什么神奇巨婴? 管清闲一脸黑线,眼见瘦小的林氏要往井旁冲,他忙把人拦住,撒泼耍赖地缠着她要她站在原地别动,奈何林氏无论如何都不肯听。母子俩从堂前拉扯到院下,管清闲一手挡着林氏不让她乱帮忙,一手摇着手杆,顿时更吃力了。 好不容易提了水洗漱好,管清闲进厨房端了碗稀粥,一回头就见林氏生火开灶又要准备小炒,登时一个头两个大,一口气把粥喝了个干净就往外跑。 一方面,林氏沉甸甸的母爱简直太让人喘不过气了,另一方面,管清闲还不想放弃自救。 虽说方才没能劝说成功,他昨晚也是仔细考虑了一夜的。 管大海为什么想让他进宫?无非是期望自己的儿子有个好的前程罢了。 前程,钱程嘛! 有了钱,他后半辈子都能在家享清闲,又何必进宫提着脑袋过活?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准还能让管大海也从御膳房一线退下来——毕竟他现在也算是管大海的儿子,万一他没进宫,可毒害贵妃的事情依旧发生,管大海或许也会被牵连送命。 一想到这,管清闲顿时觉得任重道远,毕竟真正的安全,就是他们父子俩都和宫里撇清关系。 但看管大海刚才的态度,显然不肯轻易离开御膳房。既然劝说不成,那就只能换个方式,让他自己产生离开御膳房的想法! 打定主意,管清闲又来到桥边闲逛。 此时天色尚早,街边只有一些卖青菜的小贩。又过了一刻钟,一对中年夫妻推着车来到桥头,支起大锅,烧开热水,煮上一锅馄饨。 管清闲蹲在馄饨摊旁,看着河边桥上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桥边的小摊也从馄饨摊扩展到了茶水、点心、首饰、布料等摊位。 一个上午过去,光是隔壁的馄饨摊就赚了不止五百文钱。 这样看来,京城的经济发展还是很蓬勃的嘛! 管清闲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往馄饨摊的锅子里瞥了一眼。 虽说馄饨个大皮薄,但不管是馅料还是汤水都不见半点油腥,清汤寡水,令人毫无食欲。 既然要做,那就做个大的! 管清闲循着记忆来到粮油铺子,一拍前台,气势满满: “伙计,油怎么卖?” 伙计殷勤地笑:“一罐猪油一两银子。” “……一两?” “一两。” 管清闲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踌躇半晌,慢慢收回拍在柜台上的手,在小伙计疑惑的眼神中,慢慢挪动脚步,退出粮油铺子。 站在路旁,管清闲抬头长叹一声。 目光所及,只见碧空如洗,飞鸟成群,和记忆中前世被各种废气污染的灰蒙蒙的天空有着天壤之别。 享受这样好的环境的代价就是——管清闲摇身一变成了个穷光蛋,身上没有一文钱。 原身是个万事不操心的性子,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面粉鸡蛋香葱这些常见物件都不算贵,独独猪油要一两银子一罐。 这笔钱对前世工作稳定的管清闲来说不算多,可方才经伙计提醒他才想起,现在的他本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还是个穷得一批且坐吃山空的纨绔! 别说一两银子,半吊钱都是巨款。 想卖个小吃发家的心思瞬间落空,管清闲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林氏正在家中洒扫,见管清闲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又回了家,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管清闲走到他房间去,问道: “儿啊,可是在外头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来,和娘说说。” “没。” 管清闲坐在床边恹恹答了声,突地掌心一凉,他低头一看,只见约莫十几枚铜钱安安静静躺在他手心里,表面泛着油光。 钱! 管清闲顿时精神振奋,他看向林氏,后者慈爱地笑着,道: “这两天你都没在外头耍,肯定憋坏了,拿这点儿钱去买些好吃的吧。” “娘!您真是我亲娘!” 管清闲感动得热泪盈眶,同时脑子里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一两银子等于一吊钱等于一千文,那么十文钱就能买差不多一勺猪油膏,呃……或者,两斤面粉,两颗鸡蛋,几把小葱? 昂贵的物价如同一盆冷水当头而下,把激动的管清闲浇了个透心凉。 他看看手里沉甸甸的铜钱,不由叹了口气,又把钱塞回林氏手中。 “这钱还是您拿着家用吧,我不用。” 林氏倏地一惊,顾不得接儿子手里的铜板,扯着他衣袖焦急地问: “儿啊,你快说,是不是在外头闯下什么祸事了?还是得罪了什么人?你快说出来,娘去找你爹想法子!” “您在说什么?”管清闲满头雾水。 林氏却不听,眼泪唰地滚落下来,哭得泣不成声。 管清闲哪见过这阵仗,忙拉着林氏给她擦泪,后者却把他的手一推,捶着胸口撕心裂肺道: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怎么娘给你钱……你都不要了哇!” 管清闲:“……” 时隔一个时辰,再次领教了神奇巨婴宝宝的厉害。 林氏的呜咽声听得管清闲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只好扯着嗓子压过林氏的声音,几乎用吼的解释道: “娘!您误会了!我就是想做点小生意!但是本钱不够啊!”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林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林氏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正当管清闲怀疑她是不是再度受了刺激的时候,只听林氏迟疑地问: “真的?” 管清闲斩钉截铁道:“真的!” 林氏破涕为笑,擦着泪珠笑道:“哎哟,我儿真上进!” 管清闲无言以对,只好讪讪地笑。 林氏又追问道:“你不是说本钱不够?差了多少?” 管清闲眨眨眼,试探着答道:“呃……五两?” 林氏望着管清闲,眼中闪动着慈爱的光芒: “儿啊,等着,娘拿给你!” 说完,林氏转身出了房间,不多时又攥着一个小布包折返回来。 见状,管清闲心里的希望再次燃起,他坐直了身子满心期待。 林氏关紧了房门才过来,母子俩坐在床沿,头对着头,一层一层打开布包,待到最后一层布掀开,赫然是五块碎银。 银子! 管清闲眼中精光乍现,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用这五两银子翻本赚得满盆满钵,从而说动管大海辞职,一家人远离宫墙,安享晚年的场景。 等等! 作为一个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人,他怎么能止步于此? 不说斩头露角一跃成为大安朝首富,至少也得靠着精明的头脑赚上大钱,置办家产,这样后半辈子才能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吹小风安享清闲! 一想到美好的生活就从今天开始,管清闲不由飘飘然。 忽然头顶一暖,他恋恋不舍地将黏在银锭上的目光移开,见林氏一手正抚着他的头顶。 林氏温柔地注视着管清闲,喃喃道: “我儿啊,可算是长大了……” 管清闲浑身一僵,突然不忍再看林氏感动的神色,他往前挪了挪,手臂一伸便把瘦小的林氏抱在怀里,感受到对方的不知所措,管清闲默默地想: 从今以后,他就是管清闲,管大海和林氏的亲儿子。 “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呢,娘还得去做午饭呢!” 林氏埋怨道,却难掩语气中的雀跃。 管清闲松开她,又把那五两银子收到怀里,临走前嘱咐林氏道: “娘,您中午做您自己的饭就成,今儿我不在家吃饭。” 说完,管清闲怀揣五两银子出门,直奔粮油铺子。 作者有话要说: 粮油铺的活计:我们的猪油膏不贵不贵,只要一个收藏(比手势(づ ̄ 3 ̄)づ) 第3章 套路 有了本钱,管清闲再到粮油铺子时腰杆就硬了许多,他一口气要了两罐猪油,十斤面粉。 当店伙计把两陶罐沉甸甸的猪油膏并一大袋面粉扛到他面前时,管清闲又犯了难。 这么多东西,怎么运到桥头去? 店伙计搓着手笑道:“这位小哥儿,可是还有别的东西没买?” 管清闲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就先买一罐猪油膏和三斤面粉好了。” 话音刚落,只见方才忙活了半晌满头大汗的店伙计脸色登时变得不好看起来,管清闲忙道: “东西太多,我一个人搬不动。” 伙计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指着对面铺子道: “小哥要是嫌重,不如上对面陈家铺子租一辆车?” 这倒是个法子!小食摊子,没辆板车怎么能行? 管清闲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当下不再犹豫,出了粮油铺子直奔对铺,和老板商定好后付定金和一半租钱,再回来时便拖了身后一辆板车。 有了板车,再拉东西便方便多了,伙计帮忙把猪油、面粉都腾到车上,管清闲拉着车又转悠到菜市场,挑了一筐鸡蛋几把香葱,中途回了趟家后便直奔桥头。 来回几趟,此刻正是饭点。 清河街地处繁华,过路行人也多。 虽说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家吃饭,有些家里没婆娘冷锅冷灶的却也会在外头吃上一碗,或者过路的行人买些小食当一顿饱饭。若是有新奇的吃食,那些买菜的大婶子小媳妇也会买上一点儿回家下饭。 管清闲想让管大海看见在宫墙外经商的好处,一开始就把自己的食品摊定位在“好吃不贵薄利多销”几个字上。 一个上午光本钱就花出去五两银子,成败就在一举! 管清闲不再磨蹭,直接把板车推到桥头那对夫妻的馄饨摊旁,打好鸡蛋,切葱和面,点火烧柴。等到猪油膏进了热锅,喷香的猪油香味儿随着小风飘散在桥边所有人的鼻尖下,管清闲分明看见旁边的馄饨摊有几位坐不住了。 深深吸一口猪油膏烧热的焦香,管清闲心想,贵也有贵的好处啊! 眼看有人脚底板就要往这边来,管清闲立刻把几种原料搅和在一起,再加点盐,搅拌均匀后把面糊往锅里一倒。 “刺啦——” 葱花鸡蛋的香味儿瞬间飘散,便连刚上桥的人都不由抻头往这边看来。 管清闲一边用长筷翻动着锅里的面糊,一边高声叫卖: “鸡蛋饼嘞——十文钱一张的鸡蛋饼!” 没错,管清闲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用来打响自己创业第一炮的美食正是前世吃了二十多年的——鸡蛋饼! 试问哪个人能抵挡得住鸡蛋饼的魅力? 何况是加了葱花用猪油炸出来的鸡蛋饼! 事实也确是如此,热气腾腾的鸡蛋饼刚一出锅,隔壁馄饨摊的几位主顾就坐不住了,其中一位看看桌上清水煮馄饨,再看看夹着鸡蛋饼向四周无目的发散笑容的管清闲,忍不住站起身慢慢地踱着步子去了。 余光瞥见来了一位主顾,管清闲精神一振,正想迎上去推销一番,突然手里的鸡蛋饼被一只斜旁插来的手揪住。 “清闲,你这做的是什么好吃的?真香!” 李大娘站在管清闲身旁,一手挎着菜篮,一手正揪在鸡蛋饼的边缘。 管清闲凝视着鸡蛋饼与李大娘相接的地方半晌,对方仍没有松开,他只好默默往回收了下筷子,委婉道: “大娘,别烫着你。” “哎呀不烫,一点都不烫!” 李大娘手一缩就把冒着热气的鸡蛋饼从管清闲的筷子间扯了下来,后者还没来得及阻拦,李大娘两手一撕一扯,迅速撕下半块喷香的鸡蛋饼塞进了嘴里。 “大娘、嘶……替你尝尝!” 因为伸手晚了一拍,故而只抢回剩下半张鸡蛋饼的管清闲捧着残缺的小食,眼看对方艰难地咽下蛋饼,他沉默一瞬,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开口: “鸡蛋饼十文钱一张……” “呀!这么贵!”李大娘咋呼一声,低头边翻篮子边道,“清闲哪,你娘拉扯你长大不容易,干好自己的营生,可别让她再操心了。” 从对方有动作开始便一直注意着,管清闲见李大娘从菜篮里翻出荷包,顿时双眼一亮,点头速度之快,几乎要晃出残影,早在心里打好的腹稿此刻十分顺溜地脱口而出: “好嘞好嘞,李大娘您放心!这鸡蛋饼好吃不贵原料丰富,好吃的话你下次再来!” “是好吃,是好吃!” 李大娘点点头,一转身,攥着荷包走向对街。 已经把手伸出去准备接住十文大钱的管清闲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看空空如也的手掌,叫了声: “李大娘?” 李大娘脚下飞快,几个摇摆便插入过路的人流中不见了踪影。 “……” 管清闲看着手里剩下的半块鸡蛋饼陷入了沉思。 肩头冷不丁被人拍了下,管清闲转头,只见一慈眉善目的老大爷站在身后,双眼紧盯着他手中的半张鸡蛋饼。 经过刚刚那一幕,管清闲下意识把手往后缩,却听对方问了句: “鸡蛋饼怎么卖?” 总算碰上个正经买卖的了! 管清闲几乎热泪盈眶,再次流利地背诵营销广告: “好吃不贵原料丰富,新店开业,特价优惠十文一张……” “你手里那半饼要几个铜板?” “啊?”管清闲见老大爷锲而不舍地看着自己身后,顿时反应过来。 他刚才还在愁要怎么处理这半张饼,现在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自然不会拒绝,立时答道: “五个铜板!” 老大爷沉默一阵抬头,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慈爱地盯着管清闲,只把后者盯得毛骨悚然,才缓缓开口: “清闲哪。” “……大爷?” “我是住在隔壁街的王大爷,还记得不?你小得时候在我家吃过饭呢。” 管清闲接收了原身大部分记忆,但这不代表他就能把原身的记忆记得清清楚楚。 茫然地看了面前的老大爷好几秒,实在分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想砍价还是真要叙旧,管清闲干脆说: “可能那时候我太小了,实在记不清楚。” “哎呀,就是你三岁那年,我还抱着你,喂你吃了鸡蛋呢……” 就在王大爷絮絮叨叨讲述当年两家情分时,鸡蛋饼的边沿凉透,颜色微微发黑,管清闲见状忙道: “您直说吧,想出多少钱?” 王大爷立时停下滔滔不绝的叙旧,比了个手势。 管清闲嘴角一抽:“……成交。” 王大爷捏着包着鸡蛋饼的油纸回到馄饨摊,管清闲把三枚铜板揣进怀里。 经此一事,管清闲再不敢掉以轻心。 幸好,继而上前买饼的主顾里就很少遇见吃白食或攀关系的人了。 只是他来得本就晚,正经买卖的时间也没多长,只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昏暗下来便得准备收摊。 管清闲甩甩酸痛的手臂,把炸剩的猪油倒进陶盆,擦净铁锅,随后便推着板车慢悠悠地回家了。 刚转过路口,便见林氏站在家门前张望,管清闲想着荷包里沉甸甸的铜板,高兴地叫了林氏一声,后者连忙迎上来,一边唠叨着一边抢过板车,非要自己推回家。 管清闲无奈,反正马上就能进院,索性由着她去了。 这下林氏更高兴了,问完他今日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又夸了一通,才悄悄对管清闲道: “你爹今日早早就回家了,见你没在家呆着,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爹回来了?正好!” 管清闲摸摸怀里鼓囊囊的荷包,顿时有了底气,趁着林氏去院中放板车,他兴冲冲走到正堂,一眼就看见管大海正坐在饭桌边。 管清闲压抑着笑意,大大方方走到管大海面前叫了声: “爹。” 管大海应了声,又斜着眼睛看他:“今儿一下午干什么去了?” 听见对方这样问,管清闲几乎要仰头大笑三声,他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 “赚钱!” 其实管大海早从林氏口中听说了这一茬,闻言也不觉得意外,点点头,问道: “忙活了一下午,有什么收获?” “当然!” 管清闲想都没想,掏出怀里荷包往桌上一倒。 “哗啦——” 数不清的铜板蹦到饭桌上,有几个滴溜溜转到桌边眼看就要掉下去,被管清闲眼疾手快地捞回桌上。 “清闲哪,你从哪儿弄了个板车回来……” 林氏走进正堂,正好看见这一幕,她登时惊喜地围到桌边,叫道: “哟!才一下午就挣到这么多钱,我儿真是有出息!” “过奖,过奖!” 管清闲这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吹捧,更何况他辛辛苦苦一下午,眼看收获颇丰,林氏又这么捧场,顿时心花怒放,转头对着墙角嘴快咧到耳后根去,再回头时又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冲林氏道: “我打算回头再推出几类新点心,这样能吸引更多人买咱们家的小食。” 比如说,油条,油饼,糖糕之类的。 等到前几种面食有了稳定的客户源,还可以再推出新品种,炸饺子,炸麻花,炸蔬菜串串……只要能炸,他都能卖出去! 管清闲十分膨胀,甚至有点儿忘了自己摆摊挣钱的初衷。 面对欢天喜地的妻儿,反倒是管大海这个御膳房总管更加清醒,他把茶杯放在没有被铜板占领的饭桌角落,抬手一扫,整张桌面上的铜板都被推到管清闲面前。 管大海悠悠道:“数数你今天挣了多少。” “他爹,你这是干什么?”林氏不满地叫了一声。 管大海摆摆手,只道:“你先让他数好。” 至此,林氏也不再发话,夫妻俩直直看向管清闲。 管清闲发热的头脑在看见管大海的神色时便冷静下来,虽说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数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 数数的声音伴随着铜板碰撞铜板的脆响同时进行,管清闲一面数,一面将数过的铜板重新装回荷包里。 方才铺满整张小桌的钱币真数起来,却很快便数了大半。 数到第一百枚铜钱时,管清闲伸手一摸却没碰到铜钱,他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此时桌上只剩下零星几个铜板,眼一扫就知道是几文钱。 管清闲有点不可置信。 感情忙活了一下午,他只挣了这点儿钱? 他忍不住晃了晃手里的荷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此刻管清闲觉得荷包比之前他揣回来时小了不少。 这疑问还没解开,管清闲只听管大海问道: “你载回家那些东西我都看到了,就算那些面啊,油啊能用一个月,你的本钱就要多少?” 管清闲还真忘了这一回事,听见管大海问他下意识摸向怀里: “本钱……” 怀中空空如也。 管清闲倏地一惊。 租车,买油,加上杂七乱八各种东西,那五两银子早被他使出去了,手里这一荷包的铜板就是他的全部收入了! “儿啊,娘给你那五两银子呢?还剩下多少?” 林氏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管清闲浑身一抖,突然觉得背后发凉,偏偏这时候管大海还在旁边,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算账: “这么说,你今天拿出去五两银子,最后挣回来一百一十文?啧啧啧……” 亏了。 还是血亏。 算明白这笔账,管清闲顿时觉得脸上滚烫,他偷眼看向林氏,见后者失魂落魄呆立在桌旁,再想想早时对方拿钱给他的慈爱模样,顿觉羞愧难当,却也不能沉默到底,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叫了声: “娘……” 这一声,仿佛按下林氏身上某个开关。 管清闲只见林氏浑身一颤,回神般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那目光中饱含着让管清闲不寒而栗的深意。 林氏开口,语气毫无波澜: “从明天起,娘替你去桥头卖饼去。” 闻言,管清闲心中愧疚更重,当下反驳道: “不必了娘,儿子明天一早就去,肯定能把您的本钱拿回来!” “傻孩子,什么本钱不本钱的,不重要。” 林氏笑着拍了拍管清闲的脑袋,转身回了厨房,再出来时,手上提着一柄令管清闲倍感熟悉的,寒光飒飒的杀猪刀。 “他爹……不,当家的。”林氏眼中含着泪花,把刀递给管大海后深深叹了口气,“以后咱们夫妻俩,就相互依靠着活下去吧。” “孩儿他娘,不不不,媳妇儿,你说得对,养儿千日还需防儿败家啊!” 管大海接过刀,随手在空中华丽地挽了个花。 隔着方桌,刀锋仿佛推着寒风劈在管清闲的脸上。 管清闲后背一凉,两腿一软,差点从板凳上滑下去。 “儿啊,你怎么了?”管大海伸手就要扶他。 管清闲看着对方动作间离自己更近的剔骨尖刀,顿时头皮发麻,眼看刀刃就要来到面前,电光火石间,管清闲全凭本能大吼一声: “我去!” 刀停下了。 管大海夫妻的动作也停了。 管大海疑惑地问:“什么?” 管清闲往旁边挪了挪,撑坐在板凳的边缘,嗓音还有些发飘: “我进宫,明天就进宫!” “啊……”管大海闻言收回胳膊,“咣当”一声把刀扔在桌板上。 林氏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转身往厨房走: “都饿了吧?我去煮饭。” “娘我不吃了……” 管清闲撑着面条一样软的小细腿逃命似的飞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待到他的身影离开,方才张罗着要做饭的林氏转而回到管大海身旁,探头看见自家儿子紧闭的房门,这才放心地看向管大海,后者淡定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又一枚铜板拍在桌上,足足掏出一百多枚才罢手。 林氏双眼放光,悄声道:“儿子今天赚了也不少了!” “得了吧,就他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这样的辛苦钱能坚持挣上几天?”管大海说罢,看着管清闲的房门,叹息一声,“都是为了孩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管爹:(提刀)不给收藏,谁都别想走!! 第4章 打点 翌日,一大清早,林氏和管大海坐在饭桌旁等了一刻钟,都没见自家儿子房里有动静。 林氏看了眼天色,有些担忧:“他爹,孩子别是睡过头了吧?”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管清闲的房门打开一条缝,紧接着,管清闲顶着一头杂草般的乱发走出门,来到二老面前。 “爹,娘。” 管清闲叫了一声,站在堂下不动了。 林氏见他神色呆滞,身形单薄,想想儿子前几天还躺在病床上爬都爬不起来,如今就要跟着丈夫早出晚归,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忙起身就要进厨房端来饭菜,却被管清闲一伸手拦住。 “娘,我不吃,您也别忙活了。”管清闲说罢,从怀里掏出张字据递给林氏,叮嘱她道,“院里那板车是我从陈家铺子租来的,交了二两银子的押金,您今天别忘了去取。” “哎。” “陈家铺子离咱们家远,您要是嫌车太重,就别自己累着,先去取银子,再让店里的伙计回家来把车拉走。” 林氏愣愣地看着管清闲。 她在家操劳这些年,只有她唠叨这爷俩的份儿,哪见过管清闲这样操心?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了。还是管清闲没听见她的回答,抬头望了一眼,林氏才反应过来,点头应道: “好,娘记住了。” “记住就好……”管清闲毫无神采的眼一转,又望向管大海,他看着这个白得的便宜爹,心情颇为复杂。 管清闲在这个世界待了仅仅两天,算上今天只跟管大海见过三次面。 就这三次见面,对方还掏了两回刀。 按理说他该惧怕管大海,可实际上并没有。或许是原身残留的感情在作祟,管清闲非但不怕管大海,还觉得他这随时随地都板着脸的样子颇有些外强中干。 “爹,吃饭了吗?”管清闲没话找话说。 管大海听见他的话,眉梢松动一瞬,很快又绷紧了脸皮生硬地回道: “当差去呢,吃什么饭!” “哦。” 管清闲点点头,踌躇半晌,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您的性格太严厉了,容易吓着孩子,以后还是改改。” 管大海听他说话这样不着调,立时冷哼一声,严厉道: “你都这么大了,还怕你老子的吓?” 管清闲一脸平静地说:“以后娘再生一个,娃娃肯定会被您的冷脸吓着……” 他这一番话,差点没让管大海和林氏的眼球脱出眶来。 林氏瞠口结舌说不出话,半晌,还是管大海捶着桌子气急败坏地说: “你这混蛋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都快四十了,再生一个,传出去还不叫别家笑掉大牙……” 管清闲抹了把眼眶,凄然一笑: “迟早的事儿。” 万一他最后真的如原文那般被斩首示众,管大海和林氏还是再生个孩子养老的好。 想想他能在这个世界多活两天,也算是赚了,好歹死前能见一回富丽堂皇的宫殿呢。 想到这,管清闲不再迟疑,整整衣裳,肃容对管大海道: “走,进宫去!” —— 身为一个现代人,即便管清闲没多少时间看电视,也从寥寥几眼瞥见过的古装剧中知道了皇宫的大概模样。 但不得不说,身在其中和隔着一层屏幕欣赏的感觉大有不同。 进宫门后一路走来,他跟在管大海身后,趁着长长的御道四周无人,他左右瞄了几眼,光从那高高宫墙遮挡后透出的层楼叠榭,碧瓦朱甍,便可想见宫墙内的富丽堂皇。 可惜这跟他马上就没什么关系了,他进这皇宫大内,纯粹是来送个人头。 想着,管清闲不由叹了口气,突然手臂被拽住拉至一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耳旁传来管大海的低声提醒: “发什么愣,快低头!” 关键时刻,管清闲再次展示了自己干啥啥不行的潜力——他迷茫地抬头,同时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 “啊?” “唰!”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瞬间停了下来。 同一时刻,管清闲也看清了停在眼前的队伍的模样。 停在御道中央的是一支十数人的小队,个个身披铠甲,手提银枪,整齐地排为两列。而这支队伍的头领此刻正缓缓转头,一双鹰隼般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望着管清闲的方向。 被这么一双犀利的眸子盯着,管清闲顿觉不妙,他余光一瞥,只见管大海退到墙根处,头低得恨不得碰到脚底板。与之相比,昂着头不畏不避的管清闲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巡逻小队的头领见状眉头一皱,摘下头盔抱在怀里,径直朝管清闲走来,铠甲和衣物摩擦中发出沉重的声响,如同在管清闲的心脏上霍霍磨刀。 现在低头……是不是已经晚了? 心里这样想着,管清闲反而淡定了。 反正,他的脑袋有小皇子等着摘,其他人若是想找麻烦……排个队吧? 就这样,管清闲一副挑衅者的样子昂头看着对方来到身前,甚至还突发奇想,分外从容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 乔榭在宫里当了三年的禁军统领,还从没见过哪个人敢这么猖狂。他打眼一扫对方身上的衣物,便知这人并非达官显贵,反而是宫里的粗使宫人。 新来的?不像。 即便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寻常百姓也绝不敢在此地放肆。 出身不是豪门显赫,也并非平头百姓,想必上头有人,且来头不小。仗着身后人的势力就敢和禁军对着干,看来这人有点儿本事,还很有胆识。 乔榭的目光定格在管清闲白嫩斯文的脸上,默默分析一通。 虽然一个关键点都没猜对,但双方奇异地达成了和谐的局面——谁都不出声,大眼瞪小眼。 垂头等了半晌都没听见禁军远去的声音,管大海纳闷许久,终于憋不住用余光瞥了眼,登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个胆战心惊,他忙弓着腰插进乔榭和管清闲之间,缩着脖子大呼: “误会,误会!乔大统领,这是我们御膳房新招进来的厨子,第一天进宫,不懂规矩!无意冲撞,无意冲撞……”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就往乔榭怀里塞。 乔榭低头看见熟人,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口中还假客气地说着: “原来是御膳房的人,怪不得……哎呀,老管你这是干什么?你也知道我平日不收宫人任何东西的,何必这样……” 管清闲本来被管大海拦在身后,听见这话往前一探头,便瞧见管大海送礼的行为,根正苗红地活了二十多年,他当即有些难以接受,听见对方的话,心中一松,见管大海坚持着要将银子塞给对方,管清闲立刻出手硬插在二人之间。 管清闲:“您这是干什么呢,人家都说了不用这样!” 管大海和乔榭二人本是心照不宣,没想到管清闲横插一手,二人猝不及防间银子便被管清闲给抢走。 乔榭伸出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管大海登时气了个仰倒,翻着白眼,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管清闲: “你……你是要气死我啊!” 管清闲不明所以。 乔榭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收回到身侧,故作轻松道: “算了算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管清闲,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同时内心十分阴暗地想——等弄清楚这人的身份,一定要弄死他丫的! 管清闲看着那小头领善意的笑容,不由微笑着向对方点头示意。 看见他这副神色,乔榭却只觉被气得想吐血,他猛地转身快步回到队伍前,银枪一端,一声令下,整个队伍随着他的动作再次迈开步子朝御道另一头走去,气势如虹。 管大海硬扳着管清闲的头,愣是等到巡逻的禁军穿过宫门才放手。后者疼得龇牙咧嘴,一感到头上的压力骤减,立时揉着头顶冲管大海嘟囔起来: “爹,你刚那干什么呢?让人家多尴尬!” 管大海觉得自己的灵台都要被汹涌的怒气给掀起来了,他指着管清闲的脑袋,满脸恨铁不成钢: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子!银子呢?拿出来,你给我拿出来!” “不拿!”管清闲心知御道上不能喧哗,登时胆儿肥起来,捂着怀里低声道,“我要是拿出去,您又要把银子塞给人家,还不如我揣着呢!” 管大海这回是真觉得头昏脑胀,他气急低吼道: “那叫打点!我的傻儿子!” 结果管清闲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就算要打点,那也得人家愿意接受吧?” “你哪只眼看见他不愿意了!” 管清闲闻言两眼一瞪:“人家表明了不愿意好吗!” 管大海:“……” “怎么样,无言以对了吧?”管清闲见他捂着心脏一副马上就要厥过去的样子,顿时有些不忍。 本来在自己面前行贿失败已经丢了大面子了,他还这样咄咄逼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想到这,管清闲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推着管大海继续往前,边走边道: “好了好了,就当时我错了吧,咱们赶紧去御膳房吧,不是说今日要当值?” “敷衍,认错的态度太敷衍了!” 管大海还想再训斥儿子两句,抬头一看天色大亮,只好先放下这件事,拉着管清闲在御道上快步走了起来。 二人来到御膳房时,管清闲还以为走错了地儿—— 除了阵阵菜香外,整座院落雕梁绣柱,异常恢弘,说是后宫娘娘们住的院子他都信! 等进了门,看见外表宏伟大气的宫殿里一个个裹着围裙的大厨操刀忙碌,管清闲这才确信他爹带他来的是御膳房。 父子俩刚一出现在门口,立时有人上前来传话。 哪个宫的贵人想吃什么菜,另一个宫传了信儿有什么忌口……林林总总,不胜其烦。 管大海一进厨房,便像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站在锅灶前锅铲如飞,时不时还透过灶火的间隙同其他厨子吩咐些什么。 管清闲几次想上前去,都被来往忙碌的宫人推挤开。 站在原地看了半晌,管清闲索性转身自己找起能干的活儿来。 切菜?宫人们比他麻利。 颠锅?所有的灶前都站了位大厨。 摆盘?信不过自己的审美且干不了这么精细的活儿。 悠悠转转一圈下来,管清闲走到厨房后方,却见两个太监正往一个巨大的木盆里倒水,盆中放满了各色碗筷。 刷碗?他有经验啊! 管清闲抄起袖子就要上前帮忙,却见小太监忽地出手拿出一张碗碟,手一抖甩去碟上水珠,另一手举着抹布麻溜儿一抹,再放下时碟子已洁净如新,整个过程双手平稳,迅疾如雷, 管清闲:“……” 对不起,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榭:(虚伪的笑容)停下,你们交过路的收藏了吗? 第5章 壕无人性 直到各宫的膳食传毕,管清闲的存在才重新被人想起。 管大海找到管清闲时,后者正蹲在厨房角落里疯狂地擦洗茶盏,今早刚换上的布衣上溅了好大一滩水,他本人却毫无所察,一手举着抹布,一手迅速捞出盆中刚涮好的器皿,两手一绕,指间抹布一旋,茶盏便干干净净地落在一旁。 小太监严格地作出点评:“太慢了!速度还要再快一点,想象你的指尖抚过茶杯内的每一处,力道要轻柔,姿势要优美……哎,对,就是这个感觉,再快一点!” “好的,好的!”管清闲忙得满头大汗,丝毫没发现自家老爹正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管大海:“傻小子,你蹲这儿干嘛?” 管清闲正忙着“感受茶杯的律动”,头也不抬便答道: “干活儿!” 小太监看见管大海神色不对,生怕这新来的受罚,连忙推了他一把,管清闲这才看见站在面前的管大海。 抬头的一瞬间,他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两只手依旧十分有规律地一抖一擦—— “咚!” 茶杯稳稳落在一旁,管清闲还顺手盖上了杯盖,可以说十分有效率了。 见状,管大海心情十分复杂。 不可否认,他是想让儿子变勤快一些才带他进宫干活儿,可,他也没让儿子这么勤快啊!宫里还能缺他一个刷碗的? “起来,给我学切菜去。” “哎。”管清闲看看东西也洗得差不多了,于是放下抹布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正想跟着管大海到灶台旁,便见对方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手。 手怎么了? 管清闲顺着他的目光不解地低头,却见自己两手有节律地抖动着,还重复着方才擦盘子的动作。管清闲“啪”地一声右手拍上左手,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后,两手仍不受影响地颤抖,如同提前进入老年期了一般。 管清闲脸上一窘:“呃……我切菜去。” “得了吧。”管大海拦住管清闲,看了眼自家儿子,脸上满是沧桑,道,“再把你手指头给切没了。上院里呆着去,别乱跑,什么时候手不抖了再回来。” “……哦。” 管清闲一边甩手一边往外走,刚来到厨房门前,还未跨过门槛,突地眼前闪现一抹绿色,抬眼一看,只见一名身着绿袍的太监端着拂尘走上台阶,身后从者甚众。 管清闲看这架势,立时往门旁一闪,那太监眼都不抬,抬步跨过门槛,御膳房内有眼尖的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站上前来。 管大海在御膳房里混了这些年,自然是那第一批上前来的,他显然认识对方,一拱手,便道: “不知李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管总管客气了,杂家就是来给八皇子跑腿送个东西。”李公公拂尘一扫,看向御膳房众人,公鸭嗓粗糙又尖锐,仿佛在人的耳膜上刮搔,“哪个是郝大强?站出来,让杂家看看。” 话音刚落,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厨子从人群中走出,忐忑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只讷讷叫了声“公公”便张着嘴不知该干什么。 李公公见状哂笑一声,抬抬手,身后立时有小太监上前。 方才管清闲躲避不及,正站在门板旁边,小太监高举着托盘从身旁走过时他不由探头看了一眼,只见托盘上红绸覆盖,看不清上呈何物,只见红绸中央有一原形凸起。 这阵仗颇有些眼熟啊…… 管清闲脑中忽有什么场景一闪而过,他正皱着眉头思索,便听李公公尖利的嗓音催命般入耳,十分诡异: “御膳房郝大强,今呈菜品七彩冻香糕,贵妃甚悦,八皇子言,赏——” 郝大强欢天喜地地跪下,小太监一步一步走去。 霎时间,整个场景在管清闲眼中定格,而他也终于想起为何会有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了—— 这他妈不就是人头落地的前兆吗?!红绸上诡异的凸起肯定是上头赐的毒酒啊大强! 虽说和对方素昧平生,但管清闲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无动于衷,他焦急地攥紧拳头,看着郝大强高高兴兴地接了托盘叩头谢恩,只觉得心中有千钧重。 “好了,东西送到了,杂家这就回了。” 李公公瞥了郝大强一眼,在众太监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走出御膳房。 眼见对方一众迈出门槛,管清闲急忙往郝大强的方向走去,刚好郝大强举着托盘站起,胖胖的身形一个站不稳往一旁歪倒,管清闲立刻抓住时机,迅速伸手抓住托盘。 只要毒酒洒了,这桩惨案便无法继续! 如此想着,管清闲装作不小心用力一拽,安然等待着毒酒泼洒,却不想,突地一块冰凉坚硬的物体一滑,借着惯性猛然撞上管清闲的手指,他下意识低头,只见一块方方正正的金条就在他大拇指内侧,动动手指就能摸到。 一只手挡住管清闲的视线,悄咪咪把金条推回红绸下。 管清闲抬头,只见郝大强冲他憨憨一笑,看起来十分老实。他再低头,红绸依旧凸起,只是下面隐藏着的并非毒酒,而是…… 金子啊!!! 贫穷了二十余年的管清闲呼吸不由粗重起来。 他不知道现如今的金价如何,但手下沉甸甸的分量已让他怦然心动。毫不夸张地说,这大概是一盘管清闲卖饼五十年都赚不来的金子。 察觉到托盘要从手中移走,他下意识攥紧边缘。 郝大强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还会有这一出,不由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加大力气。 两人脸对着脸各自使劲,僵持好半晌,最终还是身高力壮的郝大强抢回了托盘,也因此往后一仰,差点连人带金摔在地上。 “别拿走……”管清闲颤抖着伸出手,双眼死死盯着那欲落不落的红绸。 郝大强警惕地看他一眼,最后干脆直接转过去用宽大的身体挡住盛满黄金的托盘,兴高采烈地走了。 眼看着金子离自己而去,管清闲不由捂住刺痛的心脏。 这时旁边有人语气羡慕地开口: “八皇子殿下可真大方啊……” 可不是!管清闲默默在心里接上一句,能不大方吗?人家可是这世界正儿八经的男主,随随便便赏银五百两的那种! 想想当初自己看小说时曾对八皇子豪掷千金的情节嗤之以鼻,管清闲此刻不由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叹来。 等等,赏银五百两?豪掷千金! 管清闲的眼睛腾地亮了,他一转眼望见管大海正走来,忙拉着对方的手,激动得嗓音都快要变调: “爹!给我个灶台,快!” “你要灶台干什么?”管大海疑惑地问,他见管清闲一脸激动,更觉得莫名其妙,便呵斥道,“别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好好切菜!把刀工练好了,以后你也能跟郝大强一样,得贵人们的赏赐。” 说完,管大海转身要走,却被管清闲揪住衣裳不放。 管清闲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爹,您不是想让我在贵人们面前出彩吗?我现在脑子里就有个好菜式!您给我一口锅,我还您五百两!” “你说啥?”管大海懵了。 管清闲见状慌忙改口:“还您五十两,五十两。” 语毕便见管大海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 管大海:“你在家连菜都没切过,怎么一下子就想出个好菜式?别是看见大强得了赏,就想挣贵人们的银子了吧!” 管清闲:“……” 有这么明显吗? 虽说想法被管大海猜出个七七八八,管清闲却丝毫不觉得脸红,毕竟,他脑子里还真有个能让贵妃眼前一亮的菜式。 “爹,您信儿子一回吧。” 管清闲直视着管大海的双眼,语气坚定。 这还是他头一次面对管大海如此执拗,后者一怔,突然觉得眼前的儿子有些陌生。 是平日太忙,太长时间没管这孩子了? 管大海用目光把管清闲浑身上下扫了一个遍,突然觉得儿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便悄悄长大了。 他印象里的管清闲只知道闯祸赖账,要不就是躺在床上冲他大声嚷嚷,哪儿有现在这股子上进心?别管是为了钱还是什么,孩子有了拼搏的念头,他这当爹的凭啥要拦着? 再者,他花了二百两银子把管清闲塞进宫里,不就是为了让他有个好的前程吗? 想到这,管大海不再犹豫,转身指着自己的灶头,道: “儿啊,随便用!” “谢谢爹!” 管清闲说完,径直走到锅灶旁,他沉吟半晌,转身取了半扇排骨,在案板上一刀一刀剁开。 论起做肉菜,管清闲实在是个新手,一刀下去,没剁开排骨,反而一刀劈进了菜板当中,虎口被震得生疼,他缓了缓,继续操刀剁下去。 这巨大的声响让人想忽略都难,整个御膳房都停下来看他动作。 管大海看着儿子额头沁出汗水,也是有些心疼,凑到他身旁便要夺走菜刀,被管清闲腾出一只手拦住。 “儿啊,爹帮你把排骨处理喽。” “不用,爹你去帮我把金针菇洗干净。” “金针菇?”管大海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哪道菜要用金针菇配排骨的,忍不住问,“你这菜名叫什么?” 闻言,管清闲停下手中动作,思索一阵儿,突然抖了抖身子: “这菜名叫……爱海情天。” 作者有话要说: 立下八点更新的flag,今天马上啪啪打脸,作者绝对要雪耻! 第6章 乔大统领 排骨切小块,去腥,大火炖出骨髓,撇浮沫,加入洗好的金针菇,煮至半熟,撒入盐、香葱后装盘,一盅鲜香味美的“爱海情天”便成了。 看着面前忙活了一下午才做出来的金针菇骨肉汤,管清闲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深深觉得——文化人真能扯。 贵妃和皇帝也是性情中人,就为了这么个浪漫的名头就要重赏原身。 不过这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最好贵妃心花怒放,点名要赏他黄金千两,这样无论如何管清闲都要拽着管大海回家养老去!若有一千两黄金傍身,谁愿意在宫里提心吊胆地过活?是嫌命不够长吗? 这时管大海凑上来,问道: “清闲,这汤为啥叫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哦,这碗汤的寓意是女人心,海底针,情天爱海伴终身。”管清闲说完,微微上扬的唇角有一丝僵硬。 如此羞耻的句子,到底他为什么要用这么自豪的语气说出来?神经病一样啊! 往旁边一看,果然管大海也浑身一抖,显然并不能理解文化人的取名精髓。 管大海犹豫半晌,还是劝了管清闲一句: “我看还是直接报金针菇汤好了。” 闻言管清闲摆手坚持道:“不,就叫爱海情天。” 书中,原身第一次出场就是用这一道“爱海情天”取悦了正当宠的贵妃, 不过管清闲看书时只把原身当成一个同名同姓的小角色,并有没太过在意,现在想想,他真该把书中描写八皇子赏赐的那段话掰开了揉碎了铭记于心。 不过,也正是因为八皇子的赏银和贵妃对“爱海情天”的喜爱息息相关,管清闲才不敢轻易改动这个名字。 毕竟“金针菇骨肉汤”这种一听就能想出大概是什么味道的菜式,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对锦衣玉食的贵妃没有半点吸引力,反倒是“爱海情天”更加新颖,若贵妃果真因这句话心花怒放,那就少不得赐点东西,比如说,黄金五百两…… 一想到沉甸甸的金子唾手可得,管清闲忍不住把嘴咧到了耳后根。直到管大海推了他一把,他才收起傻笑,郑重地说: “爹,您可千万别自作主张改了菜名。” “这……能行吗?”管大海仍在犹豫。 “您放心,我这菜,肯定能让贵人心花怒放!” 管清闲笃定道。 管大海闻言也不再迟疑,点点头,端走了那盅金针菇骨肉汤。 眼见传菜的太监宫女们井井有序地端着各式菜品离开,管清闲满意地笑了,他活动活动酸痛的肩膀,转身坐在厨房后方。 五百两银子要怎么花呢?果然,还是先让管大海辞了御膳房的活计,他们爷俩就拿这次的赏银当本钱,干点小生意好了! 想着,管清闲随手捞起一个洗净的番茄,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贵妃对这道菜的反应比管清闲想象的还要热烈——不到半个时辰,今早来传赏的那位李公公便再度驾临御膳房,掐着尖细的嗓子问: “哪个是管清闲?” 御膳房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都没说话。 管大海闻言忙凑到李公公面前诚惶诚恐地问: “公公,不知您找这人何事?” 李公公不答,只道:“贵妃娘娘传召,让管清闲跟杂家走一趟吧。” 语毕,李公公只见从人群中缓步走出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朝自己恭恭敬敬弯腰一拜: “见过公公。” 李公公上下打量,见他眉眼含笑,态度从容,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由眼中划过一抹怜悯:“你是管清闲?” “是。” “行了,娘娘传召,你就跟杂家来吧。” 说完,李公公拂尘一打,转身迈出门槛。 李公公转身的同时,管大海立刻凑到自家儿子身旁,还未开口,便听管清闲连珠炮似的开口: “爹,我见了贵妃怎么称呼?自称小人可以吗?跪是单膝着地还是两条腿全跪?单膝的话是左腿跪下还是右腿?她如果夸我要不要谦虚一下?给我赏银是接还是先推辞再接?你听我这样说可不可行——‘谢贵妃娘娘恩赏’,行吗??” “……” 管大海迷茫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公公一行人早走下台阶,眼看就要出了御膳房的院子,还是头先刷碗的小太监上前来,偷偷地推了管清闲一把,低声提醒: “还不快跟上,要是被公公发现了,他可饶不了你!” “这就去。” 管清闲整整衣领,满面春风地撒腿小跑起来,不过几秒就赶上了李公公一行,缀在队尾慢慢悠悠地跟着,姿态从容仿若闲庭信步。临出院前,还回头远远朝着管大海一笑。 管大海看见他这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不知为何忽地后背一凉,再看去,只见管清闲已跟着走出院门,朝着芷兰宫的方向去了。 芷兰宫乃是八皇子的生母兰贵妃所居宫殿。 兰贵妃入宫二十年,身为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她的居所自然华贵异常。 管清闲今日入宫,只在御道上瞥见皇宫大内一角便觉气势恢宏,如今夹在李公公身后的队伍当中,一路穿过各类亭台楼阁,花园水榭,才知道今早他看见的那些不过是凤毛麟角。 等穿过小半个皇宫,来到芷兰宫中,管清闲没等李公公吩咐便识趣地垂下头,纵然周围有再多令人惊叹的景色,他都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走着,只注意脚下的路。 余光瞥见管清闲如此上道,李公公颇为满意,心里免不了再次道一番可惜。 等到了厅门前,李公公主动提醒: “到了,一会儿进去机灵着点儿。” 管清闲连忙点头称是,同时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打着腹稿,势要不动声色地再多夸兰贵妃几句——万一人家高兴了,再赏他一回呢? 怀着这样的美好希冀,管清闲喜气洋洋地迈进厅门,一步不落地跟在李公公身后,直到后者停步,他也赶紧停下,双手紧握放在身前,一动不动,仿佛一桩僵硬的木头。 “娘娘,管清闲带到。” 听见这句话,管清闲想着电视剧中的常规发展,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的同时口中道: “小人叩见贵妃娘娘。” 跪下的瞬间,管清闲还是不免有些羞耻,因此额头抵在地上只半秒便急急直起上身,盯着地面不动了。 然而接下来,他并没有等到兰贵妃让他平身的命令。 管清闲心中不由有些纳闷。 不应该啊,他记得原书中原身刚一跪下便被吩咐起身,随后便是太监念唱赏赐的情节。 没说原身是跪着受赏的啊! 这时,上首突然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 “你便是做出这道菜的厨子?” 趁此机会,管清闲微微抬头朝着声源处望去,只见大厅中央的圆桌上列着十几道菜肴,桌旁身披绸缎凤眼含威的女子手指着一份汤盅,正是管清闲呈上去的那道金针菇骨肉汤。 管清闲一眼将厅中情景扫了个七七八八,随即飞快地低下头,应了声“是”,与此同时,心中逐渐生出些不安来。 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想不出究竟何处出了差错。 是他做的汤不合兰贵妃的口味?不对啊,汤盛出来之前管大海也尝过,还说味道不错…… 管清闲胡思乱想一通,都没注意到兰贵妃冷哼了一声。 “你给这汤取了什么名字?” 闻言,管清闲心神一绷,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 原身献菜那天,兰贵妃、皇帝和八皇子三人同在芷兰宫用膳,在男主的调和下,整个饭桌的氛围自然其乐融融宛如一家只有这三口。 但他刚才粗略一看,只有兰贵妃一人……卧了个大槽!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娘娘问话,为何不答!” 李公公的声音如同催命符般紧逼,管清闲额头霎时沁出冷汗,他心乱如麻,张了张嘴,脑中鬼使神差冒出一个念头—— 这时候给菜改名叫金针菇汤,还来得及吗? 万一贵妃已经听了菜名,他再报上另一个名字,岂不是欺瞒之罪? 可万一贵妃心态不行,听了原本的菜名勃然大怒,他岂不是难逃一罚?又或者,难逃一死?! 两条路都不通啊! 关键时刻,管清闲陷入了选择困难当中,他张口结舌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急得满头大汗,又听兰贵妃怒道: “‘爱海情天’?好啊,我竟不知御膳房里还有你这样的厨子。女人心,海底针,你这是在暗示本宫心思易变,喜怒无常?” “不不不!” 娘娘,您漏了一句! 管清闲连连摆手,话到嘴边却全然说不出口——皇帝不在,他这句赞词说出来,只能让暴怒的兰贵妃怒气值翻倍。 可他承受兰贵妃的怒火,谁来承受他的怒火? 皇帝,你他妈能不能专一些,陪你老婆安安分分吃顿饭怎么了! 在这一刻,管清闲内心对素未谋面的大安朝皇帝的怨恨值达到了满点。 面对兰贵妃的责怪,管清闲想辩解却怕哪句话又出差错捅了马蜂窝,一个“我”字在口中翻滚半晌,硬是被拆开吞下了肚。 直到最后,脑子里还在思考着如何解开误会,如何漂亮地圆场,管清闲一个字儿都没能说出口,便听上首兰贵妃淡淡开口,似是已经消气: “算了,本宫念你是初犯,不再过多追究。日后若是再犯,可饶不了你!” 管清闲眨眨眼,登时觉得浑身一轻,忙道: “谢娘娘宽宏大量,饶过小人!” 他这真情实感的谢言还没落地,兰贵妃已再度开口: “李言,记得吩咐内廷司,扣他三个月月例。” “嗻!” 管清闲:“……” 不多时,管清闲撑着虚软的双腿走出芷兰宫,看着四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他全然没了来时观景的兴致,只觉得满目萧索。 等下了台阶,管清闲回头看一眼芷兰宫高大的宫门,突然生出一股冲动—— 他想飞奔回去问问兰贵妃,一个月就三两银子的月例,她扣它会不会有成就感…… 但想想这么做的结果大概就是被门口举着银枪的侍卫叉出来,再捂着血窟窿回御膳房……还是算了。 来时浩浩荡荡,去时孑然一身。 管清闲朝着四周一扫,发现没有李公公等人的带领他分明连路都不大认得,只好尽量回忆着往御膳房的方向走。 —— 长长的御道上,身着金色蟒袍的青年步履匆忙。 穿过下一道宫门时,青年擦去鼻尖沁出的汗珠,微微喘了口气,恰巧一队巡逻的禁军行经此处,为首之人灿亮的眸子凝视青年片刻,提着银剑拱手道: “卑职参见八皇子。” 青年本想先行离开,闻言停下脚步,含笑点了点头: “乔大统领。” 乔榭收回银剑,目视前方,端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如今已过晌午,不知八皇子为何进宫?” 八皇子仍是一副温润如水的模样:“午后本殿下在家,突然接到母后传召,故而此时进宫。” “原来是贵妃娘娘。”乔榭看了他一眼,又道,“贵妃娘娘可是有要事,必要见到殿下?” “乔大统领这也要问个清楚?” “卑职身为禁军统领,负责宫中巡查,自然是要问个缘由出来的,还望殿下勿怪。” 乔榭身后的禁军站在宫门外远些的地方,听见二人高声对峙不由心惊。 八皇子却轻呵出声,似是觉得好笑,压低了声音对乔榭闲聊一般说道: “今日父皇去了荣嫔宫中用膳,母后一人在宫中,偏今儿御膳房来了个想出彩的新人,呈上的菜式名叫‘爱海情天’,可不就捅了篓子了!如今我母妃可在宫里等着与我诉苦呢。” 乔榭眉头一挑,也压低了声音:“新人?” “可不是,听李公公说还是御膳房总管的儿子。” 听见这话,乔榭眼光微闪,他满是深意地“哦”一声,让开了路。 八皇子莫名其妙:“你那是什么表情?” 背对着禁军众人,乔榭勾了勾唇角,轻快道: “去吧,我替你收拾他。” —— 将近傍晚,管清闲终于在太监福喜的带领下回到了御膳房。 回想之前在后宫中如无头苍蝇般乱转,几次差点闯下祸事,管清闲心有余悸地对福喜道: “还好遇上了你,不然我可能要在御花园里睡一宿了!” “那可不行。”福喜才十二三岁,却板着一张脸小大人般教育管清闲道,“你要是敢在御花园过夜,巡夜的禁军肯定会把你抓进天牢,严刑拷打!” “……我就是开个玩笑,”管清闲悻悻地说。 福喜更加严肃:“我是你师父,你怎么能跟我开玩笑?太没大没小了!” 管清闲无言以对。 他之前跟福喜学刷碗时,对方说要拜师,他还以为是玩笑便应了,哪知道对方这么较真…… 这么个小脸白嫩嫩的孩子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师恩似海”的模样,还真让管清闲无法拒绝,于是他眨眨眼,强行切换话题: “总而言之,多谢你带我回来。” 福喜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大方地摆了摆手: “不必言谢,我正好从坤宁宫回来。” 两人一齐踏进院里,一转头,没看见御膳房众人,却见院中分散着站了数十名身披黑甲的禁军。 管清闲见这阵仗不由一愣,下意识扯着福喜往旁边闪,不料禁军齐齐回头,一同望过来,他顿时僵住了腿脚动弹不得。 院中鸦雀无声。 这时,厨房中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声响,管清闲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厨房,却见一只锦靴迈出,踏在厨房前廊上,再往上,闪着冷冽银光的盔甲映入眼帘。 管清闲战战兢兢的目光越过盔甲停在对方的脸上,便望见一张熟悉的俊朗面容,他眨眨眼,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这不是清早进宫那个小头领吗?他怎么会在御膳房?难道……是因为管大海行贿所以来抓他了?! 想到这,管清闲心中一惊,立刻抻头想要望见厨房内的情况,可惜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御膳房的人都没看见,他更加焦急,动作幅度随之变大,突然身子一斜,管清闲下意识转向身侧,却见小太监福喜惨白着一张脸,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臂弯,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上下牙齿直打颤,口中不住喃喃。 “什么?”管清闲没听清,于是茫然地凑近福喜。 福喜:“乔乔乔乔乔……乔榭!” 听清楚他口中的话,管清闲忽而沉默了。 他看看台阶上身披黑甲威武高大的乔榭,再看看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福喜,最后回忆回忆书中名叫“乔榭”的角色,突然两眼一黑,整个世界都昏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掐着八点的尾巴放上了粗长的一章…… 怎么样!小天使们有没有想要收藏一哈! 第7章 酷刑 《权谋天下》,一切的开始。 当初,管清闲就是被这么个俗气的名字吸引,随后孜孜不倦地追了下去。 文如其名,这大概是一部完美融合了夺嫡、友谊、社会伦理等各种标签,然而就是没有爱情的网文。 夺嫡——男主身为大安朝八皇子,各种出类拔萃,自然不会在这一重大活动中缺席。 友谊——权谋文嘛,女主角的存在感微弱或消失,当然是要男二号来凑。身为一个网文重度爱好者,管清闲凭借自己多年观文的经验分析本文,发现本朝国师的戏份之多,足以担任男二号这个吸睛的角色。 至于社会伦理,那就不得不提一提《权谋天下》这本书宽泛广大的反派阵营。 大丈夫既然筹谋天下,就必然少不得踢开几颗绊脚的石头。而据本书读者不完全统计,男主——也就是八皇子景曦的绊脚石尤其多。 上至皇帝老子,下至玩伴厨子,中间还要算上前朝余孽、政党树敌、野心家兄弟等等,不一而足。 这其中最为变态的,最让读者们觉得牙根痒痒恨不得代替主角上阵直接手撕的,莫过于保皇派的佼佼者——禁军统领乔榭。 乔榭其人不过在书中露了几面,便被《权谋天下》的读者荣封为封建残余的代言人——收受贿赂,手段毒辣,假公济私,仗势欺人…… 如果仅仅是这样,乔榭这个角色并不足以被读者们反复拖出来鞭尸,毕竟要毒辣有办事不择手段的三皇子,要仗势其人,趋炎附势的原身更胜一筹。 但作为敌方阵营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反派,乔榭其人有一点是其他反派角色拍马也比不上的—— 他垂涎八皇子的美色,并且为了得到后者,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在这个没有女主的世界里,八皇子悲催地领了女主角的剧本。乔榭则作为邪恶的反派被永远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读者们自发脑补出乔大统领丑恶的形象——黑炭脸蒜糟鼻,五短身材大腹便便,一回头就是阴险且淫、荡的嘴脸。 在此之前,管清闲也这样坚定不移地认为。 他甚至觉得,原身能一直拖到几十章以后才被八皇子弄死,全部都是因为有这么个反派在吸引火力。 而现在,管清闲回想起在长长的御道上,小头领微微一笑,更显得五官深邃,容貌俊朗,踩着清晨细碎的金光离开时那蜂腰长腿,那高大威猛的好身材,情不自禁便让人觉得—— 真他妈男人! 就算被钉在耻辱柱上也是英俊不容侵犯的浴血真男人! 这他妈,能是读者们疯狂抨击的变态痴汉? 不,不可能! 如果早知道乔榭帅成这个模样,肯定会有一群人闭着眼睛当舔狗,说不定还要把八皇子景曦洗干净了双手奉上。 但,英俊归英俊。 收受贿赂,手段毒辣,假公济私,仗势欺人这些,管清闲相信绝对是真的。 毕竟他现在就因为阻挠乔大统领收受贿赂而坐在监牢里——对方抓他用的还是“日近黄昏仍逗留宫中”这等莫须有的罪名。 请问,一个御膳房的厨子,没到离宫时间他该在哪儿?地壳里吗?! 眨眼间天边的夕阳便坠落宫墙之下,整个地牢只在过道的墙壁上挂上火把。火舌舔舐着虚空,噼啪作响,光线却只投射在墙边的方寸之内。 管清闲所在的牢房中没有一丝暖意,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牢房上端的窗口落在地上,投下一片寒光。 夜凉如水,牢中寒意更甚。 管清缩缩脖子,总觉得阵阵阴风带着霉味儿自脚底板升起,直往他的脖颈里钻,他不由拢紧身上的衣物,转头看向墙角那个全缩在阴影里的黑色身影。 管清闲:“福喜,你怎么样?冷不冷?” 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动了动,半晌,福喜惨白的小脸探出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直勾勾地望着管清闲。 “我不冷。”福喜说着,整张脸白里透青。 这可怜的小模样顿时激起了管清闲的同情心,他叹了口气,索性把人从角落里揪出来扯到牢门边,教他伸手去探外头火把落下的暖光。 虽说那火光也驱不走多少寒意,好歹看着能让心里暖一点儿。 见福喜呆愣着不动,管清闲扯着他的手往外拉,等碰着对方,才发现福喜双手冰凉,身体不住地哆嗦,像是恐惧到了极点。 这小孩儿太他妈可怜了! 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嫩脸,管清闲只觉自己的一腔浓浓父爱都要被激发出来了,他索性直接解开外褂,把瘦弱的福喜罩在怀里。 “徒弟我真的……不冷……”福喜一边哆嗦一边说。 “行行行,不冷啊。” 管清闲极为敷衍地说着。 他这样搂着福喜,一低头鼻尖就蹭上对方的后脑勺,于是调整着姿势往一旁偏了偏头,视线正对着福喜的侧脸,这一看,管清闲登时愣住了。 福喜如今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娇小,正是雌雄莫辩的时候,再加上平日伙食不错,养得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嫩嫩,唇红齿白,乍一看,就如同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这么缩着腿浑身轻颤,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倒不是管清闲突然起了什么歹念,而是他看着福喜这模样,不由自主便想到了乔榭。 书中乔榭对八皇子百般纠缠意欲染指,足以见他这人已经弯成了蚊香。 况且按照对方惯常的行事做派,就算再帅再男人,也不能掩盖他是个变态的事实! 八皇子没被亵渎,那是因为他有权有势还有主角光环傍身。 可福喜呢?深宫里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哪一天平白无故消失了说不定都不会有人知道…… 而现在,他们还好死不死正被乔榭扣押在天牢里! 管清闲越想越觉得心惊,不知是不是此刻疑心太重,他仿佛还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再侧耳倾听,管清闲顿时浑身一抖。 不,不是他的错觉!真的有人来了! 管清闲倏然一惊,来不及解释便拉着福喜站了起来。 可整个牢房就这么大的地方,床都是带着霉味儿的干草铺成的,连哪有什么能用来遮掩的东西? 情急之下,管清闲扯着福喜来到黑漆漆的墙角,狠搓了把黑漆漆的地板,扬手在他脸上抹了好几把灰,眼见那张白生生的小脸花得看不出原本的秀丽,才放心地把他按回墙角,低声嘱咐道: “一会儿别出声,乖乖在这等我啊。” 说完,管清闲转身就要回到栏杆前,突然被扯住了衣角。 福喜仰着脸,眼巴巴地望着管清闲,脏得小花猫似的脸上缀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狗。 现下,小奶狗望着管清闲眨巴眨巴眼,突然流下两行清泪,在脸颊上冲洗出两道白生生的痕迹来,福喜悲戚地呜咽着,仿佛正面临生离死别: “徒弟……我对不起……你……” “说什么傻话,是我连累了你才对。” 管清闲心情复杂地按按胸口,早先从管大海手里抢来的银子他还揣在口袋里,没想到揣着它转了一天,到头来还是要送给乔榭那个变态。 虽说文中形容乔榭性情易变喜怒无常,但……送送礼,以他这么贪财的风格,应该会放过自己和福喜吧? 管清闲的心中有些忐忑。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他盘在地上的双腿止不住地哆嗦。 眼见牢门外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管清闲猛地翻身而起,贴着墙警惕地望去,只见随着地上投射的黑影的变化,一只穿着黑色官靴的脚从监牢边缘探出,随即是一片暗红色的衣角,那道身影从容地一晃,乔榭俊朗端正的脸庞便出现在牢门前。 看见如临大敌的管清闲,他还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颇为平和的笑容。 现在的管清闲可不会再认为对方这是在散发善意,反而觉得乔榭的神色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他默不作声地瞥了眼福喜。幸而福喜一直哭得悄无声息,在乔榭出现的第一时刻还紧紧捂住了嘴巴,愣是没发出丁点儿声响。 管清闲见状不由放下心来,强定下心正想开口跟乔榭周旋,谁知后者忽然变脸,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喜怒无常: “带走!”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便有两名狱卒麻溜儿上前打开牢门,架着满脸茫然的管清闲将其拉出牢房,拖到受刑室。 一进受刑室,浓重的血腥味儿伴着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管清闲被架着胳膊脚尖拖地,两眼不由自主地朝四面望去,只见周围一众刑具一应俱全,有一整面墙上还挂着各色他见都没见过的铁物件儿,寒光凛冽,尖锐之处,甚至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令人不寒而栗。 不由分说便被绑在了一道木桩上,管清闲双手双腿受缚,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这一刻,他看着不远处负手而立泰然自若的乔榭,仿佛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乔榭盯着管清闲惨白的脸,突然冷笑一声: “你们几个,去招呼招呼里头的那个。” 那个……哪个? 管清闲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听见乔榭的话时,脑内的感官只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并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直到他身后的几名狱卒领命离开,径直走向牢房深处。 不多时,牢房中传来一声惨叫。 福喜! 管清闲浑身一颤,猛地挣扎起来,然而他手上、腿上绑着的麻绳分外紧,他能感到粗粝的绳子摩擦着手腕,勒得他动弹不得。 牢房传来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间杂着跑动的声音。 突然,福喜的惨叫声被掐断了。 地牢中令人不寒而栗的声响消失,只剩下使管清闲更为不安的脚步声。 “福喜,福喜!” 管清闲拼命转头,却被身后的木桩挡住,什么都看不见。 在他不注意时,乔榭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招来一旁站立侍候的狱卒,正要问话,突见管清闲扭头过来,双眼红得似要滴血。 “你们要干什么!” 乔榭一顿,挥开狱卒,挑起眉梢不紧不慢道:“你说呢?” 一腔怒火在胸中翻涌,管清闲拼命挣扎着,磨破皮后的手腕如同烈焰在燃烧,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想也不想便大骂: “乔榭你这个小人!放开福喜!有什么你冲我来!” “冲着你?” 乔榭双眼微眯,突然起身走向管清闲身前。 见他靠近,管清闲第一反应是瑟缩着肩膀往后退,随即脑袋一昂,梗着脖子道: “对!没错,我告诉你,老子有血性,老子不怕死!就算你今天打死我……等等,你他妈跟我拉开距离!” “我偏不。” 乔榭冷笑着贴了上来,鹰隼般凌厉的眼眸直直盯着管清闲的双眼。 “继续说啊。”他随手拍了拍管清闲的脸,“怎么不让我放过那个小太监了?” “……” 管清闲躲开乔榭的手,瞪着眼前的空气,默默地,闭紧了菊花。 突然想起自己也是二十多岁一朵娇花。 万一……万一乔榭这厮老少咸宜荤素不忌想对他下手怎么办? 现在冲动的后果肯定是被这厮侮辱,要想把自己和福喜都弄出去,只能智取! 管清闲想通了,忍着心头大恨,深吸一口气,冲着乔榭那张惹人嫌的阴险脸强扯出一个笑容来。 “噗嗤——” 乔榭被他逗笑,得寸进尺地拍了拍管清闲的脸颊,戏谑道: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忍住,忍住!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永保终身。 管清闲来回几个呼吸强压住厌恶的心情,扯着嘴角咬牙切齿地说: “麻烦您——往后退。” 闻言,乔榭反而欺身而上,贴着管清闲嚣张道: “我就不往后退,你能怎么样?” 艹,他妈没完了是吧! 管清闲也被激出了血性,冷笑:“你他妈把我绑在这儿我能怎么样?有本事你放开我,老子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口气还挺大。”乔榭轻蔑地拍拍他的脸,笑容渐冷,“别总是跟我这儿说脏话,老子他妈不爱听。” 管清闲顿时气笑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乔榭:“没错。” 眼看就要引发一场骂战,管清闲眼尖地瞥见方才离开几个狱卒抬着担架进来了,担架上还躺着一人。 从管清闲身前经过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躺着的那人血糊糊的脸一转,正对着管清闲,管清闲登时目眦尽裂: “福喜!你他妈放开我!乔榭!有本事跟老子单挑啊!老子干死你!” 闻言乔榭一挑眉,正要上前,突然一名禁军匆匆进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乔榭脸色微变,转头看向管清闲语气冰凉道: “回来再收拾你。” 说完,无视管清闲的大吼大叫,转身出了地牢。 管清闲再次被狱卒拖回牢里。 被扔到干草堆上后,他立时撑着火辣辣的膝盖爬起来转身扑向牢门,然而为时已晚,狱卒们飞快合上锁链便走了。 他扒着牢门往外看,只望见长长的地道中脚步匆匆的狱卒,分毫望不见受刑室内的场景。 想着福喜躺在担架上满脸鲜血的场景,管清闲气得直哆嗦: “这群混蛋!” 突然下巴尖儿一凉,他伸手一摸,抹去满掌泪水。 管清闲朝着牢门一踹,恶狠狠道: “乔榭,你给我等着!” 骂完,他转身在牢房中翻找起来。 —— 狱卒靠近牢房的前一秒,管清闲正用墙角扒出来的石头猛砸锁头。 听见有人声近了,他忙将石头往裤腰里一塞,转身贴着墙根躺下佯装熟睡的样子。 身后传来钥匙哗啦啦的碰撞声。 管清闲默默在心里盘算着—— 开锁。 开门。 有人进来了。 关门。 关锁。 走了。 狱卒的脚步声远去后,他听见自己的新狱友衣料摩擦,像是在牢门口蹲下了。 管清闲这才转头望了一眼。 黯淡光线下,那人恰好放荡不羁地蹲着朝管清闲看来。 两人凝视半晌,同时惊呼出声—— “清闲?!” “爹?!” 管大海和管清闲父子俩一蹲一躺,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哼,肯定会有人问作者为什么这么粗长! 没办法,我就是个威猛的作者啊!!! 哲学.jpg 第8章 投毒 管清闲躺在干草堆里,遥遥望着管大海苦大仇深的脸,在这一刻,他恍惚想起穿书前被用来调侃的一句话——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用在当下,再合适不过。 但不得不说,见到熟悉的人这一瞬,他心中压抑着的被关在逼仄牢房中不见天日的恐惧消散了一小部分,以至于他呆愣半晌,回神的那一瞬竟嘴角一扯,朝着管大海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相对儿子,管大海的神色就复杂多了。 他将管清闲从头看到尾,见对方安然无恙,略微放心,于是朝管清闲招招手: “儿啊,上爹边儿上来。” 管清闲没问为什么,他爬起来挪到管大海身旁蹲下,望见对方鬓角已生出细碎的白发,管清闲鼻头一酸,突然生出给这位惊惶的老父亲一点安慰的冲动——事实上,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管清闲矫情地抱住了管大海,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撑住管大海的身体。 就算他不是原身,他们也能像别的父子那样相处吧。 这样想着,管清闲心中升起一丝感动。 他闭上眼,想用心感受上天重新赐予他的亲情,哪知就在眼皮合上的瞬间,管大海在他肩头用力扑腾起来—— “混小子你干啥呢?锁喉啊?勒得我喘不过气!”管大海挣扎着埋怨,看见自家儿子一脸状况外的表情,他冷哼一声,“怕了吧?这种小场面,你得适应!” “小场面?”管清闲看看阴冷潮湿的牢房,再看管大海,只觉得脑筋转不过来,“您……不怕?” “怕什么!这件牢房你老子一年至少得进来三四次。”管大海扒拉一下锁头,听着锁链哗啦啦的声响,吹嘘道,“当年你爷爷刚把我弄进御膳房,我们爷俩儿就进了这间牢房,我可没跟你似的,这么没有胆量!” 管大海语气中显而易见的炫耀让管清闲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些玄幻,他看看乌漆抹黑的墙根儿,再看看那管大海,嗓音颤抖地问: “那您刚才干嘛叫我过来?” 闻言,管大海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那墙根……咳,这不是牢房里也没个茅房马桶什么的,人有三急嘛,憋不住了总得找个地儿……” “……” 牢房里寒气逼人,陈旧的空气和霉味儿和着阴风直往管清闲怀里钻,如今还夹杂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味。 想想自己方才的行为,管清闲恨不得管大海没跟他挑明。 一阵寒风吹来,管清闲默默裹紧了外褂,问道: “您年轻的时候,我爷爷也这样对您的?” “不。”管大海缩着脖子靠在牢门上,语气沉痛,“你爷爷在世的时候从来没告诉我。” “……” “这都是我当上总管之后自己悟出来的。” “您就没想着反抗?”管清闲忍不住问。 听见这话,管大海神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反抗什么?这本来就跟咱们御膳房脱不了干系。” 迂腐,太迂腐了! 管清闲叹息着摇头,打从心里鄙视管大海理所当然的态度。 被乔榭索要贿赂时不知反抗,如今都被对方抓进大牢了,竟然只想着逆来顺受! 这一刻,管清闲决定从根本上扳正管大海长歪了的三观,同时也为自己一家谋个活路。 “爹,您总说御膳房有千好万好,可我觉着,还不如回家安安分分做买卖强——您在宫里头,动辄就要打点使银子,还要被抓进牢里,可外头哪个本分生意人动辄便被抓进大牢?” 管大海语气毫无波澜: “那不可多了去了!你以为做生意不消使银子?小地方县令大地方知州,总有一个会让平头百姓四时八节提着礼去拜见?你上头没人,能混得下去?” 管清闲一愣:“这么多当官的,总不能都跟百姓要银子吧?” 管大海叹气:“京城随便掉下个砖头瓦块就能砸到一个当官的,你能保证每一个都不朝你伸手?人呐,活一辈子总不可能绕过所有贪官。爹在御膳房占个位置,好歹能护着你。” 管大海慈爱的手搭在管清闲的头上时,后者莫名感动。 这一刻,管清闲突然有种自己就是不谙世事的富二代的错觉。 辛苦的老爹从爷爷手中接过商业帝国,在外打拼数十年只为小家安稳,奈何纨绔子弟冥顽不灵,非要老爹放弃帝国跟着自己回乡种地圆梦…… 这究竟是什么妖怪剧情?! 管清闲蹲在牢门前纠结地拽住锁头,正在犹豫不决,只听管大海又缓缓开口,道: “不过爹想了想,你的话不无道理,回家做买卖也不是不可以。” “这个……”管清闲一下子竟没反应过来。 这么好说话,这还是他那个动不动就拍刀的爹吗? 事实证明,管大海绝不可能轻易妥协,他慢悠悠地说道: “但爹在御膳房干了一辈子,可不知道外头的小买卖怎么经营,你……昨儿个卖饼的教训记住了吧?现在这年头,无奸不商啊,咱爷俩儿做生意指不定赚不到钱还得把底裤搭上,到时候一家子人吃不起饭,只能委屈你上桥头抗麻袋,干苦工。听说这苦力活累人啊,一个月还只有一两银子……你若干不下去,重新回宫,可就进不了御膳房了,不过有个地儿倒是常年招人……” 说着,管大海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管清闲肚脐下三寸的位置。 管清闲顿时心都凉了。 不得不说管大海的语言组织能力实在出众,眨眼间,一副穷困潦倒为了生计不得不再度进宫的悲惨画卷在他眼前呼啦一下展开。 管清闲仿佛看见自己被按在桌上,脸白得像是涂了十层面粉的老太监举着银光烁烁的弯钩小刀邪笑着扯开他的裤子,寒光一闪,血溅满天,多年后他抱着一个陶罐小心翼翼地掀开顶盖,望着在刺鼻液体中漂浮的某物露出扭曲且满足的笑容…… 救命! 放过他吧! “……爹,我觉得离开御膳房的事儿咱们还是再考虑考虑。”管清闲擦着额头冷汗道。 起码要等到他们一家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不至于离开御膳房就饿死在街头的时候再考虑,现在倒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想着,管清闲坚定道: “不过乔榭这人,您可不能再跟他有联系——不管您以前给他送了多少银子,得了什么好处,以后咱们绝不能跟他沾边!” 管大海疑惑地看着自家儿子:“这关乔大统领什么事儿?” “这不废话吗!”见管大海冥顽不灵,管清闲恨不得一石头敲醒他,拽住锁头扯得哗啦啦响,愤恨地说,“您为什么总坐牢?不就是因为他狮子大开口么!收不到贿赂就以公谋私逮人下狱,卑鄙小人!” “清闲,你是不是误会了?”管大海茫然地解释道,“我这次进来,是因为皇后宫里有人投毒,不是因为乔大统领啊!” “啥?” “啥?!”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管清闲头一转,突见一张血呼啦次的脸凑在牢门边,心脏骤然一停。 作者有话要说: 哈! 没想到吧! 性感作者,在线加更~ 喜欢的小天使们请移步首页收藏谢谢~ 突然正经.jpg 第9章 严刑拷打 “怎么了,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 福喜蹲在牢门前,见管清闲和管大海二人睁大了眼,一副惊愕的样子,他疑惑地抹了把脸,只觉手上粘腻,于是低头一看—— “啊!” 幽静的牢房中霎时响起一声惊叫。 管清闲刚从福喜满脸鲜血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便见他哆嗦着将手臂伸进牢房,拼命地朝着二人挥舞,这惊悚的场景如同厉鬼索命,管清闲后背一凉,下意识后仰,却在望见福喜慌张的神色后鼻头一酸,顿住了身形。 福喜嗓音颤抖:“这究竟是什么啊……” “那是你的血。”管清闲东找西找都没找着一块干净布,只能捏着自己的衣摆使劲给福喜擦手,见一大片衣物都被鲜红的血迹洇透,不由心情沉重,“这群王八蛋,下手也太狠了……” “血?”福喜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管清闲抬头,只见福喜露出茫然的神色,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另一只手在脸上使劲一搓。 “可是,为什么我不疼啊?” “嗯?” 这时管清闲才发现不对,他看看福喜手上粘稠的“血”,忍不住凑上去闻了闻,发现并无血腥气,而是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 管大海凑过来看了眼,道:“假的。” 不是血? 管清闲一愣,抬手胡乱抹了把福喜的脸,发现除了那些骇人的“血”以外,福喜的脸蛋就像一颗剥了壳的煮鸡蛋,滑滑嫩嫩,连一道伤口都没有。 “艹!” 管清闲不由爆了句粗口。 福喜还在状况之外,往左右看了眼发现附近除了他们便没别的人后松了口气,随即惊魂未定地对二人诉说自己昏迷前的遭遇: “他们一进来就要抓我,吓得我拼命挣扎!我还以为他们要押我去砍头呢,没想到只是要打晕我。他们怎么都不说,早知道只是要挨顿打,我还跑什么……” 管清闲:“……有点儿出息!” 福喜低头嘟囔了一句,又抬头看管大海: “总管,您刚才说什么?皇后宫里有、有人下毒?” “可不是嘛。”管大海气定神闲地靠在铁杆上,见管清闲和福喜都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他毫不在意道,“嗨,宫里这不常有的事儿嘛。每过几个月就进来一回,再怎么着也该习惯了。” 管清闲实在不该说他心大还是有底气。 三个人聚在牢门前心思各异,突地走道尽头传来脚步声。 经过前半夜的这些事,管清闲的心脏猛地一惊,他探头从铁栏之间往那头看,想看看来的究竟是何人。 比管清闲更惊慌的是福喜,他如惊弓之鸟般跳起,来不及跟二人再说一句便踮起脚尖飞快地往回跑,眨眼间奔进受刑室不见了踪影。 二人这番举动令本来老神在在的管大海也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管大海抄着袖子快速挪到墙角,头一歪,躺下了。不过瞬息,沉沉的鼾声从墙角传来,足以假乱真。 管清闲:“……” 这俩人,不去当影帝真可惜了! 片刻,两名狱卒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走道尽头。 狱卒巡视到受刑室前,往里头看了眼,忽然停住了脚步。 管清闲的心脏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他屏气凝神盯着那二人,生怕他们发现福喜的异状,却见后头的那名狱卒轻轻一推,另一名狱卒便从受刑室门前走开,二人的商议声穿过空旷的牢房传入管清闲的耳朵: “那小太监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你管他呢!乔大统领说了,新抓进来这些人不用管……” 说话间,狱卒又走到了管清闲的牢房前,二人往里头一瞧,只见父子俩头碰头睡在一个角落,沉沉鼾声一阵接一阵。 狱卒用刀把敲敲铁栏,见二人没反应,转身离开了。 待到这阵脚步声渐远,墙角里缩成一团的影子头部立时动了动。 管清闲朝着牢门看了好半晌,确定那二人走远了,他才推了管大海一把。 “醒醒,他们已经走了。” 回应他的是管大海十分具有穿透力的嘹亮鼾声。 还真睡着了啊! 管清闲不禁无语。 铁门处突然传来一声金石碰撞的响动。 管清闲慌慌张转头,正见福喜丢下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那绕着牢门铁栏的锁链已然打开。 “你怎么来了?!”管清闲扑到牢门边往路尽头看,幸好,那两名狱卒并没有回来。 福喜轻手轻脚地解开锁链,窜进牢里,又一圈一圈认真地把锁链绕上,随后一本正经地看着管清闲,道: “我想了想,还是跟你们在一起比较安全。” 管清闲:“……” 你给我出去啊!! 最终,福喜还是和管清闲父子睡在了同一间牢房里。 夜深人静,管大海和福喜缩成在墙角,鼾声震天中夹了道轻飘飘的小呼噜声,二人一个睡得比一个死。 反倒是管清闲坐在牢门前,困顿地倚着栏杆无法入眠。他既怕狱卒夜间巡查发现福喜偷溜回来,又因今日一整天发生的事儿感到心中惴惴。 这才进宫第一天啊…… 想着一天的遭遇,管清闲只觉人生无望,更何况他还因为福喜把乔榭得罪了个彻彻底底,以对方狭隘的心胸和在宫中的权利,不报复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看来在熬出宫前都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叹了口气,管清闲望着牢门外火把投下的光影,眼皮渐渐沉重。 不多时,管大海的鼾声里又加入了一道轻缓绵长的气息。 —— 睡梦中,管清闲总觉得不安稳。 乔榭俊朗的面孔一会儿映着朝日的霞光朝他微微一笑,突然又变得凶神恶煞,桀桀怪笑。 管清闲被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冥冥中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束缚着,只能惊恐地看着乔榭一步一步走来,他手中挥舞着的滚烫烙铁猛地冲向管清闲的脸,焦灼的肉香在鼻尖盘旋,管清闲紧闭双眼,却听“咔嚓”一声,烙铁打在他肩头,像竹竿一样劈断。 乔榭凶恶的表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恶劣的笑意…… 管清闲猛地一颤,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目光落在牢房黑漆漆的墙壁时,他刚松了口气,忽然眼角闪过一道影子,管清闲立时转头,不期然撞见睡梦中那张反复出现的脸。 这一刻,管清闲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乔榭,见对方面无表情,管清闲掐了把大腿,头猛地一歪,又倒在铁栏上。 半晌,耳边毫无动静。 由于视觉被剥夺而异常敏锐的感官没有捕捉到分毫陌生人入侵的气息,这让管清闲甚至疑心刚才站在他眼前的究竟是乔榭本人,还是他惊魂未定下虚构出来的幻象。 正当管清闲纠结着要不要睁眼一探究竟时,静谧的牢房中突然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带走!” 杂乱的脚步声,锁链相撞的清脆响声,牢门的吱呀声…… 各种声音一齐传入管清闲耳中,也让他的心脏瞬间坠落谷底。 没等众人近前,管清闲便按捺不住朝着虚空连连摆手,口中辩解: “哎哎哎!乔大统领我错了!我真不知道福喜半点事儿没有,我还以为他被打死了,所以才……” “嗯……哎?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干嘛啊这是……放开我!” 福喜迷糊的声音传来,管清闲脑子一木,连忙睁开一只眼悄悄察看,却发现那几名狱卒进了牢房后径直围住了福喜,此刻正强行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往外押送。 福喜抗拒地缩起身子,却被其中一人一巴掌扇在脸上。 “老实点儿!” 狱卒威吓道,押着随后安静如鸡的福喜将他推出牢门。 乔榭站在牢门前静静地看着,直到狱卒先行将福喜押进受刑室,他瞥了眼漆黑牢房中的管清闲父子,转身正要离开,突然脚步一顿,乔榭眉头微微皱起,回头斜睨一眼。 一只手穿过铁栏,正拽住他的披风下一角。 沾着夜间寒露的衣摆入手,管清闲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随着乔榭冰冷的眼神冻住了,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心中刚升起一丝退意,一声声低低的啜泣传入耳中,管清闲只觉得心下一紧,刚想松开的手又再次攥紧乔榭的衣袍。 管清闲扯起一个讨好的笑容,谄媚道: “乔大统领,您干嘛非和一个小太监过不去?” 闻言,乔榭挑了挑眉:“你以为我在刁难他?” 这下轮到管清闲诧异了,他下意识顺着心中想法开口:“难道不是?” 话一出口便觉不对,立时捂住嘴。 然而乔榭已将他方才所言听了个清清楚楚,他神色阴晴不定,忽地一拽披风,俯视着怔愣的管清闲,开口: “他犯了事,与本统领的私怨无关。” “什么事儿?” 管清闲追问道,却见乔榭神色诧异地望来,似是在奇怪为何他要打探这么多。管清闲空着的那只手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正当他以为乔榭不会回答自己了,对方偏又冷淡地开了口: “和你也无关。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语毕,管清闲只觉手中一空,原是乔榭一甩披风,大步流星地走了。 “乔大统领,乔大统领!” 管清闲双手抓着牢门,探头望着乔榭径自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方才冷厉的神色与之前在受刑室里威吓他时完全不同。 多了几分凝重。 管清闲想着他方才的话,不由喃喃出声: “犯事……” 福喜一个御膳房帮厨的小太监,能犯什么事,让乔榭这个禁军统领如此重视? 等等! 御膳房,太监,禁军…… 管清闲瞄一眼管大海,想起对方说他这次被抓乃是因为皇后宫的投毒事件,下午他在宫中遇上福喜时,对方正要回御膳房,在那之前,他刚从皇后宫出来! 莫非,乔榭是将福喜当成在皇后宫中投毒的嫌疑人了? 管清闲刚觉得自己摸清了一点眉目,突然听见福喜的阵阵惨叫。 他的心猛地提起,又一点一点落回肚子里。 就算禁军问口供,肯定也不会一上来就动刑,怎么也要先问一问的。管清闲心想,肯定又是福喜胆小在乱嚷嚷。 这个念头刚在他脑海浮现没两秒,一股焦香隐隐约约从受刑室中飘出,眨眼间,肉香溢满整个地牢。 角落里熟睡的管大海咂巴咂巴嘴,嘟囔一声:“哪个兔崽子做的鸡翅膀?烤焦了!” “福、福喜?!”管清闲一愣,立刻用力拍打牢门,边拍边扯着嗓子喊道,“乔榭!你出来!老子……不不,我有重大军情要汇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如何按时放文,作者考虑了很久。 最后决定,把放文时间改到十点。 嘻。 第10章 真男人 乔榭从受刑室走出时,管清闲正找了福喜扔在牢门边上的石头朝着锁链猛砸,整个地牢回荡着哗啦啦的声响。 却是奇了怪了,分明乔榭比福喜要高上一头,力气也该比福喜大才是,然而无论他从哪个角度尝试砸下去,锁头都没半点要弹开的迹象。 乔榭优哉游哉地走到牢门前,看着满头大汗的管清闲哂笑一声: “你刚刚就是这样打开锁链的?” “不是……哎呀!” 管清闲忙扔了石头,见乔榭只站在牢门前,没有半点要放他出去的意思,登时急了,扒着牢门催促道: “快放我出去!都说了我有重大军情!” “呵,你一个厨子,能知道什么军情?”乔榭双手环胸,好整以暇。 “我……呃……”管清闲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大脑一片空白。 偏这时乔榭不断催促,紧张之下,管清闲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憋了半晌,管清闲吭哧道: “你……请八皇子来!” “什么?”乔榭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揉揉耳朵,再看扒着牢门一脸急切的小厨子,发现他没有半点退缩,乔榭呆立半晌,不由拍了下脑门,自言自语道,“我就不该出来溜达……” 说着,转身就走。 “乔大统领,乔大统领你别走啊!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管清闲话音还没落下,乔榭脚下一拐,又重新回到牢门前: “想说什么,快说,老子今天晚上忙着呢!” 一见乔榭正脸就忍不住夹紧尾巴,管清闲踌躇半晌,小心翼翼地问: “八皇子什么时候到?” “你跟我闹呢?”乔榭面无表情地瞥了管清闲一眼,不客气道,“皇子殿下,能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快说,不说就去受刑室跟那小太监一起绑着!” “那……那你把我放出去吧?” 管清闲期盼地望着乔榭,后者嘴角扯了扯,语气十分粗暴: “闭嘴!” 管清闲立时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在乔榭不善的目光下咬着牙道: “不是他干的!” 乔榭眉心一动,原本懒散的站姿立时变了,他微微前倾向牢门,灿亮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管清闲,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你知道是谁下了毒?” “我知道……一些线索。”管清闲说着,心中十分忐忑。 实际上,他也没有把握,毕竟原书中根本没有提到这一段,他也不知道究竟谁是凶手。只是下午和福喜见面时,后者还热心地带他回御膳房,福喜的胆子比针还小,如果真在和他碰面之前下了毒,会半点异状都没有吗? 管清闲怎么想都觉得这小孩儿是被冤枉的,要真是被乔榭屈打成招,那未免太凄惨了。 乔榭不是要投毒的人吗?刚好,他就知道一个! 眼见乔榭重视起来,管清闲定了定不安的心神,努力回忆着说: “投毒的是芷兰宫的宫女!” 芷兰宫?乔榭眼中划过一道晦暗的光,他猛地往前一步。 被气势汹汹的乔榭吓了一跳,管清闲下意识往后退,不想下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顿时疼得眼里都飙出了泪。 “你干什么!” 管清闲拼命抠钳在自己下巴上的那只手,却被一股大力掐着强行抬头。身体紧贴在牢门上,寒凉的铁栏冰得管清闲浑身一哆嗦,刚要开口抱怨,目光直直撞入乔榭黑沉的眼眸中,登时被震慑得浑身一僵,放弃了抵抗。 “我警告你,芷兰宫是兰贵妃的居所。”乔榭压低的声音在管清闲耳边响起,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污蔑贵妃娘娘是大罪,小厨子,说话之前你可得想好了。” 后背寒毛竖起,管清闲艰难地吞下口水,战战兢兢开口: “我、我说那人是芷兰宫的宫女,又没说她是受兰贵妃的指使!” 乔榭眼眸微眯,猛地撒开手。 陈腐的空气霎时间灌入管清闲的胸肺,他不由自主咳嗽起来,还没缓过劲儿来便听乔榭吩咐道: “说下去。” 真他妈毫无人性! 管清闲撑着牢门死死瞪着乔榭,眼见对方眉头一挑,他忙移开视线胡诌起来: “今日我献了道菜,芷兰宫一位姓李的公公传我进后宫见贵妃娘娘……回来的时候我不小心迷了路,在一条小道上恰巧看见一名芷兰宫的宫女……” “等等。”乔榭突然开口打断管清闲的话,“宫人大都穿一样的服饰,你怎么知道对方是芷兰宫的宫女?” “……都说了,我先去了芷兰宫,当然是看见她站在贵妃娘娘身边所以才知道她是芷兰宫的宫女!” “哦。”乔榭点点头,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他只道,“继续。” 管清闲哀怨地瞥了乔榭一眼,继续胡说八道: “我发现那名宫女悄悄地往盘子里倒东西,时不时抬头看看周围,眼中满是凶光!我怕她发现我,所以没敢过去,只悄悄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说完,管清闲作思索状点了点头,闭上了嘴。 乔榭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下文,眉头一挑: “没了?” “没了,接下来我就走了啊!” 乔榭不信:“既然你只看见这一幕,为何笃定那个宫女就是投毒的人?” 当然是猜的——这句话被管清闲咽回肚子里,他瞪着眼睛看了乔榭半晌,最终在对方更为冷冽的目光中讪讪开口: “当然是因为她的动作太不同寻常,我看见的时候那宫女正往一盘菜里倒东西,就是这样……” 管清闲说着,转身背对乔榭,夸张地模仿投毒的动作,边模仿边信誓旦旦道: “真的!她当时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既然知道有鬼,为何不报!” 身后“唰”的一声,管清闲连忙回身,只见乔榭抽刀出鞘,寒光矍铄的刀锋正对着自己。 管清闲被那刀光晃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仰头结结巴巴道: “大、大哥!哪有上报的机会?我一回御膳房就被你抓回来了好不好!” 乔榭提刀,寒光映在了管清闲的脸上:“我的错?” “……我的错,是我没有及时上报。” 管清闲说着,一脸真诚。 “唰——” 刀收入鞘,乔榭脸上的凶恶表情眨眼间被温和的神色压了下去。 管清闲壮着胆子爬起来,见对方再度张口,心中登时一提—— “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来了! 管清闲不动声色地攥紧拳头,鼓起勇气对上乔榭的视线,道:“你让我见见福喜。” 牢房中还飘荡着一股焦糊味儿,受刑室中已半天没传来任何动静。 管清闲后背发凉,不知是因为地牢里盘旋的寒风,还是因为乔榭此刻冷冽的目光。 “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乔榭上下打量着管清闲的身板,仿佛在看什么新奇的物种,神色似笑非笑。 这近乎刻薄的目光让管清闲感觉十分怪异。 在对方的目光下,管清闲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件不起眼的器具,正被对方以严苛的条件估算着价格,他甚至想退回墙角,躲开乔榭的目光,但想着生死不知的福喜,管清闲还是忍住了,挺起腰板任由他看,硬撑起一副不惧的模样。 半晌,突听乔榭哼笑一声,管清闲下意识朝他望去,正见一块石头从乔榭的脚面飞至脸前,被他随手捏住往下一挥。 “哗啦——” 锁链从中断开,垂在牢门上无力地摆动。 同一块石头,同一种用法,愣是被三个人弄出了三种结果。 管清闲呆滞地看着乔榭随意丢开石头,转身离开,只留一旁狱卒瞠目结舌。 “这……” 乔大统领果然干净利落。 但是,但是…… 有必要吗?他们身上有钥匙啊! 狱卒捧着断开的锁链,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一跺脚,解开锁链,先将管清闲带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方才乔榭的一番举动,狱卒的动作虽说不上客气,但远不如押走福喜时那般粗暴。 只不过这些管清闲都没在意——他迈出牢房时两条腿都还是软的,乔榭随手砸断铁链的场景如同电影的经典场面,一遍遍在眼前回放。 那一刻的金石碰撞声仿若铿锵的乐曲,激得人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真…… 真男人啊! 管清闲忍不住按了下砰砰跳动的胸腔,眼尖地望见前头路旁正躺着一颗圆滚滚的石头,他立时暗搓搓地凑上去,学着乔榭方才的样子脚尖一勾一踢—— “啪!” 那颗石子猝不及防飞向前方的乔大统领,好巧不巧正中红心。 心脏猛然提起的瞬间,管清闲仿佛听见身后狱卒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浑身一抖,想也不想便扑向一旁。 于是,当乔大统领停下回头,便见一脸无辜的狱卒站在走道中央,始作俑者则挤在两根铁栏之间,拼命地往旁边牢房里钻。 乔榭:“……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走!” 说完,转身黑着脸往受刑室的方向去了。 见状,管清闲松了口气,不禁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触。 “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要被打死……” 管清闲拍拍胸脯,自言自语着跟了上去。 刚靠近受刑室,便闻见了更为浓郁的焦糊味儿,隐约还能听见福喜压抑着的哭声,管清闲心中一紧,忙跑进受刑室,大喊一声: “福喜!” “徒弟!” 福喜哭得花猫似的小脸映入眼帘,管清闲见他被绑在受刑室中央,一脸惊慌,立刻扑过去: “让我看看,这群王八蛋都给你烫哪儿了……” 在福喜身上摸索一圈,却见他身前完好无损,连最外头罩着的那件太监服都没破。 可鼻尖的焦香依旧存在,管清闲疑惑转头,猝不及防望见身后摆着的一张方桌。 方桌上,一只拔净毛的鸡正放在桌板中央。 鸡屁股上赫然是一块黑乎乎的烙印,隐约可见阵阵白气从烙印上方飘出。 这时,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乔榭幽幽开口,语气凉飕飕: “唔……王八蛋?” 管清闲:“……” 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要勤奋。 勤奋的作者要多多地码存稿! 坚决不拖更,不断更,八点之前一定要更! 狰狞.jpg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脸喵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投毒者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福喜被狱卒拖到受刑室后立刻便被绑在木桩上,一切刑具摆放就绪,乔榭坐在受刑室唯一一张没有铁钉的板凳上,淡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问口供总是要讲究方法的,一上来就严刑拷打远不如攻心有用。 于是烧红的烙铁那第一下就落在了没毛鸡的屁股上,肉香和福喜的惨叫一同传遍了整个牢房。 心理十分阴暗的乔大统领满意了,正要进入正题,管清闲就在外头闹腾得像是地震了一般,整个地牢都回荡着他凄惨的嚎叫,甚至连吓破胆的福喜都被管清闲的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他连逐渐逼近的烙铁都不看了! 几名狱卒心惊胆战,撸起袖子正要出去堵上这不要命的厨子的嘴,突然听见他们大统领骂了一句,随即眼前一闪,乔大统领竟丢下犯人,直奔那小子去了。 然后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管清闲双手放在身前,规规矩矩地站在木桩旁,乔榭乔大统领一双冷厉的眸子直盯着前者,脸色黑沉,一言不发,好似下一瞬便要血染青锋,又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几名狱卒不敢多言,均将后背贴在墙壁上,尽量降低存在感——若是他们乔大统领发起火来,定要发作得所有人都不好过,他们可不想被牵连! 受刑室中静悄悄的,一堆人的呼吸混在一起,反倒是从牢房那头传来的管大海的鼾声更响亮。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管清闲只觉浑身难受,他抬眼偷看,发现乔榭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显然不打算让这茬轻易过去了。 万一这厮认准了他知道什么,又不想再好好谈,干脆把他也绑起来用刑…… 管清闲浑身猛地一抖,下意识瞥了眼烙铁屁股鸡,果断低头认错: “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嘴拙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绕过小的这一次吧!” “你认错倒是爽快。”乔榭哼了一声,脸色渐渐恢复,看样子也不打算再追究。 管清闲心中松了口气,正要再看看福喜的情况,又听乔榭道: “那个宫女是谁,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现在就说?”管清闲有些犹豫,见乔榭眉心一皱显然又要翻脸,他忙道,“等等,我得先问福喜几句话!” “有什么好问的。”乔榭的目光在管清闲的脸上逡巡片刻,忽而一挑眉,笑了,“难不成,你来见这个小太监不是为了看他,而是想问出下毒的人是谁?嗯?” 他尾音微微上扬,却听得管清闲紧张万分,连忙否认: “怎么可能!如果福喜真的知道凶手是谁,我还过来干嘛,直接让他招认不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 管清闲说着,偷偷把手背到身后,蹭去掌心湿漉漉的汗水。 妈的! 这人怎么猜这么准?预言家转世吗! 虽说一时冲动想救福喜一把,但其实管清闲并不知道这次的投毒者是什么人——皇宫大内,佳丽三千,下毒谋害这种事儿还能少? 很不巧,管清闲看书时注意了八皇子三顾茅庐拜访男二国师的情节,注意了八皇子柳湖泛舟偶遇国师二人交心的情节,也注意了八皇子为保国师当庭顶撞皇帝从而彻底收服国师的情节……但,就是没有注意皇后被人投毒这一事件! 谁会太注意一个戏份不到三章的配角啊?更何况,作者有没有描写这一幕都难说,这种情况下要他怎么做?凭空捏造一个凶手出来吗! 然而,管清闲已经乌龙地站出来了,并且传闻中变态毒辣最擅辣手摧花的酷刑小王子乔榭正站在面前,等待着他的供词。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说: “嘿嘿,这是个误会。” 毋庸置疑,明年的今天,管大海夫妻的二胎差不多就要呱呱坠地。 面对乔榭的威逼,管清闲决定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他深吸一口气,冲着乔榭嬉皮笑脸地开口: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万一我看见的那名宫女并非暗害皇后娘娘的人,您为了办案再将她从芷兰宫捉走,岂不是得罪了贵妃娘娘?” 管清闲这番话说得毫无底气,全凭他对书中“乔榭”卑鄙又谨小慎微的印象揣摩着开口,并不十分确定能对眼前这人奏效。 语毕,看着乔榭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管清闲不由产生了些许紧张,他打着腹稿,正考虑若对方不答应他该如何,便听乔榭开口淡淡道: “好。” ……咦,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管清闲盯着乔榭看了半晌,缓缓地眨了眨眼。 或许是由于一开始便把乔榭放在“反派”的位置上,现下没遭到对方阻拦,管清闲竟然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尽快问清福喜之前接触了什么人,于是管清闲没有多想,忙转头对着福喜问道: “下午你和我碰面之前,是不是刚从皇后宫里出来?” “是……乾清宫的人说皇后娘娘用午膳时没胃口,要御膳房准备些清淡的小食呈上去,总管就让我跑了一趟,给乾清宫送了碗金丝白玉羹。”福喜每说一句话,目光便往乔榭身上飘去,只看一眼便又撤回来,显然十分惧怕。 现在这功夫,管清闲也没心思安慰他,只催他再多讲些: “你想想,路上有没有碰见什么人?或者那碗金丝白玉羹在路上经谁的手了吗?” 福喜犹豫了下,说:“皇后娘娘的差事,我哪敢耽误,一路直奔乾清宫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 管清闲双眼一亮,不远处安稳坐着的乔榭听见这话,一直懒散垂着的眼皮也掀了起来。 众人注目下,福喜不确定地说: “去时我怕误了事,特意抄了条小路,那条路平日里压根儿没几个人经过,今天我去时恰好和芷兰宫的弗若姐姐撞上,不过我们只是擦肩而过……” “弗若?”管清闲简直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么好的事。 他刚怀疑投毒这事儿是不是日后毒害兰贵妃的人做下的,偏这人就跟福喜有过接触,还恰好是在他将羹汤送至乾清宫前! 管清闲双眼亮晶晶地转向乔榭,后者恰好抬眼望他: “这个叫弗若的就是你说的那个宫女?” “对对对!就是她!”管清闲连连点头。 乔榭皱眉:“这小太监不是说他们两人只是擦肩而过么?连接触都没有,那宫女如何在汤中下了毒?” “你这人都没有想象力的吗?”管清闲用惊奇的目光盯着乔榭,情不自禁口若悬河,“那宫女敢在皇后娘娘的羹汤里下毒,肯定有两把刷子,她应该是在路过的瞬间将指甲里无色无味的药粉弹进白玉羹里,或者调转福喜的注意力,突然将毒丸扔进羹里……害人的法子层出不穷,这么老套的你应该听说过吧?” 上至乔榭下至福喜,整个受刑室中的人都被管清闲轻飘飘的“投毒”言论震慑住了。 “不是,这些不都是常规手段吗?”看着众人满脸惊奇,管清闲终于发现不对,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难道不是?” 众人不答,只有乔榭啧啧两声,道: “竟然懂这么多把戏,小厨子,你是在魔窟长大的吗?” 管清闲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讪讪干笑两声,默默站在福喜身旁。 “总而言之,你认为投毒之人是那个叫弗若的宫女,对吧?”乔榭掸掸衣袍,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忽然站起身。 管清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躲在木桩后,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福喜就这么被当成了挡箭牌,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直直瞪着乔榭。 被一大一小两双惊恐的眼神望着,乔榭嗤笑一声: “出息!” 却没上前来,只朝身后狱卒吩咐一声:“把他们押回牢房,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望。” “是!” 听见乔榭这番话时管清闲还是懵的,直到被两名狱卒按着头往回走,他才反应过来,忙挣扎着冲乔榭大喊: “哎!什么意思啊?我提供了……你们别按我!我提供了重要的情报,为什么不放了我?乔大统领,喂!乔榭!” 乔榭懒散地摆摆手,押着管清闲的两名狱卒便在他面前停下。看着管清闲写满不服气的脸,乔榭慢慢倾身,抬手在他脸上轻佻地一拍。 霎时间,一股恶寒从管清闲的尾椎升起,顺着脊柱一直冲到头皮。 发现面前的小厨子浑身抖了抖,乔榭满意地笑了,心情颇好地开口: “知足吧,你们好歹还能在牢里睡个好觉,就因为你们,老子今儿晚上可睡不成喽!” 管清闲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乔榭一挥手,两名狱卒押着他的力道立时加大,管清闲被推着穿过长长的走道,最后又回到了牢房之中。 所幸,福喜随后也被推了回来。 扒在牢门前,管清闲看着乔榭的背影匆匆消失在走道尽头,终于松了口气,揉着酸痛的肩膀问福喜: “怎么样,没事儿吧?” 福喜跟着管清闲的动作捏捏胳膊按按腿,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长舒一口气,语气无比轻松欢快: “我还以为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呢,徒弟,你可真行!今儿又折腾一天,够累的,行了,快睡吧!” 说完,福喜跑回熟睡的管大海身旁躺下,没一会儿便传出一阵轻快的小呼噜声。 管清闲:“……” 见过心大的,还没见过心这么大的。 那就……睡? 靠在二人身旁,管清闲揉揉胀痛的双眼,躺下刻意放缓呼吸。 片刻后,三人的呼声几乎要融为一体。 牢房外,暖黄的火光投在地上,静悄悄的,十分安稳。突然火光一跳,连带着映在地上的火光都随之猛地跳跃。 漆黑的牢房角落,管清闲一骨碌爬了起来,怒睁着一双眼,在夜色中,亮得几近幽幽绿光。 “妈的,忍不住下去了!” 管清闲怒骂一声,感觉胸腔都被气愤填满了。 皇后有毒算御膳房的,下次贵妃有毒还算在御膳房头上—— 就数他们御膳房的好欺负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超级勤奋,一般不会断更! 喜欢的小天使们请收藏一哈~ 第12章 重见天日 翌日,从睡梦中醒来的管大海刚睁开朦胧的睡眼,还没来得及神清气爽地迎接新的一天,便见墙角另一头蹲着满脸怨念的自家儿子。 “醒了?” 管清闲看着神采奕奕的管大海,扯了扯嘴角,那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再加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整张脸上都写满了颓废。 发现管大海一脸疑惑,管清闲叹了口气,实在无语。 昨天一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他和福喜……不,他自己被吓得魂不附体,偏偏管大海一点儿都没发现。 这时候,管清闲才真正觉得,无知是福啊! “既然你醒了,那就坐过来,咱们两个谈谈。” 管清闲说罢拍拍身旁空地,脸色阴沉着,显然接下来有一段长篇大论要等着管大海。 闻言,管大海一愣,顺着自家儿子的话坐过去后才意识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听了管清闲的话,他立时干咳一声,板起脸强行树立父亲的威严。 管清闲斜睨他一眼,没搭理。 他早就看透了这个父亲外强中干的本质,现下也生不出害怕的感觉,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对方谈。 管大海:“有什么事儿,说吧!” 管清闲叹了口气,抬眼幽幽地望进管大海的双眼,直把管大海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才将思忖了大半夜的话问出口: “你觉得,咱们御膳房找个靠山,如何?” 管大海呆了半晌,转头看着管清闲,开口: “你疯了?” “……您就不能盼我点儿好?”管清闲这一瞬间有点儿泄气,但为了日后在宫中能活得更安全,他卯足了劲,势必要将管大海争取到同一战线来,于是管清闲耐心地解释道,“我就是觉得御膳房太容易出事儿了,您看,我让您跟我回家,您又不乐意,那不找个靠山能怎么办?回回都进这间牢房来?” “这又怎么了?”管大海随意摆摆手,“反正进一回牢房又没什么损失!” 没损失? 敢情昨夜他和福喜被绑着恐吓了小半个时辰是人乔榭在那儿闹呢! 管清闲几乎要被一脸无辜的管大海给气疯,他转身一头扑在牢门上拍了半晌铁栏,发泄完想暴揍亲爹的心情后,整整衣襟,重新坐回管大海面前。 管清闲微微一笑,对管大海循循善诱道: “就算不为了安全考虑,找个靠山对咱们也没坏处,对不对?” “对,对。” 把管清闲全部动作都收入眼中的管大海答应着,满腔心思却不在管清闲的话上,此时此刻他皱着眉头,满心担忧—— 清闲怎么这么暴躁?是不是……受刺激了? 也对,孩子这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儿,受不了也难免,出去了还是得开导开导他,让这孩子以后坚强儿。 考虑着,慈父管大海坚定地点点头。 管清闲丝毫不知道管大海心中想法,见他点头同意,嘴角一扬,满意地点点头。 既然管大海也同意了,那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抱紧八皇子的金大腿! 要说找靠山,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比他更有优势吗? 这世界的最后赢家是谁?他知道! 最后赢家最看重的兄弟是谁?他知道! 最后赢家登上皇位之前经历了什么?他……他虽然不知道全部,但至少到原身死的那天为止,也就是三个月后的重阳节之前,发生在八皇子身上的情节,他都一清二楚! 这一刻,管清闲不禁为自己追了《权谋天下》这本书而激动得热泪盈眶。 望着阴暗的牢房,想象着未来大展宏图带领整个御膳房走上人生巅峰,管清闲忍不住咧嘴傻笑,在心中高呼一声: 大腿,我来了! —— 把守森严的地牢大门前,禁军统领乔榭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 不多时,八皇子景曦出现在不远处,脚步匆匆地朝着这边走来,转瞬便来到乔榭身边,不等站稳他便问道: “乔榭,你那消息究竟从哪儿得来的?” 昨夜乔榭便派人暗中将打探到的消息传给了景曦,今日一早他猜到对方会进宫来,于是站在牢门前等候。 只是乔榭没有想到,景曦的反应会这样大。 看来,那小厨子说的话是真的了。 乔榭眸光微闪,嘴上只问:“你打探出什么了?” “你肯定不知道!”景曦深吸一口气,面上神色更为凝重,他道,“我问了母妃身边的弗如,她说那名叫弗若的宫女确实有些蹊跷。那弗若本是芷兰宫的粗使宫人,前几日因缘际会入了我母妃的眼,因此被提拔成屋里伺候的宫女,才短短几日,风头就盖过了她这个贴身宫女。那弗若如果只会谄媚讨好也就罢了,偏偏梳妆盘发无一不精,伺候我母妃比弗如都精细。一个粗使宫人,怎么可能会这些?偏每次我母妃问她,她都有法子应对。” “如此看来,这个弗若倒真有很大的嫌疑。” “不错。”景曦点点头,又问乔榭,“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我母妃现在可对弗若喜欢得紧,你若冲进芷兰宫拿人,她少不得怨你。” 语毕,景曦只见乔榭眉头一挑,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头皮一紧,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喂,你这样看着我干嘛?该不会……又要我替你去捉人吧?” “怎么会!”乔榭满脸惊异,“殿下矜贵之躯,卑职哪敢劳动殿下?只是,臣虽统管禁军,但也不便踏足后宫,更何况事关贵妃娘娘,此等紧急时刻,唯有将希望托付于殿下……” “我不去。” 景曦摆出一副拒绝的姿态,转身要走,被乔榭拽着袖袍拦下。 乔榭拍着景曦的肩头,道: “借人,借人!又不让你抓人,殿下你出面,替我向芷兰宫借个宫人来还不容易吗?” 景曦被他磨得无可奈何,抽了半晌都抽不出自己的衣袖,只能一脸不情愿地看着乔榭: “怎么每次都要我替你出面干这些事情?” “国师大人近三个月每晚的行踪,”乔榭黑沉的眼眸盯着景曦,见对方瞬间转头看来,他张了张嘴,仅用两个字就击破了对方的心理防线,“我有。” 说完,乔榭老神在在地松开袖子,缩回手的瞬间,被景曦反手一抓,握住他的手腕。 八皇子殿下目光灼灼:“兄弟,没骗我?” 乔榭隐秘一笑:“这个问题你大可以等到和国师大人月下偶遇之后再问我。” 景曦双眼一亮,生怕他反悔似的飞快说了句“成交”,转身火急火燎般朝着芷兰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乔榭看了眼景曦离去的背影,笑着转身走进地牢。 —— 管清闲等三人被放出地牢时,天色已近黄昏。狱卒们半句闲言碎语都没讲,只催促他们快些离开。 其实不消狱卒催促,三人也都想尽快离开。 管清闲跟在管大海身后,迫不及待地踏出牢门,不用狱卒领路便脚步匆匆地往大门处走。 经过受刑室时,他偶然一瞥,一抹素净的色彩映入眼帘,管清闲一愣,转头望去,只见绑过他和福喜的那根木桩此刻紧紧绑住个纤瘦的女子。 管清闲的目光落在女子藕粉色的宫裙上,片刻,又往上移动,最终停在女子的脸上。 那是一张过分年轻的脸,看起来比福喜大不了多少。 但与福喜不同,小宫女一双大眼滴溜溜转,打量着对面墙上一件件染血的刑具,紧绷着的脸泄露出她紧张的情绪。 这场景在管清闲眼前一闪而过,他还想再看,便被黑漆漆的石墙挡住了目光,身后狱卒推了推他的肩膀,管清闲便机械地迈动步子。 在接下来不算长的一段路上,小宫女稍显稚嫩的脸庞一直在管清闲眼前晃悠。 想着他和福喜差点遭遇的那些残酷的刑罚,管清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小宫女,尽管知道对方可能并不如外貌那般天真。 “喂。傻了?” 一声调笑传入耳中,管清闲抬头,看见站在他面前的乔榭扬起唇角,笑得像是已经满足了恶趣味,一只手挡在管清闲面前朝着乔榭轻轻摆动。 管大海站在一边,制止了乔榭后又满含歉意地指指自己的脑袋,冲着众人小声道: “乔大统领,您可别再刺激清闲了——他在牢里都快吓傻了!” “……爹,可能我是被吓傻了。”管清闲面无表情地开口,说到某个字时特意加重了音量,接着道,“但我没聋。” “啊,这个,咳咳……” 管大海尴尬地搓搓手,半晌没人接话。 福喜低着头缩在管清闲身后不语。 “行了,本统领事务繁忙,就不送你们了。”乔榭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管清闲,“以后有机会再来。” “……” 这变态是跟他杠上了? 管清闲撇了撇嘴,反正昨夜已经跟这人针锋相对了那么多回,这时候再巴结也晚了—— 更何况,只要能扒住八皇子的大腿,绊倒乔榭这厮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于是管清闲胆肥起来,当着众人的面,他嚣张地摆摆手,对着乔榭笑得像朵花儿般: “乔大统领——回见了您嘞!” 他话音刚落,乔榭突地脸色一沉,眉头拧起,暴喝出声: “抓起来!” 四周霎时传来禁军抽刀的声音。 “我艹!” 管清闲一个激灵,猛地转身窜得飞快,刚连滚带爬地下了台阶,突然听见身后爆发出乔榭畅快的笑声。 管清闲脸色一僵,转身跳脚大骂: “有病吧你!” 乔榭大笑着摆摆手,转身走进地牢。 牢门前守着的禁军目不斜视地把抽出一半的钢刀收回鞘中,脚下一步都没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者被炸鸡翅尖和肥宅水迷惑了心智…… 正要抱着这两样东西入睡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天有小天使灌溉了营养液啊! 不能断更,要忍住! 于是作者她, 她站起来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说铃说他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贿赂 出宫后,管清闲和管大海径直回了家。 刚一进家门,二人便被林氏拉住察看了好久。 管大海嗯嗯啊啊应付几句,回了卧房躺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睡得呼声迭起。 管清闲见状,困意顿时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本想像管大海一样一头栽倒在床上,奈何后怕的林氏扯着他问东问西,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管清闲只好强打起精神回答林氏的各种问题。 好不容易林氏不再念叨了,他心中一松,倒在床铺上正要入睡,两束灼热的目光落在身上,极富有存在感。 “……” 管清闲只好睁开眼,看向蹲在床边的林氏: “娘,您怎么还不去休息?” “娘不累,娘就想看着你睡。”林氏把管清闲按在床铺上,满脸心疼地说,“儿啊,在宫里这几天肯定累坏了吧?快,好好睡!” 管清闲躺在床上,满脸呆滞,余光一瞥目光炯炯的林氏,只觉浑身肌肉都僵硬起来。 有心想劝林氏回去休息,正考虑着该如何措辞,管清闲忽觉身上一重,他转头,发现林氏一手轻拍着他身侧,目光慈爱地注视着自己。 见管清闲回头,林氏微微一笑,轻声道: “儿啊,睡吧,娘在这儿陪着你呢。” 全然陌生的感觉从心中流出,所及之处,遍是一股融融暖意。 管清闲鬼使神差般轻轻应了声,随即脸上一烫,他忙闭上眼,不知不觉,困倦在浑身蔓延开来。 夜渐渐深了。 夜半,管大海揉着酸胀的眼走出卧房,先去院里上了个茅房,再回房时发现自家儿子的房门半开着,于是顺路去看了眼。一进门就发现媳妇儿趴在儿子床头,身上只披了件单衣,母子俩睡得死沉死沉。 “这婆娘……” 管大海嘟囔一声,拽着林氏的胳膊刚把她翻了个身,就被睡梦中的对方一巴掌扇在脸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林氏呓语一声,又不动了。 管大海捂着脸在床边委屈地站了一会儿,见没人醒过来,他挠挠头,看着熟睡的管清闲,顿时有了好主意。他上前粗暴地一推,把自家儿子推到墙根,然后又抬着林氏的腿放在床上,最后管大海挤到母子俩中间,给一家人盖好被窝,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第二天,管清闲是在一种懵逼且压迫的状态下醒来的。 睁开眼的瞬间,肩膀上的酸涩感瞬间涌入脑海,管清闲甚至误以为自己一晚上都睡在了木板上。他想揉揉自己的肩膀,抬手的瞬间却没感到手的存在。 “……妈呀!” 管清闲猛地睁开双眼,还没从“断手”的惊吓中反应过来,赫然被眼前一张凑得极近的脸给吓呆了。 如火车行驶般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因他方才那声扭曲的尖叫而停顿一瞬,没多久,又十分有节律地响了起来。管大海抬起胖手挠挠脸,似是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慢悠悠地转身用宽厚的背对着管清闲。 手上突地一松,整条胳膊的血液立时流通,管清闲惊魂未定地扭动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紧贴着墙,如同一张严丝合缝的墙纸。 方才手麻,就是因为管大海庞大的身躯把他挤到了墙上。现在管大海一转身,管清闲身旁一空,立时无力地滑到床铺上,只觉一阵颓废感涌上心头。 在床上懒散地躺了半晌,管清闲浑身的无力感才散去,他慢腾腾爬起来靠在墙上,往旁边一看,只见管大海和林氏二人躺在床上正睡得天昏地暗。不算宽敞的床铺不堪重负,每次管大海翻身,都能听见床板吱呀响动。 管清闲哭笑不得,暖暖的阳光照耀在他脸上,心里,一股又一股暖融融的奇妙感情在他心中悄然冒出。 ……等等,阳光?! 管清闲浑身一僵,瞪着透过窗纸投射在床头的暖光,只觉头脑一空。 不要慌,稳住!管清闲心想,昨天都受了牢狱之灾,想来御膳房的规矩也不会太过严苛,比如……出狱第二天可以留在家里休养,不必当值? 这样在心中祈祷着,管清闲连忙扒着管大海的脑袋,在他耳旁轻声道: “爹,爹?” 管大海鼾声如雷,半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管清闲急了,扯着他的耳朵大吼一声: “爹!!!” “啊?啊?” 管大海闭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两只手在身前摸索。 管清闲见状忙拦住他,问道:“爹,咱们今天还用不用去宫里当值?” “嗯?”管大海左眼睁开一条缝,瞅着儿子嗤笑一声,“怎么着,你还想在家休息?得了吧!等到寅时喊我,咱们今儿得早去,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说着,管大海还想再躺下,被管清闲一把拽了起来。 “寅时?亲爹哎!”管清闲两手扳着他的脑袋怒吼道,“卯时都过了!” “什么?!” 一听这话,管大海立刻清醒了,他往窗户看了眼,立马面如土色,叫嚷着要管清闲赶紧动身。 林氏被这爷俩儿的嚷嚷声吵醒,还想去做早饭,被管清闲急吼吼解释了一通,只能无奈地看着父子俩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御道上,管清闲急匆匆走进宫门,刚迈步子便瞧见不远处乔榭领着禁军巡逻小队迎面而来,心中立刻暗道一声糟糕。 “爹,爹!”管清闲两手抱住管大海的胳膊,好不容易阻止了他飞快的脚步,余光瞥见乔榭迈着悠闲的步子朝这边来了,他额头立时沁出一滴冷汗,语速飞快道,“咱们要不……要不换条路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来不及了,快走快走!”管大海说着,反手一拉管清闲的胳膊,拽着他健步如飞。 管清闲的小胳膊小腿儿,哪能抵得住管大海的力气?眼见两人就要扑到乔榭身边去了,他急得口无遮拦起来: “爹!亲爹!您忘了前头那个谁他杀人不眨眼?咱们本来就已经迟了,要是再被他逮到说不定咱爷俩儿今儿就得饿着肚子上路,满腔热血洒在这儿连个收尸的人都么得……” 就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管大海和管清闲已然在乔榭面前站稳。 方才那一席话也自然而然传到了乔榭的耳朵里。 乔大统领本来目不斜视,听见管清闲这一番真心实意的剖白,他目光一转,直直朝着管清闲看来,脸上挂着一抹虚伪的笑容: “哦,原来我杀人不眨眼。” 管清闲脖颈一凉,立刻缩起脑袋鹌鹑一样躲在管大海的身后。 管大海:“……” 这个不孝子! “管总管,您这次来得是有点儿晚了。”乔榭仰头望了望天,笑看管大海,后者立时赔着笑脸,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乔榭手中。 管清闲在后头看得清清楚楚,但这次,他并未像昨个那样天真地阻止,而是悄悄抬手在自己身上能塞银子的地方全都摸了个遍,最后只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 “乔大统领。” 生平第一次做这种违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情,管清闲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他暗暗咽了口唾沫,直直盯着乔榭。 乔榭挑起眉头,好笑道:“你干什么?” “呃,意思意思……”管清闲豁出去了,径直把银子往前一递,等着乔榭拿走。 乔榭看看银子,又看看管清闲仿佛干了什么大事般写满凛然的脸,语气十分稀奇: “哟,一晚上不见,小厨子还开窍了?” 就是没动静。 管清闲维持着贿赂的姿势,心里惴惴,生怕别人路过了看见,偏偏乔榭既不收也不推脱,他心一横,索性直接上手,拨开乔榭腰前的盔甲就往他的裤腰里塞。 “乔、乔大统领,今儿来得晚,您多担待……” 管清闲嘴上奉承着,动作十分麻利地把乔榭的裤腰扯开,恋恋不舍地将自己仅有的这么点儿钱都塞了进去,心中暗自定下一个宏伟的计划—— 等到他抱上了八皇子的大腿,一定要把这些钱十倍……不,百倍拿回来! 一低头就对上管清闲扭曲的笑脸,乔榭:“……” “行了,你们赶紧走吧,一会儿御膳房可就要给各宫上菜了。” 乔榭推开管清闲,肃然地朝二人扬了扬下巴。 管大海和管清闲大喜,立刻越过禁军继续赶往御膳房。 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整条御道上只剩下微凉的晨风飒飒飘扬的声音。 长长的御道中央,乔榭独一人负手而立,禁军皆站在身后不远处,身形笔挺,一动不动,像一杆杆笔直的标枪。 半晌,乔榭朝着四面八方瞥了眼,忽地大步走到路边,扶着宫墙捂住大腿内侧。 冰凉硌人的触感就在裤、裆附近,乔榭咬牙切齿地把东西拨开,一个坚硬的物体立刻骨碌碌滑到小腿处。 乔大统领躲在宫灯后,做贼似的一边看着附近,一边脱下官靴。 “啪嗒!” 一锭银子从裤腿里掉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停在了乔榭的脚边。 “这小子,和我有仇是吧!” 乔大统领翘着一只脚,捡起这锭银子看了半晌,忽地一咧嘴。 “整不死你丫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出来在线挨打! 啊,第二章可能要很晚很晚……小天使们先去睡,作者挨打之后会捂着脸码字的o(╥﹏╥)o! 另外,我们乔大统领他真的不是一个收受贿赂的坏人,作者以后一定给他洗白白!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妄想症 32瓶;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一日游 上午,管清闲还是御膳房的一员。 虽然经过上次的“爱海情天事件”,御膳房的众人心照不宣地把他的位置安排在了厨房后方,和福喜相对无言。 但……好歹他还是在管大海照看下的“官二代”。 谁知到了下午,管清闲的工作场地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禁军值班房。 两手空空站在禁军值房门口,管清闲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福喜站在管清闲身旁,同望着禁军值房院门前的牌匾,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红了眼眶: “徒弟,是我连累了你。” 管清闲看了眼福喜,有些莫名其妙:“这关你什么事?” “当然有关系!”福喜仰脸看着管清闲,目光中充满愧疚,“他们把你扣在这儿,肯定是想用你来钳制我!” “……” 管清闲没再说话,他重重地揉了把福喜的头,心说,这小孩儿中二病也太严重了!是不是还有点被害妄想症? “徒弟,师父在御膳房里,没办法及时救你,如果遇到危险,你就拿出这个,知道吗?”福喜说着,神神秘秘地把一个物件塞进管清闲的手里。 冰冰凉凉的触感唤回管清闲的注意力,他低头一看,只见手中握着的乃是一柄做工精致的金簪。 “这是……?” 管清闲捏着簪子看向福喜,只见他小脸一皱,低声道: “这根簪子我一直带在身上,若是乔榭那厮敢冲你动手,你就拿这个……” 话未说完,福喜目光投在管清闲身后,他突地一顿,随即转身拔腿就跑。 管清闲还举着金簪,见状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正看见披着黑甲手提银枪的乔榭大步朝他走来。管清闲下意识握紧拳头,金簪的冰凉触感在手中放大,他再看看这金光闪闪的东西,此刻恍然大悟。 福喜肯定是知道乔榭这厮贪财成性见钱眼开,所以将这金簪给他傍身。 那这金簪就是传说中的……买命钱? 早上才给了十两银子,现在又要一支金簪,贪,太贪了! 一想到这根金簪还没在手里暖热就要拿出去,管清闲简直恨得牙痒痒,但看见乔榭一步步走来,他还是很没骨气地软了腿。 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管清闲索性在对方站定后直接一伸手,耷拉着眼皮道: “给!” “什么?” 乔榭隔着老远便看见了管清闲,本只是来跟他打个招呼,不成想刚一走近,对方便伸开了手,他随意看了眼管清闲手里明显女人用的簪子,不由有些疑惑。 见他这番神色,管清闲在心里冷笑一声。 还真是越贪的人越会装清廉! 行,他今天就把这金簪记着,等回头和大腿熟了,他要乔榭这厮还十个! 十分能屈能伸的管清闲抬手,朗朗乾坤下,他的手十分熟练地穿过黑甲,挑开乔大统领的裤腰带。 “你干什么!”乔榭紧按住管清闲的手,终于在金簪进去之前阻止了一场惨案的发生。 明媚阳光下,闪着寒光的尖利簪头令战场上打过滚的乔大统领喉咙一紧,额角沁出几滴汗珠。 被对方的不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管清闲动了动手指,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动作的不妥。 可怕,太可怕了! 他主动行贿已经很出格了,为什么非要把钱财物品扔进乔榭这个变态的裤子里? 对方该不会以为他是在挑逗他吧? 不不不他向苍天发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脑中杂七乱八想了这么多,管清闲的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并未发现自己的手仍旧按在乔榭的裤腰上,直到手背一痛,他猛地回神,只见乔榭脸色沉黑地盯着自己,管清闲菊花一紧,立刻挺直了身板。 乔榭又看一眼金簪,默默和管清闲拉开距离,才问道: “你拿它干什么?” “这个……”管清闲一想到这根金簪方才差点完成“最恶反派裤、裆一日游”的壮举,顿时觉得烫手,他张了张嘴,忽然两手托着金簪往前郑重地一呈,流利地答道,“小的今儿初来宝地,若差事办得有什么让乔大统领不满意的地方,还请您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乔榭:“……” 他在宫中的形象,有这么丑恶吗? 乔榭盯着管清闲手里的金簪看了半晌,见后者丝毫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只好道: “你觉得这东西在我这儿能派得上用场么?” 管清闲真心实意道:“尊夫人戴上这根金簪,定然如天仙下凡举世无双……” “本统领尚未娶妻。” 管清闲从善如流地改口:“老夫人戴上这根金簪,定然如天仙下凡举世无双……” “……” 乔榭无视管清闲的推销,转身走上台阶,然后回头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 “傻了?过来。” 管清闲连忙迈步跟上,将金簪胡乱塞进怀里的同时心中不由想,不知道福喜什么时候来把金簪取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太困! 理直气壮.jpg 第15章 给老子死 管清闲本以为,乔榭把自己叫到禁军值班房来是想刁难他,不成想,他跟在对方身后七拐八绕,最后竟走到了一间小厨房前。 “这……”管清闲看着厨房后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种材料,惊讶地愣在原地。 乔榭一回头,就看见那小厨子傻站在原地,一双圆溜溜的杏核眼瞪得大大的,几乎要脱出眼眶,不由好笑道: “怎么,你一个厨子还害怕进厨房?” 管清闲说不出话来,他木愣愣地踏进厨房,依旧没搞懂乔榭的用意。 厨房门窗大开,微风裹挟着腐朽的气息穿堂而过,空气中仍能闻到淡淡的霉味儿,显然这不是间常用的屋子。此刻厨房内干干净净,地上还残留着些许水渍,显然是刚洒扫过,再加上房梁上吊着的各种腊肠、腊肉以及特定区域的新鲜食材,看起来倒和正经厨房没什么两样。 但这个厨房的主人,就很有问题了。 管清闲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随即乔榭的声音含糊响起: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间厨房里,到饭点儿了我会让人传菜名给你。” 这是要他来掌勺的意思? 管清闲艰难地吞下口水,转头定定看着正啃番茄啃得不亦乐乎的乔榭。 清洗后还沾着水的番茄约莫拳头大小,鲜嫩欲滴,乔榭一口下去就啃掉小半个,鲜红透亮的番茄汁沾在他嘴边,又滑到下巴上滴落。乔榭满不在乎地伸手一抹,随后把剩余的番茄塞进嘴里,又是一口吃掉大半。 管清闲的目光始终落在番茄上。 他怕,他嘴里说出一个“不”字,自己就会像这颗番茄一样被咬得稀巴烂。 但…… 他又不是厨子!他不会做菜! 那一碗金针菇骨肉汤还是管大海在旁边帮扶着做出来的,真让他上手,肯定会被乔榭这变态挑出一大堆刺来! 没错,从一开始管清闲就坚信乔榭把他从御膳房调到这里的目的是要挑他的刺,好再关他一回,否则御膳房里这么多大厨,怎么偏偏挑他一个刷碗小工来掌勺? 看透了乔榭险恶用心的管清闲决定拒绝。 不止拒绝,他还要狠狠地拒绝!狠到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他——管清闲,和乔榭势不两立不共戴天,这样接下来他转投八皇子的阵营就显得十分顺理成章。 想着,管清闲转头看向食材区旁摸索的乔大统领,开口: “乔……” “咔嚓!” 一声脆响。 乔榭不明所以地抬头,嘴边正叼了根白萝卜,咔嚓咔嚓啃得欢快。 管清闲看着乔大统领铁牙碎萝卜,断裂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炸响。 转眼间那根白萝卜就消失大半,可乔榭却好像毫无知觉,看得管清闲腮帮子直冒酸水。 又是一颗白萝卜下肚,乔榭只觉得肚子里空得很,越吃越饿,他看一眼食材区的生肉,想着浓油赤酱的狮子头、酱烧排骨,不由暗自咽了口口水。 “既然你人已经到了,那就开始准备吧。”乔榭说着,自顾自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道,“就弄点儿快的,分量大的饭菜吧。” “……好嘞。” 管清闲飘到食材区,两眼发直地望着这一堆肉、菜,内心毫无想法。 现在要怎么办?给大佬泡一碗方便面?哪来的方便面……等等,这个或许可行! 管清闲充满期待地翻找起来,最终,却只找到一袋面粉,一袋大米。 好吧,现在貌似还没有人卖手工面,以及,他不会和面。 管清闲额头的汗渐渐渗了出来。 这一刻,他终于理解管大海为何能在进监牢中那么淡定。毕竟此时此刻的管清闲只要一想进地牢呆呆就能摆脱不断找事儿的乔榭,他竟然有些轻松。 干脆省略步骤,直接安然接受结果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管清闲停下手中动作,将充满期待的目光投向乔榭,后者被他充满深意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 乔榭:“干什么?” 管清闲扬起一抹了然的笑容: “你把我抓走吧。” “你傻了?我抓你干嘛!”乔榭摸摸肚子,朝他一扬下巴,“赶紧的,一会儿吃完我还得去宫门值守。” 嚯! 管清闲打从心底鄙视腐朽又虚伪的官僚主义。 非要他忙活一阵儿然后再挑刺,最后把他投入大牢? 瞧瞧,这就是官场!连他个勤勤恳恳干活儿的厨子都不放过! 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做什么菜又有什么区别? 管清闲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十分具有娱乐精神地在心中自问自答道: 乔榭这厮配吃好的吗? ——不配,不配,不配! 对,反派还想吃什么好的! 管清闲气哼哼地想着,顿时动作肆无忌惮了起来,他舀一瓢面粉狠狠地磕在陶盆里,器物碰撞的闷响惊得百无聊赖的乔榭抬眼看向这边。 “你……” 乔榭正要开口询问,不期然对上管清闲突然嚣张的目光。 “你!去给我烧火!”管清闲叉着腰命令道。 乔大统领入宫三年,还从没听见过旁人这样的要求,他略一迟疑,放下二郎腿站了起来,在管清闲的虎视眈眈中,乔大统领走到灶旁踌躇一阵儿,撩开袍子蹲了下去。 ……这么听话? 现下反倒是颐指气使的管清闲愣了下,他看着乔榭推开腿前重重的黑甲,艰难地往灶下添柴,原本高大的身材团得像颗铁球。 管清闲没忍住,咧了咧嘴,恰好被转头瞧过来的乔榭发现,后者立刻黑着脸扔了柴火。 “你自己来!” “我不行。”管清闲说着,飞快往面盆里倒一碗水,然后举着筷子麻利地搅和面糊,“我正忙着呢!你不是饿了?快点把火升起来,热了锅,饭马上就能做好。” 乔榭看着那盆面糊,顿时脸更黑了。 管清闲准备好烙鸡蛋饼的材料后一抬头,发现乔榭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一双鹰隼般的眼眸冷厉强硬地盯着自己,还以为他终于要爆发了,管清闲不由浑身一抖。 乔榭却重重地拍了下灶台,扯着嗓子大声道: “我要吃肉!” “……哦。” 管清闲抖了抖耳朵,转身目光扫过全部食材,挑了块精瘦肉出来。 乔榭期待地围了过来,却见管清闲把肉放在案板上,拿刀切成细丝后就不管了,转身又去忙活别的东西。 乔榭盯着生肉看了半晌,终于在管清闲往热锅里放猪油膏的时候询问出声: “就这一点儿?” “废话!”管清闲眉毛都没动一下,倒了些面糊就准备炸鸡蛋饼。 乔榭又按捺不住地凑到他身边,像一个要糖吃的孩子,指着食材区里其他生肉块问道: “排骨呢?” “不会。”管清闲如实答道。 乔榭仍不死心,手指又转了个方向: “那鸡腿?” “不会。”管清闲面无表情。 乔大统领提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冷硬的脸上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狮子头?能做这个吧?” 管清闲冷漠地瞄了他一眼,残酷道: “都不会!” 梦想中的美食落空,乔大统领忍不住皱起眉头:“那你会什么?” 在他说话期间,管清闲狠狠挖了一大勺猪油膏添进去,同时朝乔榭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小白牙: “会、刷、碗!” “刺啦!” 猪油膏落入滚烫的热锅中,化为油脂时在铁锅中喷溅跃动发出剧烈的声响。 喷溅出来的热油向四面八方飞去,正站在灶旁的乔大统领只觉胳膊上传来几道轻微的触感,他低头一看,只见手臂上星星点点分布着几滴亮闪闪的油星,身旁猛地传来响动,乔榭抬头发现管清闲早已跳到一旁,还顺手举起木质锅盖挡住他自己,不由嗤笑一声。 “干、干嘛!”管清闲被他这一声笑弄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脸色臊红着问道。 乔榭没说话,在热油的飞溅中他淡定夺过管清闲手里的锅盖,压在铁锅上头,响彻厨房的杂音顿时消失。 乔榭瞟了眼热锅,又瞟了眼管清闲,从鼻孔中发出一声轻嗤。 管清闲立时脸色通红,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他索性闭口不言,默默地往锅里倒面糊。 鸡蛋饼的清香瞬间飘出,乔榭的鼻翼动了动,挑眉没再说话。 管清闲快速地将几大张鸡蛋饼都摊了出来,他捞出油锅中残留的炸得黑乎乎的面渣,又将方才切好的肉丝放进剩下的面糊中搅拌几下,捞出来丢进油锅当中。 “你这是在干嘛?”乔榭看着油锅中逐渐变得金黄的肉丝,不由出声问。 “你管呢,能吃就行。”管清闲翻了个白眼,把盛满金黄鸡蛋饼的盘子推到乔榭面前。 乔榭在管清闲暗含自得的注视下从容地捏一块鸡蛋饼送入口中,嚼了嚼,咽下去。 “还可以。” 乔榭平静地说着,悄悄咂了下嘴,感受着鸡蛋葱花的清香,果不其然看见自己面前的小厨子得意的表情现出一道裂缝。 “还、可、以?” 难道不应该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疯狂称赞他的手艺?还可以是什么鬼!好吃就好吃,这位反派你做人为何要如此虚伪! 管清闲冷哼一声,长筷一捞,把油锅里炸得焦黄的肉丝都捞了出来,放在了鸡蛋饼上。 “你给我吃。”管清闲冷着脸盯着乔榭。 吃完了,立刻给老子夸! 然而,乔大统领心中并不存在什么交际技巧,他又捏起几条裹着面糊炸得金黄焦香的肉丝,凑到嘴边吹吹,接着往嘴里一扔一嚼。 看着乔榭没嚼几口就把肉丝吞了下去,随即脸上写满了“一般”“就那样”等字眼,管清闲心中升起的期待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灭得不能再灭,没想到这时乔榭却道: “这肉还挺好吃。” “真的?” 管清闲顿时雀跃起来,他刚提起嘴角,便听乔榭又道: “嗯,比军营里的窝头好吃多了。” 乔大统领说着,又回味了下炸肉丝的酥脆焦香,伸手正想再捏几条尝尝,忽地被一只手拦住。 管清闲瞪着乔榭,一字一顿: “给老子死!” —— 眨眼间,一天就过去了。 乔榭吃完所有的鸡蛋饼和肉丝后就去宫门处值守,剩下管清闲一人在小厨房里百无聊赖。 好不容易挨到黄昏出宫之时,他打起精神准备回到御膳房和管大海一起出宫,不想刚一出厨房门,便见乔榭穿着一身常服走来。 现在的管清闲一看见乔榭便下意识想要溜走,然而从小厨房出去的路唯有这一条,管清闲进退两难,眼见对方目光漫不经心地瞧着路两边,他一咬牙,踮着脚尖打算像只幽魂般从乔榭身旁飘过。 与乔榭擦肩而过时,管清闲心中一喜,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成功,没想到后颈突然一凉,随即一股力量扯着乔榭的领子让他定在原地,与此同时,乔榭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想去哪儿啊?” 管清闲想扯回自己的领子,奈何对方的手像只铁钳般紧拽着,他只好放弃挣扎,咬牙切齿地答道: “出宫,回家!” “哦~” 听着乔榭分外不怀好意的声音,管清闲心中怪异,正想让他放开手,忽地耳后一暖,对方火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间,令管清闲更为紧张的是乔榭接下来的话: “我已经跟管总管说过了,以后你晚上就住在我府上。” “什么?!”管清闲一惊,差点忘记了反抗,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挣扎得更厉害了,边从对方手中夺回自己的衣领边质问道,“凭什么我要在你府上住?” 乔榭一脸理所应当:“这样才方便我监视你啊。” 管清闲不信:“你监视我干嘛?” 乔榭闻言飞快地扯了扯嘴角,随后立刻板起一张俊脸,回答十分忠君爱国: “监视你,当然是为了防止你——通敌卖国!” 管清闲的挣扎停顿一瞬,片刻后,他努力地往后扭着脖子,看着大义凛然的乔榭怒吼一声: “神经病啊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作者搬砖回来了。 另外想说,鸡蛋葱花面糊鸡蛋饼是真的好吃,真的好吃……咂巴咂巴嘴。 感谢投雷和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作者以后会少搬砖,多码字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大爱桃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说铃说他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内幕 夜凉如水。 管清闲坐在乔府的某个小院里,对这世界充满了怀疑。 他觉得,说不定管大海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儿子此刻正在乔府,要不为什么乔榭非拦着不让他去御膳房,到最后甚至架着他直接出宫回了乔府? 这个骗子! 管清闲冷笑一声,手里的蒲扇差点摇成螺旋桨。 几名小厮退出卧房,冲管清闲拜了一拜,转身默不作声地出了院子。 管清闲看着所有人离开,踌躇一阵儿,还是迈步朝屋里走去。 刚被推进这院子时,他满心都在防备乔榭,完全没心思打量这个地方,此刻走进卧房,还没来得及赞叹一声卧房的宽敞舒适,一阵熏香的浓郁气息登时涌入鼻中。 管清闲闻不习惯这味道,立刻退出去,猛吸两口新鲜空气,随即才缓过来,屏住呼吸再度走进房中。 卧房分为内外两间,用一张屏风格挡开来。 外间只有一张圆桌,几只板凳,风格简洁,绕过半透的屏风走进内间,便可见铺好的床铺和衣柜等家具。 虽不说有多豪华,生活必备的家具摆设也是一应俱全。 管清闲四处走动观察,越看越觉得心中不安。 乔榭这厮先是给他准备厨房,现下又给他腾出一间屋子,到底是要干嘛? 管清闲正疑惑着,忽听外头传来人声,他绕过屏风出来,却没看见人,待走出门才见一名脸黑身长的小厮站在台阶下,见管清闲出门,小厮立时迎上来,说: “管大厨还没歇息吧?大统领吩咐下来,要您准备一些夜宵送去书房。” “夜宵?”管清闲一愣,正想推辞,那小厮却先一步拉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往外拽。 “大厨快走吧,要是耽误了,大统领要怪罪的。” “喂喂,等等,我……” 管清闲推辞的话还未脱口,人已**瘦的小厮强硬地拉出小院,独留卧房内昏黄灯火摇曳。 半个时辰后,管清闲两手捧着托盘站在书房前,抬眼一看,只见书房左边梁柱上贴着一张纸,上书“书房重地”四个大字,右边与之对应,又写“擅闯者斩”,白纸黑字,分外显眼。 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阴谋。 管清闲两脚钉在原地,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原书中的“乔榭”一直是卑鄙、恶劣的代名词,整人的招数层出不穷,更何况他才进宫三天就被对方借故关进地牢两天,他实在是被乔榭给整怕了,对方稍微有一点儿小动作他都觉得隐含着别的深意,此刻更是如此。 此时此刻,管清闲甚至生出一股子转身跑回家的冲动,奈何领他来的那乔府小厮朝书房门笑着一扬手,仿佛看不见他难看的脸色: “管大厨,请?” “……好。” 管清闲抬了抬脚,在台阶上空绕了一圈又落回原地,他将饱含希冀的目光投在小厮身上: “要不,你替我送?” “那怎么行!”小厮连连摆手,又指着书房门口白纸打底的“对联”提醒道,“您看好了,‘书房重地’,进了是要杀头的!我一个下人,怎么能随便进去!” 说完,继续用目光无声地催促着管清闲。 管清闲艰难出声:“那你觉得,我进去就不用被杀头了吗?” “不一定吧。”黑瘦小厮憨厚一笑,“要是咱们大统领心情好,兴许就不用了。” 对此,管清闲只想喷一口老血。 想也知道,乔榭那厮看见他心情肯定不会好啊! 所以说这铁定又是个阴谋,设计让他闯入书房重地,然后顺理成章地把他来回杀个一百遍什么的,这个反派简直太阴暗无耻了啊! 管清闲不由自主往后退,刚退了一步,便被一旁那小厮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瘦黑干巴的小厮尚有些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好意思,他说: “得罪了。” 随后两手猛地按住管清闲的肩膀往上一提。 腾空的感觉霎时间袭上心头,管清闲感到脚下一空的同时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还没来得及露出个慌乱的表情,脚底板便稳稳地落在地面。 黑瘦小厮一手猛地推开书房门,下一刻脚底一抹油一阵飓风般溜出了院子。 “吱呀——” 门板晃动中,乔榭的询问声传到耳边,管清闲登时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坐在桌案前聚精会神的乔榭一抬头,正看见管清闲捧着托盘神色惊恐地看来,眼中还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乔榭定睛一看,却见两行清泪缓缓自管清闲的眼角流下,顺着他的脸蛋滑到下巴上,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噗——”毫无同情心的乔大统领恶劣地笑出了声。 这肆无忌惮的笑声瞬间触痛了管清闲敏感的神经,他把托盘重重放下,扶着门撑着两条软面条似的腿站起来,怒瞪乔榭, 乔大统领锐利的鹰眼一抬,管清闲的气焰立刻被盖了下去,他又想起门口贴着的八个大字,立刻低下头,蚊子哼哼般说道: “饭已经送到了,我走了!” 说完,转身就要溜走。 身后猝不及防传来乔榭懒懒散散的嗓音: “站住。” 小怂包管清闲的脚再一次钉在门前,他缓缓回头,小心翼翼地应了声:“啊?” 乔榭随手拿了块东西,敲敲桌沿:“端过来。” 管清闲于是弯腰端起托盘,颤着两条腿朝书房里头走去。 一步一步,管清闲渐渐走近乔榭,他的额头渐渐渗出了汗珠,直到来到书桌前,他低头望了眼,发现整张书桌都被一张红布盖得严严实实,压根儿没一处空地,只能颤着嗓子问道: “搁搁搁哪儿?” 乔榭啧了一声,看向管清闲的目光中满是惋惜: “好好一傻子,怎么说结巴就结巴了。” “……” 管清闲手不抖了,声不颤了,连两条腿都不软了,他看了眼红绸,索性将托盘挪到手臂上一手扶住,另一手揪住红绸一角,冷笑的同时奋力一扯: “行吧,我就随便找地儿……” 视线忽地被一大片闪耀的金光填满,管清闲眼前一晃,浑身过电般哆嗦一下,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最后一个字儿毫无察觉地从口中蹦出。 “……放。” 随后,如同一尊雕像般愣在原地,红绸滑落在地上,其中一角还紧紧抓在他手里。 整个书房内再无声响。 乔榭一手握着两条金块,无聊地敲击着桌沿,半晌都没听见管清闲的声音,他随意地抬头,只见管清闲张大了嘴一动不动,乔大统领丢下金块,任由其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声。 乔榭一手在管清闲面前挥了挥,随即比了个手势,饶有兴致地问: “哎,这是几?” 管清闲没说话,只软绵绵地抬起手,轻飘飘地盖在乔榭手上,不动了。 乔榭看着管清闲将掌心叠在自己的手背上,挑了下眉头,并未言语。 管清闲的目光越过乔榭,直直落在他的桌案上。 那方沉重的书案上,此刻堆满了沉甸甸、亮闪闪的金条。一根根码在一起,摞成一座金灿灿的小山,小金山散发着神奇的魔力,吸引着管清闲的目光。 好半晌,管清闲的头脑终于变得清明,他忽地手一紧,狠狠攥住乔榭的掌心,随即嗓音颤抖着说道: “掐我一把。” “什么?” 乔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向管清闲,却见后者依旧盯着金山不肯移开目光,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要哭了。 “掐我一把,快点儿!”管清闲哭丧着脸,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我的眼睛……挪不开了!” “……爱钱爱成你这样的,实属世上罕见。” 乔大统领感慨一声,和管清闲交握着是手猛力一握。 手骨碎裂般的痛感霎时间沿着二人掌心相连处传了出去,管清闲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他下意识扭头看向乔榭,同时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 乔榭瞧见他幽怨的脸色,立时先发制人道: “你让我这样干的。” “我……” 管清闲埋怨的话顿时被堵在嗓子眼里,他瞄了眼桌上满满的金条,差点又被那一大片腐败的金色吸进去,管清闲忙瞟往别处,讪讪道: “现在当官儿的都家财万贯了……” 乔榭眉头一挑,突然间起了坏心思,他一边扯过管清闲手中的红绸盖在金条上,一边慢条斯理道: “这些可不是钱。” “啊?” 管清闲余光瞥见他动作,这才放心地转过头,看着红艳艳的绸布,满脸疑惑。 不是钱?可他方才明明看见了…… 乔榭又扯了下红绸,似是不经意间露出边角处的几根金条,随后遮遮掩掩地将其盖住,看向管清闲时,目光中满是不可说的深意。 “圣上恩旨,江南刺史不日即将进京。江南富饶,鱼米之乡,这是他差人送来孝敬朝臣们的——一筐梨。” “……” 管清闲腿一软,再一次往一旁倒去。 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是被乔大统领一把拽住按在了桌边,手臂磕在桌上时,他还能听见那些“梨”碰在骨头上发出的闷响。 忽而呼吸一窒,管清闲艰难低头,却见一只手臂悄无声息地从颈后绕到前头来,此刻正紧紧勒住自己的脖子。 乔榭凑近前来,朝着管清闲微微一笑,语气十分亲切: “你会出卖我吗?” 后背发凉,管清闲忽地打了个寒颤,他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乔榭时,一脸的真诚: “大哥,我去帮你——找个梨筐。” 作者有话要说: 收受贿赂是犯法的! 男主,你就暂时当坏人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昭奚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抱大腿 初升朝日洒下金色的光辉,照耀着皇宫内的亭台楼阁。 一大早,福喜就被管大海差使着来到禁军值班房,他站在远处的宫墙边踌躇了好半晌,直到微凉的日光一点点变得焦灼,他才从隐蔽处走出,看了眼值班房的门庭,垂下头,怕被人看见似的,匆匆走了过去。 “什么人!” 暴喝响起的同时,两杆银枪交叉在门口,拦住福喜的去路,他连头都不敢抬,鼓起勇气道了声: “乔、乔大统领让我来的。” 值守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问道:“可是御膳房的福喜公公?” “是……” 在二人的注视下,福喜惴惴地攥紧了手中金簪,紧张得鬓角直冒汗。 “唰——” 面前挡着的银枪让开来,福喜听见那二人说了声“进去吧”,他心中一松,一溜烟跑进班房,顺着墙根屏息疾走,不消片刻便摸进了小厨房。 一眼望见灶台旁坐着的管清闲,福喜眼前一亮,顿时幼鸟般扑了过去,同时欢欣鼓舞地叫道: “徒弟!” 管清闲石头般僵坐着,任由福喜冲上来抱住自己,他一动不动,仿佛毫无知觉。 福喜顺顺利利地勾住自家徒弟的脖颈绕了一圈,待回到管清闲身前,见他还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这才察觉不对,忙扯着管清闲的衣领紧张地问: “徒弟,你这是怎么了?” 管清闲没反应,福喜飞快朝着四周扫了眼,确认厨房中只有二人后,他俯身悄悄在管清闲耳旁道: “是不是……是不是乔榭他折磨你了?” 听见乔榭的名字,管清闲总算有了反应。 他抬了抬眼皮,毫无神采的双眼直直对上福喜的脸,瞟见对方担忧的神色,管清闲一怔,心中登时涌上一阵难以抑制的罪恶感。 管清闲捂住发烫的脸,羞惭地哼出声: “你就别问了……” “徒弟你说啊,他到底怎么对你了!”福喜着急地跺了跺脚,见乖徒弟不再言语,只顾着捂脸,相当痛苦难言的样子,他尚带着稚嫩的脸因气愤而涌上一片薄红。 “他太过分了!” 福喜大声说着,用力地拍了拍管清闲的背,后者摇了摇头,沉默半晌,忽而定定地看向福喜。 “如果,我是说,如果。”管清闲说到这,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 “嗯?”福喜看着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见状,管清闲心中得到了莫大的鼓励。 问吧,就问问。他心想,反正福喜现在还什么都不懂呢。 于是管清闲踌躇几秒,又张开了嘴: “福喜,如果我为了活命,干出了一些坏事,该怎么办?” “为了活命?” “对。” 福喜眼珠转了转,忽而低下头,讷讷道: “如果是为了活命而干坏事,那也……不是你的错吧?” “不是我的错吗?”管清闲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福喜,后者立时把头垂得更低。 “嗯。” 虽说对方什么也不懂,但不得不说,管清闲心中的担子因他这一番简短的开导已轻松大半。 管清闲吐出一口气,不再想昨夜的事情,转身跑到食材区忙活起来。 见他恢复常态,福喜好奇地跟在管清闲身边,问道: “徒弟,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唔……没什么。”管清闲的手越过一筐黄中带亮的梨子,径自抓住一棵圆茄,自言自语道,“要不今天就做这个?炸茄子?” “大早上,为什么要吃炸茄子?”福喜的注意力又被拉开,他跟在管清闲身后,积极地挑选着食材。 管清闲这才奇怪地看向他:“对了,差点忘了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是乔大统领让我来的,说是让我来这边给你帮厨。”福喜嘿嘿一笑。 管清闲闻言,心里暗道,乔榭这厮还不算丧尽天良。 两人将各色菜式的原材料挑选好后,已时近中午。 福喜生着灶火,管清闲再度搅和了一盆面糊出来,正要将各色菜切成合适的形状投进去,一名禁军在门外喊话,要二人动作快些。 “明白!” 管清闲懒洋洋地答应一声,和面的速度却没快多少,甚至还稍有减慢—— 乔榭这厮这么恶劣,饿着就饿着呗! 抱着如此阴暗的想法,管清闲懒散地切了段葱撒进面糊里,举止悠闲得像墙根儿下晒太阳的小老头,直到那传话的禁军又添了句: “多备副碗筷,午时八皇子殿下要同大统领一同用膳。” “……八皇子?”管清闲一顿,往门外看去,却见那禁军的背影已然消失在院门口,于是他愣愣地转头看着福喜,“八、八皇子?!” “对啊。”福喜生好火,擦净手,正提着菜刀“咣咣”剁着排骨,听见管清闲的声音,他点点头,权当回应,却没看见管清闲的双眼倏地亮了起来。 “八皇子殿下!” 管清闲猛地加快动作,一双木筷在面盆中搅得呼呼生风,片刻后,他抄起菜刀对着案板上的一堆食材,嘴角上扬,笑容中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能否抱上金大腿,全看此举了! —— “咣当!” 手工编织筐重重摔在桌上,晃荡一下,露出筐内红绸下大片的金灿灿。 八皇子景曦看看一旁正襟危坐的好友,伸手掀开红绸一角,随即眉角一扬。 “你这是干嘛?” “江南刺史周正差人送到我府上的。”乔榭懒洋洋地答道。 景曦没好气地回了句:“我知道!我是想问,你干嘛把这些金子装在竹筐里?” 折扇敲在竹筐边沿,一想到乔榭今早进宫时身披黑甲,手提银枪,另一手却提了个与他自身形象不甚相符的竹筐,景曦不由想笑,打趣道: “难不成,这是你乔大统领新想出来的掩人耳目的手段?” 乔榭挑了下眉头,不置可否。 江南刺史自然不会大喇喇地只送几根金条,盛着金条的是由沉香木制成的精致木盒,只不过乔大统领把盒子撤了,换上了这个梨筐而已。 “对了,我听说你从御膳房调了个厨子来禁军营。”景曦说着看向乔榭,同时倒了杯水凑到唇边,“怎么回事儿?” 乔榭见他捧着茶杯悠闲地啜着,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觉得,他是陛下派来的卧底。” “噗——” 一口热茶被尽数喷了出来,乔榭早有准备,脚下一挪便换了个位置,躲开四处喷溅的茶水,随后托着下巴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看着八皇子殿下手忙脚乱地擦着身上的茶水。 “不是,你若说之前那个弗若是卧底我还信,”景曦瞠目结舌,“可我听说那厨子才进宫第一天,只呈了一道菜就得罪了我母妃……这么漏洞百出的人,会是我那个精明的父皇派来的卧底?” 乔榭一脸深沉:“蠢,也是一种伪装。” 景曦:“可我总觉得你在逗我。” 乔榭笑得真诚:“怎么会,卑职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殿下!” “你一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我就更觉得你在骗我。”景曦完全不信。 乔榭也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随后说道: “一会儿上菜,他会一同前来,你大可以看看。” 景曦登时提起了兴趣。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道敲门声。 景曦看向乔榭,后者扬起唇角: “进来。” “砰!” 一声巨响,二人皆被猛然弹开的房门震得额头青筋一跳。 “这……”景曦看着踏进门槛的那道身影,不由咋舌。 乔榭瞥见他神色,登时心中一跳,他转头看去,发现管清闲两手捧着一个巨大的托盘,满头大汗地走来。 “怎么不找个人帮忙?”乔榭一手把竹筐提到地上去,随后顺手便要去接管清闲手中的托盘,岂料刚一伸手,后者突然脚步一转绕开他,反倒沿着桌沿多走了一圈,最后在景曦身旁站定。 “八皇子、皇子殿下!” 管清闲双眼亮晶晶的,竭力想控制住,然而手中沉重的分量令他呼吸不由粗重起来,他只得先小心地将托盘放在桌面上,却听一声闷响,托盘磕在桌沿上,整张圆桌都似乎抖了抖。 “……这么多。” 乔大统领看着管清闲一手扶着托盘,一手飞快地将各色菜式腾在圆桌上,分别是四荤四素一盆汤并两碗米饭,摆了整整一张桌子,菜色之丰盛,可不是昨天他吃了三顿的鸡蛋饼能比的。 乔榭的目光扫过每一道热气腾腾的菜,最后又满含嫉妒地看了眼景曦。 然而并未引起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八皇子殿下的注意。 于是乔榭又将幽怨的目光投向始作俑者管清闲。 管大厨干咳一声,抱着托盘悄悄站在景曦身后,宛如他阵营中坚定不移的中坚力量。 乔大统领只能默默不语地扒饭,享受着这难得的美味。 “这就是你点名要的大厨?”景曦目光流转,扫了眼管清闲,他轻笑一声,道,“那我可得尝尝这位大厨的手艺。” 接近大腿第一步! 管清闲立刻抢先从桌上拿起筷子恭敬地递到景曦手边,后者接过后将每道菜都尝了个遍。 “唔……味道还不错。”景曦笑道。 “谢殿下称赞!” 管清闲笑眯了眼,难掩心中激动,这时却听乔榭凉凉地说: “是吗?殿下你久居宫中,想必是从没吃过这种玩意儿。” 说着,用银箸敲了下碗沿。 管清闲:“……” 妈的,智障!把老子炸的金针菇吐出来! 景曦笑了笑,没说话,舀了碗汤慢慢地喝着。 管清闲等了半天不见他吃别的菜,心中不由疑惑。 乔榭吃得满嘴流油,偶尔一抬头,瞥见二人神色,登时神色微动,他轻咳一声,举着筷子指着菜盘劝道: “来,殿下,多吃点,你看这盘肉条,还有这盘金针菇,这盘茄子,味道都不错嘛。来来来,吃肉吃肉!” 这一桌菜,将近一半是福喜做的,偏偏乔榭方才指的那几盘菜全是出自管清闲之手。 见乔榭把炸肉条推向景曦,管清闲立刻期待地看向他心目中的大腿。 然而景曦却摆了摆手,乔榭立刻问道: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这一刻,管清闲心目中的大腿微微一笑,道: “塞牙。” 作者有话要说: 哈!小天使们是不是因为作者断更了! 断更?不存在的!勤劳作者在线码字,拒绝下线搬砖!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爱桃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恶灵退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救人不成反被…… 管清闲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饭厅内,乔榭就着炸成焦炭的肉丝扒一口白饭,盯着管清闲落寞的背影,眉开眼笑,连景曦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发现。 景曦疑惑地看着好友,又看看大开的房门,不由疑惑道: “喂,你究竟看什么呢?” “咳,没什么。”乔榭摸了摸鼻子,瞥见他仍在喝汤,于是伸手把桌上大部分菜盘都拉到自己面前,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接着,景曦又道:“对了,那个弗若不是还在你手里?审问得怎么样了,她都招了些什么?” 谈及正事,乔榭不着调的性子顿时收敛了,他举起茶杯和景曦的汤碗碰了下,闷声道: “什么也没招。” “不会吧!”景曦手一抖,刚擦干茶水的衣袍上差点再次悲剧,他忙将汤碗搁在桌上,看向乔榭,难掩面上惊讶,“一个小宫女竟能扛得住你乔大统领的手段?” “扛个屁!”乔榭不由爆了句粗口,放下碗筷,黑着脸解释道,“陛下命我追查皇后中毒一事,好不容易找着这么点儿线索,她倒好,毒害皇后的事儿她一概不认,别的倒是招得爽快。” “这也不算一无所获了。她究竟是谁派来的人?” 乔榭重新拿起碗筷,眼皮都没抬:“馨嫔。” 说完,又夹了一筷子肉丝盖在白饭上,埋头吃了起来, 景曦却是一愣: “是她?怎么会……你派人核实过了?” 乔榭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他此刻的反应。 当初派人细查前,他也不太相信这宫女的说辞,毕竟馨嫔无权无势也不得陛下宠爱,他还是查询了宫中名册才知道后宫中有此人。 一个不起眼的妃嫔,有什么理由往贵妃宫中塞人? 或许馨嫔也觉得无人注意自己,故而办事时并未费心抹去所有痕迹。乔榭派去的人很快便查到了馨嫔家人送弗若入宫的证据,确证此事。 此刻瞧见景曦和当初的自己如出一辙地傻了眼,乔榭忍不住端起架子,指着他教育道: “一切,皆有可能!” “不是,可她……”景曦张了张嘴,想了半晌才终于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她这样做,到底图什么?” 对此,自认十分了解后宫争宠风云的乔大统领嗤笑一声: “你可别忘了,咱们把弗若抓起来的时候她可已经讨了贵妃娘娘的欢心,连弗如都被她挤到了一边儿。假以时日她若真成了贵妃的头号心腹,到时候,借着你们母子俩的名号干点儿什么不成!” 景曦正呼出胸口浊气,闻言挑眉看向乔榭: “这么懂,敢问乔公公在哪宫任职?” 乔榭翻了个白眼,继续扒饭。 景曦又幽幽道:“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嫔,竟敢这样打我母妃的主意。位份不高,胆子倒挺大。” 语毕,他沉思片刻,突而皱起眉头:“不过,既然连这事儿都招认了,为何就是不肯承认下毒之事?或许,这毒其实并不是她下的……” 乔榭本默默吃饭不语,听见他最后一句,登时眉头一挑,看向景曦毫不客气道: “殿下,求您给卑职一条活路吧,陛下那儿还等着我交人犯呢。” “说真的,你不也觉得刚才那厨子,他很不对劲吗?”景曦指指门。 乔榭郑重点头:“是挺不对劲的。” 随即不等景曦再说,他便道: “所以你放心,从今天起,我会和他形影不离。” 景曦点点头,接着端着汤碗的手一顿。 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 到最后,八皇子殿下都没想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喝完汤,乔榭抹了抹嘴,便将景曦送了出去,一出门,二人立时拉下脸,神色冷淡得如出一辙。 景曦目不斜视地迈着步子,和乔榭一前一后就快要走到院门,他嘴唇微动: “兄弟,可千万看好你院里这个,如果他真有什么问题,咱们俩就都危险了。” 乔榭面色冷淡,同样唇不动声传:“放心。” 不远处传来一道尖利的嗓音,景曦余光一瞥,见方才上菜的厨子正和一群太监在厨房门前对峙着,他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继续朝着院门行去,同时道: “你这样说,我肯定信得过你,咱们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对了,一会儿你要不要演得情感丰富一点?不要每次都那么僵硬……乔榭?乔大统领?兄弟??” 景曦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却见自己身后早已空空如也,而本来默默在他身后的兄弟,此刻正朝着厨房前走去。 ……兄弟,你要干嘛? 景曦一人在原地孤单地站了一会儿,见乔榭分毫没有回来的意思,他只好小跑着追了上去。 管清闲并未发现远处乔榭的靠近,此刻,他警惕地看着对面笑里藏刀的大太监,紧张得额头冒汗。 跳槽第二天就遭遇挖墙脚是什么体验? 管清闲真不知道该说宫里这些人动作快,还是功于心计勾心斗角。 最要命的是,来挖角的这个竟然还是三皇子景荣。 三皇子! 若是不知道这是反派团中的一员,管清闲说不定会欢天喜地提着小包袱跟这大太监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出去。 但现在,他生怕自己一走到三皇子的阵营中,过不了多久就会作为反派团中的一员被绑在耻辱柱上烧死。 而那大太监显然以为管清闲十分不识好歹,他冷哼一声,提着公鸭嗓阴阳怪气道: “哟,管大厨不愧是在乔大统领面前得了脸的人!杂家代表三皇子殿下来请,您都能视若罔闻,看来,是要三皇子殿下亲自来了?!” “公公说的是哪里话,小人怎敢让殿下亲自前来。”管清闲目光从大太监身后数个蠢蠢欲动的太监身上扫过,生怕这几人不由分说便上前来把他抓走,只能尽力周旋,硬扯着理由不肯动身,他道,“只是,只是小人现下在乔大统领手下当值,若是未经大统领首肯便离开,想来不合规矩……” “哪来的规矩?” 大太监见管清闲反驳,立时吹胡子瞪眼,正欲发作,突听身后传来乔榭冷冷的嗓音。 “这位公公,好大的威风!” 见大太监脸色一僵,管清闲眨眨眼,也抬眼朝一边看去,便见乔榭冷着脸走来。 “乔、乔大统领!” 最外头的小太监惊叫一声,见乔榭朝自己看来,立时垂下了头往后退。 乔榭收回目光,径自朝着管清闲走去。 他身披黑甲,英姿勃发,虽两手空空未持兵器,浑身煞气仍无人敢挡,过往之处,小太监们纷纷后退,全不敢沾他半片衣角,更怕碍了乔榭的眼,下一刻就迎来当头一刀身首异处。 眼见乔榭走来这威武霸气的场景,莫说方才咄咄逼人那大太监,就连管清闲都想闪到一边。 闪,或者不闪? 管清闲在两个选项中犹豫了一秒钟。 闪,显得他多怂似的! 可是不闪……乔榭这架势又像是要劈了他。 管清闲脚底板搓了搓地面,随即猛地缩起肩膀,和那仓皇失措的大太监一同贴在厨房门板上,并悄悄屏住呼吸。 乔榭:“……” 这傻子又在干什么? 乔大统领越过一干小太监,在厨房门前站定回身,却见管清闲不住地贴着门板往一旁挪,大有扎进太监堆不出来的趋势,他只好长臂一捞,揽住管清闲将他带了过来,前臂恰好勒住管清闲的脖子。 “嘶——” 小太监们惊呼一声,满脸讶然。 乔榭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正要开口,突然一只白净的手颤巍巍伸到视线当中。 “大、大哥!”管清闲真情实感地红了眼圈,他感受着咽喉前的铁臂,觉得下一刻自己可能就会命丧当场,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放下尊严,在乔榭动手前哀求道,“饶,饶小的一命,小的保证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便连一开始来挖墙脚的大太监也鼓起勇气,强笑着道: “乔大统领,您这是干什么?管大厨他可是一心向着您,无论老奴怎么劝说,他都没松口呐!” 小太监们纷纷附和。 生死时刻,管清闲看着开口求情的太监们,顿时感受到人性的温暖,他热泪盈眶,朝太监们一拱手,哽咽着说: “多谢公公……” 救人不成反被误的乔大统领:“……” 他是坏人吗? 他才是坏人吗?! “谢谢诸位了,我管某人至死难忘诸位大恩……” 管清闲还拱手感谢着,乔榭已然听不下去,他粗暴地踢了下管清闲的小腿,无视后者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面无表情地望着大太监和他的拥趸,冷声道: “滚!” “大统领……”大太监还想再说些什么,对上乔榭充满杀气的目光,顿时打了个冷战,寒蝉般噤声不语。 “别让我说第二遍。” 乔榭说着,手臂猛地一紧,他臂弯中困着的管清闲立时皱紧眉头不住挣扎起来,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大太监浑身一抖,再不敢多说一句,带着小太监们灰溜溜地夺门而出。 “啧啧啧,真残暴啊……”景曦凑上来感叹道。 乔榭一松手臂,管清闲立时从他臂弯中解脱出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正庆幸着劫后余生,一抬眼便见八皇子正站在自己面前,管清闲登时来了精神,两眼亮晶晶地喊道: “殿下!” 景曦于是温和一笑,接着便见自己的好兄弟乔大统领朝着院门一挥手,看也不看他,便道: “殿下,请。” 语气之冷漠,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那个……”八皇子殿下觉得自己受到了冷淡的对待,于是他委婉道,“不送我到门口?” 乔榭抬了抬眼皮,意味十分明显。 景曦只好冲着亢奋的管清闲笑笑,一个人转身,落寞地走出了禁军值班房。 全程,管清闲都看着景曦的背影在心中拼命赞叹—— 看,八皇子殿下的背影如此高大! 然后就被推了一下。 管清闲疑惑地转头,就见刚才差点把他勒死的人板着脸,语气不满: “你怎么总想着投靠八皇子殿下?” 管清闲眨眨眼,反应出他什么意思后,登时惊得瞪大双眼: “你看出来了?!” “废话。”乔榭冷笑一声,“我的人,想跳到别人身边我还能看不出来?” 怪不得刚才这厮突然要杀他! 管清闲手脚发凉,正后怕着,肩头忽地一重,乔榭又推了他一把,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乔榭:“说,到底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是个变态啊啊啊—— 这句话被管清闲理智地咽回肚子里,他头一扬,梗着脖子答道: “我愿意!管得着吗你!” 听见管清闲的回答,乔榭忽地笑了,他边笑边随意地说: “对了,我好像没告诉你。” “……什么?”管清闲忽觉心中升起几分紧张。 在他惊悚的目光中,只见乔榭收敛笑容,缓缓凑到他耳边,用十分温和的语调说道: “如果没有意外,你大概……会老死在禁军大通铺里吧。” 管清闲:“……” 妈的,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大太监向小太监们吹嘘自己当年的英勇事迹。 大太监: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可是从乔大统领手里活下来的人!当时场面十分危急,我就站在乔大统领对面,四肢僵硬,动弹不得,他的手臂,正卡着一个无辜路人的脖子!他满是杀气的眼睛正对着我,恶狠狠地吼了一声“滚”! 听众:后来呢? 大太监:后来,他们俩成了一对儿。 听众:啊? 大太监(沧桑):而我,现在还单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恶灵退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副将 此后的几天,除了一同出入宫门外,管清闲都没未见过乔榭的踪影,后者像是一下子忙碌起来,再也没无故在小厨房外乱转悠过。 对此,管清闲除了发现自己每天的工作量骤减之外,他还深深觉得——乔榭这厮果然是个祸害。 没了乔大祸害时不时的找事,他的生活骤然变得无比悠闲,每天只要在饭点前忙活一阵儿,其余时候简直比福喜这个打下手的还要无所事事。 闲的时间长了,管清闲都怀疑自己穿的不是《权谋天下》的主线而是副线——养老篇。 深觉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的管清闲索性专心致志地和福喜学起做菜来。 上次给八皇子上菜时,管清闲才知道福喜这小子竟还做得一手好菜,当时他便感慨深宫之中能人多,连个刷碗太监都能做出此等水平的菜肴。 自从被大腿嫌弃之后,管清闲痛定思痛,决心在厨艺方面提升自己,争取下一次有机会能做出一桌让大腿惊艳的美味佳肴,于是便顺着福喜的说法,安安心心地认了个小师父,每天和对方泡在厨房里学习各种各样的菜式,日子一长,倒也从中获得几分乐趣。 这一日天色将晚,福喜照旧溜回御膳房,管清闲则收拾收拾,无聊地坐在小厨房门前的台阶上,等着乔大统领前来。 不消片刻,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值班房门前。 管清闲正被屋檐边降下的落日余晖照得浑身发懒,一抬眼皮,瞧见乔榭正靠在院门处,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 这几日已经习惯了对方态度的管清闲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起身迈动步子,也不跟上,就在乔榭身后晃晃悠悠地走着,与他相隔一丈。 远远看去,二人这行径反倒像是管清闲在不怀好意。 宫门处值守的禁军当着二人的面目不斜视,待到小尾巴随他们大统领一同出了宫门,一名禁军探究的目光便粘在管清闲优哉游哉的背影上,难掩心中好奇。 “哥们儿,那谁啊?怎么跟在咱们统领后边儿,不怕挨揍啊?” 另一名值班的禁军见怪不怪:“听说是调到咱们值班房的厨子。” 闻言,周围禁军不由咋舌: “嚯,这小子后台挺硬啊,咱们值班房的厨房向来不都是摆设吗,今儿终于腾出来了?” “废话,你们几个平时没注意过吧?一到饭点儿就巴巴跑过去给咱们大统领送饭,都好几天了!还跟着乔大统领同进同出,俩人好得跟那什么似的……” 讲话的这名禁军猛地住嘴,警醒地往左右看看,随即撇开脸,严肃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其旁十余名禁军也转开脸,善解人意地答道: “你说什么?风太大,没听清!” 管清闲尚不知自己被人这样编排,他如前几日般跟在乔榭身后慢吞吞地走着,一出宫门,走了不多远便进入集市,周围的人逐渐增多。 此刻正值黄昏,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同一条路走了好几日,他早就熟悉了,也不慌张,只瞧着乔榭的后脑勺在人群中穿梭着。过了一会儿,却见他猛地停下脚步。 管清闲下意识停下,一边疑惑着一边朝前方望去,人头攒动中,只见乔榭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两名身材娇小的女子。 什么情况? 管清闲心中更为好奇,不由迈开步子朝乔榭走去,没走几步,却见乔榭忽地转过头来遥遥一指,正指着自己的方向,接着其中一名女子便顺着他的手看来。 和那名女子对上目光后,管清闲倏然一惊。 女子身量娇小,体态婀娜,面上挂了张薄薄的面纱,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看向管清闲时,遥隔数尺,也能看清她眼中盈盈的波光。 一看就知道是个绝世佳人。 咚!咚!咚! 管清闲的心脏重重地撞上胸壁,直震得他头脑发昏。 或许是前几日和乔榭的和平相处让他放松了警惕,他竟然险些忘记对方的恶劣本质! 此时此刻,看着貌美天真的女子毫无防备地站在乔榭身前,管清闲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感觉不妙—— 乔榭这厮可是货真价实的贪财好色,无耻至极!万一他看上了人家姑娘,当街强抢民女怎么办?! 卧槽,事儿大了! 管清闲深吸一口气,一个俯冲脚不点地地朝着几人飞奔而去。 在他动作的同时,乔榭刚好招招手,示意管清闲到这边来,见他一路飞驰,很是迫不及待的样子,乔榭心中微讶的同时听见景怡在一旁笑道: “乔大统领的这名副将倒是爽快。” 乔榭恭敬点头:“郡主过奖了,他的性子向来如此。” 成平郡主景怡微微颔首,下一刻,又仰着脸望向乔榭,眸光闪动,其间羞涩一闪而过: “不知将军是喜欢鹤颐楼的菜色,还是更钟爱漱玉馆新推出的桃花酒?” “都可。”乔榭眼见郡主靠近,干脆假装看路,不动声色地移开半步,复又道,“鹤颐楼就在不远,不如就去那儿吧。” “好。” 成平郡主略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正要同乔榭再说几句,管清闲已经呼哧呼哧跑到几人身前。 管清闲靠近后二话不说,第一件事便是横插在双方之间,将乔榭牢牢挡在身后。 “姑、姑娘!”他跑得太急,此刻脸上微红,额头、鼻尖都沁出了汗,仍撑着笑问道,“您可是迷路了?问我,问我就好!” 说着,狠拍了下胸脯,顿时胸中一口气被拍散,管清闲咳得撕心裂肺。 成平郡主见状,怔愣着不知该说什么。 管清闲越喘越累,余光瞥见戴面纱的女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情不自禁一手按着大腿,一手无力地朝对方摆了摆,正想开口解释,忽地一只手臂从身后穿过扣住管清闲的肩膀,另一边肩头随即一重,乔榭死皮赖脸地凑上来紧挨着他,冲女子微微一笑: “郡主莫怪,他这人性子粗野,向来如此。” “谁……谁粗野啊!” 管清闲不满地将乔榭拨开,忽而后知后觉地想起对方话中的重点,当即一愣,呆呆地伸出手指着女子: “郡主?郡主?!” 话音刚落,便见女子目光一转,扭头不语。 乔榭再一次将手直伸过来,攥住管清闲颤抖的食指拉下,后者却毫无反应,微张着嘴看这两人言笑晏晏。 “既如此,景怡便先行前往鹤颐楼,恭候乔大统领。” “卑职不敢。” 乔榭恭敬地一拱手,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管清闲也被他拉着一起退到一旁。 管清闲终于从冲击中回过神来时,成平郡主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还从掀开的车帘中探出蒙着白纱仍可见几分绝色的脸,朝着二人,准确地说是冲着乔榭不甚真切地一笑: “统领一定要来,本宫等着你。” 乔榭头也不抬,立时拱手:“卑职和副将马上到。” 车帘放下,马车晃荡着从二人面前越过,朝繁华的街道驶去。 管清闲收回落在马车上的目光,随即望向一旁的乔榭,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方才那位郡主临走前和乔榭的对话。 一定来什么的,等着你什么的……皇帝,你知道你的头号打手勾搭上你家里人了吗? 还是个郡主。 还是个年轻貌美的郡主! 配乔榭这厮,老天爷你不觉得可惜吗! 上辈子连小姑娘手都没能摸一下的管清闲恨得压根儿痒痒,恨不得用仇恨的目光将乔榭五花大绑。 乔榭仿佛对他目光中含着的浓烈的谴责浑然不觉,用肩膀撞了撞管清闲: “走了。” 擦,这就是挑衅吧! 管清闲不甘示弱地撞回去:“和你副将一起去啊!” 他连肩膀带人整个撞到乔榭身上,乔大统领身高力壮,未动分毫。 乔榭看看一脸不服气的管清闲,像是突然沉迷于这个动作,趁着管清闲没站稳,马上回撞一下。 管清闲哪有他那么大的劲,当即被撞得后退几步,捂着自己的肩膀咬牙切齿地看着乔榭:“你他妈是铁人吗!” 骨头都震麻了! 乔榭见状,摸了摸鼻子,扯开话题: “走吧,副将。” “你说什么?”管清闲掏掏耳朵,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没听错,”乔榭转头看看,郡主的车架拨开人流,就快要拐过街角,他犹豫一下,忽地在管清闲面前竖起一根食指,郑重其事地说,“就一天,你假装我的副将,怎么样?” 管清闲便是再傻,此刻也能明白他打什么主意了,他缓缓对着乔榭扬起和善的笑容,眼看对方同自己一起露出微笑,接着“唰”一下变了脸,面无表情道: “老子才不。” 在郡主面前假装副将,他疯了? 更何况,要帮的还是他的死对头! 管清闲完全不想浪费口舌,转身就要回府,却被乔榭一把拉住。 “管清闲,哎……五两银子一盘的菜式,你就不想尝尝?” ……五两?这么奢华的吗! 管清闲的脚步顿住了。 “走吧。” 手臂上的手又多了一只,乔榭拉着他,谆谆劝道: “鹤颐楼可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奢华,他们楼大厨的手艺和御膳房都有一拼,更何况今日还是郡主设宴,你想要什么珍馐美味吃不到?” 管清闲本来微微动摇的心登时像被一根丝绳牵引着,狠狠地在胸腔中回荡。 老实说,虽然他现在有一个御膳房当官儿的爹,但他一次都没吃过什么美味,一次都没!毕竟这些天他都是自给自足,从没尝过别的大厨的手艺。要是真能吃到五两银子一盘的菜,那,那对他下苦功钻研厨艺也有好处不是? 管清闲越来越向往,但实在抹不开面子,他一低头,看见乔榭紧拽住自己的双手,顿时精神一振,作势奋力抽出手臂的同时提高了嗓门叫嚷: “别拉我,让我走!别拉我……” “……” 乔大统领看看自己并施力的双手,再看看在他手中纹丝不动的管·很有骨气·清闲的胳膊,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说什么了。 毕竟,乔大统领难得遇见一个这么要面子的人。 乔榭无视管清闲的“反抗”,忽地使力拽着他往鹤颐楼走去,边走边懒洋洋地高喝一声: “走吧——管副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又是挣扎在更新时限前的一天。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恶灵退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菜套金玉宝 鹤颐楼,京城中盛名远扬的大酒楼。 毕竟是王公贵族齐聚的场所,逼格必须是有的,瓜果茶水一两银子起价,各色菜式最少五两银子一盘。 这么贵的地方,管清闲自然是从没去吃过,此刻他跟在乔榭身后,满心想着不能店小二面前露怯。看着前头昂首挺胸走上楼梯的乔榭,管清闲跟紧两步,顿觉心中无比安定。 其实乔榭也从没来过鹤颐楼。 但乔大统领是谁? 沙场上擒过敌首,宫门前见过百官,朝堂上拜过九五之尊,这点儿金堆玉砌的小场面,对乔榭来说没有半点震慑力! 紧张?呵,不存在的。 乔榭唇角微扬,目不斜视,直直从包厢门前越过。 店小二当即喊了一声:“客官,您走过了!” 乔大统领脚步一顿,随即转身冲小二和善一笑,从容不迫地迈步走进包厢,管清闲立时跟了上去,挨着乔榭右边也进了包间。 一进门,成平郡主正坐在圆桌后,听闻动静,她抬头冲二人颔首。 包间中种种奢华精巧的布置二人都没注意,乔榭和管清闲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在圆桌上,发现上头此刻已摆满了菜盘,饭菜香味儿直飘到门口,两人喉头同时上下滚动,接着又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成平郡主。 “卑职见过郡主。” 乔榭进门前,冷漠的嘴角扯得平直,然而此刻乔大统领疯狂抑制着嘴角上扬的欲望,同时克制着不让自己直勾勾地盯着各色菜品。 被拉来凑数的管清闲就没这个顾虑,他半个身子都躲在乔榭身后,趁着成平郡主全副心神都放在乔大盾牌的身上,目光十分放肆地扫过桌上的每一盘菜,接着发现…… 全是素菜。 嗯? 管清闲眨眨眼,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他从左到右重新看过每一道菜品。 金玉满堂、鱼香豆腐、白汁圆菜、妙手豆皮素菜卷…… 一眼望去,五彩缤纷,都是健康的颜色。 并不存在管清闲想象中热油烹炸、浓油赤酱的荤食。 五两银子就买了盘青菜? 管清闲内心其实是拒绝的,但寒暄中,乔榭已经落座,他再站着未免显眼,于是不等人问,他便抢先坐在了乔榭身旁的座位上。 “这……” 本想支开管清闲给自家郡主制造机会的小丫鬟当即愣在原地。 成平郡主抬眼随意一瞥,小丫鬟只好退到一边。 成平郡主带笑道:“今日是我设宴款待,大统领不必拘礼。” 随后又冲管清闲笑了笑,并未开口。 她这样,想来这人该知道避一避了吧? 成平郡主想着,余光注意管清闲的动静,然后,她便接收到管清闲递来的充满善意的笑容。 成平郡主:“……” 郡主心中作何想法,管清闲并未在意,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扫过菜盘,最终落在圆桌中央,两眼中冒出了幽幽绿光。 他目光所及之处,洁白如玉的厚重瓷盆中,正盛着一份金针菇骨肉汤,别称——“爱海情天”。 管清闲可不管它有什么寓意,他满心满眼都是——肉。 等到终于和郡主寒暄一通后的乔大统领举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之时,眼光一扫,也发现桌上遍是黄澄澄绿油油的蔬菜,他的笑容登时凝固了。 耳边传来瓷器碰撞的声音,乔榭余光瞥向管清闲,正见他收回手臂,手捧汤碗静默无声地喝着,突地嘴巴一动,吐出一块骨头扔在饭碗里。 发觉乔榭的目光,管清闲悄悄抬头,嘴唇上还泛着肉骨头的油光。 乔大统领静默一瞬,放下筷子,默默舀了碗汤来喝着,时不时吐个骨头。 二人的动作出奇地一致,不一会儿便将一盆汤喝了大半。 然而这点肉下肚,管清闲摸摸肚子,再看看满桌素菜,只觉得如同隔靴搔痒般不得满足,再看乔榭,对方也是同样的神色。 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烧烤摊?管清闲想着,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这时耳旁又传来成平郡主温柔的声音:“乔大统领可是不喜欢这桌上的菜色?” 听见这话,管清闲眉头一挑,立时看向乔榭,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毕竟他在禁军值班房做了这么多天的饭,还挺了解乔榭饮食上的喜好,就四个字儿——无肉不欢。 面对这满桌子素菜,他能吃得下去? 但,乔大统领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郡主的询问,他泰然自若地开口: “不敢,卑职很喜欢这些菜。”就是没有肉。 “那为何大统领吃得不多?” “郡主面前,卑职不敢失态。”因为没有肉。 “原是如此,大统领尽可宽心,本宫不会怪罪你的。” “多谢郡主,卑职已经饱了。”没肉怎么吃! 乔榭说着,想起街尾卤味店里卖的油皮大肘子,顿时口水分泌如同泉涌,他咽一口口水,“咕咚”一声响彻包厢。 “……” 管清闲忍不住偷眼看身旁的乔大统领。 对此,乔榭眼一眨不眨,仿佛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毕竟乔大统领历经世事,这一点尴尬算什么?只要他装不知道,刚才那事儿就不是他干的! 不同于二人的装傻充愣,成平郡主的脸皮可没那么厚,她面上飞起一抹薄红,快速地低下头,过了片刻又羞怯地抬眼望着乔榭,娇声细语道: “其实,本宫还为大统领点了鹤颐楼的招牌菜。” 她话音未落,店小二敲了敲门板: “几位贵客,本店的镇店之宝来了!” “镇店之宝?” 管清闲的注意力倏地被吸引过去,见小二将门大开,两名穿戴着围裙的伙计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进门来,他眼前顿时一亮。 这是——肉! 浓郁的香气散布在整个包厢内,管清闲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炭火炙烤的肉香味儿,其间隐隐夹杂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清香。两股截然不同的香气融合在一起,令管清闲激动得坐不住板凳,他恨不得立刻起身冲过去将托盘扛到桌上。 不愧是大酒楼的招牌菜! 管清闲狂咽口水,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酒楼伙计,用眼神催促他们加快速度。 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将桌上菜盘都腾到一边,只留中央空隙,众目睽睽下,两名伙计终于将巨大的托盘放下,擦了把汗,一人一边扯着托盘上罩着的红布一角。 店小二在一旁神采飞扬地冲众人介绍道: “诸位,这就是咱们店的招牌菜——菜套金玉宝!” “唰啦——” 红布落地,包厢内满心期待的众人也终于看清了这道菜的全貌。 乔大统领还算镇定,只不过眼前一亮,眉心舒展而已,相比之下管清闲的反应就大多了,望见托盘内的菜式,他一下子没忍住惊叫出声: “卧槽,这不是烤全羊么!” 足足占了半张桌面的托盘内呈着的烤羊大小和托盘差不多,外皮金黄焦脆,少了红布的遮挡,肉香逸散,直在众人鼻尖汹涌。 管清闲顿时坐不住了,抬头期待地看向店小二,问: “怎么吃?” 烤全羊嘛,当然就是要手撕的才带劲! 乔榭看了眼管清闲,心中默默答道,同时将手背在身后偷偷擦了擦,只待小二说完,他就要出手把那条肥硕的羊腿揪下来。 哪知店小二嘿嘿一笑,差使着两名伙计将烤全羊翻过来,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细长钢刀,二话不说便朝着羊腹开锯。 此时,成平郡主在一旁笑道:“大统领稍等片刻,要想尝这道菜还需片刻。” “哦。” 乔榭点点头,余光左瞥见举止端庄不慌不忙的成平郡主,往右又瞧见端着碗筷两眼发直、恨不得挤开店小二替他动手的管清闲,忍不住内心暗叹一声,跟郡主吃饭就是不方便! 管清闲虽说全副心思都放在烤全羊上,但也发觉了乔榭直勾勾的怪异目光,眼见店小二才切到一半,他扭头压低声音问乔榭道: “怎么了?” “没什么。” 乔榭摇摇头,心中更加惋惜。 要是没有郡主,他们两个大男人直接手撕了都行,哪还用切这么麻烦! 这会儿店小二中气十足的声音再度响起: “客官,您请看!” 两人面上一喜,也顾不得说话,连忙捧着碗筷就要上前分肉,一扭头,却见店小二从剖开的烤羊肚子里取出什么,双手捧着,朝着桌前的众人面露得色。 而那烤羊锯了半天,也只锯开了羊肚子。 “……这什么?”乔大统领看看孤零零无人问津的烤全羊,再看看双手高举的店小二,满肚子疑问。 管清闲抽抽鼻子:“蜜汁烤肉?” 店小二双眼一亮:“这位客官,您猜对了!本店这道招牌菜套金玉宝,就是将各道珍贵食材套在一起,运用大火,使得食材的风味完美结合所成!诸位请看,经过火焰的炙烤,烤羊的所有精华都浓缩在一起,融入这烤乳猪之内。客官们以为羊肚子里塞乳猪是极限了吗?” 店小二犀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他铿锵有力道: “错了!” 烤羊被伙计们挪到一边,又一个托盘被放在桌上,香甜四溢的烤乳猪代替烤羊占据了饭桌中心的黄金位置。 管清闲看着店小二高举钢刀,如同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般拔高声音: “请看,烤乳猪里头其实是——烤鹅!” “啊?哦……” 管清闲愣愣地看着,正要鼓掌,店小二再度诡秘一笑,钢刀一刻不歇地下了烤鹅的肚子: “烤鹅里面其实还有——烤鸡!” 又是一阵咔嚓咔嚓割肉声,管清闲和乔榭捧着空空的饭碗看着两伙计一次一次地把香气四溢的肉腾到两边,二人的手都在颤抖。 最终管清闲终于忍不住打断小二: “到底还有什么?!” 此时,小二已经切开了烤鸡肚子,闻言冲管清闲送去一笑: “客官莫急,这烤鸡里其实装着最后一层,正是这一层集齐了烤羊、烤乳猪、烤鹅、烤鸡的精华!” 说着,店小二切开烤鸡肚子,一股无法忽视的清香随着蒸腾的热气冒出,将整个屋子的肉香压下。 烤鸡又被挪到一旁,伙计迅速在桌子中央放一张小碟。 众人看着店小二从烤鸡肚子中掏出一个荷叶包裹的圆团,慢条斯理地解开绳子。 由于长时间的熏烤,荷叶上的水分已经蒸腾,颜色微黄,一遇空气,散逸的热气迅速生成晶莹的水珠沾在荷叶上。 店小二一层一层剥开荷叶,将里面的东西盖到碟子上,眉飞色舞地冲众人介绍道: “各位客官,这就是菜套金玉宝的精华!” 这么小? 管清闲忍不住往前探头,只见圆桌中央孤零零的碟子里,唯有拳头大小的金黄色的米饭堆在上头。 管清闲面无表情,但其实心里有点儿想笑,尤其是他听见成平郡主在一旁劝说乔榭吃了那碗米饭的时候。 “大统领,这糯米外包荷叶,香而不腻,您尝一尝。” 呵,糯米。管清闲盯着被晾在圆桌一头的烤全羊,心想,别说是糯米,就是月亮上收来的米,老子现在都不会想吃!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面前“咯噔”一声,管清闲勉为其难地把目光从各色烤肉上收回来,只见那张盛着“烤肉精华”的碟子正落在他面前,乔榭还嫌不够,又将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管清闲抬头,正见乔大统领笑得十分体贴: “这等大补之物乔某怕是无福消受,管副将身体不好,让他吃吧。” “……” 身体不好的管副将眼神凶狠。 今天也是想推翻领导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菜套金玉宝没有,但有道菜叫菜套四宝~ 其实作者有个梦想,那就是写篇美食文,边做菜边吃边写文~ORZ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爱桃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醉若成欢 10瓶;恶灵退散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误会 管清闲沉默地盯着面前一小片方寸地,完全不敢去瞧成平郡主的脸色。 就连店小二都看出了气氛不对,十分有眼色地说了几句场面话,预备退下,两个伙计随即上前将盛着烤全羊、烤鹅烤鸡等物的托盘收走。 彼时管清闲正趁众人不备,悄悄地戳了下那烤鹅油光发亮的外皮,见状一把抓住店伙计的手臂: “你们这是干什么?” 店伙计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店小二忙回头来打圆场: “客官,这东西太占地方,还是让小的帮您收下去吧。” “这些都要收?” 管清闲的眼睛几乎脱眶,他问道,却见店小二点点头,一脸理所应当: “对啊,这些东西不过是我们大厨用来辅佐烹饪的,就跟叫花鸡外头那层泥一样,菜品的精华既已经取出来了,这些当然要撤下。” “……泥?” 管清闲看着对方手中金黄焦脆的烤乳猪,没忍住,面孔扭曲一瞬。 这分明是肉好吗!就算再壕,也别这样造吧! “咳!”乔榭瞟了眼烤全羊,摸了摸下巴,道,“等会儿再收也不迟。” 闻言,成平郡主脸色稍缓,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店伙计们恭敬地欠了欠身,鱼贯而出。 好不容易保住了肉,管清闲满心欢喜,正考虑要不要趁着其余几人没注意到他扯一条鸡腿吃,突地旁边投来一道极富存在感的视线,管清闲下意识抬头,却和神色淡然的成平郡主对上视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管清闲总觉得这位郡主的目光非常直白地向他传递了两个字——出去。 应该,不可能吧? 好歹也是郡主啊! 管清闲心中思忖着,霸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然而很快,现实就给了他重重一击。 “小如,你去提一壶青梅酒来吧。”成平郡主吩咐一声,复又朝着管清闲的方向扫了一眼。 侍女小如眼睛一转,立刻明白过来,轻快地走到管清闲身旁: “这位将军,您和奴婢同去吧?” 管清闲:“……啊?” 他还未出声,一旁的乔榭便开口质问小如道: “怎么,青梅酒很重吗?” 乔榭这话不甚客气,听起来还有几分冲,那名叫小如的侍女脖颈缩了缩,显然有些怕,但见成平郡主面露为难,她一咬下唇,硬着头皮回答: “酒不重,只是奴婢近日手受伤了,使不上力气。” 说完,心虚地转开目光,一双素手拽着管清闲的臂弯柔声说道: “将军,就请您跟奴婢去一趟吧!” 上辈子的管清闲无论是女朋友还是女性朋友都未曾交过,小如一靠近,身上一股说不出的馨香扑面而来,他当即就有些飘飘然,待到对方玉手藤蔓般缠上来,他一张白净的脸立刻红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毕、毕竟是女孩子!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他还是可以答应的啊! 这样想着,管清闲扬起傻笑,正想站起来,突地绕着他臂弯的藤蔓毫无征兆变成了铁钳,一股怪力擎着管清闲站起,又飞快地拉着他朝包厢门奔去。 全程,管清闲一脸懵逼,他双脚不沾地面,耳边仿佛有疾风喧嚣。 等到风停,管清闲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然身在门外。 一旁,侍女小如擦了把汗,不复方才娇弱的模样,口中念叨: “哎妈呀可累死老娘了!” 管清闲动了动胳膊,只觉得方才被她掐住的右臂酸疼无比,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被欺骗的感觉,他望着小如,眼含热泪: “你不是,手受伤了?” “对。”小如干脆地点点头,“所以你得帮我去提一壶青梅酒啊!跟我走。” 受伤个屁!骗子,都是骗子! 管清闲看着小如的背影咬牙半晌,最终一锤门板,还是跟上去了。 二人下楼到柜台前说明,便有小二到后方沽酒。 管清闲正要回包厢,没想到刚一转身便被小如一把揪住衣领,整个人顿时仰倒,柜台被他撞得往后推移,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 管清闲默默地看着小如,双眼含泪: “说实话,你手根本没受伤吧姐姐!” 小如不答,只板起脸道: “我家郡主和你们统领有要事相商,咱们先在这儿等着,不许打扰他们!” “呃……” 管清闲看着这小丫头虽言语咄咄,脸上却一片绯红,再加上之前成平郡主对乔榭的种种举动,他想不知道那二人在干什么都难。尽管知道自己不该过问,但人嘛,一旦知道有八卦就忍不住想要探听一些。于是管清闲忍耐再三,最后还是没忍住,凑到小如跟前悄声问: “你家郡主想跟乔榭表明心意?” “你一个副将,怎么能直呼乔大统领的名字?实在不敬!” 小如撇撇嘴,又过了数秒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说了什么,立刻望向管清闲,惊讶间甚至忘记了掩饰。 “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觉得你们郡主这样很不妥吗?” 管清闲见小如满脸不解,只好看了眼左右,确认没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才低声提醒她道: “别的不说,你看乔榭……咳,乔大统领,你觉得他像好人吗?” “乔大统领当然是好人!我们家小姐说了,他容貌俊朗,心地善良,谦虚谨慎,还粗中有细……” 眼见二人的谈话将要发展成对乔榭的颂扬现场,管清闲连忙摆摆手止住她的话,真心实意地说: “我觉得,除了第一句,其余的都有待商榷,你们家小姐八成对乔大统领并不了解。” 闻言,小如眼望着管清闲,撇去嘴角笑容: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管清闲叹了口气,看着小如的眼睛试图让她相信自己自己的话,他问,“你有没有想过,乔榭他——可能是个大变态?” 万一这位成平郡主为爱不顾一切,回头真嫁给了乔榭,不说乔榭身为反派最后结果如何,只他将来百般纠缠八皇子意欲染指这一件事,就让成平郡主情何以堪。 所以说,盲婚哑嫁要不得! 如果能劝动小如,通过她给成平郡主一点点提示,说不定就能避免悲剧的发生呢? 想着,管清闲将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小如,却见对方柳眉倒竖,粉面含怒,满是杀意的视线直盯着自己。 管清闲:“……嗯?” “你说乔大统领变态,有什么证据?” “这个……”管清闲当然不会将以后发生的事儿告诉小如,脑中灵光一闪,忙道,“他身为禁军统领,滥用职权敲诈御膳房的人,这些你们郡主不知道吧?” “我们郡主自然不知,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管清闲闻言一挺胸,自认受害人现身说法: “我就是被他勒索的那个厨子!” “你是厨子?”小如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望着管清闲。 管清闲还以为她重视起来了,于是点头坚定道:“对!” “先前你不还自称是乔大统领的副将?” 闻言管清闲一愣:“这个不重要……” “连你的身份都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你污蔑乔大统领的这些话吗?” “污蔑?!” 管清闲直愣愣地看着小如,发现她冷着脸,显然将自己当成了不轨之人,顿感冤枉,还想解释,对方不由分说便将他推开。 小如冷哼一声迈步上前,纤细的手指点着管清闲的胸口道: “连身份都不敢实说的人,还想让老娘信你的话?不管你打什么鬼主意,我警告你,乔大统领于我们郡主可是有过救命之恩的,以后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散布谣言败坏大统领的名声,要你好看!” “砰!” 管清闲的背撞上酒楼大门的门框,发出沉重的闷响,他低头看着气势汹汹的小如,半天才憋出一句: “那你怎么才肯信我啊!” “信你才有鬼!” 管清闲无奈,往楼梯处一指:“你家郡主出来了。” 小如哼道:“都说了我不会信你!” “真出来了,没骗你!你回头看看!” 小如见他表情不似作假,将信将疑地回头,果真见成平郡主下了楼梯直奔大门,她忙叫一声,迎了过去。 管清闲倚在门边,见成平郡主脚步慌乱,他不由有些奇怪,双方擦肩而过时,管清闲正好瞧见成她微红的眼圈,顿时觉察不对。 望着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管清闲踌躇了一会儿,忽听身后传来店小二的声音,他回身接过梅子酒,提着上了二楼回到包厢,一推门,只见乔榭坐在原处,面前聚拢了烤全羊烤乳猪等。 见他提着酒回来,乔榭淡定地扔掉烤鸡腿: “回来了?” 管清闲提着酒壶站在门边,打量着乔榭的脸色,看他好似并无不虞,于是小心翼翼地问: “郡主呢?” 乔榭好笑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管清闲心脏顿时一紧,差点以为乔榭知道自己在楼下都说了什么,紧张之际,发现他只说了这一句便继续低头撕鸡腿,管清闲的心又一点一点地落回胸腔。 “你傻站在那儿干嘛?”乔榭胡吃海塞一通,抬眼看见管清闲还站着,于是拍了拍身旁座位,然后麻利地在二人的座位前放了两只空碗,“来,让我尝尝鹤颐楼的青梅酒味道如何。” 管清闲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乔榭八成是自己跟郡主闹掰了,不关他的事,于是放下了心,上前给乔榭倒了满满一碗酒。 见乔榭喝着酒惬意地眯起眼,丝毫没有为情所困的样子,管清闲不由更加好奇。 难不成,乔榭拒绝了郡主? 不会吧,这厮可是公认的《权谋天下》最好色的反派!这么一个大美人儿送上门来他能拒绝? 管清闲实在忍不住探听八卦的欲望,又不敢开口询问,此刻连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珍馐美味都顾不得吃,只急得抓耳挠腮。 乔榭偶一转脸便发现他在旁一会儿挑眉一会儿皱脸,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乔大统领不由好笑: “想问什么你就问,别做鬼脸唬我。” “我没……”管清闲刚一开口便止住了,他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敌不过旺盛的求知欲,连人带凳往一旁挪了挪,又暗搓搓看好了一条逃生路线,这才有勇气将自己的问题问出口,“你到底和郡主说什么了?我看她出门时怒气冲冲的。” 乔榭一口饮尽美酒,看向管清闲的目光灼灼:“想知道?” 管清闲老老实实地点头:“想。” “我说——‘郡主的好意,乔某无福消受’。”乔榭说着,晃荡着酒壶又给自己满上。 管清闲眨了眨眼,悄悄咽了口唾沫。 虽说他发问就是想知道二人谈了什么,但老实说,管清闲内心深处并不认为乔榭会如实相告。可现在…… 不妙,他好像又知道了一桩不得了的秘密。 管清闲的大脑受到了冲击,他思索中,无意识便将自己的心里话全盘托出: “你拒绝了郡主?真的拒绝了?!怎么可能!照你的性格难道不是应该立即接受吗?” “什么叫照我的性格?我什么性格,你倒是说说。”乔榭说着,酒碗一放,玩味地看着管清闲,后者连连摆手。 “不不,这都是误会,误会……” 管清闲说完,仍觉得有些玄幻,他心神不定地拿起面前饭碗,啜一口内盛的酒液,带着果香的微甜味道于口中消减后,取而代之的是持久的辛辣与刺激。 乔榭敛财貔貅色中饿鬼——这可是《权谋天下》粉儿们的共识! 毕竟当八皇子景曦和三皇子景荣的夺位之战日渐白热化时,他身为保皇派最活跃的一员开始用层出不穷的手段纠缠迫使八皇子……等等!除了对八皇子无所不用其极外,这个反派,他好像真的没有做过更过分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勤奋的作者终于能按时更新了!感谢小天使们赐我力量!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恶灵退散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反派 管清闲脑内风暴一通,最终崩溃地发现,乔榭在书中除了性格恶劣惹人嫌,还好死不死站错了阵营,貌似真的没有罪大恶极之处。 那他当初为什么要跟着一干书粉嚷嚷着要作者写死反派,替天行道? 反应过来的管清闲捂着不断跳动的心脏,只觉得口唇发干,他再次举起酒碗一饮而尽,顿时被青梅酒呛得满脸通红。 乔榭听见动静,抬眼看他: “怎么了?喝得这么猛,小心上头。” “没,我只是,只是觉得……”管清闲深吸一口气,抬着朦胧的眼望向乔榭,沉默一阵儿,委婉地说,“我可能,对你一直有些误会。” 闻言,乔大统领嗤笑一声,并未作答。 或许是先前对乔榭的误解让他心存歉疚,再加上他在楼下信誓旦旦地跟郡主的侍女说了一通抹黑乔榭的话,现在误会解除,管清闲怎么看,都觉得乔榭有些无辜。 管清闲静默半晌,忍不住开口: “其实你如果不喜欢,可以委婉地跟郡主说吧?你一个禁军统领,说话这么直接,万一得罪了她多不好。” 乔榭挑了下眉头,有些诧异管清闲会这样说,随即又摇了摇头: “越是委婉,越是让她心存幻想。” ……他竟然觉得挺有道理。 管清闲咂摸了几遍,心里差点手动把乔榭拨入到己方阵营当中。紧要关头,他止住胡思乱想,看着喝闷酒的乔榭,继续前面的话题: “不过,好歹人家也是个郡主,长得还这么漂亮,你就没想过接受她?” “没想过。”乔榭斩钉截铁地说完,又随口道,“毕竟我这么穷。” “……” 真正的小穷比管清闲想起自己曾被打劫的十两银子,重重放下酒杯: “不,你不穷。” 你还知道天天大清早堵在御道上打劫十两银子,你穷?! 乔榭没注意他怪异的神色,只是摇摇头: “皇亲国戚,我娶得起吗?” 语毕,他突然转头看向乔榭,问道: “要是你,你愿意和一个每月只拿几十两银子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几十两银子! 管·穷得叮当儿响·清闲闻言两眼一亮,正要满口答应,话正要脱口而出时勉强止住。 矜持,要矜持!他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想着,管清闲清了清嗓子,扶着脸,神采奕奕地开口: “几十两银子的话……咳,就,还可以啊。” 一双灿亮的双眼早已出卖了自己向往的心绪。 毕竟他一个月月俸才三两银子,便是以后接了祖传事业代替管大海当了大总管,每月也不过二十两银子,如果真能和一个赚几十两银子的男人过日子,那可真是赚大发了……等等,男人? 他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一起过日子?! 管清闲疑惑地眨眨眼,看向乔榭,却发现他正专注地啃着烤鹅,好似并没在意刚才说了什么。 所以说,这只是口误吧?毕竟乔榭这厮男女不忌,基者见基也没什么奇怪的。他管某人可是比钢筋还直! 这样想着,管清闲暗自点点头。 乔榭余光瞥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扬起唇角,嘴上还故作不知: “你怎么了?赶紧吃啊!” “啊?嗯。” 管清闲回过神来,往桌上一扫,只见桌上只剩下烤全羊、烤乳猪和半只烤鹅,烤鸡已经变成一堆小骨头安安静静地躺在盘子里了。 艹,这也太能吃了吧! 管清闲连忙上手想要抢一只油津津的鹅腿吃,刚一伸手便被拦住,他不解地看向乔榭,却见对方长臂一伸,便将所有肉全都端走,管清闲的面前瞬间变得空荡荡。 少顷,乔大统领将一盘绿油油的青菜推到了他面前,虚伪地笑了: “管副将不必客气,吃好喝好!” 管清闲看看盘里素得可怜的小青菜,再看看坐拥肉山的乔大饭桶,忍不住大声哔哔: “你他妈……” “嗯?” 乔榭一挑眉,锐利的目光直射管清闲。 凉意瞬间自尾椎窜上脊背,管清闲猛地闭上嘴,看着乔榭敢怒不敢言。后者满意地扬起唇角,将烤全羊拉到面前大快朵颐起来。 管清闲用筷子挑起小青菜凑到唇边,阵阵肉香从一旁袭来,他忍不住撂下筷子。 “大统领!”管清闲眼巴巴地看着乔榭一把撕下整条羊腿,馋得口水直流,他情不自禁往对方身边凑过去,直勾勾地盯着乔榭手中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这么多肉,你吃得完吗?” “吃不完。”乔大统领吧唧吧唧咽下一口羊肉,冲管清闲笑了笑,轻而易举打破他心中的幻想,“可以打包。” “……” 管清闲气得捂着心脏翻白眼。 反派!这厮绝对是个十恶不赦的反派! 八皇子殿下,求您早日了结了他! “行了。”乔榭怎么会不知道管清闲在想什么,逗也逗够了,他好笑地说了句,刚想分给对方些肉,突然管清闲抢先递过来一物,他定睛一看,发现早先被众人遗忘的“菜套金玉宝”的精华此刻正被一只手举着,呈现在他面前,而管清闲两眼含泪,一脸不舍的神色。 “乔大统领!”管清闲哀嚎一声,语调分外悲怆。 乔榭挑眉不语,打算看好戏。 管清闲见他没反应,只好咬咬牙加大力度,把一小碟糯米当成至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隆重道: “这一道菜的精华,全在此内,你不要看它像一盘糯米,就觉得它平平无奇,其实,它融合了烤全羊的香、烤乳猪的甜、烤鹅的……呃,那什么……” 说到这,管清闲十分不妙地卡了壳,原因全在于他从没吃过烤鹅,完全不知道其特色。他只得尴尬地张了张嘴,虽不愿意放弃表演,但越慌越乱,刹那间脑子里连一个形容词儿都蹦不出来了。 完了! 管清闲绝望地闭上眼,一瞬间只觉得烤全羊的香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咣!” 伴随着一声闷响,他捧着糯米碟的手上骤然一空。 管清闲疑惑地睁眼,发现那碟子糯米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乔大统领手中,而他面前的饭碗上边还横着一条金黄焦香的羊腿。 “大大大大大统领!”管清闲激动非常,他傻笑着冲乔榭一拱手,恭维的话霎时间流畅地从嘴里涌出,“统领大德无以相报,小的日后做牛做马一定还您恩情!” 说完,管清闲捧着羊腿痛哭着啃了起来。 “……” 他平时对小厨子很差吗? 乔榭见管清闲边吃肉边红了眼圈十分激动的模样,不由在心中反思。思虑一番的结果是——自己待人还是很好的嘛,善良亲切。 乔榭点点头,心安理得地捧起糯米碟子,竹筷一扒,整张碟子里还散发着清香气息的金灿灿的糯米便全入了他的口,咽下去后,乔大统领咂巴咂巴嘴,不由觉得,还是烤肉能吃饱。 这顿饭一直从黄昏持续到繁星满天。 终于,管清闲吃得肚皮圆撑,才放下羊腿,擦净手指,拍拍肚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爽啊~” “吃饱了?”乔榭放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管清闲打眼一扫,发现桌上还有大半烤肉都没有动,不由心疼起来: “嗯,剩下的这些肉怎么办?” 乔榭看了眼,招呼一声,之前上菜的店小二便满脸堆笑地推门走了进来。 店小二:“客官可有什么吩咐?” 乔榭点点头:“拿几张油纸,把这些包起来。” “……包起来?”小二嘴角抽了抽。 乔榭懒懒一抬眼:“有什么问题吗?” 小二忙答道:“没有没有……烦请二位客人先结一下账,这一桌十道素菜外加招牌菜一道,青梅佳酿一壶,统共是八十二两银子,不知是哪一位客官付钱?” 店小二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 管清闲登时僵在座位上。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郡主请客吗?啊,之前成平郡主哭着跑出去时好像确实没有结账……卧槽,八十二两银子啊! 管清闲低头看看自己吃干净的羊腿骨,突然觉得十分危险,连忙看向一旁—— 乔榭这厮……总不至于问他要钱吧? 管清闲心思急转之时,与之相比,乔大统领就显得淡定地多了,他点点头,吩咐小二道: “你先去拿油纸来。” “好嘞。”小二退出包厢。 在管清闲坐立难安注视他时,乔榭仰头喝净最后一滴青梅酒,将酒碗重重一放。 瓷器与桌沿相碰,发出清楚的响声。 “现在怎么办?”管清闲问道。 正在他惴惴不安之际,乔榭猛地离开板凳,撒腿兔子一样飞奔起来,转眼间冲出包厢没了踪影。 管清闲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飞快地扭头望去,只来得及望见他的一片衣角消失在门框处,以及,拿着油纸前来的小二怔愣的神色。 管清闲:“……” 所以他是,被抛弃了吗? 王八蛋。 “这位客官……”店小二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刚开口又像是得了什么指令,迟疑着不再言语。 管清闲看破红尘般叹了口气,冲他摆摆手: “行吧,你去问问你们楼里还有什么活计,刷碗、切菜,我都行。” 说完,又撕了一块烤羊肉塞进嘴里吧唧吧唧。 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还上那八十二两银子,今天不吃,恐怕以后都吃不上了…… 那个王八蛋。 管清闲表面平静,心中怒骂乔榭三千遍,这时却听“嘭”的一声,一扇门板被拍开,乔大统领的脸从门板后探出来,冲管清闲扑哧一下乐了,显然就守在此处,一直未离开。 乔榭笑得恶劣:“意不意外?” 大落大起之下,管清闲的心脏像是在坐过山车,经历过跌宕起伏后重新归于平静。他望着乔榭,面无表情: “意你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 第23章 修罗场! 最后,乔大统领付了钱,把备受惊吓的管副将给领出了鹤颐楼。 提着两大串油纸包,乔榭跟在管清闲身后无奈地喊了声: “喂!” 换来的是管清闲愈发加快的步伐。 乔榭只得跑着追上管清闲,提着油纸包戳了截他的肩膀。 “管副将,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啊。” 管清闲冷笑着磨牙:“没意思个屁!” “我说真的,”乔榭又伸手推管清闲,被后者躲了过去,他只好凑到管清闲身旁,缠人的藤蔓似的紧追不放,“你怎么不让小二去你家里拿钱真留在楼里做工,那八十两银子还不知得还到猴年马月。” 管清闲斜眼看乔榭,仗着对方两手被油纸包占着,他十分嚣张地说: “真让小二去我家拿钱,可不就遂了你的意了!” 说完,昂首挺胸继续往乔府的方向走。 “就因为这个?” 身后乔榭嘟嚷声,管清闲脚步一顿。 当然不是。虽说管大海夫妻对他掏心掏肺地好,但他又不是真正的管清闲,霸占着管清闲的躯壳享受一切也就算了,还能说是生计所迫,惹了麻烦还伸手朝二老要钱,管清闲自己就觉得不妥。 突然身上一重,管清闲连忙回头,只见乔榭的手臂搭在自己颈后,他还记恨着鹤颐楼的事儿,于是瞪了对方一眼,恶声恶气道: “干嘛 !” “没什么。”乔大统领英俊的脸上表情十分正直,他云淡风轻道,“就是一下子损失了八十两,有点儿心疼而已……对了,你爹明天还从原先那条御道上走吧?” “……”管清闲推开乔榭的手臂,咬牙切齿地说,“ 多谢乔大统领提醒,一会儿我就回家,让我爹换条路走,哼!” 说话间,两人便走到了乔府附近。 往日二人进了乔府便各走各的,管清闲回自己的小院扎着,全然不知乔榭去了哪儿。今天却有些不同。 还没走到府门前,便见一个黑瘦个高儿的小厮在门口踱着步子,一见二人,忙迎上来,焦急地招呼: “大统领,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回事?”乔榭撇下和管清闲说闹时的笑容,一双鹰眼盯着小厮,后者躬了躬身,又看看管清闲,才上前低声回道: “今儿下午,老夫人带着二公子和小姐又来门前闹了,赶也赶不走。” 虽说小厮压低了声音,可这么寂静的夜里,管清闲想不听见都难,他只得咳嗽一声,悄悄挪动步子拉开距离,不知小厮又说了句什么,乔大统领猛地拔高嗓门,吼了一声: “你怎么让他们进府里了!” “大统领,小的也是没法子。”小厮苦着脸道,“老夫人她那闹腾劲儿您又不是不知道,专挑着人多的时候在门口叫嚷,我们一劝,她就坐地上抹眼泪,说您不孝顺,还抱着柱子哭,对街卖包子馒头的连摊儿都不收了,府门前围了整整五六圈百姓,都在那看笑话呢!” 闹啊,确实是闹。 管清闲忍不住绷紧了嘴,生怕自已笑出声来惹恼了乔榭。 乔榭皱眉看向小厮,后者一脸无辜,乔榭只得啧了一声: “你把他们领到哪儿了?” “就在花厅,十几个家丁看着呢,他们不敢乱走动。”小厮说着,引着二人进门的同时又对乔榭说道,“统领,您今日去哪儿了往常老夫人挑着您回来的时候闹腾,可一见着您,她们就消停了,今个儿左等右等等不着,她在门口喊了足足半个时辰,嗓子都哑了,最后累得喊不出来,又要硬闯,我们实在没法子才让她进去等……” 哦豁,是个狠人! 管清闲顿时对素未谋面的“大反派之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看这情况,乔榭的家庭矛盾还挺大啊,想来这该是造成他恶劣性格的原因了! 见乔榭和小厮行色匆匆,完全没注意到他,管清闲在后头纠结了几秒,果断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准备看热闹,谁知刚走了没几步便被发现了。 乔榭猛地回身,看看鬼鬼崇祟的管清闲,挑了下眉头: “你干什么?” “没、没什么啊……” 花厅就在前方,明知是一场精彩的好戏却不能去看,管清闲觉得心脏被一只小猫挠得痒痒的。 此时,乔榭的目光在管清闲白净的面庞上一扫,却来了主意。 “黑寿,把这油纸包送到厨房去。” “哎!” 黑瘦小厮领了东西转身离开了。 管清闲看着乔榭忽地扬起笑脸,心里反而不安定了。 乔大统领亲切地搂住管清闲的脖子,道: “刚才你也听见了,我继母带着他儿子女儿来找我的麻烦。你在乔府住了这么久,也算半个乔府人,就不想帮我排忧解难?”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管清闲同样露出虚伪的笑容,心想,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位“大反派之继母”,有空还是要结交一下。 现在嘛,就去看看好戏喽! “当然有关系。”乔榭见管清闲的神色看似平静,那飞扬起来的眼角眉梢却几乎掩藏不住本人的得瑟情绪,让人一眼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乔大统领眉头一挑,手臂一个用力,将管清闲的脸扳到自己面前,后者立刻不自在地推了推他。 “喂,你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管清闲边推边抗议道。 乔大统领并不理会,而是薄唇轻吐: “十两。” 管清闲的动作立时停下:“什么十两?” “你帮我把他们弄走,我就给你十两银子。干不干?” “干!” 管清闲毫不犹豫地答道。 乔榭唇角微扬,松开手,转身朝着花厅走去,管清闲立刻紧随其后,边走边问:“到了地方我该怎么帮你?” 乔大统领懒洋洋地开口:“ 你配合我就行,见机行事。” 来到花厅旁,乔榭停下脚步。 管清闲本跟在他身后,见状也急急停顿住,却见乔榭回头朝他挑了下眉头,作了个“请”的手势。 管清闲不解其意,想要开口问上一问,乔榭却摆摆手,闭口不发一声,照旧朝着花厅内挥了挥手,看那意思是想让他先进。虽然心中疑惑,不过管清闲也循着对方的意思并没开口,而是迈步走进了花厅。 一进门,管清闲还没来得及看清厅中装潢摆设,便见一道黑影迎面扑来,他吓得怪叫一声,连忙闪到一旁。 来人扑了个空,差点没绊住门槛扑到外头去,紧要关头扶住门框转头一看,才发现来人并非是乔榭。 管清闲抱着头看了一眼,只见扑来那人却是个身裹艳彩绫罗的中年妇人,身形微胖,满面诧异。 “你是哪个?”中年妇人冲着管清闲气势汹汹地问。 管清闲眨眨眼,并没说话,他朝着厅中又扫了一眼,只见客座上坐着一男一女两名青年人,各个长相眉清目秀,只是身上穿着的却是和妇人一般的华服,色彩鲜艳得让人不忍直视。 妇人上下打量管清闲一番,见他穿着普通,又见管清闲不理他,登时趾高气扬地发起威来,指着他的鼻子嚷道: “问你呢!你是哪个怎么在我们家乱跑!” 管清闲被妇人怼在门旁,一双眼瞪得又大又圆。 乔榭这继母也太泼辣了吧! 十两银子?他该收十五、二十两! 管清闲两眼盯着直怼他鼻尖的粗胖手指头,不由伸手想要拨开,刚一动手,余光便见乔榭终于自门外走来。 “你们家?我怎么不记得答应过你们来府上住?”乔榭说着,一个眼神都没撒给他那继母,径直朝着主座走去。 一见他出现,方才还端坐着的一男一女立刻站了起来,年岁稍小的男子紧张得两手都无处安放,反倒是女子扬起笑容迎向乔榭,亲热地叫道: “大哥!” 只可惜,乔榭同样没赏给她一个目光,径自上了主座坐下,抬眼似是不经意地看了管清闲一眼,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妇人不再注意管清闲,转身又冲乔榭奔了过去,边走边高喊道: “阿榭啊!你可算回来了,娘在这儿可等了你大半晌,府里该死的下人都没眼色,热茶都不知道给捧一口,我们娘仨连饭都没得吃……” “娘。”青年男子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只可惜妇人并未听见。 她热情如火,偏偏乔榭态度冷硬得像是雪地里的石头。 抬眼一瞧,冰冷的目光便止住了继母上前的脚步,乔榭见继母讪讪地闭上了嘴,目光一转又瞧见了小桌上摆着的茶盏。 不名贵,瓷窑里淘来的次品,里头盛着的粗茶是买茶砖时得的赠品。 很好。 乔大统领在心中盘算一通,决定回头找个理由,给识趣的小厮黑寿加月钱,随后才看向母子三人,天晚了,他也懒得再周旋,于是直接道: “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这不是好一段日子没见,你弟弟妹妹也都挺想你……” “直说。”乔榭敲了敲桌面,不耐烦道,“要么你们就回去,反正见也见过了,我还是一如既往的英姿勃发,前程远大。” 妇人闻言,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满脸尴尬。 这时,方才一直束手束脚的青年人倒是轻快地笑了,颇为真诚地点点头: “没错。” “噗——” 作者有话要说: 由此可见,我们乔大统领家庭关系非常复杂! 另外今天电脑出了毛病,作者只好码字之后拍照识别文字,如果有错的话,小天使们可以在评论区指出来,作者马上改正!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恶灵退散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大头领 耳尖地听见花厅一角的动静,乔榭眉角一抽,不动声色地望向某处,只见管清闲正捂着自己的嘴,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管清闲是真的忍不住。 老实说,他想过自己接下来将见证乔榭和他继母的修罗场,只是从没想过修罗场里还能掺进这么一只奇行种! 乔榭的继母听见自己儿子这样给继子捧场,鼻子都得被气歪了吧! 管清闲一面笑,一面移动脚步朝着几人身旁挪,以便更清楚地围观事态发展,发现乔榭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他还玩心大起,远远朝对方招了招手。 这时,便听那继母踌躇着开口: “你若是这样说,那我也就不绕圈子了。” 这是打算直说了? 管清闲立时屏息凝神听了起来。 妇人看看乔榭,一咬牙,突然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拽到自己身旁,絮絮叨叨起来: “阿榭啊,你看你是咱们老乔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可也不能光顾着自己飞黄腾达,不管你这些弟弟妹妹们吧?怎么说你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啊!” “我没管他们?”乔榭脸上露出个十足真的诧异表情,“那家里这些年穿金戴银的钱哪来的?偷的啊?” 乔虎心眼实,一见自己素来敬仰的大哥质疑,立刻急道: “不是偷的!是大哥您每个月给家里的银子……” 乔虎的姐姐乔巧立刻在他身后焦急地拉了一把,让迷茫的乔虎赶紧闭嘴。 但被他这一说,妇人卖惨的话便没办法再说出口了,脸色涨红站在那儿,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乔巧见状,只能站出来,细声细语地说: “母亲的意思是,二哥平日还是要有个差事做,不能总坐吃山空。再者,成日里让大哥照顾,我们这些做弟妹的也不心安。” “对,对。”妇人连连点头。 出乎意料地,这次乔榭倒是没反驳,看了乔虎一眼,便问: “小虎,说说吧,你中意什么差事?” “啊?”乔虎迷茫地挠挠脸,显然心里还没个主意。 妇人又急吼吼地开口:“其实这事儿好办得很!你不是在宫里当那什么,大头领吗?把你弟弟也弄进宫里去,在皇上面前当值,又不用风吹日晒,多好!也不用副头领这么显眼,就当个,小头领就行!” “哦,小头领?” 一见乔榭笑得跟朵花似的,躲在一旁偷看的管清闲下意识觉得他接下来的话不会是好话——第一次他这么笑,结果晚上管清闲就被关进地牢遭受了惨无人道的精神折磨。 果不其然,接下来便听乔榭话锋一转,冲着妇人开口,语气十分咄咄逼人: “一进宫就想当统领,爹生前其实干过宰相吧?要不就是给小虎订了一门娃娃亲,我那弟媳妇肯定是宰相的千金!” 妇人听了他的嘲讽,神色不虞:“你都当上大头领了,你弟弟怎么就不能当个小点儿的官!” 乔榭闻言,一脸的无所谓:“你要是能把他送到战场上熬个十年八年,回京之后,说不准他也能当上下一任禁军统领了!何必非走我这路子,当个遭人看不起的小头领?” “你、你……”妇人指着乔榭说不出话来。 在如此混乱的时刻,乔虎竟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色,而后望着乔榭十分崇敬道: “大哥说得对啊!娘,要不我这就去参军吧?” “参个屁!”妇人怒骂一声。 乔虎露出不解的神色,随即便被乔巧拉着到后头低声劝解去了。 管清闲以为妇人的心思这就打消了,却不想她抚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旋即又脸色难看地望着乔榭,道: “你不想帮你弟弟就算了,那总得帮扶帮扶你妹妹吧?她年纪也不小了,早该说个媒家了。” 乔榭听着这些陈腔滥调,无聊地摸了摸屁股底下的绣金软垫,随口道: “那怎么不给她说个?” 早早地嫁出去,去别家搬弄是非多好! 乔巧早哄着乔虎坐到一旁去了,听见母亲提起,又悄悄走回她身后,低垂着粉面不言。 妇人立刻昂起头:“这不是等着你这个做大哥的帮她张罗?难不成要我领着你妹妹上媒婆家相看!” 妇人停下后,乔巧又在她身后一推,妇人顿了顿,复又说道: “再说了,你妹妹选人家总得要你撑撑面子,好歹你是宫里头的人物,要是能出面,巧儿的事儿就成了一大半,也好过我们孤儿寡母地四处求人不是!” “哦。”乔榭撑着下巴,半分精神都提不起来,毕竟每回他这继母来说得都是大同小异的事情,且因他这继母异想天开的本事,他大多时候也只当玩笑听听,连试都不必试,他懒洋洋道,“说吧,看上哪家的公子了?先说好,宰相家的免谈。” “哎哟!巧儿,你听,你哥答应了!”妇人喜不自胜,拉着乔巧就要给乔榭行礼,后者一摆手。 “可别,我只是想听听。” 妇人没注意乔榭这句话,只顾着拉着女儿喜笑颜开。 然而管清闲站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闻言顿时同情地看着乔巧等人。 以他近半个月来在乔大变态手下受苦受难的经验来看,乔大变态说听听,那就是真的只是听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不准还要见缝插针嘲讽一阵的那种。 这位“大反派之继母”,你即将受苦了! 管清闲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又往前凑了凑,便见夫人眼中突地射出精光,盯着乔榭张口边说: “你平日里不是总在御前当值?” “……嗯?” 乔榭愣了。 管清闲也呆住了,反应过来之后,当即眨眨眼,看向妇人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意味深长。 好嘛,这是指望让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老皇帝今年得有五十了吧,啧啧啧…… 仿佛听见了管清闲的无声嫌弃,乔榭抬头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朝着继母冷笑一声: “御前?想得倒挺美。她一个平民,要是能进宫见到皇上,我的脑袋就得落下来!” 妇人犹豫了一下,讷讷道:“话不是这样说,巧儿你是知道的,多聪明!而且她才十七,生得这么漂亮,圣上怎么会不动心!到时候咱们家巧儿若是功成,圣上怎么会怪罪你,还得重用你呢!” “……”好一番成功理论,管清闲简直无言以对,他甚至不知道该夸对方敢想敢说还是骂一句脑子有坑,远远望去,坐在主座上的乔榭似乎也没想到能听见自家继母这样大胆的言论,一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能坚定不移地认为女儿的美貌足以魅惑君王,想必这位继母是劝不动了。 为了自己的十两银子,管清闲将目光转到乔巧身上——毕竟,哪个少女不怀春?想必乔巧正值芳龄,也不愿意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赔上自己往后的青春年华吧! 然而看到乔巧后,管清闲才发现,他还是太年轻! 乔巧身着华服,在乔榭以及暗中管清闲打量的目光中,她高昂着下巴,态度从容,眼中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就差把“愿意”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乔榭也看清了她的神色,登时哭笑不得,他余光瞥一眼躲在角落看戏看得怀疑人生的管清闲,高声道: “这事儿我劝你们还是别想了。我护卫御前,别管是什么人,只要没有圣上的旨意,放进去了都是渎职之罪,我不可能拿我的性命开玩笑。” 妇人一听,登时露出怒容,却又听乔榭话锋一转: “不过,高枝儿攀不上,有个大人物或许可以让巧儿见一见。” 大人物? 妇人还未燃起的怒火霎时间被浇灭,她狐疑地望着乔榭: “是谁?” 乔榭勾起笑容,往角落中一指: “他。” “唰——” 母女二人齐刷刷回头,便望见躲在阴影中正津津有味地看过来的管清闲。 六目相对,毫无防备的管清闲后背一凉,神色僵硬地望着乔巧母女二人。他的长相本是清秀斯文,最易博人好感,耐不住他现下紧张,面部肌肉仿佛全失去了控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还站在阴暗处直勾勾地盯着乔巧这么个纤弱女子,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发毛。 乔巧母女当即心中便有些生怵,正要向乔榭询问管清闲的身份,便听乔榭的声音幽幽传来: “这位管公公乃是大内总管,位高权重得很!我们俩最近结识,相见恨晚,听说他最近正在外头买媳妇儿,要求不高,只要懂事听话,貌美温柔,我觉得巧儿正合适嘛!毕竟管公公年纪轻轻已是宫中老人,可谓是年轻有为,虽说身上稍稍缺了一样东西,但是瑕不掩瑜……” 眼见厅中几人看自己的视线越来越不对,且又有乔榭在一旁煽风点火,管清闲气得牙根痒痒,当即就想撂挑子不干。 乔榭你大爷,去你马的瑕不掩瑜! 自己去应付你继母继弟继妹吧,老子不干了! “哼!” 管清闲冷笑一声,当即便要开口拆穿乔榭的谎言,一抬头,却见对方朝他粲然一笑,随即举起手中里金元宝晃了晃……金子?! 管清闲的眼睛都直了。 一时的污蔑和永久的金钱。 两厢对比,管清闲很有骨气地微微一笑。 钱不钱的其实无所谓,主要他想起之前乔榭撕给他的那只烤羊腿了。 那是怎样的深厚情谊? 只不过让他装一下太监,有什么难的! 于是管清闲清了清嗓子,猛然拔高声调: “吭哼!” 厅中众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看过来。 趁此时机,管清闲腰一扭,兰花指一翘,色迷迷地盯着乔巧,掐尖了嗓子怪声怪气道: “小姑娘,挺俊哪!本公公就喜欢这样细皮嫩肉的——比我前头收那十三个水灵多了!” 乔巧一张花瓣似的脸登时失色,拉着母亲的衣角咬着唇难堪地低下头。 乔榭趁热打铁: “看来,管公公对巧儿可满意得紧哪!” 管清闲捏着兰花指疯狂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么变态!所以说快点领着孩子回家吧大娘! 然而谁也没想到,面对此情此景,继母竟然有些犹豫,她看看矫揉造作的管清闲,最后竟回头劝自己的女儿道: “巧儿啊,娘觉得,还可以……” 更令人震惊的是,乔巧吓得花容失色,听见自家母亲这话,竟然小脸煞白看向管清闲,壮着胆子问道: “不知公公可是在御前当值?” ……啥? 管清闲忍不住露出惊愕的神色。 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赶紧回家么?这他妈还犹豫个啥!想啥御前不御前的! “娘……” 听见乔虎怯生生的声音,管清闲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乔虎坐不住了,站到母亲和姐姐面前,满脸愁容: “咱们给姐姐找个普通人家,不行吗?干嘛非要跟宫里扯上关系?” “小虎啊,你不懂……” 乔榭的继母正要拉开自己的儿子,突然耳边传来桀桀怪笑,却见管清闲垂涎的目光从乔巧身上移开,落在懵懂的乔虎身上,尤其在他下三路扫得猖狂。 “小伙子发育得不错,”管总管淫、笑着摸摸下巴,看向主座上的乔榭,“本公公好像还缺几个身边人,不知令弟……” 乔榭淡定接上:“尚未婚配。” 乔虎看看分外默契的管清闲和乔榭,不由转头问道:“什么意……” “虎啊——” 妇人脸突地一白,猛跳起来捂住儿子的嘴,随即往乔虎面前一挡,冲着乔榭嚷嚷道: “不用了!不用了!你弟妹的亲事以后不要你来管!” 说完,连一句告别都没说,硬拽着乔虎将他扯走了。 乔巧跟着家人一同往外,临走前还瞧了管清闲好几眼,只看得他心里发毛,只能撑着架子等这一家离开。 待到乔巧几人走了,管清闲立时放下兰花指,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乔榭,欲言又止。 “干得不错。” 乔榭将金元宝在空中抛了几抛,突然手中一晃,随即他作势一抛,管清闲慌忙伸手去接。 硬邦邦的银子落在手中,管清闲只觉比他看到的小了许多,定睛一看,发现金元宝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十两碎银。 “元宝呢?”管清闲一脸懵逼。 乔榭无辜地摊了摊空空如也的手掌:“什么元宝?一开始谈好的不就是十两银子?别是记岔了,管总管!” 看着他脸上无辜的笑容,乔榭就知道自己又被耍了,登时咬牙切齿,狠狠地捏着银子,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瞬间变了一副面孔,冲乔榭皮笑肉不笑道: “那就多谢您的赏银了——乔、大、头、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恶灵退散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国师 自那次之后,一连数日,乔榭的继母一家再也没登乔府的门。 管清闲落了个自在清闲,整日舒舒坦坦地跟福喜在厨房里研究菜式,时不时在附近转转悠悠,反正禁军们现下都知道他是自己人,也不怎么约束他。 这一日,管清闲午饭后照常出门遛弯晒太阳,刚走了没多远,突听身后蹬蹬蹬一阵脚步声,他纳闷回头,只见福喜追了上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徒、徒弟……”福喜在他身前停下,因为剧烈的运动,一张小脸红通通的,说话断断续续,“快、快回厨房去收拾东西吧!” “怎么回事?”管清闲诧异地问。 福喜只不住摇头:“不、不知道!是乔榭说的,让咱们赶紧收拾东西,把平日用的锅勺碗筷全都装好。” “就这些?你没问他怎么回事?” 福喜立刻摇头:“没……太吓人了!我一抓住机会就立刻跑出来找你了。” ……乔榭有这么可怕吗? 管清闲心想,但见福喜拍着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他只好应付两句,脚步一转又回了值班房,直奔乔榭的院落。 虽说乔榭自己在宫外有府邸,但值班房中还是留有他一座院落,以便平日里办公、休息等,管清闲平日用的小厨房恰好就在乔榭院落不远处,因此他轻车熟路地摸进乔榭的院子,直奔书房。 书房门并未关着,管清闲来到门前一探头,就见乔榭正坐在桌后,提笔书写着什么,神色专注,嘴角还微微翘起,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喂!”管清闲拍了下门板,见乔榭抬头望来,他才走进门,隔着老远便问道,“好好的,为什么要我们收拾东西?” “看来那小太监已经通知。”见管清闲来了,乔榭慢条斯理地将纸折好装进信封,随后说道,“御膳房还没传来消息?” 管清闲莫名其妙地问:“什么消息。” “三日前边关禹州城传来捷报,圣上龙心大悦,当朝赏赐城中驻军,其将领凌旭立了头功,圣上赞他年轻有为,特赐婚郡主,下个月初十便要完婚,时间紧迫,明日一早赐婚的队伍便要离京。” 管清闲认真听完,到最后也没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由翻了个白眼: “赐婚就赐婚呗,又不是我出嫁!” 乔榭眉头一挑:“你想出嫁?” “……滚开!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乔榭笑容可掬:“关系就是,我负责带领一支队伍送亲,而你——要随我们一同前去。” “什么?!” 管清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乔大统领解答完便继续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边动作边说: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一行数千兵将,一路上总不能连个厨子都不带。行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省得你什么宝贝落下了,几个月后再回来说不定就没了。” 管清闲一想接下来的一阵子都要奔波在路上,还不知每天要走多少路,顿时不情愿起来,脚下一动不动,埋怨一声: “御膳房厨子那么些,让哪个跟着不行?凭什么非要我去?” 乔榭的语气十分理所应当: “因为这次,本统领要亲自送亲。” “……就不能放过我,你自己去不就完了吗?” “巧得很。”乔榭叹了口气,盯着管清闲幽幽道,“我也这么想。” 管清闲:“……” 没法沟通了! 管清闲正怒瞪乔榭,突然从门外闪进一人来,看见房内的两人,来人一愣。 管清闲一回头,发现许久不见的景曦站在门边,顿时惊喜地叫了声: “八皇子殿下!” “管大厨。” 景曦云淡风轻地朝管清闲点了点头,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在对方移开视线的瞬间,却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乔榭—— 兄弟,有情况? 乔榭淡定地看向管清闲:“行了,我和殿下有事要谈,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就先回去收拾东西吧。” “我……”管清闲还想拒绝,余光瞥见景曦,只好作罢,一步一磨蹭地挪出门,站在门口踱步。 暴躁的脚步声连坐在书房最里头的乔榭都能听到。 景曦的眉头抽了抽,看向自己的好友: “那个小厨子在门口溜达。” “不是什么大事儿,”乔榭头都没抬,语气淡淡道,“你把门关上不就行了。” “也行、不过怎么总感觉怪怪的……”景曦嘀咕着拉住门板,正要关上,却见管清闲抱着廊柱眼巴巴地盯着这边,一双纯良的杏眼瞪得圆滚滚的,仿佛不小心看见了什么肮脏的交易。景曦动作一顿,鬼使神差般笑着朝管清闲点了点头,却见管清闲的双眼睁得更大,那眼中亮晶晶的,好似还泛出了晶莹的泪花。 ……是错觉吧? 景曦暗自嘀咕一声,作势关门,却见管清闲猛地一伸手,卡住门板,同时脸上竟露出了祈求的神色,分外怪异。 “管大厨……”景曦抽了抽嘴角,看着他诚恳地开口,“你有什么事儿吗?” 管清闲诚恳地望着景曦,用目光拼命暗示—— 殿下,您可不能跟那个变态共处一室!否则他肯定立马耍流氓!脱裤子的那种! 然而八皇子殿下并没在意他呕心沥血发出的真言,“咔哒”一声,房门关上,门板紧紧地合在一起。 站在门前的管清闲眨眨眼,强忍着上前一把推开那扇门的欲望,一巴掌打在廊柱上,随即就捂着火辣辣的手掌疼得哀嚎出声。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管清闲就坚定不移地自认为是八皇子党的一员,奈何金大腿八皇子殿下——他不这样想啊! 管清闲正苦恼,突然书房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乔榭两手扶着门板并不完全打开,只将脸探出定定地看着管清闲,道: “明日一早便要离开,此行少说也得两月不归。你……许久没回家了,今晚回家住一夜吧。” 语毕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明日不必进宫,到了时候直接到乔府门口等我便是。” 说完,又紧闭了房门,留管清闲一人在门外憋着满肚子拒绝的话。 不行,眼看乔榭这厮是不会放过他了,现在再刷八皇子殿下的好感也无济于事,他必须得想个办法,离京后也能在金大腿这儿怒刷存在感! 想着,管清闲眼中透出坚定的光芒,他深深看一眼书房,转身匆匆离了院子,朝御膳房去了。 —— 黄昏,管清闲和管大海父子俩一同出宫。 回到家中,林氏见到管清闲顿时喜出望外,忙张罗着要弄些好吃的犒劳犒劳他。出乎意料地,往日总嫌林氏太娇惯管清闲的管大海这回倒什么都没说,抬眼看看管清闲,又转头吩咐林氏温上一壶酒。 “什么日子,怎么还喝上酒了?”林氏笑着,转身又回了厨房忙活。 饭桌旁只剩下沉默的父子俩。 管清闲偷眼望了下管大海,两手不自在地拽了拽衣袖。 在乔府住的那几天把他好不容易对管大海生出的一点亲昵给消磨了,此刻管清闲不由又觉得管大海陌生起来。 管大海有心说点什么,但看看管清闲低垂的脑袋,又绷紧了嘴角。 静默半晌,林氏端着一壶酒出来,见他们俩就像门口的两头石狮子似的僵硬,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 “怎么了这是?连话都不说一句!咱们儿莫名其妙给那什么大统领当厨子去了,一连几天几夜都不着家,当家的你也不知道问一问情况!” “问什么!”管大海粗声粗气地说,“能给乔大统领当厨子那是他的福气!” “那也该问一问情况才是,平日里吃穿住行怎么样,夜里能不能回家住?这成天的在外头住着,叫人心里怪不安生的。” 说着,林氏放下手中东西,举起筷子不住地往管清闲饭碗里扒拉饭菜。她性格温婉,在饭桌上的动静却不小,时不时传出一阵乒乓声瞬间打破了管清闲和管大海之间僵住的气氛,林氏加入后饭桌上这才热闹起来。 眼见饭菜堆得冒出了碗沿,管清闲连忙叫停,在林氏慈爱的目光中扒进嘴里几口饭菜,他又想起之前乔榭的吩咐,不由停下筷子,看向管大海: “爹,我要出去几个月的事儿,乔榭……大统领跟你说了吗?” 管大海点点头,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旁忙前忙后的林氏便惊得扔了筷子。 “什么?”林氏满脸惊讶,“儿啊,你不是在宫里当差吗?怎么又要出几个月的门?” 管清闲不好细说,于是含糊道:“宫里给派的差事。” 随后他又看向管大海,只见对方点了点头。 “上午有公公来御膳房吩咐过了。你跟着乔大统领,也就是一路上给大家伙儿做个热乎饭,别惹事!好生干活儿。” 管大海说完,端起酒杯,一杯酒还没来得及下肚,便被一旁的林氏推得洒了大半在桌上。 “哎,你这婆娘……” “我怎么了,怎么了!”林氏气势汹汹地朝着管大海哼了一声,随后气冲冲道,“当初不是说好了吗?让儿子进宫,就干一个闲差!现在可好,一下子就要出去两个月!隔壁老李头他家儿子,出去卖货都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你倒好,上赶着让儿子干那苦活儿累活儿!” “这活儿又不是我给揽过来的。”管大海闷头解释一句,反招来林氏更多的唠叨,只好闭嘴不语。 管清闲见状,过意不去地停了筷子,拉着林氏解释道: “娘,这跟爹没关系。” 要怪,就怪乔榭那厮太烦人! 林氏这才消气,看着管清闲依依不舍地问: “儿啊,什么时候出发?去哪儿啊?大概多久能回来?路上不会饿着吧?跟谁结伴?有没有危险……” “娘,您别操心,两个月我肯定能回来,再说了不止我一个,人多着呢。” 管清闲说了两句,正要拍拍林氏的手,突地对方一下子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厨房走,边走边喃喃着: “不行,我得趁还有点时间赶紧去弄点干粮,还有肉干,两个月呢,可不能饿着……” “娘、娘!” 林氏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管清闲看得哭笑不得,一回头,却见管大海端着酒杯一口闷了,也站起来,深深看了自己一眼,随后转身朝着外头走去,伴着些微酒气,洒下一路嘟囔: “傻婆娘,家里哪有肉干?还不如上老陈家整几斤让娃带着。” 管清闲:“……” 眨眼间,饭桌边只剩下管清闲一个人,他匆匆扒几口饭,转身跑进自己的房间闭紧房门,随后又翻箱倒柜找出杂七乱八的东西来摊在桌上。 手捏一根绣花针,管清闲看着眼前的碎布陷入了沉思。 他本来还想慢慢地接近八皇子,但现在出了这样的变故,他就不能再按照原计划慢慢走剧情了。 在书中,原身被问斩是出场后三个月时。如今已经过了十天有余,要是等到两个月后回京,整个京城的形势他都看不明白了,还怎么抱紧金大腿? 为今之计,只有让八皇子景曦即便是在他离开的这两个月内也能时时感受到他的存在,那便只能从八皇子最在意的人身上下手了! 思忖了整整一个下午,管清闲心中早有计划,此刻他双眼灿亮,内心逐渐浮现出几个字: 国师——楚风鸣!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作者最近觉得生活压力过大,我们大家都需要放松一下,所以作者!画了一朵花花! 非常开心,谢谢,请不要打脸,其余随意! 第26章 高人真灵 时候尚早,北城城门刚刚打开,偶有起早的百姓也被城门守卫挡在两侧,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远远地望着城门外那队气势如虹的兵将。 微凉的晨曦穿透云层均匀地落下,数千送亲士兵整装待发。 在众兵将前,八皇子景曦眺望一眼队伍中间挡着层层厚重帷布的马车,随后朝着对面身披黑甲、英姿勃发的乔榭深深一拜: “这一路,就辛苦乔大统领了。”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乔榭依旧摆出一副冷清的模样,只冲景曦点点头,权当回应,转身上了马,拉着缰绳调转马头,正欲下令出发,突然一道身影从送亲队伍中飞快地窜了出来,直奔景曦。 “八皇子殿下!” “……管大厨?” 景曦看清来人,下意识往乔榭脸上瞥了一眼,随后才又看向管清闲,还未来得及问他来意,突地手中便被塞进一物。 管清闲嘴角微微上扬,抬高下巴,端着架子如同一个超凡脱俗的世外高人,他看着景曦一字一句地说: “这三个锦囊,殿下务必时时放在身上。切记,每当犹豫不决时打开一个,便能助殿下事成。” 语毕,管清闲旋即转身离去。 凉风拂过他的脸,超脱尘世的高人管清闲一步,两步,走得决绝而又坚定。 现在,八皇子殿下一定对他充满了好奇吧?那么当八皇子打开锦囊,一定会为他未卜先知的能力而倾倒!说不定他一回到京城,就能直接成为八皇子的心腹,从此再也不用和乔榭这个变态打交道! 想到这,管清闲荡漾地瞥了眼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乔榭,随后美滋滋地回到车队当中。 被他临走那一眼看得莫名奇妙,乔榭回头后便朝景曦一伸手: “拿来。” “什么?”景曦看看乔榭,又看看手中针脚杂乱像是胡乱缝制一通的三个小荷包,心思一转,反手便将东西收入怀中,又朝乔榭笑嘻嘻道,“乔大统领,快出发吧,礼官正看着你呢!” 乔榭瞥了眼四下,只好冷哼一声,勒紧缰绳,率领着数千兵士出发。 “大统领,一路走好啊!” 景曦笑着招了招手,乔榭连头都没回,骑着马匹威武地越过诸多步兵,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不多时,一行人便把城门远远抛在身后。这时,乔榭也骑着马走到队伍中段,恰好瞧见管清闲扛着小包袱优哉游哉地走在队伍外头,乔榭唇角勾了勾,来到管清闲身侧,垂手便用马鞭扫了下管清闲。 “喂,厨子,你不嫌累啊?” 管清闲被眼前落下的马鞭吓得一怔,反应过来后已落后了几步,他忙一溜小跑赶上队伍,随即轻蔑地对着乔榭哼了一声,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乔榭看得好笑,又特意赶上管清闲,故意道: “别看队伍走得慢,从现在开始到正午只能修整一次,而且你还要准备这么多人的午饭……你确定真的不嫌累?” “……只修整一次?”管清闲不可置信地望着乔榭,却见对方大笑两声,两腿一夹马肚子,立时马儿嘶鸣一声,向着前方一路小跑而去。 “喂!” 管清闲的呼声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盖下,他焦急地看了眼四周,却见一排排兵士肩扛长、枪,脚步沉沉,仿佛真要走到天荒地老,只好一甩包袱,小跑着追上乔榭的马匹,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厚着脸皮问道: “有马车吗?” “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乔榭坐在马背上夸张地喊了一句,见管清闲气急败坏起来,这才甩了甩马鞭,朝着前头一扬手,“喏,你要是觉得累,可以坐那儿。” 管清闲顺着他的目光遥望去,却见一顶华贵的马车出现在视线当中。管清闲静默一瞬,随即看向乔榭,眼神复杂: “你当我傻?” 那分明是和亲郡主用坐的马车好不好!他要是敢上去一步,还不得被活剐了! “我看你是真傻。”乔榭翻了个白眼,“谁让你上里头坐了?你就不能和车夫坐一起?或者,你想和我一起?” 说着,乔榭一手轻拍了下马鞍,眉眼带笑。 管清闲沉默两秒,冷酷开口: “谢谢,不用。” 随即加快步子,向着马车小跑过去,脚步有些踉跄。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乔榭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似有所感般转头,冷厉的目光正对上队伍中透出几道遮遮掩掩打量的视线。 几名兵士立即垂下头,看不清面目。 乔榭眼中倏地划过一道暗芒。 管清闲跑到马车前,壮着胆子往上一看,却见车前坐着的人瘦瘦小小,裹着一身太监服,脸蛋精致,雌雄莫辩,他不由惊讶地叫道: “福喜!” 福喜茫然地看过来,见着管清闲,顿时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徒弟?!” 管清闲迎上去惊喜地问: “你怎么在这?” “乔……”福喜四下看了一眼,随即凑近管清闲压低了声音,“乔榭让我来的,说是让我给你打下手。徒弟,我刚才还想着怎么都没见着你!你怎么走着啊?” “说来话长。”管清闲走了这么一会儿,扛着的包袱里还堆着实打实的风干肉干,早就累了,他双眼放光地看着福喜身旁的位置,期盼着问道,“这位置没人吧?” “没有没有。”福喜忙往一旁挪。 马儿行进的速度本就不快,管清闲一甩包袱,索性直接迈了上去,屁股刚挨着位置便看向福喜,笑呵呵地问: “咱俩坐在这儿没事吧?” “徒弟,你小声点儿!”福喜忙拉着管清闲叮嘱,“别被郡主发现了!” 话音未落,二人身后的车帘突然掀开一角。 管清闲听见动静连忙回头,却见一双美眸从帘缝中幽幽地往外看来。 郡主?! 管清闲不由得浑身都僵硬了,正为自己被抓包而暗自心惊,忽见对方眨眨眼,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管副将?” 副将? 福喜滴溜溜的大眼转向自家徒弟。 管清闲迷惑地眨眨眼,便见车帘又被掀开了一点儿,这次一张清丽的脸映入眼帘。 “是我,小如。” “小如!”管清闲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车厢的另一边,视线却被厚厚的车帘挡住,管清闲却浑然不在意,此刻他灼热的目光仿佛能将车帘刺出一个洞。 既然小如在送亲的马车里,那此次前往边疆和亲的郡主,岂不就是…… 成平郡主?! 许是察觉到了管清闲的视线,车帘内沉静半晌,忽而一双戴着银镯的玉手伸出飞快拂下车帘,阻挡住他的视线。 车帘内随即传出主仆二人听不真切的私语。 管清闲默默望天,暗骂一句。 艹,孽缘啊! —— 送亲队伍出京半月后,八皇子景曦上朝后怒气冲冲地归府,一回到府上便将自己关进书房。 想起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景曦只觉心中郁气难消。 之前馨妃在他母妃宫中安插了个弗若,极为放肆,兰贵妃当时小惩大诫,看似饶了对方一命,后来他多番活动,将其父排挤出了朝堂,却没想到三皇子早早提了几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礼部尚书的空缺,他却迟迟不定无法定不下合适的人选…… 景曦眉心蹙起,不经意间瞥见几本折子下露出一角花花绿绿的布料来,他疑惑地拿开折子,却见一个针脚杂乱的荷包摊在桌上,被厚重的书本压得十分平整,也不知在此处放了多久。 荷包? 景曦脑海中霎时浮现出当日管清闲手拿三个荷包声称这是妙计锦囊的画面。 左右无事,景曦便将荷包打开,两指往里一探,夹出一张纸条,展开后却见上头写着一行奇丑无比的小字,他皱着眉默念出声: “六月十八,戌时,护城河边……什么意思?” 景曦捏着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确认上面没有写其他的话,于是嗤笑一声,将纸条随手扔在了一边,复又拿起折子翻开,看了半晌又叹了口气,眼不由自主地看向桌边那张纸条,自言自语道: “净整些神神叨叨的,肯定都是骗人的,乔榭那傻子还跟我抢,回来我就得骂他,狠狠地骂他……” 夜,护城河旁。 一辆刻着暗纹的华贵马车停在河边,八皇子殿下坐在车厢内无聊地弹着小纸条。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他精神一振,忙隔着车帘问道: “可看见朝中什么大臣了?” “回禀殿下,没有。” “没有?那礼部的人呢?李铭、冯秋燕、韩立科……这几人来了哪个?” 一连说了心中个人选,派去打探的人都否定了,景曦皱起眉头,果断将小纸条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在脚下,冷哼一声: “果然是个江湖骗子,我就不该相信!回府!” “是。” 马车刚刚移动,外头传来一阵喧嚣。 景曦叹了口气,心情愈加烦躁,却听下人回禀说是一艘张灯结彩的游船在护城河上滑过,吸引了众多百姓来看。 “大半夜的,行什么船!” 景曦嘟囔一句,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却见那游船上灯火通明,琴音袅袅,果真气派得紧。 船头独站着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伴着如泣如诉的萧声,他冷冽的目光遥遥投向河岸,穿过交织的人影,正与景曦对上目光。 这一刻,景曦浑身都被对方清冷的视线所冻结。 喧哗中,八皇子殿下缓缓收回手,放下车帘,坐回车中,一抬眸,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亢奋。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国师大人…… 楚风鸣楚风鸣楚风鸣…… 景曦慌里慌张地从地上拾起那张被他丢弃的小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后热烈盈眶地举高纸条: “高人真灵!”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断更!我要勤奋的花花! 话说,最近作者电脑坏了只能用手机发表,所以投雷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们没有办法一一感谢了,总而言之,作者的心意到了!谢谢! 第27章 平遥城 历经一个月,送亲队伍穿过重重城池,终于在这天抵达边境。 当看到远处威武的城门上高高悬着的“平遥城”三个大字时,管清闲登时精神一振,连马车的颠簸都不在意了,只激动得热泪盈眶。 可算是到了! 早几天乔榭便派了人到城中传话,因此送亲队伍一来到平遥城外,高高的城门便放了下来,几名将领模样的人物骑着马匹出城迎接。 骑着马走在最前头的乔榭立时策马迎了上去,同那几名将领交谈起来。 成平郡主的马车本就在队伍中央,此时离着城门还有好一段距离。 管清闲远远地便见乔榭身边一名穿着青色衣衫的小厮跑了过来,到跟前他一看,发现竟还是个熟人,不由得开口招呼一声: “哎,黑寿?” 黑寿抬头看了眼管清闲,冲他憨憨一笑,随即又冲着车帘恭恭敬敬地弯腰,说道: “还请郡主殿下稍等片刻,马上就能进城了。” 成平郡主并未出声,只小如掀开车帘一角冲黑寿点了点头,随即匆匆放下车帘。 只是她收回视线时,还顺带剜了靠在车上的管清闲一眼。 管清闲讪讪摸了摸鼻子,这时身旁突地挤了个人,他一转头,便见黑寿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他和福喜之间,拉住缰绳,熟练地吆喝着马匹越过众兵士向着城门缓缓移动。 来到城门前,管清闲一见那些兵将都上前来,他连忙和福喜、黑寿一同跳下车垂着手站在两边。 平遥城的将领官员们一同上前拜见了郡主,随后便引领着车马和中兵士走进城门。 管清闲跟在马车后,一进城,便听见一阵阵嘈杂的声响,他探头望去,却见不少小贩在城门不远处叫卖各式用物,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也比他想象中落后混乱的边城好上许多。 走着走着,管清闲忽然觉得身后安静了许多。这些天他日日夜夜都被众多士兵包围着,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简直如影随形,现在众兵士的脚步声却渐渐弱了下去。管清闲不由回头,却见马车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兵士? “人呢?”管清闲一抬眼,正好看见最后一排士兵在不远处拐走,他忙拉了拉一旁的黑寿,问,“其余人去哪儿了?” “送亲队伍另有安排,咱们跟着统领到凌将军府上住。” “这样啊。” 管清闲看看前方骑着马头也不回的乔榭,再转头望了望那几千名兵将离开的方向,暗暗思忖着到底是要去将军府住,还是跟兵士去挤大通铺。 虽然说后者可能环境艰苦点,但好歹不用天天对着乔榭这厮! 正考虑着,管清闲便觉衣衫被扯了扯,他一转头,只见福喜抱着小包袱站在一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徒弟,”福喜凑过来悄声说道,“咱们趁乔榭不注意赶紧溜吧?” 说着他飞速转头瞥了眼前方,很怕乔榭听到似的。 见福喜这么惧怕乔榭,管清闲终于下定决心,他点点头,和福喜一同放慢脚步,优哉游哉地走着,目光时不时扫过乔榭的背影。 就这样,二人很快便落在成平郡主的马车后侧。正当管清闲想要脚底抹油溜走时,突然,乔榭似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那般策着马猛然回头,正对上管清闲心虚的目光。 这一瞬,管清闲浑身的寒毛仿佛都炸开了,他连忙脚步一转,扯着福喜快走两步,缀在马车车窗旁脚不点地地走着,时不时捶捶胳膊捶捶腿。 坐在马背上的乔榭见状眉头一挑,又转过头去和平遥城的将领说着什么。 就是现在! 管清闲吐一口浊气,抱紧包袱,猛地一扯福喜,两人立时转身撒丫子跑向拐角。 好不容易绕过拐角,远远地,二人便见送亲队伍缓缓地走在前头,不由各松一口气。 管清闲一想接下来就不用再成日受乔榭那厮的鸟气,顿时整个人神清气爽,脚步也慢了下来,他拉着福喜朗声道: “反正队伍走得这么慢,咱们跟着边走边逛,有什么想吃的跟哥说,哥给你买!” “嗯嗯!”望着街边的糖葫芦,福喜两眼放光,连他“大逆不道”的称呼都无视了,连连点着头。 二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平遥城的街道上,畅快地笑了起来,直到拐角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吁——” 伴随着这道熟悉的嗓音,二人身后传来马儿的嘶鸣和踏步声。 管清闲的背顿时一阵僵硬,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转头看向脸色发白的福喜,严肃道: “是错觉。” “嗯!” “我看咱们还是别玩了,安顿下来要紧。” “对!” “那不买吃的了,赶紧跟上队吧?” “好!” 管清闲把包袱甩在肩上,作势要跑,突地呼吸一窒,他的后衣领被一股怪力揪住,待他忙不迭回头,便见乔榭牵着马站在身后,正挑眉看着自己: “干什么去?” 管清闲无言以对,只能拽着包袱尴尬地笑。 乔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忽而手中发力,拽着他的衣领就往回走,便走便语气凉凉道: “将军府在那边,走吧。” “等、等下……” 管清闲被他的怪力拽得毫无反抗的余地,余光瞥见福喜,忙一把拉住他,没想到福喜这小身板还不如一根木桩,竟被扯得一个趔趄,两人一同被乔榭拽得东倒西歪,他忙喊道: “不用!我和福喜一起住就行,不用去什么将军府!” 话音刚落,便觉后颈一松,管清闲连忙扑过去抱住福喜的胳膊。 “他?”乔榭上下一打量福喜的小身板,后者忙惶恐低头,乔大统领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干脆地说,“也行,那就带他一起。” “我不是这意思啊!”管清闲抓狂,然而为时已晚,乔榭不由分说便拉着他二人走过拐角。 管清闲一抬头,便见一群将领官员都停在原地,此刻正殷切地望过来,各色目光落在几人身上。管清闲走向众人的每一步,仿佛都是在公开处刑。 早知道就不跑了! 管清闲低着头,悔不当初。 然而乔榭全然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冲着众人坦荡荡道: “走吧。” 管清闲和福喜跟在乔榭身后,闷着头走了一会儿,突然管清闲觉得肩上的行李被人扯了一下,转头只见黑寿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一手抓着他的包袱,背上还背着两个大大的包裹。 这是要帮他背行李? 管清闲的目光扫过对方略带些稚气的面容,于是摆了摆手: “不用了,我自己来。” 说着,管清闲往回拽了一下,却不料黑寿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紧抓着他的行李不肯松开。 “……我自己来就行!” 管清闲说着,感觉到对方的手纹丝不动,他不信邪地加大力气,却没想到黑寿这少年力气大得很,他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没能从对方手中拿回行李,反倒被对方一个用力夺走了包袱扛在肩头。 “你是熊吗?”管清闲看着黑寿,不可置信地问道。 黑寿没说话,转脸黑漆漆的眸子直盯着福喜,后者一顿,顺从地把包袱递了过去,黑寿接过包袱扛在肩头,而后撒腿就往乔榭身边跑,背后的四个鼓囊囊的包袱摞成一座小山,远远看去,简直就是一只背了巨型壳的大蜗牛。 来到凌府上,乔榭同那一群将领去了前厅,管清闲和黑寿等人便在家丁的指引下来到一座小院中,各人居住的厢房早已收拾好,只需将行李放好便可。 管清闲刚走进自己的那间厢房,便听身后传来一道轻巧的脚步声,他警觉地回头,发现黑寿已然走进门,黑漆漆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管清闲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不由摆出戒备的姿势: “你又想干什么!” 黑寿默然不语,目光四下一扫,一甩肩上的行李,径直走到里间,将管清闲的行李拆开,动作麻利地将里头的衣物、肉干等归置整齐,还贴心地将装着碎银的荷包。塞到枕头底下,压好。 “……” 乔府的小厮这么勤奋的吗? 管清闲愣愣地看着,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见黑寿收拾完了又驮着其余三个包袱转身出门,他连忙干咳一声,不好意思地对黑寿道: “抱歉,我还以为你……” 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黑寿一步不停地迈出了管清闲的房间,直奔福喜的房间而去,飞速奔跑时那两条细长的腿甚至还在空中划出了残影。 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的管清闲: “……” 憋屈! —— 乔榭踏进小院时,管清闲正在房间睡得天昏地暗。 这些日子只要一睁开眼睛就在抵达平遥城!赶路,他的身体早就吃不消了,虽说他一直坐在车轴上,并没走过几步路,然而在马车上颠簸过来颠簸过去的感觉也不好受。 但成平郡主一个弱女子都没说什么,他抱怨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平遥城,可算有个床能躺一躺,再加上这房内洒扫后又点了安神的熏香,管清闲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只觉得身体晃晃悠悠仿佛还在车上,他揉揉眼,迷迷糊糊地开口: “怎么了……平遥城到了?” “早就到了,傻子!”乔榭看着睡眼惺忪的管清闲,不由失笑,由着他嘟嘟囔囔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才一把把人推到床下。 失重的感觉猛然袭来,管清闲一个激灵,彻底从睡梦中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飞逝大法——three months later! 第28章 危机 心脏突突地跳动着,管清闲坐在地上张皇四顾: “怎么了!怎么了?!” 忽听头顶传来一声闷笑,他抬头一看,发现乔榭正坐在床沿满脸恶劣,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对方耍了。 “你有病啊!”管清闲揉着酸痛的腰背扶着床站起来,又被什么东西盖了满头满脸,他扯下来一看,只见对方扔来的是自己的外衫,于是翻了个白眼,“你干嘛?” “赶紧穿上,陪老子吃酒去。” “去个屁!” 管清闲一扬手把衣裳扔了回去,下一秒,再次被衣裳盖住了头,管清闲气急败坏地扯下衣裳,怒骂一句: “你有毛病吧!” 乔榭掏了掏耳朵:“你就不能换个词儿?” “……” 管清闲简直要为他的厚脸皮所折服,却听乔榭又道: “烤全羊,烤乳猪,烤鸡烤鸭烤鹅,去不去吧?” 自听见第一个词儿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叫的管清闲暗自咽下一口口水,矜持道: “老实说,我不是很想去。” 听见这熟悉的套路,乔榭噗嗤一声乐了,一手搭在管清闲的脖子上,道: “走吧,管副将!” “……嗯。” 不多时,穿戴整齐的管清闲和乔榭便出了房门,恰好看见黑寿匆匆走出房间,二人并没在意,嘱咐一声便走出了院子。 黑寿挡在房门前,直到见二人离开才松了口气。他身后,福喜悄悄探出头。 “我徒弟跟乔榭走了?” “嗯。”黑寿点点头,犹豫一阵儿,还是叮嘱福喜道,“以后要叫乔大统领。” 闻言,福喜有些抗拒地扭头看向暗处:“我不想这样叫。” 黑寿踌躇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 管清闲跟着乔榭来到一处厅堂外,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他顿时精神一振,跟在乔榭身后进了厅堂。 反正这些人在意的是乔榭,他又不用应酬! 想到这,管清闲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任由其他人把乔大统领拱走,自己暗搓搓地蹭到一张无人的小桌旁,没想到还没坐下,肩头便像是被一根铁钳夹住般,疼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偏偏始作俑者还责怪地看着他:“乱跑什么?坐这边来。” “知道了,你撒手!” 乔榭充耳不闻,拉着管清闲转身在上首落座。 直到屁股挨着座位的那一刻,管清闲才算从乔大变态的魔爪中逃脱,他揉揉痛得差点失去知觉的肩头,忽地发现一旁坐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正好奇地盯着两人。 “老弟,这位是……?”青年显然对管清闲很是好奇,自他落座后便一直盯着。 管清闲认出他是今日出城来迎接的将领之一,当时拜见郡主也是排在头一个,不由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 乔榭喝了杯酒,含糊道:“他是我从宫里带来的厨子。” 说完,众目睽睽下,他又拍了下管清闲的脑袋,道: “看清楚这位,凌旭凌将军,回头在平遥城要是惹了事儿就找他。” 闻言,管清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简单地跟凌旭打过招呼后看见桌上果真摆着各色各样的烤肉,他忍不住抬手朝着一根鸡腿摸去,刚把鸡腿塞到嘴里,突地动作顿住。 凌旭?这不就是被赐婚的那位?! 管清闲讶异的目光顿时控制不住在乔榭和凌旭之间扫来扫去,最终,管清闲在心中冲乔榭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大反派,前脚拒绝了人家未婚妻的告白,后脚就来送亲,现在还敢跟准新郎称兄道弟,厉害,厉害! 乔榭浑然不知管清闲的腹诽,他和凌旭一碰杯,一杯烈酒下肚,他揽着凌旭的肩头,道: “这次来边城的不光是我,还有成平郡主。兄弟,旨意都接到了吧?” 凌旭点点头,随即又傻笑起来,黑黢黢的皮肤衬得那一口白牙亮得发光: “我知道成平郡主,前年进京的时候远远看见过一眼。” 说完,凌旭的黑脸上又透出几丝红来。 看来,他对成平郡主倒也不是一无所知。 乔榭点点头,余光瞥了眼正啃骨头啃得十分欢快的管清闲,又和凌旭碰了下杯,不再说下去。 这场酒喝得时间并不长,也没什么活动,纯粹是几个大老爷们儿聚在一块儿喝酒吃肉,聊点儿闲话。 月明星稀时,下首的几名将领纷纷告辞,戍边的戍边,睡觉的睡觉,管清闲和乔榭也告辞回了小院。 回去的路上,二人走了条小道,乔榭时不时望一眼缀着星光的夜空,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 管清闲见他不用看路也走得极为顺畅,不由问道: “你来过这儿?” 闻言,乔榭转头看了眼管清闲,路旁挂着的灯笼漫出的光映照在他脸侧,好似漫天璀璨的星光都落入那一双总是犀利的眼中。 ……有点儿帅。 管清闲看着乔榭棱角分明的脸庞以及在错落的光影中更显深邃的五官,不由在心里想道。 正静谧时,突然乔榭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哼声,随即他扬起唇角,脸上写满了“得意”,生生驱散了管清闲心中仅有的那点子对他外貌的欣赏。乔榭还浑然不觉,抬起胳膊枕在脑后,望着管清闲道: “你也太孤陋寡闻了。难道你不知道,本统领曾经在平遥城待了七年?” “……谁会知道这种事。”管清闲白了他一眼,自顾自顺着路走,谁知乔榭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追着管清闲喋喋不休起来,直把他烦得捂住耳朵拔足狂奔。 乔榭见状,不由失笑,一边不紧不慢地追在管清闲后头,一边高声道: “真不想知道?本统领成为一代名将的惊险历程,可不是外头轻易能听到的……” “你别说,我不听!” 管清闲捂着耳朵跑得飞快,没过多久小院便出现在道路尽头,他一溜烟跑进自己的房间关紧了门,踢了鞋子钻进被窝。 乔榭还不死心地在外头敲了两下门,烦得管清闲把头塞到枕头下,他才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院中渐渐归于平静,管清闲缩在被窝中,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不多时,细碎的鼾声从捂得紧紧的被窝里传了出来。 —— 管清闲再次惊醒时,迷迷糊糊间,只听见一声“当啷”一声,随后院门打开,下人奔忙疾走的声响都伴随着守夜兵士的叫声传入耳中。 管清闲怔了半晌,又闭上眼仔细分辨这阵嘈杂动静中的人声。 敌……敌什么来着? 管清闲总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但他总想不起完整的话,正冥思苦想,突然门板发出一阵砰砰的拍门声,与此同时,福喜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 “徒弟!快醒醒,别睡了!北戎来了!” ……北戎? 不甚熟悉的词语在脑子里翻滚一周,管清闲突地从床上坐起,浑身血液刹那间凉透,与此同时,他终于听清兵士口中大喊的两个字—— “敌袭!” 嘈杂的声响中,福喜用力拍打着门板,黑寿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盯着院门。 忽然管清闲的房中传来一连串闷响,福喜不由一愣,面前的门板“唰”一下打开,面无表情的管清闲出现在二人面前。 “徒……” 福喜刚张开嘴,突地眼前一闪,管清闲将他拉进房内,一扫屋外院门大开的混乱场景,又催促黑寿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 黑寿一怔,不动声色地看向福喜,然后默默踏进房间,目光扫过屋内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 此时管清闲已然将门关到最小,只从门缝中探出目光,还不忘问二人: “乔榭呢?这么危险的时候,他怎么没跑出来!” 黑寿:“大统领刚开始便冲出去了。” “什么?!”听见这话,管清闲顿时手脚冰凉,他克制不住打开门板,一想到外头此刻兵荒马乱血雨腥风的,立刻又关上,急道,“有兵有将在外头呢,他一个二流子跑出去干嘛?!” 黑寿闻言一愣,好半晌才答了句: “咱们大统领不就是将军吗……” “那,那也不能……” 管清闲说到这不由顿住,皱眉思索了半晌,这才接受了黑寿的说法。 好吧,他差点忘了乔榭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了。 但,这厮几个时辰前还喝过酒呢!喝酒不打仗,打仗不喝酒,没听说过吗?! 一想着乔榭此刻正酒气上头,指不定在哪片城墙上就得一个踩空直接摔到敌军里头,管清闲不由心急如焚,眼看天将明未明,他一咬牙,索性打开门就要往外,一转头,对上黑寿和福喜焦急的目光,他只能急匆匆道: “我想了想,乔榭那厮武功不行,脑子也笨,跑出去肯定是送死去了,怎么说大家都是一块儿来的,也不能让他就死在外头,我去找找,你们两个在房间里躲好!” “徒弟!我跟你一起去!”福喜说着便要冲出来,却被黑寿一把拉住。 管清闲忙拦着门道:“外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可是真刀真枪!别胡闹!” 福喜张了张嘴,委屈道:“这么危险,你怎么就能去了?” 管清闲不假思索道:“我可是男人!” 福喜一挺胸脯:“我们也是啊!” “你,你们……”管清闲目光一飘,最终怜爱地摸了摸福喜的头,敷衍道,“你们还小,这种事儿让大人先去,乖啊,黑寿,你领着他藏好,藏床底下!” 黑寿攥着福喜的小细胳膊点了点头。 管清闲不再废话,转身就往外头跑,房门在他身后紧紧闭上。 此刻整个凌府都乱了套,管清闲有心想找乔榭,却半天都没能拉住一个人带路,幸好凌府构造简单,并非那九曲十八弯的宅子,他摸索一阵便顺利找到大门跑了出去。 刚一出门就见一队队兵士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管清闲看着那些兵将举着的刀剑,心中畏意渐渐蔓延,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瞬,在路边捡了根棍棒,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巍峨的城门出现在眼前,管清闲远远地便看见一个披着银色盔甲的将军执剑站在众兵士前,他望着那道银色的背影心有所感。不由停住脚步喊了一声,对方回过头来,一张冷硬俊俏的脸霎时映入眼帘。 正是乔榭。 看见管清闲,乔榭第一反应便是皱起眉头,语气生硬道: “你怎么来了?快找个地儿躲着去!” 管清闲看看严阵以待的兵将,耳中净是城外敌军发出的吵嚷,时不时还能看见城中百姓仓皇逃开。 乔榭见管清闲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由皱着眉大踏步朝他走来。 “没听见吗?赶紧回去躲着!”走到管清闲身前,乔榭推搡着他的胸膛吼了一句。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管清闲只觉得脚下的整片土地都在颤抖,他不由握紧了木棍,胆战心惊地回望乔榭,颤着嗓子开口: “那、那你怎么不躲着?” 乔榭眉心拧得更紧: “我怎么能走?” 管清闲犟着脖子看着乔榭:“你怎么不能走!” 闻言,乔榭诧异地看了管清闲一眼,不假思索地答道: “不能走就是不能走,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回屋里躲着去!” 听见这话,管清闲怔住了,他万没想到乔榭在这个时候会如此坚定地挺身而出,护着一城百姓,再想想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个懦夫一般。 乔榭还在催管清闲回去,然而此时此刻,管清闲只觉嗓子发干,一股热流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冲向四肢百骸,烧得他好似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握了握手里的木棍,管清闲深吸一口气,对着乔榭粗声粗气地吼出声: “老子躲个屁!” 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地一扬头,一副威武不屈的模样。 乔榭见状挑了下眉头,忽而抬手按在管清闲白生生的脸上一掐,管清闲立刻像只爆开的气球,浑身气焰都被掐没了,挥舞着胳膊从他手里解救自己被捏变形的脸。 乔榭却笑了,啧啧一声: “不错,是条汉子!” “那当然!”管清闲膨胀地挺起胸膛。 乔榭虎口顶着管清闲的下巴尖,沉思片刻,再度开口,却道: “看来,有件事只能交给你去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大脸喵】灌溉的营养液20瓶! (新的一天,失去了系统提示的作者只能手动感谢) 第29章 退敌 直到被领进粥棚的那一刻,管清闲才知道乔榭口中“只能交给他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一帮大娘围着装满沸水的锅灶忙得热火朝天,时不时瞥一眼站在棚子里呆若木鸡的管清闲,目光中充满好奇。 喷香的米粥香气从沸腾的地锅中传出,令人闻了不由得饥肠辘辘。 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娘站出来的同时将湿漉漉的双手按在围裙上抹了抹,她上下一打量管清闲,爽朗地笑了: “你就是小管吧?叫我王大娘就行。小伙子看着真精神!咱粥棚里还有好多杂活儿没干呢,将军们派你来真是帮大忙了……” “……王大娘好。”管清闲尬笑两声,转头想找领他来的那小兵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对方却早不见了踪影,他只得看向热情的王大娘,道,“大娘,我不能帮你们熬粥。” 王大娘瞪眼:“为啥?” “我得上阵杀敌,保护平遥城的百姓!”说着,管清闲挥舞一下手里的木棍,眼神无比坚毅。 听见他这话,王大娘噗嗤一声乐了,一巴掌拍在管清闲背上,直把他拍得一个趔趄扑到了锅旁,喷香的米汤味儿伴着蒸腾的热气瞬间钻进鼻腔当中,管清闲连忙后仰。 “哟,小伙子你没事儿吧?”王大娘赶紧上来拉住管清闲东看西看,见他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笑呵呵地拉着管清闲往里走,边走边道,“你看你力气还不如大娘我,身子骨太弱!我看啊,你也别想什么杀敌了,跟大娘在这儿给将士们熬粥,就算是帮忙了!” “熬粥?”管清闲四处一瞧,只见粥棚里来回走动忙活的全是大婶子小媳妇,他立刻挺起胸脯强调道,“我是个男人!” 怎么能只干这样清闲的活儿?至少也要给城门上的士兵送送石头什么的! 王大娘回头看看管清闲高挑的身材,不由点头: “也是,这么一大小伙子只熬粥可惜了。那你……包包子吧!” “……” 王大娘把管清闲拉到案板前头,指着一张张擀好的面皮严肃道: “别愣着啊,赶紧动手。” “……哦。” 管清闲赶鸭子上架,在对方的指导下,他一手捏起一张包子皮,一手舀馅,两手并用包起包子来,灵活的手指上下翻飞,在包子皮上捏出一个个褶子。 王大娘见状十分满意:“行啊,小管,还挺熟练。” “轰——” 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管清闲惊得浑身一颤,手上随之动作停住: “什么声音?” 王大娘抄着擀面杖擀包子皮,听他问起,见怪不怪道:“这声音,肯定城守军和北戎人对上了啊!当年闹得厉害的时候,天天都是这阵仗,不过自打乔将军领人打回去,北戎就没那么猖狂了,今天怎么又来攻城……哎,小管,你手上动作别停!” “哦哦!”管清闲听她嘱咐,连忙继续捏起包子皮。连捏了两个包子放下,他才算把对方的话完全消耗完,忙追问道,“乔将军?大娘,您是说乔榭?” 王大娘点头:“对对对,就是他。这人可厉害得很,他在咱们平遥城那几年,戎人一次都没打进过城里呢!” 说完,两人各干各的活计。 远远地,城外传来金石碰撞的清脆声响,伴随着不知是敌是友的喊杀声,嘈杂地混在一处,一并传入粥棚,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管清闲听着这声响,想象着此刻战场上惨烈的景象,不由有些后怕,更暗自庆幸乔榭没有真带他上战场,否则他恐怕早就死在敌军的刀下成为一缕冤魂。 “喂,你听见了吗?”王大娘用擀面杖捶了下案板。 管清闲疑惑地转头,手上机械地重复着捏边的动作,一刻不停: “什么?” 王大娘食指朝天一竖,仿佛真听见了什么特殊的讯号。 看她这幅样子,管清闲不由也侧耳倾听起来,杂乱的声响灌了满耳朵后,才听王大娘神神秘秘道: “听见了吗?守城军正和北戎交战呢!” “您怎么知道?” 管清闲手上动作再次顿住,见王大娘一瞪眼,他忙动作起来。 王大娘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答道: “你没听见外头这声势吗?外头肯定已经交战了,咱们啊,赶紧把吃的喝的准备好,一会儿推过去,退回来的兵将们随即就能吃上了。小管,你的动作得再快点!” 闻言,管清闲忙点点头,他手上动作飞快,等到包好四五个包子时,已然熟练到闭着眼都能继续工作。 渐渐地,管清闲的目光从包子皮移到了铺满细细一层面粉的案板上。外头杀声震天,一波强过一波的声浪似乎化为实质震撼着大地,使得他面前这小小一张方桌都开始震动起来,不住有面粉扑簌扑簌地扬起再落下。 这就是战争。 管清闲前二十多年都生活在和平年代,如今却有数千人在据他不足十里的地方真刀真枪地交战,汩汩鲜血浸入灰黑的土地,腥风血雨,残肢遍地…… “杀——” 仿佛能听见兵将厮杀时发出的吼声,迟来的惊恐涌入管清闲的心头,他忽地浑身一凉,双手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捏褶子的动作就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个个塞满馅料鼓囊囊的包子齐刷刷落在蒸笼里,米粥和面食的清甜想起混杂在一起,袅袅的雾气穿透棚顶,散了出去。 —— 经历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厮杀,在乔榭和平遥城众兵将的浴血奋战下,戎人最终带着残兵落荒而逃。 平遥城前,血染大地,一片狼藉。 凌旭站在城墙上指挥着众人收整残局,忽然府中下人匆匆来报,说成平郡主已来到城门处,他心中一惊,匆匆吩咐副将几句,随后便转身下了城墙。 成平郡主景怡站在城墙下,她透过纱帽,望见城门前满地焦黑,不由心急如焚。 早在城墙上的士兵发出警示时,凌旭便安排了人带她和府中女眷进密室躲避,直至戎人退去,城中安全,众人方才出来,因此她并未听见两军交战时那震天的声响。听说乔榭和守城军一同上阵杀了敌,景怡一时心焦,不顾众人阻拦便带了茶水出来,谁知来到城门却四处都没看见乔榭的踪影,还未来得及阻拦,领路的凌府下人便一溜烟跑上了城墙,这让景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站在原地不安地踱步。 一旁的小如望见凌旭大步走来,生怕自家郡主在这节骨眼上再做出什么冲动事,忙提着茶壶上前一步,挡在成平郡主身前热情道: “凌将军,这场仗赢得可是不易,快喝碗茶歇歇吧!” 景怡闻言,忙回身朝着凌旭一颔首。 凌旭低头看见茶壶,眼前登时一亮: “不知郡主带的茶水多不多?” 景怡一怔,不解地眨了眨眼,还是小如反应快,忙回道: “奴婢来时想着各位将军辛苦一晌,定然渴得紧,就吩咐厨房的人多烧了几壶,多着呢!” “好!” 凌旭立时咧嘴笑了,朝着楼上一吆喝,顿时跑下几个小兵把主仆二人带来的茶水搬了个精光。凌旭一边催促小兵们搬茶水点心,一边嘴快说道: “粥棚送来的汤碗还没还回去吧?直接用碗喝得了!” 小兵麻溜地拎着两个茶壶回了句:“是,将军!” “你……” 景怡望着凌旭欲言又止,后者回过头来看见她,不好意思地一咧嘴,傻乎乎地笑了。 “让郡主见笑了,实在是打了一上午的仗,大家伙儿都累坏了,也饿坏了。” 轻纱拂动,景怡透过朦朦胧胧的纱布瞧见凌旭,却见他本就黝黑的脸上蹭了许多灰尘,散乱的鬓角还沾着泥,连那身银光闪耀的铠甲此刻都灰扑扑的,和其他守城军别无二致,不由头一低笑出声来,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她忙捂住嘴,紧张地望着凌旭。 “郡主?”凌旭挠挠头,依旧一副傻大个的模样,之前挂帅上阵厮杀的威严气势荡然无存。 景怡咬了咬唇,从小如手中接过茶壶倒上一碗,捧着茶碗递到凌旭面前,不好意思地开口: “将军,喝碗茶吧。” “多谢郡主。” 凌旭接过茶碗,一口饮尽,将茶碗递回去时一抬手,不小心拂过景怡的一片衣角,纤尘不染的衣物上霎时多出一个黑指印。 “小姐……”小如张了张嘴,一瞥二位主子的神色,她立时闭口不再言语。 景怡低头,这才发现原是衣物上沾了灰尘,她刚想道一句无碍,凌旭先红了脸,慌忙伸手拍了拍衣角,却见原本只是拇指大小的痕迹扩大成掌心那么大。 凌旭:“……” 天神姥姥,降个雷劈死他算了! 看见他无奈的神色,景怡再次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后,如黄鹂般娇细的嗓音响起: “戎人才退,想来将军还有许多事要料理,成平便不打扰将军了。” “多谢郡主体谅。” 凌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灰扑扑的脸黑里透红。 景怡看着他憨厚的笑容,突地心头一跳,一股难言的滋味漫上心头,眼见凌旭要走,景怡连忙叫住他,等他回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郡主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凌旭满头雾水。 看看手里的茶碗,景怡忽道: “将军可是腹中饥饿?不如我回府里准备些饭菜,晚点再来探望,将军平日喜欢什么菜式?” 熏鸡,烤鸭,酱肘子! 凌旭咽下口水,不好意思地一抬眼,便见一双盈盈美目从纱缝中透出,霎时间勾走了他全副心神。 想象着这么貌美娇弱的郡主一会儿要端着盘子那么大的酱爆肘子来探望他,还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吃下一整只油津津的肘子皮,凌旭突然后背一凉,理智回笼。 “不必,”凌旭忍着心痛说道,恋恋不舍地望着景怡,“军务繁忙。” 景怡:“……”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作者今天还以为自己要断更了!可是我顽强地更新了!【膨胀】 第30章 大婚 乔榭摸进粥棚时,管清闲手中正捏着不知第几个包子,动作行云流水,十指如飞般重复着捏皮、舀馅、捏边的动作。估摸着上蒸笼的包子时间差不多了,他两手沾了点水便把蒸好的包子腾到空处。 正忙活着,一只黑乎乎的手直接探向蒸笼里热气腾腾的包子,管清闲余光瞟见忙伸手一拦: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管清闲浑噩的精神顿时被拉扯回身体内,他唰一下抬头,望着面前的人瞪大了双眼。 而乔榭仿佛是完全没看见他惊讶的神色一般,泰然自若道: “我吃个包子。” 说完,趁着管清闲怔愣时拨开他的手,探进蒸笼当中捏了个包子出来。 “……小心!” 一见他手里的包子还冒着烟,管清闲如梦初醒,慌忙提醒一声,,乔榭却仿佛完全不觉得烫,把包子塞到嘴里草草嚼了几口便咽下了肚。 见乔榭皱着眉头张嘴哈出一口白气,管清闲顿时一个激灵,扯着乔榭便吼道: “干什么你!想烫死啊?!” “也没那么烫!”乔榭说着,咂巴咂巴嘴,又道,“味道还行。” 管清闲不听他的,拉着乔榭的手凑到眼前,看来看去,发现那热腾腾的包子除了蹭掉乔榭手掌心的一片灰,也只是把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头烫了个微红,半点损伤都没有。管清闲转头看向桌上,蒸笼中排满了雪白宣软的包子,最中央却突兀地空出一个位置,两边的包子皮上也沾满了灰尘,在一锅好端端的白面中无比显眼。 管清闲默默用长筷夹了沾灰的包子,全都堆在乔榭面前,冷酷开口: “你弄脏的,你吃干净。” 乔榭眼中带笑,又捏起一个吃了起来。 管清闲此刻却没心情再去包包子,凑到乔榭身旁问道: “你怎么来了?” 乔榭斜眼看他:“你没听见外头收兵的金声?” 管清闲无语。 他在粥棚里一开始只听见震天的杀声,心惊胆颤还来不及,哪还能分辨里头掺着什么的声音? 管清闲见乔榭吃得欢快,一副恨不得把头埋进蒸笼里的样子,料想他们这一仗打得顺利,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 “咱们胜了?北戎被打退了?” “废话。”乔榭咽下一口包子,好笑地看了管清闲一眼,“若我们没胜,他们肯定第一个摘我的人头,你如今还能看见我?” 管清闲立时心中一松:“打退了就好,打退了就好……” 心有余悸的管清闲长出一口气,并无注意一旁的乔榭神色忽而怪异起来。 乔榭两手各捏一个包子,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塞,然而此时他的目光已然从蒸笼往下,转到拽着自己衣角的那一双手上。 管清闲一双手本就生得白皙,今儿在粥棚里忙活了一晌,手心手背都沾满了细白的面粉,更显得细嫩,连圆润的指甲盖都粉嫩粉嫩,还闪着细腻的光泽,捏在乔榭灰扑扑的衣角上,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而此时,那双手正捏着他的衣角捏包子似的不停地抖动。 乔榭看着管清闲拉着他的衣边无意识地从左捏到右,然后又从右捏到左,自己把两个包子都吃了个精光,对方却还是毫无所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干嘛呢?” 管清闲不明所以,于是顺着乔榭的视线看去,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将对方的衣边当成了包子皮。 管清闲连忙撒手,干咳一声,脚步蹭着退到一边,他不自在地转开头,恰好看见王大娘满脸喜气洋洋地走来,将一一屉屉蒸笼搬到推车上。 “小管,不用再忙活了!北戎退了,这些包子粥啊的已经够了,得赶紧给守城军送去,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王大娘热情地问。 管清闲看看一旁胡吃海塞的乔榭,摇摇头拒绝了。 王大娘没在意,把所有的蒸笼搬到推车上正要离开,突然转头直勾勾地看着乔榭,神色有些疑惑。 乔榭分毫不慌,大大方方地任对方打量——他和北戎战了多时,浑身上下都是泥灰,脸上也没能幸免,压根就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管清闲见王大娘只顾着看乔榭,于是问道:“怎么了,大娘?” “啊?哦,也没什么。” 王大娘回了一声,推着装满笼屉的车慢慢地外头去了。 管清闲正疑惑,便听王大娘的声音飘入耳中: “真眼熟啊,这小兵是谁家的来着……” 管清闲:“……” 待到众人离开,整个粥棚中便只剩下管清闲和乔榭二人。 管清闲无事,看着乔榭依旧狼吞虎咽,一副饿极了的模样,他忍不住将自己包包子时听来的一些闲言碎语拿出来问乔榭: “不是说北戎都好长时间不来平遥城了,怎么今天又突然攻城了?” 乔榭停下动作,冷哼一声:“狗改不了吃屎。” “……你能换个形容吗?” 管清闲默默别开眼,不忍直视吃包子的乔大统领,不到少顷便忍不住皱眉忧心忡忡地开口: “可咱们昨天才到,今天北戎就打了进来,要是他们多攻几次城,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话音刚落,突地肩上一沉。管清闲身子一侧,忙扶着灶站稳了,一转头,却见乔榭的手臂正搭在他肩头,后者目光灼灼。 “你以为我是泥塑的,站着不动任由他们攻城?”乔榭嘴角翘起,眼中微微闪着光,“等着看吧,下一步,老子就杀进他们大营!” —— 北戎退去后,平遥城的百姓渐渐恢复了往常平静的生活,城门照开,生意照做,仿佛那一日的大战全都如同泡影般消散了。 管清闲心中的惶恐也渐渐消散,只是他也歇了背着包袱住进兵士大通铺的心思——万一北戎再一次攻过来,兵荒马乱的,他和福喜两个弱鸡至少有八成的可能会被踩死!还是戒备森严的将军府最安全! 就这样安安分分地过了三五日,某一日清晨,管清闲半睡半醒间,再次享受到乔大统领的“监督起床服务”。 醒来的第一眼,视线便被笑容十分不怀好意的乔大统领全然霸占,管清闲的心中其实是拒绝的。 奈何乔榭并没等他回过神,便大手一挥,嫌弃地开口念叨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睡这么沉,你的脑子是留在京城了吧?黑寿,还有这小太监,还不赶紧过来给管大爷洗漱更衣?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不能因为咱们耽误了凌将军和郡主殿下的吉时……” 他唠叨间,福喜和黑寿已经把管清闲从床上拉起来,前后忙碌着裹上衣衫。 二人头都不抬,配合得极有默契。 管清闲听得一愣一愣: “吉时,什么吉时?” 闻言,乔榭明显一愣: “你不知道?你们没告诉他?” 听见他这话,黑寿二人停下了手里动作,两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齐齐转向乔榭: “告诉什么?” 乔榭:“……” 乔大统领看着满脸无知的三人,无奈地一拍脑门: “外头张灯结彩这么多天了,你们倒是出门看一眼啊!” “到底什么事儿?”管清闲一头雾水。 “大婚!”乔榭深吸一口气,“凌将军和成平郡主,今日大婚!” “……” 管清闲呆滞半晌,一双眼慢慢瞪大,他惊呼出声: “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福喜&黑寿:“告诉什么?” 内心OS: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到底要说啥? 最近的作者简直可以改名奇迹懒懒…… 第31章 秘密 迎亲,拜堂,入洞房…… 直到晚间坐在宴席上,看着焕然一新的凌府中四处都贴着红双喜,管清闲心中依旧感到不真实。 “这就结亲了?”他愣愣地看向一旁安稳坐着的乔榭。 乔榭瞟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冲自己往日的几位同僚友好地点点头,等到热菜一上,立刻迅猛出手,手中执着的一双木筷硬生生被他耍出了残影。 一旁长满络腮胡子的健壮大汉一块肉都没捞着,只能干瞪着空盘子里的肉汤嚷嚷道: “老乔,你倒是给大家伙儿留点!” 隔壁桌身材精瘦的中年人立刻回头喝了一声: “小声点儿!圣上赐婚的席面上也敢嚷,你们不要命了?” “跟刚才你没抢似的!” 络腮胡子呛回去,中年人翻了个白眼,回头抓着猪蹄炫耀似的啃得滋滋作响。 管清闲在一旁看了全过程,若不是隔壁坐着的一桌文官大人们老老实实地坐着,他几乎以为这就是一场普通婚宴了。 不是,成平郡主就这么嫁了?一点儿都不隆重啊! “想什么呢你。”乔榭得空推了管清闲一把,把他从脑海中纷杂的思绪中推了出来,见管清闲疑惑地抬眼,乔大统领立时指向不远处端着巨大菜盘匆匆行来的小厮,“再瞎想,你可就没肉吃了。” 络腮胡壮汉空着肚子闻着香味儿看去,一句糙话脱口而出,随即欣喜道: “大菜啊!” 管清闲鼻子一抽,闻见一股熟悉的羊肉香气,恰好小厮将菜盘端到他身旁,他转头看去,目光正对上托盘中一只烤得焦黄喷香的肉。 烤羊! 管清闲顿时双眼一亮,什么婚宴都抛到了脑后,激动地抓起筷子伸出手。 这时却从四面八方斜伸出许多只拿着筷子的手,飞快地夹住烤羊各部位而后奋力扯开。 “啪!” 盘底落在饭桌中央,小厮转身匆匆离去。 管清闲看看空空如也的菜盘,再看看自己空落落的筷子,张了张嘴,茫然地看着狼吞虎咽的众位将领。 好歹也是平遥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各位能不能不要像土匪一样? 有肉大家吃啊! 管清闲放眼望去,只见众人都在狼吞虎咽,就连屡战屡败的络腮胡大汉都抢到了一块肋排,双手齐上吃得满嘴流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他一人举着筷子口水横流。 一股悲愤涌上管清闲的心头,偏偏这时候乔榭还提着肥美的羊腿冲他得意地笑: “我就说,你吃不上肉吧?” 管清闲:“……” 混蛋啊,少说一句就不舒服吗?! 管清闲目光往下,扫见乔榭盘中不止有一只羊腿,还有几块肥得流油的肋排,他的唾液腺顿时不受控制地分泌起口水来。 “想吃?”乔榭一挑眉,慢条斯理地吃着肋排。 孜然爆裂般的香味混在肉香中,管清闲看着那条羊腿,咽下一口口水,别开眼在桌上仅剩的几样菜品中搜寻。 络腮胡大汉吃光了自己的肉,转眼见乔榭盘子里还堆得满满当当,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张了张嘴: “老乔,兄弟……” 乔榭冷酷地咬一口肋排:“闭嘴。” 络腮胡子:“……” 精瘦中年人听见动静,又转过身来,啃着羊腿笑呵呵地看着乔榭: “老乔,你进京都三年多了怎么一点儿没变?咱们这一伙,可从来都没人能从你手上抢走吃的!” 乔榭还没回应,眼前突然升起一小碗甜米蒸碗。 管清闲举着蒸碗,眼巴巴地看看羊腿,又看着乔榭殷切道: “乔大统领,能分我一块肉吗?” 说着,嘴角滑出一丝亮晶晶的口水,随即“吸溜”一声又被管清闲吸了进去。 一副可怜样。 乔大统领如是想着,手不由自主地捏着羊骨头把整只羊腿扔进了管清闲的餐盘里。毕竟这小厨子没啥本事,要不是他罩着,估计以后连饭都吃不饱。 “咣当!” 蒸碗落在乔榭桌前。 管清闲低头看着羊腿,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小心翼翼地捏着羊腿凑到嘴边咬一口,孜然爆裂般的辛辣味道混在肉香中,霎时间从他的舌头冲进了五脏六腑。 管清闲叼着肉,眼泪汪汪地看向乔榭,真心实意道: “大统领!以后刀山火海您吩咐,小的在所不辞!” 说完,他埋头捧着羊腿啃了起来,并未在意整桌人诧异的目光。 络腮胡大汉和数位同僚面面相觑,挠挠头,悄声开口: “老乔他……心这么好?” 同桌人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我想也是。”络腮胡子点点头,随即望着乔榭那儿剩下的几块肋排,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但他也确实把羊腿让给这位兄弟了,要不我也试试……” 说着就要把剩下的甜米盛在碗里,刚伸出去筷子,便迎来乔榭拒绝的目光: “你敢。” 络腮胡子立刻收回手,不动了。 一场席面吃到月上梢头,管清闲啃了大半个羊腿也饱了,正揉着肚子满心惬意,余光瞥见一抹红,原来是穿着大红喜服的凌旭端着酒壶走了过来。 管清闲一见其他人站了起来,于是也撑着桌沿站起。 凌旭扫一眼众人,一举酒壶,乔榭随即举起空杯,连隔壁桌的精瘦中年人也拿着杯子凑了过来。 见新郎官给众人一一添酒,管清闲看了看桌上。 方才吃得投入,他还没发现他们这一桌上只放了一壶茶杯,并没有酒杯,只好作势拿起茶杯,结果刚刚举起,便被硬拽了回来。 乔榭冲着管清闲摇摇头,后者满心莫名: “干什么?” “这酒你喝不得。” “凭什么!”管清闲不服气,硬要凑上去接一杯酒,为了不让乔榭看扁,他还昂着头瞎扯一句,“我酒量好得很!” 话音刚落,一众人都笑开了,便连凌旭都提着酒壶错开了管清闲的茶杯,给络腮胡大汉满上了,众武将一同举杯饮酒。 “哎……” 管清闲张了张嘴,正迷惘,却见乔榭饮尽了酒,望着凌旭,闪亮的眼中仿佛燃着一簇极旺的火焰。 “时辰差不多了。”乔榭说道,突然举高手中杯子作势要摔。 新郎官凌旭顿时两眼瞪得铜铃一般大,中年人慌忙拦道: “哎哎,老乔,这可是婚宴,不吉利啊!” 乔榭笑了笑,把杯子放在桌上,又在桌上捏了根鸡骨头,狠狠地摔在地上,朗声大笑: “走了,让咱们会会这批难啃的骨头!” 说罢,他转身就往外走,一众武将跟在身后。 桌子一下子空了,管清闲还云里雾里,见状连忙转身追上乔榭,刚追上却被对方推了一把。 乔榭看着管清闲,不由笑出声来:“干嘛跟着我?” “我不跟着你跟着谁啊?”管清闲满头雾水。 “行了,你就在这坐着吧。等吃饱了记得回去就行。” 眼见乔榭嘱咐完了又要走,管清闲忙开口: “等等,你去哪儿啊?” 闻言,乔榭转身看了管清闲一眼,突然越过众人走回到他面前,长臂一伸将他揽住了。 头猝不及防和乔榭的脑袋凑在一处,管清闲不自在地想要推开乔榭,还没使劲,便听乔榭压低了声音,道: “还记得我那日说的吗?今儿我就让那些北戎人栽个大跟头!” “什么?” 管清闲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忽地颈间一松,乔榭松开他后径自转身领着一众武将大摇大摆地走出凌府。 北戎? 管清闲脑中灵光乍现,想起前几日在粥棚中乔榭的一番话。 该不会,他现在要去和北戎打仗吧?!不不不,天都黑了,再说外头又没有攻城的动静,哪儿来的仗打…… 管清闲目光一转,望见一旁目送众人远去的凌旭,他纠结半晌,还是忍不住上前去。 “凌将军……” 岂料他刚一开口,凌旭便冲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随后笑得意味深长。 “大局未定,切不可透露半点风声。” 说完转身离去,留管清闲一人在原地呆若木鸡。 福喜和黑寿也一同来到席面上,开始时只坐在角落中。看见厅中异动,二人没过一会儿便摸到了管清闲身旁。 看着呆立在原地神色怔愣的管清闲,福喜纳闷地扯扯他的衣裳,试探着叫道: “徒弟,你怎么了?” “没……”管清闲被他一拉,立时撑着桌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福喜吓了一跳,扶住管清闲的同时只觉手臂一紧。 管清闲反拽住福喜,愣愣地问道: “你觉得,知道得太多,死得会不会快一点吗?” “当然!”福喜一脸过来人地跟管清闲传授经验,“在宫里,你越是知道得多,就越是不安全!所以说,最好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更不能装深沉!千万不能让人觉得你知道很多秘密!” “有道理!” 管清闲如梦初醒,撒手后拔腿就要溜走,跑了几步又回来看向福喜和黑寿: “你们走吗?” “等吃完吧。”福喜回头看了眼席面,恋恋不舍地说。 黑寿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吭。 管清闲点点头,嘱咐二人早些回去,随后便鬼鬼祟祟地溜到院子边缘,小心翼翼地避开人,贴着墙根往回走。 两个半大少年将管清闲的做派尽数收入眼中。 福喜不解地歪了歪头:“徒弟这是干什么呢?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胆小了。” “想必是有了什么秘密。” 黑寿眼中闪过一抹诡谲的暗光,恰好被福喜转头望见。 福喜一惊,立刻一巴掌抽在黑寿的肩头,佯装凶恶地说道: “我警告你,他是我收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许你动他!” 黑寿看看偷摸溜走的管清闲,再回头看一眼张牙舞爪如同一只愤怒的小狮子般的福喜,无活动活动被抽的肩膀,无所谓道: “哦。” 作者有话要说: 奇迹懒懒——上线! 第32章 奸细 一场大战后,浓浓的铁锈味散布在夜色当中,染得天边皎洁的月也蒙上一层诡谲的红。 乔榭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无聊地叼着一片草叶,眼望着城门的方向。 此地距平遥城足足二里之遥,四周是一片半人高的野草。方才的厮杀声势浩大,却没丁点声响传到城中,想必此刻家家户户百姓尚在安睡,没人知道有几百名兵士已在城外经历了一场厮杀。 不远处,几名将领正在清点伤亡人数以及俘虏的北戎人,四周再无异动,乔榭松了口气,收了兵器偷懒摸鱼。 一阵风钻进冰凉的铠甲中,透过汗湿的衣衫,让人冷不禁想打一个寒颤。 一旁的精瘦中年人翻着白眼抖了抖,络腮胡子见状推了他一把: “嗨,你悠着点儿,不就是打了场仗吗?至于吓得尿裤子里?” “艹,你才吓尿了!老子这是冻的!” 络腮胡子哂笑一声:“大家伙儿都穿一样的衣裳,怎么就你一人抖?” “谁让咱们平遥夜里这么冷!”中年人说着,看了眼乔榭,“老乔,你评评理,平遥的天儿是不是比京城冷多了?” “是有点儿。”乔榭调侃道,“不过没冷到让人尿裤子的地步。” “都说了我没尿裤子!” 中年人暴跳如雷。 乔榭和络腮胡子笑着撞撞肩膀,络腮胡子又瞧着不远处被五花大绑的俘虏们,冷哼一声: “我还以为这些北戎人有多少能耐,区区几十个人就想攻城,真不把咱们放眼里!” 中年人点点头,难得赞同他的观点。 络腮胡子又转头看着乔榭,问道: “不过,老乔,你怎么知道北戎人今夜会来偷袭?”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呸一声吐掉草叶子,乔榭把双手枕在脑袋后,望着无垠夜空的星辰看了半晌。 中年人和络腮胡子被他这动作引着,不由凑到一旁,也抬头看了起来。 二人刚一抬头,乔榭便懒洋洋地问道: “天上有答案么?” 中年人明智地没有开口,络腮胡子脑子没那么灵光,看了半晌才坚定地答道: “没有!” “那你们看什么?”乔榭嫌弃地叹了口气,“一天天的,都不知道动动脑子!” 中年人:“……” 络腮胡子挠挠头:“那,到底为什么你会知道北戎人的行踪?” 闻言乔榭颇为无语。 感情刚才他都白说了。 然而看看络腮胡子和中年人,两人均是一脸疑惑,乔榭顿了顿,也只得将自己之前的猜测说了出来。 “北戎近三年都未曾犯边,偏偏迎亲队伍到的第一天夜里就前来偷袭,你们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有什么巧的,他们肯定是又没饭吃了呗!咱又不是不知道,北戎那穷地界,哪有咱平遥城的百姓富有!”络腮胡子说着,又得意地挺了挺肚子。 中年人糟心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你别乱说行不行?北戎就算是缺粮,那也是冬天的事。现在正值盛夏,草原上肥沃富饶,北戎人就算缺粮食也没缺到要和我朝撕破脸的地步。若说他们来得巧,难不成……” 中年人抬头看向乔榭,神色微讶,乔榭冲他点点头,唇角微扬。 二人这番互动落在络腮胡子眼中,他左右看看,仍未悟到其中要点,只好悻悻开口: “我说,有话大家直说行不行?” “你这大傻子!”中年人龇牙咧嘴,“你还不明白?北戎人时机掐得那么准,肯定是事先得了消息,他们一早便知道成平郡主今日抵达咱平遥城!” 络腮胡子登时一愣:“你们是说,城中有奸细?” “八成是了!”中年人此刻思路全通,回忆起今日之战,越说越心惊,“怪不得今日凌将军大婚,这群北戎人就偷偷摸摸地来了,若是咱们没在这儿埋伏着,他们趁着守备不严打开城门,恐怕全城的百姓都要遭秧!” “这么说……”络腮胡子双眼灿亮,觉得自己的思路此刻也越发清晰起来,“凌将军和郡主大婚的事也是你一手策划的?肯定是这样了!我就说怎么才短短几日就把婚宴给筹备好了,原来是做给北戎人看的!” “不,他们是真的成亲了。” 乔榭用看大傻子的目光盯着络腮胡子。 一别三年,他怎么感觉自己这老朋友比管清闲还傻上一点? 虽说消息是他大肆宣扬的,但今日这场婚宴可是实打实的,否则就算皇上不怪罪,估计凌旭也要咬死他! “好计策。”中年人深深吐出一口气,“让郡主成亲的消息传遍平遥城,城中奸细再将消息送出,北戎人势必会以为城中守卫松懈,等他们前来偷袭时,咱们再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北戎人制住……哈哈,老乔,你这人,回回都能出新奇点子!对了,那个奸细到底是谁?” 乔榭微微笑:“不知道啊。” “啊?”这下中年人也傻了,“你不知道那奸细是谁?” 乔大统领厚颜无耻地笑了:“就这几天的时间,我怎么知道奸细是哪个?先诈一下呗!反正要是消息传出来了,就说明城中真有奸细,咱们还活捉了这么些人,回去拷问几个,不怕他们不开口。要是消息没传出来……” 乔榭目光一扫周围黑压压的兵士,语气中毫无半点愧意: “就当是演练了。” 中年人和络腮胡子面面相觑,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个小兵跑到几人面前单膝跪地: “将军,小的们方才清点俘虏,在北戎人中发现一个汉人!” “汉人?”乔榭闻言皱眉,“提上来!” “是!” 小兵转身去了,不多时又回来,手中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看那样貌,确实和其他北戎人的高鼻深目颇为不同。 这人被强拉着推到乔榭面前,却是愤愤地一扭头,不肯跪下,俨然一位气节之士。 络腮胡子见状,立时暴脾气发作,拔了刀鞘就要上去揍他一顿。被绑着的男子慌忙挣扎着后退。 乔榭挑了挑眉,叫住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一瞪眼:“这人身为大安朝百姓却和北戎人为伍,怎么我还打不得他了?!” 乔榭哼笑出声,抬手把腰间挎着的刀抽了出来,染着血的寒芒锐利地划破夜色,乔榭和善道: “没人说不让你打,来,我的刀快。” 络腮胡子立刻心领神会,接了刀再度冷笑着走向男子。 男子的眼神闪了闪,忽地挺起胸脯,不服地操着粗粝的嗓子急急开口: “吾乃仁德皇帝旗下龙威将军之副将,尔等若敢伤我一根毫毛,龙威将军即率大军踏平你这平遥……” “唰——” 寒芒径直劈向男子的腿,一声闷响后,男子惨叫一声趴在了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络腮胡子执着刀,杀神似的站在男子面前,轻蔑道: “哼,爷爷刚才用的是刀背,再敢跟我装样子,下回就刀刃朝前,砍了你一双狗腿!知道什么赶紧说出来,敢有半句虚言我就先收你半条命,留下半条慢慢折磨!” 耍完威风,络腮胡子一转身,却见乔榭和中年人愣在原地,他疑惑地走回二人身边。 “喂,你们怎么了?” 乔榭没理会络腮胡子,反而看向中年人,突然冒出一句: “你听见了?” 中年人一脸惊吓:“嗯。” 乔榭:“他方才说什么?仁德皇帝?” 中年人:“对对,还有龙威将军……” “哈,什么仁德龙威的,肯定是从说书的那儿听来的!你们两个该不会是被他的胡话吓傻了吧?”络腮胡子挠挠头,觉得颇为好笑,“又不是咱们皇上!” 地上趴着的男子哀嚎完了,用脸撑着地,一双眼含恨地望着众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络腮胡子啧一声,提着刀朝他一挥:“你欠抽是不是?” 男子却暴喝一声: “不错,仁德皇帝就是我大峪朝新帝!” “啧,嘴儿叭叭的你烦不烦……啥?裕朝?!” “咣当”一声,络腮胡子的刀落在地上,然而他却无心去捡,转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同僚们,张了张嘴: “那不就是……前朝?” 中年人默默点了点头。 这一发现让三人都沉默下来。 地上趴着的男子余光瞥见几人僵立不语,心中一喜,猛然跳起,转身拔腿就朝着无垠的草地中奔去,不到一秒便窜进半人高的草原中不见踪影。 乔榭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垂下眼帘。 几人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理会逃跑的男子。 片刻后,沙沙的动静传来。 十几名士兵押着那名逃跑的男子钻出草地,把他按回乔榭等人面前。 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再不吭声,被隐藏在草地中的众士兵按在地上摩擦的脸此刻鼻青眼也肿,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络腮胡子看了男子一眼:“他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乔榭冷哼一声:“打着前朝的旗号作乱,他的脑子确实不好使。” 络腮胡子又上去踢了男子一脚:“老实交代,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快说!” “爷爷,我错了!”男子努力把眼睁开一条缝,方才受了一顿打,此刻又见络腮胡子凶神恶煞,他不由呜呜地哭出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代,“我只是给这些北戎人引路的,将军他们早在几天前就潜进城里了……” “什么?!” 乔榭猛地直起身子,忽而他心头一跳,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超早! 第33章 逃命 夜色如水,庭院中仿佛遍地是霜。 管清闲在窗边枯坐了一个多时辰,此刻他盯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时不时将目光投出窗外,朝着城门处望去。 当日守城军与北戎大战,动静最大的地方便是城门处,现在许久未传来声响,到底是未曾交战,还是已经结束了? 管清闲不由望着高大漆黑的城门楼出神,望着望着,视线中倏地出现一抹亮色,他猛然一惊,忙定睛瞧去,随即却没再望见那抹亮色。 庭院中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管清闲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抬手正要关窗,一抹寒光忽而从远处投射在他眼上,管清闲立时闭了闭眼,随即皱着眉头,从指缝中往外看去。 然后就对上一双闪着狠辣杀意的眼。 一队数十个黑衣人携着利刃伏在管清闲窗户对面的屋顶上,此刻,其中一名正恶狠狠盯过来,手中长刀寒光矍铄。 见此情形,管清闲就是再天真也能知道自己的下场了。 他心中的第一反应是——他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第二反应则是——现在假装没看见还来得及吗? 电光火石间,管清闲猛地站起身,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随即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关窗,嘴里还嘟囔着: “好困,该关灯睡了……” 窗板紧紧闭上,随即灯火忽灭,从外头看去,房内一片昏暗。 几个杀手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个便跳下屋顶,无声翻进院子,朝着房间摸去。其余几个杀手继续向婚宴方向去了。 留下来的这名杀手不消片刻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窗前,倚在窗板上听了听屋内的动静,随即伸出一指捅破窗纸,一眼边望见不远处的床上被窝中鼓囊囊,他立刻推开窗户翻身进去,如同一尾滑不溜秋的游鱼般窜进房内,而后擎着刀一步一步走向床边。 杀手到床边时,床上之人还毫无所察,他毫不犹豫地劈刀而下—— “唰!” 快刀刹那间没入被窝,只在空中留下一片寒光。 眼前不见半点鲜血洒落,更未曾听闻一句呼声,杀手眉头一皱,立时抽刀,与此同时,细微的“咔哒”一声自身后传来,杀手耳尖一抖,猛然间明白过来。 “糟了!” 院中“扑通”一声闷响,似是重物落地,随即便是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杀手急忙抽回刀,转身便踹开房门冲了出去,却见一片衣角飞快地掠出院门,他忙提着刀赶了上去。 风声在耳边喧嚣,小道上铺陈的鹅卵石子硌得管清闲脚心生疼,他却不敢放慢半点速度。 此时此刻的管清闲一边朝着前厅奔去,一边在心底暗自庆幸。 幸亏他为了等乔榭回来便进了后者的房间,要不然怎么能偷偷从另一面窗子里跳出来逃跑! 只不过管清闲侥幸逃过一劫,现下的情况却远不容他乐观——今日凌旭和成平郡主大婚,凌府所有人都聚在前厅,他一路奔来连半个人影儿都没看到,更遑论求救! 要想活命,他只能在那杀手追上之前先跑到婚宴上去,不说别的,婚宴上坐着这么些武将,一人一拳都能把这杀手打个半死了! 怀揣着这点儿微弱的希望,管清闲一听身后远远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忙深吸一口气加快速度,不要命似的狂奔,全然不知正是他奔忙时重重的脚步和粗喘声牵引着杀手穷追不舍。 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着,管清闲眼冒金星,片刻都不敢停。不知跑了多久,忽而他眼前一黑,迷失了方向,脚步略一迟疑,忽然觉得身后寂静得过分,好似杀手索命一般的脚步声已消失了许久。 管清闲略一迟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竟然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却见身后曲折的小道上唯有漆黑一片,再没杀手的踪迹。 他把杀手,甩掉了? 一意识到这一点,管清闲心中蓦地一松,铺天盖地的疲惫随即卷席而来,由于过度惊恐而绷紧的肌肉倏地放松下来,酸痛感顷刻间涌进四肢百骸。 “哈、终于、终于甩掉了,得赶紧把这件事、告、告诉他们,呼……” 管清闲大口地喘着气,冰凉刺骨的夜风吹拂而来,他撑着虚软的两条腿向着小道另一头走去,远远地,望见婚宴处璀璨的灯光在闪烁。 然而刚走两步,小道尽头便立起一道身影。 一身黑衣完美地隐匿在夜色当中,唯有手上提着的三尺青锋闪动着冷砺的光芒,杀手望着管清闲的目光十分冰冷。 而此时,管清闲方才卸去全身力气,他心里咯噔一声,两条腿哆嗦着往后一步,却被一颗石子儿绊得猛地向后摔倒在地上,钝痛从屁股上传来,管清闲却手脚发麻,动弹不得,他抱着最后的一点希冀颤巍巍开口: “大、大哥,您是哪边派来的啊?就算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此刻,管清闲无比希望这个杀手生性活泼。 然而现实实在太过残酷,这位杀手大哥半点动摇都没有。 刀锋猛地一闪,管清闲只觉寒光和杀手的脚步一同倏忽而至,他猛地瞪大双眼,却听“唰”的一声,刀锋刹那间朝着他的头顶劈来—— “咣当!” 凌府的大门猛地被踹开,身披重甲的乔榭飞奔进府,身后几名兵士举着火把快步跟着。 “小心,有刺客!” 乔榭语落,凌旭立时反应过来,手伸进大红喜袍内一抽,便将宝剑抽了出来,拦在成平郡主身前戒备地望着四周。 四周兵士一怔,也连忙找起称手的武器警戒起来。 在暗处等待时机的刺客头领见众人快要发现己方的行踪,一狠心,低吼一声: “上!” 数十名刺客立时提着刀冲出,朝着成平郡主袭去。 乔榭来不及看众人,拔刀竟是直接冲入众刺客,一剑朝着刺客头领砍去。 刀剑一交锋,铿锵激响,刺客头领还未从他不要命般的攻势中回过伸来,突地下腹一痛,整个人便被乔榭踹翻在地随后,他狼狈地躲过乔榭致命一击,还未举剑,对方的刀锋便如影随形地缠了上来,刺客头领瞳孔猛缩。 刺客和平遥城的武将们展开了一场混战,原本热热闹闹的婚宴霎时间充满了刀光剑影,连自保都难的文官们狼狈地四散逃开。 黑寿护着福喜往后逃,忽见不远处一名暗杀者的面罩被人扯下,看清对方的神色,黑寿忽地怔愣在当场,却不料对方摸了摸脸,突地凶恶地举刀冲着二人砍来。 “啊啊啊!救命啊!” 福喜吓得肝胆俱颤,扯着黑寿转身奔逃,杀手却追了上来,一刀劈向他,锋利的剑刃眼看要落在他的脑袋上。 千钧一发之际,黑寿忽而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拉着福喜的胳膊往旁一松便将他推离了刀锋。 见状,杀手脚步一转,举着刀又要砍向福喜,突地呼吸一窒,黑寿铁钳般的手捏住他的喉咙轻而易举地把人扯了回来,随即往旁一甩,杀手重重砸在桌子上。 黑寿愤怒地把杀手按在酒席上,低吼一声: “你疯了!” “滚开!” 杀手一把推开黑寿,阴鸷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扫,提着刀转身冲成平郡主砍去,还没到她身前便被凌旭一脚踹开。 凌旭见杀手被副将一刀刺在胸腹,瞪着双眼慢慢软倒了身子,他这才微松一口气,转头望向惊魂未定的成平郡主关切道: “没事吧?” 景怡脸色苍白地摇摇头,一只手下意识拽住凌旭的衣角。 混乱很快被平息,一行十一名刺客被众人尽数斩杀。 众人中央,乔榭提刀踏在刺客首领的尸体上,衣衫染血,左右扫了眼,轻啧一声: “就这么几个人?” 凌旭携着亦步亦趋的成平郡主近前,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客气打道: “废话,你还想要多少人?一个城的兵力来我府上偷袭够不够?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我瞧着也不像匈奴。” 乔榭扫了眼院中乌泱泱的人头,含糊道:“回头再说。咦,那小太监,你过来!” 福喜正悄摸摸往外溜,闻言浑身一抖,下意识看了眼黑寿,随后才慢吞吞地走上前,头也不抬: “统领。” 乔榭并未在意他的态度,而是问道: “管清闲呢?” “徒……管大厨一个时辰前就回住处去了。” “什么?!” 乔榭闻言一愣,忽而提了刀浑身煞气地转身走出人群。 凌旭见状忙问一声,却见他头也不回,只摆了摆手留下一句: “把尸体收好了,老谢他们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便匆匆走远了。 乔榭一路飞奔,内心只期盼管清闲好端端地坐在院子里,然而刚飞奔出院,便听见一阵细微的人声,随着微风隐隐约约飘入耳中,令他分外熟悉,乔榭连忙敛去声息快步朝声源处走去,还未拐进小道便听一道破风声,他心中一惊,抬头却见不远处管清闲满面惊恐地坐在地上,一个黑衣人手中刀锋恰恰朝着他的脑袋劈去。乔榭想也不想便将刀抛了出去。 “嚓——” 刀没入皮肉的声音分外清晰,鼻腔中充斥的铁锈味儿仿佛带着余温。 这一刻,管清闲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他的表情定格在黑衣人挥刀的最后一秒,嘴巴张得完全能塞下一颗鸡蛋,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在他身上。 不到半尺的距离,管清闲呆呆地望着杀手握刀的那只胳膊如同泥塑的人偶残肢般掉了下来,略有些参差不平的伤口中霎时间喷射出鲜红的液体。 其中一部分还朝着管清闲的方向喷来,他下意识紧紧闭上双眼,随后鼻子一疼,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砸在他的脸上。 管清闲完全不想知道自己被什么打了脸,他只听见仿佛此刻才反应过来的杀手凄厉的嚎叫。 一滩液体从额头滑到了下巴尖,那是杀手喷在他脸上的血液。 管清闲的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乔榭见杀手疼得满地打滚,于是随手扯下裤腰带,过去把人绑了,一转身,便见管清闲坐在原地闭着双眼,一张白净的脸已被鲜血染成了大花脸,他却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显然是吓坏了。 乔榭好笑地伸手戳他: “喂,我削掉了他半个膀子,他现在连刀都提不……”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已触到了管清闲,后者没有丝毫抵抗,顺着他的手指直挺挺地往后一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乔榭:“……” 第34章 吓破胆 待到骚乱平息后,已是天边浮白。 城外混战中俘虏的一干北戎人被押进监牢,自称“龙虎将军副将”的汉人则和杀手中唯一的活口被乔榭派人看押。 眼见半死不活的杀手被众将拖下去,一路划出一道惨烈的血路,凌旭抽了抽嘴角,添了句: “请军医过来看看,把血止住就行。” 说完,又看向乔榭,衷心道: “兄弟,幸亏有你在。” 外有北戎,内有刺客,若今夜他们真的毫无防备,恐怕戎人真会趁着他们手忙脚乱之际攻进城。好在乔榭及时赶到,事态并未朝着严重的方向发展。 凌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乔榭却皱起眉头,突然道: “等天亮了我就回京。” “怎么这么急?” 乔榭望着好友,沉吟半晌才道:“风雨欲来。” 戎人正值休养生息之际,却突然举兵犯边,还有前朝余孽一路随行。平遥城这边有凌旭坐镇,还有一众勇将,就算给戎人插上翅膀他们也飞不进城来,让乔榭担忧的是朝中的情况。 戎人如何得知他们的行踪? 或者说,潜伏在暗处的前朝余孽是如何得知? 回忆着在城外俘获敌军时的情景,乔榭眉心越皱越深。 如果说前朝余孽打的是借由北戎之力收服平遥城的算盘,他们就算不派出龙虎大将,也不至于派个蠢材出来指挥。唯一的解释,便是对方有意如此,其意并不在平遥城,而是—— 京城。 乔榭眸光微凝,转头看向凌旭,嘱咐道: “你马上把今夜发生的事情写一封密折送往京中,那两名前朝余孽我一并带走。等到我们离开,你一定要严防死守,不可懈怠,谨防前朝余孽混入城中。” 见他如此肃容,凌旭也敛了嬉笑的神色: “放心。” 乔榭点点头,转身朝着厅门走去。 凌旭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忙道: “哎,老乔,你先别急着走,一会儿咱哥几个吃顿好的?” 乔榭头也不回:“不吃。”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凌旭的视线当中。 凌旭挠挠后脑勺:“发生什么事了,连肉都不吃了!” —— 乔榭回到院中时天已经亮了,管清闲的门虚掩着,福喜担忧的声音透过门缝飘出来。他上前去,伸手正要推门,便听福喜道: “你看,我徒弟吓成这样,说不定就是被乔榭那个坏人怎么着了!” 他?坏人?乔榭脚步顿住的同时皱起眉头,他还没怎么着呢!亏这小太监在宫里摸滚打爬,竟然这样口无遮拦? 心中正不爽,乔榭却听管清闲一本正经地打断福喜的话: “福喜,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怎么不对?” 管清闲冲着满头雾水的福喜正色道: “怎么能直呼乔大统领名讳呢?要尊称他为——大统领!” 管清闲的脸上满是肃然。 站在门外偷听的乔榭:“……” 第一次被管清闲维护,乔大统领的内心极为复杂,他一把推开门板,没有理会满面仓皇的福喜和黑寿,探究的目光直接落在管清闲脸上,想看看对方现在究竟是何种表情。 管清闲的脸上尚有些苍白,然而一见乔榭出现在门外,他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跳下床趿拉着鞋,冲乔榭露出一个惶恐的表情: “乔大统领您来了!乔大统领这边请!” 这极具风格的欢迎语差点让乔榭以为自己正身处青楼门口,他回过神来,镇定地走进房门,随后在管清闲惊慌的注视下在床沿边落座。 管清闲在一旁垂手而立,缩着肩膀,整个人就是大写的“卑微”二字。 他这副神态让乔榭十分不适,乔榭张了张嘴: “你……” 管清闲立刻点头哈腰:“您吩咐!” 乔榭:“……” 日,他是罗刹?! 乔榭扫一眼贴在墙边的福喜二人,却见福喜身形一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一副惧怕洪水猛兽的模样,再转头看看唯唯诺诺的管清闲,心中登时烦躁起来,他来本是想看看管清闲情况怎么样,如今也只好站起来板着脸道: “你既然醒了,那就收拾一下行李,等天大亮了就要启程回京。” 管清闲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乔榭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回头皱着眉头看管清闲: “厨子,你不必如此。” 见管清闲一怔,乔榭转身走出房门,脚落在门槛外的那一刹,身后传来管清闲弱弱的欢送: “乔大统领,您慢走!” 乔榭:“……” —— 成平郡主和凌旭成婚,送亲队伍在婚宴的第二日便启程回京,日夜兼程下,终于在一个多月后回到了京城。 凌旭的密报早已呈上,乔榭一进京,还未来得及到府中换一身衣裳,便被皇帝急召进宫,将在平遥城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述给皇帝听。等出了宫,已是月上梢头。 乔榭回府后并未直接回卧房休息,而是脚步一转,拐去了管清闲的小院。 院门紧锁着,不过这并不能阻挡乔大统领前进的脚步。 乔榭在院墙外转悠了两秒,不吭不响地把厚厚的盔甲一脱,都堆在了墙根,随后轻快地跳上墙头,三两下翻过院墙,站在管清闲的院中。 自管清闲入住后,乔榭还是第一次造访这院子,他扫了一眼,却见主屋黑咕隆咚的,显然房主人已经睡下。 进去,还是不进? 乔大统领摸着下巴沉吟半晌,最终默默地想: 来都来了。 没去推门,乔榭轻车熟路地别开窗板,轻手轻脚地从狭小的窗子跳了进去,双脚落地,如同落在一团棉花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乔榭微微一笑,正要起身,突然撑地的手无意间触到一个硬物,手背传来冰凉的触感,与此同时他后背一凉,转头看去,正对上床上之人遮掩在被窝后躲闪的目光。 乔榭:“……” 视线终于适应了黑暗,乔大统领起身小心地迈过身前的“陷阱”,来到桌边点燃油灯,他回头看向管清闲,淡定开口道: “醒了?” 仿佛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丝毫不觉尴尬。 管清闲却望着他竖在窗前地板上一柄锋利的刀刃,吓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地开口: “大、大大、大统领!我不是故故故……” “……”乔榭额角青筋暴起,“你他妈给老子好好说话。” 眼见乔榭动怒,管清闲心中更加紧张,一个“我”字在嘴里卡了半晌都没能说全,反而越来越结巴,管清闲心惊肉跳,狠狠地捶一下自己的胸膛,忙跳下床要收回地上的匕首。 乔榭的目光落在管清闲赤着的脚上,顿时青筋搏动得更明显了,他皱眉道: “别动。” 管清闲的动作立刻如同被定住似的僵硬在原地。 乔榭走过去随手一推,管清闲被推回床上,立时撑着床想跳下来,乔榭低喝一声: “好好呆着。” 刚刚落在地上的两只脚触电般缩了回去。 乔榭捏着刀刃拔出匕首,瞄一眼大开的窗户,嗤笑道: “还挺有戒心。” 一转身,却见管清闲坐在床边惴惴不安地望着自己。 乔榭顿了顿,随手一扔,匕首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乔榭冲管清闲点点头: “你不用慌,我就看看你这院子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吧?” “习惯,习惯!”管清闲忙不迭点头,见乔榭漫步走来,他忙往一旁挪去。 乔榭顺势坐在床沿上,一扭头,平日里总是闪着灿亮光芒的鹰眼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抹温和,他望着管清闲道: “回来的路上光顾着赶路,都没跟你说几句话。现在咱们已经到京城了,在平遥城的那些事以后都不会再有,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日后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管清闲略一迟疑,缓缓点头:“嗯。” 乔榭见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唇角不由微微上扬。 “行了,都这么晚了,你好好休息。明日还得进宫当值。” 说完,乔榭转身朝着房门走去,路过窗户时还顺手拉上窗板合紧,然而刚推开房门,便听身后传来蹬蹬的脚步声,乔榭疑惑地回过头,却见管清闲穿着单薄的亵衣亵裤,趿拉着靴子站在他身后,一见他回头,立刻弯腰恭送: “乔大统领,您慢走!” ……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乔大统领眼前猛地一黑。 “砰!” 房门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乔榭快步走出管清闲的小院,站在墙根处一堆笨重的黑甲旁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勉强把心里的那点儿不爽快给压了下去。 乔榭知道管清闲是被刺客吓怕了,但不得不说,原本一直和他针锋相对那么有活力的小厨子突然之间变得胆小如鼠,他还是不习惯,无论如何都不习惯! 厨子嘛,当然是要阴阳怪气张牙舞爪的看着才顺眼! 乔榭全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偏离了正常轨道,他皱眉盯着管清闲笼罩在一片漆黑中的院子,暗下决定——明天,一定得让管清闲恢复正常! —— 翌日,管清闲醒来后在乔府大门处等了近一刻钟都没等到乔榭。 眼看马上就要迟到,他踌躇片刻后走上台阶,问过门房的人后才知道早在他出门之前乔榭便出了府往宫门方向去了。 之前二人一直是一同出发,今天骤然被丢下,管清闲疑惑不解,却也无瑕细想,匆匆忙忙便赶往皇宫。 好不容易赶了禁军值班房,管清闲刚一走进厨房,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只见福喜被绑在厨房后方的一根柱子上,梁上挂着的辣椒腊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闪着寒光的刑具,原本好好的厨房此刻像个审讯室一样骇人。 管清闲心中一惊:“怎么回事?!” 福喜眼中闪动着泪光,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冲管清闲含泪喊了声: “徒弟!” 他话音刚落,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出按在了他的肩头。 管清闲浑身紧绷,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下一秒,却见一张熟悉的脸从福喜身后探出,冲他粲然一笑。 “你来了。” 乔榭一手举烙铁,一手扒着福喜的肩膀,满脸反派氏阴险。 第35章 乔头儿 管清闲站在厨房门前,看着挟持福喜的乔榭,一脸怔愣。 他饱受惊吓的神色落在乔榭眼中,乔大统领十分满意,故意晃着手中烙铁,狠狠地敲了下一旁的锅灶,引得福喜发出一声惊呼。 这场景,和当初在地牢中没能进行下去的拷问一模一样。 他都这样欺负这小太监了,小厨子肯定会看不下去吧! 乔榭想着,唇角微微扬起,余光瞥见管清闲悄悄进了门,随后顺着墙根溜过来,乔大统领顿时将刑具挥舞得更加卖力,丝毫不顾一大早就被强行绑住的福喜的感受,为了营造恐怖氛围,乔大统领还用无情铁手强行捏住福喜白生生的脸蛋,恶狠狠道: “说不说?说不说!再不说,本统领就在你脸上烙字儿了!” “说!我说我说!”福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呜咽两句,又颤巍巍地开口,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在哼哼,生怕稍稍大声就会被严刑拷打,“说……说什么啊?”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乔大统领英俊的面庞上,他义正言辞道: “招认你的罪行!” 福喜忙不迭点头:“我招我招!” ……这么爽快,他还怎么继续? 乔榭余光瞥见管清闲溜到灶边提起一个怎么看怎么像是凶器的大茶壶,挑了下眉头,决定按计划行事,他狞笑一声: “哟呵,嘴还挺硬!看来不动刑你是不会开口了。” 说完,举着沉重的烙铁慢慢凑近福喜的脸蛋。 “我都说了招、招啊!别打我啊啊!”福喜被吓得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乔榭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眼看烙铁近在眼前,他不由爆发出一阵崩溃的大叫。 然后。 然后烙铁便重重印在了福喜脸上,铁与皮肉交接处传去一阵冰凉的触感。 ……凉的? 心情大起大落了一番,福喜张着嘴,呆滞地望着眼前虚空,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乔榭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露出了破绽,他早在片刻前便瞥见管清闲提着茶壶悄悄站在了他后方,后背立时紧绷起来,随时提防着管清闲的偷袭。 虽说他武艺不差,但小厨子又不会武,万一动起手来他没把握好分寸,再让对方磕着碰着,那就不好了。 乔大统领暗自决定,一会儿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做,等到管清闲提着壶砸过来,他直接闪到一边,假装被吓到之后赶紧溜走。 这样一来应该能抵消一点儿他残暴的形象,小厨子该对他放下戒心了吧? 乔大统领秉着自己的谜之逻辑,默默等待着改变现状的那一刻,余光瞥见管清闲动了,他屏住呼吸,心中竟有些微紧张,见管清闲同时轻移脚步飞快上前来,他心中一喜,正要快步闪开,突然,一杯热腾腾的茶和管清闲一同挡住了他的去路。 “乔大统领,累了吧?快喝杯茶歇歇!” 茶壶早已被搁置一旁,此刻的管清闲恭敬地双手托一杯茶水,一副热情的狗腿样,没分给身旁的福喜半个眼神。 热腾腾的水汽袅袅而上,直扑到乔大统领的脸上。 乔榭:“……嗯。” 乔榭接过茶杯,心中还有些迷惘,这时又听管清闲殷勤地说: “乔大统领早早进宫,现在一定累了吧?来,来,这边坐,小的给您捏捏肩,捶捶腿!” 乔榭:“……哦。” 被管清闲按在板凳上,乔榭还是没想出自己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他抬手啜了口茶水,眉头紧锁着咂巴咂巴嘴,肩头卖力捏着的一双手轻重正好,酸酸麻麻的感觉令他不由自主放松了僵硬的肩背,惬意地眯起双眼。 在肩头活动的手倏地离开,乔榭方才松开的眉心再度皱起,突地腿上一重,乔榭猛然睁眼,同时一手迅速探出,一把抓住管清闲的手腕: “你干什么!” 管清闲满脸忠心狗腿的无辜:“大统领,小的给您捶捶腿啊!” 捶腿? 乔榭拧紧眉头,目光从管清闲的脸上落在自己的腿上,半晌,他讪讪地松了手。 管清闲的手再次落下,乔榭略微不自在地蜷缩一下大腿,随后才逐渐适应了管清闲的动作,只是这回他却不觉得惬意,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牵引着落在管清闲身上。 板凳不高,管清闲只能蹲在乔榭腿旁卖力地伺候着,也许是夏日天燥的缘故,他捏肩捶腿忙活一阵儿,此刻额头边沿已然渗出了点点汗水,顺着脸颊慢慢滑到他的下颌,亮晶晶的汗水缀在白生生的肌肤上,莫名吸引着人的视线。 乔榭目光闪了闪,突然觉得心头燥热,他猛地举杯狂饮温热的茶水,同时耳朵尖一抖,博捉到一道细微的动静。 “当啷!” 绑缚着身体的绳子刹那间落在地上,福喜一得自由,立时撒丫子朝着厨房门飞奔而去,速度快得如同一只逃难的兔子。 乔榭见状立时便要站起,突地大腿一重,方才安安分分捏腿的管清闲此刻正八爪鱼一样抱着他的大腿,乔榭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便听管清闲大吼一声: “乔头儿您坐,放着我来!” 说完他撒开手,随后手脚并用地冲向厨房门。 瞬息间,第二只逃难的兔子也奔了出去。 “……” 乔榭转头看向那几截散落在地上的绳子,瞟见绳结旁同样掉在地上的菜刀后,嘴角微微上扬。 他说什么来着,就知道这招对小厨子有效果! 今天敢偷偷摸摸地反抗,不出几天,肯定就能恢复原样! 预感自己计划可行的乔大统领摸摸下巴,脑中瞬间冒出一个好主意。 —— 管清闲和福喜一路狂奔出禁军值班房,二人不敢停歇,直跑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径才得以躲在树后松了口气。 管清闲一口气还没喘匀,突然怀里一重,福喜泪眼汪汪地扑了上来: “徒弟,多亏你给我递了刀,不然我今天就要死在那儿了!” “没、没那么严重吧……”管清闲说着,捧着福喜的脸仔细看了看,只见他脸上除了乔榭大手掐红的两个手指印,基本上没什么别的伤痕,他不由诧异地问,“你到底干什么了?一大清早的他就把你绑起来。” 福喜眨眨眼:“我不知道” 说罢心虚地移开目光。 管清闲见状,内心咯噔一声,忙按着福喜的脑袋让他转过头来,十分严肃地问: “你没骗我?要是真有什么事,你可得告诉我!不然得罪了乔榭,咱们两个可都得完蛋!” “我没……”福喜望着管清闲,见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不由连自己的忧虑都忘了,奇怪地问,“徒弟,你这是怎么了?你之前没这么怕他啊!” 管清闲一愣,对上福喜不解的目光,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管清闲是被吓怕了。 或者说,他是认清了现实。 他穿进这本书中,以管大海夫妇儿子的身份得以存活,就好像白捡了一条命。之前他一直抱着死就死了的心态看待现在的人生,不光是对待乔榭,便连面对八皇子景曦时,都打从心底不觉得和对方有何差别。 直到被刺客追杀,命悬一线。 当那名刺客倒在他面前,直面温热的鲜血,管清闲才意识到生命有多脆弱。 他能重来一次,未必能好运地重来第二次。死就是死。 回想以前,他一次又一次地忤逆乔榭,对方若是真有心杀他,恐怕他的人头早已落地了千八百次。 当命不由己的惶恐涌上心头,管清闲再看乔榭时,便打心里生出一股畏惧来,因此在发现福喜可能得罪了乔榭时,他才会这么紧张。 福喜见管清闲神色越来越凝重,大有逼他说出个子丑寅卯的架势,于是连连摆手: “没有,徒弟,我这次真没有得罪他!一大早他突然就冲进来把我绑上了,真的!” 管清闲立时松了一口气:“没得罪就好。” 福喜眨眨眼,问道:“可是徒弟,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闻言,管清闲也露出犹疑的神色。 禁军值班房……肯定是不能回去了。他们俩一个厨子,一个太监,在这偌大宫里也没什么好去的地方,还得避开乔榭,该去哪儿躲躲呢…… 想着,管清闲忽而眼前一亮: “有了,我们去御膳房!” 他现在住在乔府,就算白天能躲着,晚上也不得不回去,还是去御膳房躲躲,晚上直接跟管大海回家去!到时候,乔榭总不能上门拿人吧? 管清闲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一揽福喜的脖子,畅快道: “走,咱们现在就去!” —— 不多时,管清闲和福喜便来到御膳房门前,二人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管清闲便见一个眼熟的大厨站在门边,一见管清闲来了,大厨双眼一亮,连忙迎上来。 “小管啊,你可算是来了!” 这副熟络的态度令管清闲感觉莫名其妙,他张了张嘴: “您……” “哎呀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大厨一拍大腿,急吼吼道,“你爹他又犯事儿了,刚刚禁军一来,直接把他给抓走了!” 管清闲牵着刚刚被他营救出来的福喜,不可置信地问: “……啥?” “你爹!被禁军!抓走了!哎小管,你怎么了,哎哎别晕倒啊……”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今天的尾巴,作者更新啦~ 第36章 幻想 酉时三刻,趁着御膳房众名厨子离开的时候,管清闲和福喜低着头混在人潮中挤了出来,而后循着一条僻静的小路直奔地牢。 地牢门前守卫重重,管清闲和福喜躲在宫墙阴暗处,正发愁该如何混进去,便见几名身披黑甲的禁军提着食盒走上台阶,和地牢前的守卫低语几句,随后守卫们互相看看,竟跟在禁军身后齐齐走下台阶,穿进另一条小路中不见了踪影。 福喜见状双眼一亮:“真是大好的机会,徒弟,趁现在没人,咱们赶紧进去!” “等等……你不觉得有点儿奇怪吗?”管清闲没有动弹,皱着眉头望向守卫离开的方向,总觉得整件事情顺利得过了头。 “奇怪什么啊,要不是他们擅离职守,你还混不进去呢!”福喜焦急地推了管清闲一把,“再不进去,等他们回来咱们可就再难见到你爹了!你快去吧,我在外头给你守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跑进去通知你。” “跑进去?” 管清闲设想了一下这场景,总觉得到时候恐怕他们两个都会被堵在里头抓起来,只好摇头道: “不用,要是有人来了,你就往牢里喊几声。” 说罢,他顺着墙根溜到地牢前,做贼似的慌忙闪进黑漆漆的牢狱,一路上,心脏鼓动不停。 这是管清闲第二次来到地牢。 事关管大海,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爹,他半点不敢懈怠,撒丫子狂奔到牢房幽深处,隔了老远便满心焦灼地喊了声: “爹!爹你在吗?” “臭小子!” 还是那间熟悉的牢房,牢门栏间露出管大海红润有光泽的脸,此刻他望着匆匆而来的管清闲,脸上满是诧异,“你怎么来了?” 管清闲没顾得上回答,他气喘吁吁地在管大海牢房前站定,刚张开嘴,目光突然略过管大海落在他身后焕然一新的牢房上,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管大海扒着牢门,半晌等不到他的回应,只能疑惑地拽了拽管清闲的裤腿: “说话呀,愣着干嘛!” 管清闲蹲下,直愣愣地望向他: “爹,你这牢房是不是……” 目光再度扫过管大海身后铺了褥子、还垫了凉席的木板床,又转到桌上燃着的油灯及灯旁巨大的食盒上,再一转,却见原本狭小的铁窗不知什么时候被拓宽了,大得好似管大海这体型也能随时爬进爬出。 管清闲抽了抽鼻子,灵敏地在浓郁的红烧肉味中捕捉到香花和燃烧的药草混在一起的清甜香气。 若是忽略眼前的这道上锁的牢门,这间牢房的环境简直比管大海夫妇俩的卧房还妥当舒适。 管清闲斟酌良久,最后才从嘴里挤出后半句话: “……和以前不大一样?” “嗨,是有点儿。” 管大海咧嘴一笑,抬手伸出牢门,在地上掐了根草用来剔牙。 管清闲见状头疼道:“您先别忙,我混进来不容易,所以您别再干东干西的了,赶紧回答我的问题,知道吗?” 管大海眉头一皱:“那你说东说西的干嘛啊,想知道什么赶紧问!” 管清闲:“……好。” “还有,就算在牢里,你爹还是你爹。” “……哦。” 管清闲扭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发现毫无异动后才往牢门前又挪了两步,悄声问: “爹,您这次进来究竟又犯了什么事儿?” 见管大海叹了口气,幽幽地望了过来,管清闲精神一紧,聚精会神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却听管大海叹息半晌后道: “咱也不知道啊!” “不是,您进来的时候都不问问的吗?!”管清闲几乎要为自家老父亲的粗大神经而泪流满面。 管大海十分委屈:“那禁军里头也没跟咱关系好的,咱也不敢问啊!” “您这牢房都布置成这样了!”管清闲崩溃地往那张结实的雕花大床上一指,却见管大海嘿嘿一笑,脸上竟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这都多亏了乔大统领抬举。” 什么玩意儿?乔榭?! 管清闲张了张嘴,霎时间说不出话来。 按理说,他最近压根没得罪乔榭,管大海被抓应该不是自己惹的祸……可,这段时间,他记得原书里没什么发生什么大事啊!管大海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御膳房当值才对,怎么莫名其妙又被抓了起来? 管清闲百思不得其解。 管大海却拍拍他的肩膀,疑惑地问: “还没说呢,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管清闲思路被打断,只好一五一十道:“门口的人都走了,我偷偷溜进来的。” “啥?” 管大海刚皱起眉头,就见管清闲又转头不放心地朝着四周看看,他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拉着管清闲的胳膊叮嘱道: “儿啊,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趁着没被人发现,你赶紧出去。回家之后跟你娘说一声我今晚上没出去鬼混,就是坐牢呢回不去了,让家里最近几天别做我的饭了,我估摸着得过两天才能回去……” 管大海絮絮叨叨一大堆,净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管清闲好几次想插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最后只能在管大海殷切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知道了。” “那你还傻蹲着干什么,等人来抓?赶紧跑啊!” “哦哦!” 管清闲呆呆地一点头,起身又沿着来时的路飞奔回去,路过审讯室时,余光瞥见一人被绑在木架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管清闲的脚步不由自主停顿一瞬,旋即看清了审讯室内的情形,只见那被绑在木架上的人披头散发,看身形依稀能辨清是个女子,身上穿的藕粉色宫裙被血浸透,稍靠上身的部位已然凝固成了浓重的黑褐色,裙摆处却还有滴滴鲜血落在地上,令人触目惊心。 这人身上穿的是芷兰宫的服饰,难不成是……弗若? 管清闲盯着受刑这人脚底的那摊血,突然觉得浑身血液仿佛随着她的伤口一同流了出来,只剩下通体冰凉。 “臭小子,看什么呢!” 身后传来管大海的呼声,管清闲浑身一震,猛地撒丫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管大海扒着牢门看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无意间望见空荡荡的道路,顿时疑惑起来。 “咦?怎么一个狱卒都没有,都玩忽职守?不应该啊,回头得跟乔大统领反映反映……” 管清闲逃命似的飞奔出地牢,回到福喜身边时已是两腿发软,魂飞天外。 福喜惊喜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徒弟,你见到管总管了?他说什么?” “没、没……”管清闲蹲在草丛边,两腿微微颤抖。 “没说什么?不会啊……哎,守卫回来了,好险!幸亏你回来得及时。走,咱们先离开再细说。” 染满血的宫裙还在管清闲的眼前晃悠,他被福喜拉着,愣愣地走了起来。 一路上,福喜的声音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似的,半点都没能传入管清闲的耳中,他浑浑噩噩地走动着,直到一抬眼,望见巍峨的宫门。 “徒弟,天晚了,你先回家躲躲吧。乔榭那厮再有势力,总不能直接上你家拿人!”福喜面有难色,“可你要是在宫里待着,一入夜肯定会被禁军逮到,到时候他肯定会对你为所欲为!” 管清闲浑身一颤,脑中霎时间浮现出被严刑拷打的惨状,他忙迈动软得像面条似的腿朝着宫门冲去,一出宫,便直奔自家家门。 管清闲跑回家时,林氏正挎着菜篮慢悠悠地回到家,她虚掩上门,正要进厨房做饭,突听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 “娘!” 一转头,便见自家儿子推门进来,随后又紧张兮兮地关门插上门闩,似是不放心地环顾一周,又拿了搁在一旁的铁锹靠在门上。 林氏连菜篮都忘了放下,急走过去拉住管清闲的胳膊开心道: “儿啊,不是说以后都跟着大统领当差了,你怎么回家来了?锁门干什么?你爹还没回来呢……” “爹他今天回不来了。” 管清闲擦了把汗,边试图用一把铁锹固定门板,边将管大海再度入狱的事情告诉林氏,后者听了半点不在意,只顾着拉管清闲进屋。 “好些天没见我儿了,今儿娘给你做好吃的!” 语毕,林氏突然一拍脑袋:“哎呀,儿啊赶紧开门开门,娘有东西没买呢!” 管清闲拦不住她,只好把刚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固定好的铁锹、门闩等物都原样撤了。 门一开,林氏便挎着菜篮匆匆奔了出去,不多时又回来,菜篮里却多了个金黄的油纸包,正散发着阵阵肉香。 自中午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的管清闲被这香味儿牵引到了饭桌上,迫不及待地打开纸包,只见油纸包里是一只热腾腾油津津的烧鸡,口水顿时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来。 林氏放下菜篮,从厨房端了馒头、粥和几碟咸菜放在桌上,随即坐在了管清闲的对面。 此刻太阳落山,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林氏点上一盏油灯,撕下一根鸡腿递给管清闲,又把吃的、喝的都堆在他面前,片刻不得闲。 肚子空空的管清闲顾不得其他,扯着鸡腿就馒头狼吞虎咽起来,没一会儿便将馒头、粥和鸡腿吃得干干净净,肚子里好歹有点儿东西垫着,感觉没那么饿了,他这才想起林氏还在场,一抬头,却见林氏坐在桌旁,一脸慈祥地望着他。 “儿啊,再吃个鸡腿。” 又是一根喷香的鸡腿凑到眼前,管清闲余光瞥见油纸包里没多少肉的鸡骨架,想着林氏都没吃几口,于是摇头准备拒绝: “娘,我吃不……” 话音未落,鸡腿一个俯冲直接冲进管清闲的嘴里,把他的话堵了个严严实实。 林氏心疼地看着自家儿子:“唉,多吃点儿,你看你都瘦了!” 管清闲:“……” —— 饭后,管清闲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板凳上。 饭桌早已被林氏收拾干净,此刻她正就着昏黄的灯光缝补衣物,手里拿着的大概是管大海的哪件外衫。 看着她灯下忙碌的身影,管清闲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温馨。 其实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错,挣点儿小钱,吃个烧鸡,成个家…… 他这样的普通人,还是别再蹚宫里这趟浑水了吧? 这个念头突兀地在管清闲脑海中升起,而后便盘旋着无法压下去了。 烛光摇曳,眼前一会儿是宫女被染成红褐色的裙摆,一会儿是林氏缝补的画面,管清闲忍不住慢慢地蹭到林氏身旁,一歪头,倒进她的怀里。 林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忙将针线丢到桌上,捧着管清闲的脑袋问道: “儿啊,你怎么了?” “没事儿。”管清闲闷闷地答了一句,忽而问道,“娘,您觉得我……我不去宫里了怎么样?” 林氏闻言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又打退堂鼓了?是不是活儿干得不顺心了?” “没有,就是……”管清闲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个借口,干脆抱住林氏的膝头像小孩儿一样撒娇,“反正我不想去了,我一定要离开皇宫,明天就辞了不干!” 林氏失笑:“傻孩子,宫里的差事,那是你说辞就辞的?” 管清闲转头露出一只灿亮的眼:“要是我能找到一个肯能帮我的人呢?” 林氏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又拾起针线衣裳,边缝补边随意道: “那敢情好,以后娘还能天天看见你。等你爹当值去,娘就给你买烧鸡吃。” 管清闲一喜,浑身都松懈下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自己远离宫廷后平淡但十分安全的美好生活,于是对着林氏高兴道: “娘,您放心!等我回家来,我就找个赚钱的活计,以后天天孝顺您和爹!等攒够了钱,再娶个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您二老就有孙子啦!” 先前林氏还在笑,听到管清闲的后半句,却是浑身一颤: “儿啊,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管清闲没发现林氏的异状,他还在美滋滋地畅想着,“等回头,我买一只烧鸡,先让您吃,再让我爹吃,然后是我妻儿,再然后我吃……” 林氏打断他道:“那你、那你是有心上人了?” “这个……”管清闲皱眉思索片刻,接着遗憾地摇摇头,“没有。” 刹那间,林氏的心从云顶转而坠进冰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乔大统领:据说,我抓到了媳妇儿会对他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乔大统领:不可描述.jpg 管清闲:救命,妈妈,我要挂了! 今天尊敬的乔大统领并没有到场,但是请相信,下一章的攻,很!有!爱! 另外,不勤劳的作者被玩耍冲昏了头脑所以接连断更好几天,这个没有办法辩解,但!还是!请小天使们不要放弃我!作者真的知道错了! 悔不当初.jpg 第37章 狭路相逢 第二天天不亮,管清闲便起床洗漱。 林氏揉着眼睛要做早饭也被他劝住,管清闲热了碗粥喝下后,转身离家后直奔宫门。 走在长长的御道上时,他心中十分忐忑——毕竟乔榭那厮这么喜欢在御道上干些打劫威胁的勾当。 但很快,管清闲就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再为这个问题担忧。 因为乔大统领就抱胸站在他正前方,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丈。 管清闲十分怀疑乔榭之前就躲在路旁隐蔽之处,他一路走来前瞻后顾,恨不得见个人影就拔腿飞奔三十里,即便如此,乔榭这厮还是悄无声息地堵到了他! 这一刻,管清闲想到了转身逃跑,并且他也这么做了。 只是转身的一瞬间,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奔跑的动作,便见一伙着了铁甲寒枪的禁军走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宫墙。 管清闲脚下一软,身体快于意识挪到一旁,从后脑勺到脚后跟都紧贴着宫墙,生怕自己一片衣角擦着禁军队伍的铁甲。 乔榭将管清闲的动作尽收眼底,要不是手底下的兵正看着,他早就大笑出声了。 此刻,他憋着笑一挥手,禁军队伍便目不斜视地越过了乔榭和管清闲二人,齐刷刷地往御道那头去了。 眼见管清闲扶着墙根又要溜走,乔榭双眼微眯,忍不住出声: “站住!” 管清闲的两条腿顿时生根般定在了地上。 乔榭故意慢吞吞地走近,最终在管清闲脚跟旁站定,他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地站着,目光一寸一寸地在管清闲的侧脸上游移,神色游刃有余。 管清闲被身后那道刀子般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危机感令他胆战心惊,管清闲不由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喉结随之上下滚动,紧接着便听乔榭的邪恶声音响起: “小子,今天的过路费你没交吧?” ……你他妈是山匪吗?! 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关键时刻,管清闲强忍住了,幸好他早在进宫前就想到了有可能和乔榭正面对上,此刻被索要银钱也并未太意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乔榭手中,随即脚底抹油便想溜走,却再一次被拉住。 “等等!” 乔榭看了眼手里的银子,不由皱起眉头,正思索着要用什么借口继续刁难管清闲,便听他战战兢兢地开口: “不、不够吗?” 乔大统领的双眼立时亮了起来:“对!不够!最近过路费涨到二十两了你不知道?!” 话音未落,乔榭便见管清闲颤颤巍巍地掏了掏袖口,再次掏出一锭银子塞进自己手里。 管清闲见趁乔榭盯着银子发愣,猛地扭身飞快逃走,片刻也不敢停留,一溜烟窜进了禁军值班房,直到跑进厨房内看见站在锅灶旁的福喜,他才放缓脚步,撑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福喜抬眼诧异道:“徒弟,你跑这么急干什么?” “先、先不说、不说这么多……”管清闲喘着粗气扭头看了眼身后,见乔榭没有追来,他忙抚着胸口捋顺一口气,而后转向福喜问道,“你知道宫、宫里的皇子平日都往、往哪儿去吗?” “皇子?当今陛下的八位皇子均已成年,平日都居住在宫外。你问这个干嘛?” “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入宫了,在哪儿可以遇见他们?” “一般皇子们无诏不得入宫。” 福喜歪头想了片刻,道,“不过,若是入了后宫,应当是去拜见自己的母妃吧?” “母妃……那应当是兰妃娘娘的芷兰宫,对,芷兰宫!” 管清闲激动地拍了下门板,抛下一脸诧异的福喜,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芷兰宫这地方,作为管清闲穿书以来初次受挫的地点,确实让他印象无比深刻。但难找也是真的。 比如说,他第一次从芷兰宫退出来就差点误入皇后宫殿,幸亏福喜把他带回御膳房。 再比如说,他这次孤身一人去找,就再次迷了路,站在偌大的花园中不知所措。 明明已是七月末,花园中却是花团锦簇,香风蝶舞,仿若春意盎然的美妙景色。 再加上不远处正上演的一幕,站在树丛后的管清闲脑海中缓缓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小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一句朗朗上口的台词刚从管清闲的脑海中撤去,不远处被香风环绕的“小动物”便发出雄浑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柳儿你的腰真是越来越细了,盈盈一握竟不堪本皇子一折……” “咦,华儿你今日用了什么味道的熏香?本皇子闻着倒有些新奇,靠近些,让本皇子好好闻闻!” “秋素小美人儿,本皇子疼你还来不及,怎会冷落你!” 浑厚的嗓音直冲云霄,间杂着宫女们娇细的莺声燕语,管清闲觉得,这场景要是传出宫门,分分钟能被说书人编成一出“浪荡皇子戏宫娥”的香艳段子。 被娇羞的众宫女围绕在中间左拥右抱好不自在的男子容貌和八皇子景曦有三成相似,稍显成熟,再加上这好色的性格……管清闲稍稍在脑子里一过这明显的特征,便锁定了此人—— 三皇子景荣。 《权谋天下》一书中,锲而不舍同八皇子景曦争夺太子之位的反派,从出场开始便致力于和景曦针锋相对,但碍于皇帝对八皇子的宠爱,三皇子景荣的动作一直局限在小打小闹中,跟乔榭这等反派比起来稍显不起眼啊…… 等等,实力再不济那也是个皇子,分分钟能碾压他好么! 管清闲忙摇摇头,甩掉脑中不切实际的优越感。望着前方正和宫女们调笑的三皇子景荣,他迟疑一瞬,下意识想沿原路退回,刚转身便听身后突然暴喝一声: “什么人!” 管清闲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扭头看去,发现花容失色的众宫女四散而去,三皇子景荣则一甩衣袖,脚步匆匆地朝着自己的方向疾走过来,他一惊,立时拔腿就跑,与此同时心中暗暗想着,怪不得原书中八皇子景曦总觉得这个景荣脑子不好,这么怕被别人看见就别这么明目张胆地调戏宫女啊艹! “别动!我看见你了!” 身后传来景荣破音的喊声,管清闲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跑得像一只矫捷的兔子,转头正想看一眼身后,突地撞上一堵硬墙,旋即天旋地转。 余光瞥见大地就在眼前,管清闲倏地一惊,拼命挥舞着双手,这时手腕处突然传来一股大力,生生止住了他一头撞死在地上的悲剧。管清闲转头看去,却见乔榭正皱着眉头站在他身前,一只手赫然紧捏着他的手腕。 管清闲:“……” 虽然很感谢,但总觉得这姿势有点儿羞耻怎么办。 不远处传来景荣气急败坏的叫嚷声,乔榭瞟一眼蓦然紧张起来的管清闲,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此时此刻,管清闲正试图挣开乔榭的手腕,见他表情不对,顿时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管清闲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开口: “你不会把我交给三皇子领功吧,或者突然松开手,让我摔在地上?” 乔榭轻飘飘地看了管清闲一眼,薄唇轻吐: “不会。” 管清闲顿时安下心来,庆幸道: “那就……” 最后一个“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管清闲浑身一晃,他忙看去,却见乔榭胳膊一晃,随即他的身体便像秋千般晃荡起来。 这他妈是什么怪力游戏吗?! 管清闲被乔榭这突然的举动吓呆了,尤其是当他发觉乔榭的手指正一点一点松开时…… “喂喂喂喂你要干什么……啊!” “扑簌——” 被甩出去的管清闲一头窜进了矮树丛中,顶着满头叶子,一低头,就能和散发着青草芬芳的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 突然身后传来异状,管清闲清晰地感觉到乔榭的一只脚踩在自己屁股上不断施压,与此同时,后者恶劣的声音响起: “快点儿进去藏好,三皇子可马上就到了!” 管清闲没动,乔榭的脚立刻变本加厉起来。 终于,热心助人的乔大统领欢快地踢到第二十下时,戳在矮树丛中的管清闲晃了晃,含着屈辱的血泪钻进树丛中。 乔榭的脚落空,他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晃了晃脚底板,最后拨了一些树叶挡住管清闲的身形,随后转头看向身后。 等到三皇子景荣气势汹汹地冲过拐角,看见的就是一个高大威严,神色冷峻的乔大统领。 景荣一惊,下意识挺直腰板双手背后,佯装正经地点点头:“乔大统领。” “哦。” 乔榭冷漠地发出一个单音,随后一双凌厉的鹰眼便直勾勾地望着景荣。 长久的沉默后,景荣尴尬的笑容僵在脸上,淡淡的脂粉香气涌进二人的鼻尖。 乔榭一言不发地望着景荣,半晌,缓缓勾起嘴角,冷冷地嗤笑一声,不怀好意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刻,三皇子景荣终于回想起三年来被乔大统领支配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加更!加更! ——来自曾以为自己从不会加更的懒惰作者。 接下来,当然还是要感谢投营养液的小天使!比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ご橆↗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正面上 一般来说,禁军统领在面对皇子时态度应当十分恭敬。 一般来说是这样。 然而如今的禁军统领乔榭,行事作风在宫里宫外是出了名的野。 野就算了,毕竟身为臣子,性格再粗暴也不可能欺负到皇子们头上去。 偏偏此时此刻和他狭路相逢的是三皇子景荣。 想起往日积怨,景荣瞟见他腰间别着的钢刀,顿时觉得腿肚子都在打颤,生怕再被乔榭抓住什么把柄,找了个借口便飞快溜了,连他来到此处的初衷都忘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乔榭哼笑一声,回到管清闲藏身处拨开树丛: “他走了,赶紧出来吧。” 躲藏在暗处的管清闲虽说听完了全程,现下却仍不敢相信这么轻松就躲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往外瞟了一眼,确认三皇子景荣并没躲在一旁等他自投罗网,这才手脚并用地从树丛中爬出来,怀着魔幻的心情左右环顾: “他这就走了?” “要不然呢?你希望他带着宫人把这地儿搜个底朝天,再把你死狗一样拖出来?” 你才死狗! 管清闲没敢反驳,默默在心中腹诽一句,接着突感右屁股一疼,他下意识扭头,发现乔榭正慢悠悠地收脚。 “……乔大统领?” 管清闲心中满是震惊,差点以为乔榭洞悉了自己的想法,直到对方慢悠悠开口: “你屁股上有泥,赶紧拍拍。” “……” 管清闲咽下一口老血,麻木地拍打着泥土,同时自我安慰——等离了宫,以后就再也不用看见这厮的脸! 想到这,管清闲心中重新燃起对光明未来的向往,悄摸转身就要离开,哪知后颈忽地一沉,乔榭阴魂不散地跟上来勾着他的脖子,笑得好似方才无事发生。 “去哪儿?” 一凑近乔榭,管清闲下意识浑身绷紧,摇头否认: “没去哪儿……” “是吗?”乔榭笑容微敛,搭在管清闲脖子上的手突地一使劲将他扣在原地,声音没有一丝异常,“那你怎么走到芷兰宫附近来了?” “呃……”管清闲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见他如此,乔榭眸中划过一道暗芒,沉吟片刻后突兀地开口道: “西南大旱,半月前八皇子和国师大人一同离京运送赈灾粮草,算算日子,此刻应当到了。” 敏锐地捕捉到“八皇子”三个字,管清闲立时竖起耳朵,听完乔榭的话顿时抑制不住脸上震惊的神色: “离京了?!” 话刚脱口而出,却见乔榭唇角上扬,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你果然是来找他的。” “……” “想求八皇子放你出宫?” “你!你怎么……” 发现乔榭脸上最后一点儿虚伪的笑容都消失了,管清闲及时把后半句惊呼咽了下去,忐忑地握紧双拳,一时间心中思绪纷杂,只能垂着头,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见此情形,乔榭终于忍不住了,他近乎粗暴地捏住管清闲的手腕,不由分说便将他拖到了隐蔽的角落处。 直到被乔榭高大的身形牢牢罩住,管清闲才从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中反应过来,他眨眨眼,在乔榭逼近时下意识后退一步,背却抵上坚硬冰冷的宫墙,不得不和身前将他堵得严严实实的乔榭近距离接触,后背顿时紧张出一片冷汗。 乔榭的神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面对管清闲时都要严肃,他本想直截了当地将心里话说出口,然而话到嘴边最后只剩下一句: “你能不能别这么怕我?” “……啊?”管清闲不由懵逼。 既然话已出口,乔榭索性想到什么说什么,拦在管清闲身侧的一只手向上一抬,直接掐住管清闲下巴,逼迫着他将不断躲闪的双眼抬起,和自己四目相对,又一字一顿道: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这样怕我——咱们就像以前一样接触,行吗?” 连日来管清闲对他避让的消极态度已经让乔榭感到十分不适,本来乔榭还想着用温和的方法,水煮青蛙一样慢慢让管清闲习惯他的纵容,没想到这小厨子竟然想到离开皇宫? 得知管清闲跑来芷兰宫找景曦的那一刻,乔大统领都被气笑了。 好不容易他有耐性一回,人反倒不领情了!那还好好说什么?正面上算了! 想着,乔大统领略有些蠢蠢欲动。 此时,被压在墙角的管清闲眼珠动了动,终于消化了乔榭的话。 像以前一样……所以乔榭的意思是,还想让他继续拆台、顶嘴、针锋相对? 从前他顶撞乔榭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管清闲总结完再抬头望着乔榭一本正经的脸时,眼中不由带上了复杂的情绪。 他实在没想到……乔榭这厮竟然有这样的癖好! 不,其实这一切早有征兆! 之前他看《权谋天下》这本书时就觉得“乔榭”这个角色奇葩,毕竟八皇子景曦对他的厌恶几乎是人尽皆知,可他还锲而不舍地跟在景曦屁股后头跑,只求一亲芳泽。 以往的管清闲只以为“乔榭”是被八皇子景曦的美色冲昏了头,现在看来,他觊觎的哪是美色?是人家八皇子一次又一次拒绝他时的态度! 久没得到管清闲的回答,乔大统领眉心拧起,捏着他下巴的右手上下晃了晃: “别光愣着,说句话!懂了吗你?” 管清闲脑子里塞满了臆想,此刻盯着乔榭的目光都不对劲了,连连点头: “懂了,懂了!” 乔榭这人,绝壁是个受虐狂! “这么快就懂了?也太容易了吧……” 乔榭一愣,还有些不相信,但见管清闲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他嘀咕着松开手,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在怀里摸出二十两银子,塞回管清闲手中。 “喏,早上拿你的,还给你。” 沉甸甸的银子入手,管清闲霎时愣了,他低头看了看银子,又抬头望向乔榭,只见后者神色平静,不像是在耍他,管清闲顿时陷入了迷惘当中,不明白乔榭这是什么意思。 “还愣着干什么,收起来啊!”乔榭催促一句。 管清闲鬼使神差般开口:“那你之前打劫过我的银子呢?” 乔榭:“……” 管清闲心一横,闭着眼道:“不是你说让我跟以前一样……哎!你干嘛扯我裤子……” 乔榭全然不顾管清闲的惊叫,三下五除二便扯松了管清闲的裤腰带,随后一只手灵活地探了进去。 “流流流流氓!” 管清闲夹紧双腿,拼命按住裤腰,狰狞的神色仿佛是在抵抗淫、魔侵、害。 然而他预想当中的骚扰并未落在身上,突地什么东西顺着小腹一路滑到管清闲的两腿间,凉凉的触感冰得他不由爆了一句粗口。 乔榭憋着笑,一手拍了拍管清闲紧拽的裤腰: “这玉佩跟了我好几年了,怎么着也能值几百两银子,我今儿身上没带银子,就用这个抵债好了。” 什么玩意儿?玉佩? 管清闲悄悄睁开一只眼,见乔榭双手抱胸,正站在一步开外颇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顿时一股羞耻感冲破心头,但那块玉佩又落在他腿根处极具存在感,管清闲拿又不是不拿也不是,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两腿夹着玉佩,好半晌,又试探着说道: “那我爹这些年是不是也被你敲诈过好几回……” “……你他妈挺精明啊。”乔榭哼笑一声,在管清闲的目光下抬手在自己身上摸了半晌,突然拿下头盔,大大咧咧地往前一递,“喏,刀太长,塞不进去,老子头盔给你。” 随后流氓般的目光在他身上身下扫视一圈,语气挑衅: “你塞得下吗?不行吧!” 是男人,就不能不行! 管清闲脑子一热,冲动地拉开裤子: “塞!塞进来!” 清凉的微风从敞开的裤腰吹了进去,轻飘飘地拂过管清闲的下半身,带来一股淡淡的忧伤。 管清闲没忍住,浑身一哆嗦。 乔榭探头,挑眉,坏笑一声:“哟,不错啊!” “……” 管清闲面无表情地栓紧裤腰带,打了个死结。 差点忘了,他对面的就算不是变态,也是个好男色的淫、魔! 乔榭举着头盔跃跃欲试:“怎么,头盔不要了?” 管清闲扫一眼亮闪闪的银色,扭头斩钉截铁道: “老子不太喜欢这个颜色!” 乔榭笑着将头盔提在手中,一手搭在管清闲肩头,目光灼灼: “那咱们这就算是谈成了……今晚上一块儿回府?” “不!”管清闲一扭头,哼唧一声,“今晚我要回家睡!” 乔榭眼中带笑,并未反驳。 —— 当晚,管清闲再一次回到了管家。 不同于昨天,他今日走进家门时神色十分轻松,就连望见端坐在厅堂中神色严肃的管大海时都忍不住扬起灿烂的笑容。 “爹,你回来了!” 管大海冲管清闲点点头,余光瞥见站在一旁不断朝自己使眼色的林氏,只好犹豫着开口: “听说……你想娶媳妇了?” “啊?”管清闲愣住,随即认真回想片刻,发现昨天的自己好像确实提起了这回事。 娶妻生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此想着,管清闲欢快地点点头,却见管大海张了张嘴,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似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他忍不住问道: “爹,您想说什么?” 管大海欲言又止半晌,终于心一横,咬牙道: “可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乔大统领温情三连—— 捆绑好朋友,抓岳父坐牢,索要过路费。 屈不屈服?给老子招!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ご橆↗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断袖 穿进《权谋天下》这本书这么长时间,管清闲想过远离浑水、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想过露出马脚被林大海发现自己并非原主,也想过干脆走剧情,日子到了就被人拉去砍头…… 但他唯独没想到有一天,他白得的亲爹会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问: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他? 喜欢男人?! 怎么可能! 关乎自己的性向,管清闲想也不想当即摇头否认,然而他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落在管大海和林氏眼中,反而让二老心里猛地一揪。 林氏当即鼻头一酸,红着眼眶来拉管清闲的手: “儿啊,你跟娘说,是不是又听见外头有人说你闲话了?” 管清闲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娘您别瞎想……” “不像话!”管大海沉着脸色哼哼出声,“我就知道他们肯定还惦记着这事儿!尤其是西街的赵婆子,隔三岔五地就把咱家孩子的事儿拿出来说,孩他娘,以后咱家不买他们的馒头。还有桥头那个卖烙饼的,嘴比老婆子都碎……”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眼看二老几乎要把街坊邻居全都列为仇敌,管清闲忙为自己大声辩解,“爹,娘,你们搞错了,我根本不是断袖!” 话音刚落,便听管大海哼哧一声: “你不是?十六岁就往小倌馆跑的混账东西那不是你?” “什么?!” 这句话对管清闲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心脏在他的胸腔内狂跳,管清闲捂着胸口,两腿猛地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林氏吓了一跳,连忙伸手要拉他起来,然而管清闲却反手抓住林氏的手臂,满脸震惊地望着她,嘴唇哆嗦半晌才艰难地问出一句: “娘,我还……去嫖了?” 林氏脸上一红:“说什么呢!我儿这么乖,怎么可能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 管大海冷哼:“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把他从那地方揪出来,他现在就是小倌馆的常客了!” “当家的你少说两句!” 林氏急道,管大海这才闭了嘴不再说了。 管清闲从二人的话中听出原委,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望着管大海深情呼唤一声: “爹啊!” “干什么!” “儿子谢谢您了!”管清闲捂着心口说道,脸上满是后怕。 管大海顿了顿,刻意板起脸唬管清闲道: “总之,那种地方你以后都不准去!要是让我知道,我打断你的腿!” 管清闲连连摇头:“不去,不去!” 见他一口答应下来,管清闲强硬的神色缓和下来,他看看在一旁不断使眼色的林氏,不动声色地扯回话题: “对了,听你娘说,昨个你说想成亲了?” 自觉终于洗脱了“断袖”的嫌疑,管清闲此刻心情舒畅,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对,我觉得我也老大不小的了,是时候成家了。” 听见这话,管大海和林氏几乎是在瞬间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激动和喜悦。 儿子终于肯改了! 管大海兴奋得两手死死地扒着板凳,这才克制住自己一跃而起的冲动,嘴角还不受控制地向上翘着,面上只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问: “那你,是有相中的姑娘了?” 管清闲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便被林氏抢了白。 “肯定有了!”林氏斩钉截铁道,“要不儿子怎么会突然产生娶妻的念头!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管清闲本欲否认,但又怕二人还揪着他“断袖”这事儿不放,只好吞吞吐吐地说道: “她是,是……” 管大海努力睁大双眼,眼中满是期望:“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明天爹就找媒婆给你提亲去!” 这也太急了吧! 沐浴着二人如火般灼热的目光,不一会儿,管清闲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几乎绷不住脸上正经的表情,只能在心中暗骂一句。 艹!穿书这么久了,他竟然没能认识一个姑娘! ……等等,不久前他好像还认识了一个、不,两个! 脑海中浮现出成平郡主和小如的脸,管清闲忽地眼前一亮,忍不住在心中暗呼一声完美! 性别女,年岁合适,容貌端正,性格讨喜——小如简直是老天爷赐给他的救兵! 更重要的是,小如现下不在京城,这么远的距离,管大海和林氏就算想让他立刻成亲,他也有借口可以拖延! 只要堵住了二老的嘴,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找媳妇儿! 想到这,管清闲不再犹豫,在管大海的连声催促下忙道: “爹,您不用去提亲,我的心上人她现在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管大海收敛面上喜色,神色转而狐疑,“除了前阵子送亲去,你可从没出过京城啊。” “对啊。”管清闲点点头,十分自然道,“我之前不是跟着送亲队伍去了趟平遥城吗?那个姑娘就在队伍里。” “……什么?”管大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林氏没想这么多,一听儿子真有了心上人,立时欢天喜地道: “哎呀,平遥城可远着呢!儿啊,要不这样,咱们先给那小姑娘写封信……” 管大海闻言,突地一瞪眼,怒吼道: “写什么写!” 猛然拔高的嗓音如同旱地里的一声惊雷,震得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管清闲脚一滑差点又摔回地上,幸好他两手撑住了地板,这才避免了对下半身的二次伤害。 只是管清闲十分不解为何管大海会有这么大反应,他扭头疑惑地望着管大海: “爹?” 林氏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走近两步,问道: “当家的,你怎么了?” 管大海张了张嘴,看着困惑不解的妻子,他咽下刚涌到嘴边的话,突然一转头,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到了自家儿子身上: “你!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怪不得天天早上不去御膳房当值,你自己说说进宫这几个月,你给你老子打过几次下手!” “……爹?”管清闲被骂得摸不着头脑。 他本来就不在御膳房当值啊! 管大海一瞪眼:“还不快回房给老子睡觉去?!” “可我还没吃晚饭……” 管清闲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不想管大海情绪更加激动,指着他的鼻尖怒骂起来: “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儿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看?你再看?!老子今天非得打你一顿……” “睡觉去了!” 管清闲迅速从地上爬起,麻利地奔向自己的房间,窜进门的那一瞬只觉屁股后头一阵凉风,他急忙一闪,管大海的一只鞋擦过他的衣角撞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咣当!” 管清闲的房门飞速合上。 “嘿呀,气死我了!” 管大海一脚只穿袜子踩在另一只脚的鞋面上,一边捂着胸口大喘气,一边偷眼看管清闲房间的动静。 林氏早看出他在装样子,见儿子的房门闭得紧实,才推了他一把: “别看了,儿子被你吓跑了。当家的,你怎么了这是?” “哎呀,我的傻媳妇儿!”管大海捂着脑袋龇牙咧嘴,“你没听见儿子说,他喜欢上送亲队伍里的姑娘了吗?” 林氏更加不解:“对,这不是好事儿吗?” “好个屁!”管大海咬着牙说道,“送亲队伍里的姑娘还能有谁?咱家傻孩子这是喜欢上郡主了!” “郡主?!”林氏被管大海一提醒,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她嘴唇哆嗦了一阵才艰难地开口道,“那郡主不是嫁嫁嫁了吗?!” “所以说啊,咱儿子摊上事儿了!” “什么?!”林氏眼前一黑,顿觉人生无望,她扯着管大海的袖子,神色惊恐,“现在可怎么办?” 此时此刻的管大海思路骤然清晰,他深吸一口气,异常冷静地开口: “是时候准备清闲的婚姻大事了。” 林氏欲哭无泪:“早几年不就准备上了吗?可儿子他又不喜欢姑娘家,现在好不容易相中一个,还是个皇亲,还、还、还嫁了人!总不能就这样由着儿子吧……” 管大海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用颤抖的手握住茶杯,佯装镇定地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心中的紧张还没缓解,嘴边的茶杯便被林氏夺走。 林氏:“杯子里又没水,你喝什么呢!” 管大海咽了口唾沫,嗓音艰涩地说道: “找,找个咱清闲喜欢的。男的……也行!” 男的?! 林氏顿时不乐意了:“那,要是儿子真相中个男人,咱们怎么抱孙子!” 管大海面沉如水:“要他想不开去找了郡主,别说孙子,咱们连儿子都保不住了!” 林氏还有些犹豫,管大海一锤定音: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去宫里找人问问!” 翌日,听管大海说了一通的乔大统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管大海当然不会直言管清闲看上了郡主,他只是委婉地表示了一下自家儿子与众不同的性取向以及家中迫切希望他找个伴的意向,随后满怀期待地望着乔榭,一拱手,顺便将一包银子悄悄塞进乔榭手里: “听说,乔大统领这儿消息最为灵通,小人就是想来打听一下,有没有哪一家合适的,肯跟我家结亲?” 断袖啊…… 沉甸甸的银子入手,乔榭回过神来,看着管大海略显急切的神色,他神色微动,反手将银子塞了回去。 管大海惴惴不安:“乔大统领,您这是……?” 乔榭蓦地笑了,嘴角上扬的弧度颇有些意味深长: “管总管,您放心,我们禁军里的青年才俊多的是,喜欢男人的……也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人<,今天没有第二章…… 第40章 乔大统领 身为禁军统领,乔榭手里掌握着很多京城未婚青年的资料—— 非常,非常,非常多。 毕竟禁军保护着皇城的安危,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守卫皇权最坚固的势力之一。如此重要的一支队伍,便是一个普通的兵卒都是从各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随便拉出来一个都须得年轻力壮,容貌端正。 只不过平日里兵将们除了操练还是操练,哪有功夫和钱财为自己寻摸一门婚事?大多数人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当乔榭得知自己手底下的兵大多还未娶妻时,心中顿时浮现一个大胆的念头,他当即找来几名副将商量。商量之后,几名副将又找了各自手下分管的小队队长。 没过几天,禁军中品貌好、武功高、家境殷实且尚未婚配的兵的详细情况就记录在一沓厚厚的宣纸上落入乔大统领手中,同时,他掌握着京中不少英才第一手资料的消息也顺利地透出了风,散布在整个京中。 禁军足足有十万个呢!就算一半都已成婚,那未娶妻的年轻小伙子不还有五万来个? 不少有女儿待嫁的人家都动了心思。 几单生意做成,乔榭“禁军统领”的名号后头成功加上一个响当当的后缀—— 京中第一媒婆。 无他,只因乔大统领手里掌握的未婚青年资料极其多。 只是当初决意为手下弟兄解决终身大事也给自己赚几个银子花花的乔大统领并没想到,找上门来的客户不仅有想嫁女的,现在还多了个想配儿的。 管大海走后,乔大统领沉吟半晌,缓缓从书架上抽出夹着禁军未婚青年资料的书放在桌上,皱起眉头看了半晌,始终没有翻开封面。 “砰!” 窗板猛地被拍开,乔榭抬头看去,一张熟悉的脸霎时间闯入他的视线。 八皇子景曦风尘仆仆地站在窗外,笑容灿烂: “我回来了!” —— 一觉睡到自然醒,管清闲伸了个懒腰,在躺椅上打了半晌的哈欠才缓缓支起上半身,眼神迷茫地看向静悄悄的厨房。 福喜还没来……应该还没到做饭的时候吧? 管清闲停顿着缓冲了一会儿,几秒种后,他慢悠悠地躺回摇椅,闭上双眼。 昨天晚上他脑子里塞满了“原主喜欢男人”这一令人惊悚的事实,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又被“自己”嚯嚯淫、笑着走进小倌馆、而后又被管大海提着耳朵拽出来的梦境给惊醒过来,一个晚上反反复复,满打满算才睡了三个时辰不到。 反正现在时候还不用做饭,不如再睡一觉,反正乔榭饿着也没事儿……没事儿吧? 管清闲一个激灵从困意中解脱出来,瞪着两只眼睛惊疑不定。 刹那间,乔榭昨天把他堵在角落里的场景又从脑子里蹦跶出来,管清闲眨了眨眼,果断躺了回去,长舒一口气。 没事儿!乔榭那厮有异于常人,说不定还会享受这样的过程……啧,怪人! 正当管清闲舒展身心准备再度进入梦乡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随即福喜焦急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徒弟!” “怎么了?” 管清闲睁开眼睛,发现福喜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正不住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到后来还扑到他身边,一双手不住地上下探查着问道: “昨个儿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又被乔榭拖去严刑拷打了!” “没有,你放心吧。” 见福喜急得额角都冒出了一层薄汗,管清闲摸了摸鼻子,有些过意不去。 昨天他和乔榭说开后一时开心,都忘了跟福喜说清楚。可怎么解释乔榭态度的突然转变,总不能直接说他兴趣爱好异于常人吧? 管清闲的欲言又止落在福喜眼中,顿时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福喜没在他身上看到伤痕,便理所应当地认为管清闲是遭到了乔榭的威吓,忍不住愤愤道: “他是不是又吓唬你了?我就知道!他这个人就是心狠手辣、人面兽心!” “呃……”管清闲仔细回想了一下乔榭往日的举止,忍不住开口替他分辨道,“没这么严重吧?他顶多就是变态了点儿。” 话音刚落,管清闲便见福喜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福喜:“徒弟,你今天怎么了?要是在以前,你都会跟我一起骂他的啊!” “……有吗?” 福喜连连点头。 管清闲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倒还真是。 “你们关系变好了?”福喜小心翼翼地问。 管清闲闻言本想否认,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 “算是吧。” 语毕,他不由脸上一热,忙跳下躺椅,越过神色莫名纠结的福喜,径自朝着厨房门走去,边走边高声道: “该做饭了,我去问问他中午想吃什么……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脑子空空空空…… 对不起>人<,原谅作者!明天开始会好好打手稿的!!!! 第41章 互通消息 乔榭看看桌上摆着的三个丑不拉几的“锦囊”,再抬头看一眼满脸荡漾的八皇子景曦,仍不敢相信他方才的话。 “所以,你真靠这几个锦囊和国师搭上了线?” “不错。”景曦捧着微红的脸,双眼灿亮,嘴角上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我按照锦囊上的消息和国师大人不过碰了三次面,他就在我被三哥责难时上朝堂力战百官众孺……” “怎么战?”乔榭脑海中飘过国师楚风鸣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不由眼神复杂。 就那虚弱的身子骨,连剑都提不起来吧? 景曦一看便知他心中在想什么,顿时炸毛,拍着桌子痛心疾首: “莽夫!只知道用武力算什么本事?能不能动动脑子!国师大人那般惊才绝艳的人,能跟你似的动不动就撸袖子跟人干架吗?他当然是用口……不是,用嘴!” 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景曦的一张脸变得通红。 乔榭的眼神霎时变了,望着好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哦……” 景曦欲盖弥彰地继续道: “对、对了,你去送亲没多久,父皇就派我去西南运粮,国师大人还主动请旨陪我去了……” 乔榭嘴角上扬:“这一路上你和他没少独处吧?” 景曦脸色潮红:“嘿嘿。” “……”乔榭摆出嫌弃的表情,“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得意?” 景曦拱手:“兄弟,这都得多亏了你身边那位高人。” 要不是有高人料事如神的信念支撑着,打死他也不敢跟国师大人搭话,二人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后来的交集。 闻言,乔榭挑了下眉头,拿起其中一个锦囊,从中抽出一张纸条展开,缓缓念出声: “六月二十三,酉时,鹤颐楼,兰字雅间……” 他抬眼看了下景曦,对方冲他轻轻点头,于是乔榭又拿起第二个锦囊抽出纸条: “六月十八,戌时,护城河边……” “七月初二,亥时,孤山寺山门……” 景曦频频点头,待乔榭念完最后一个字时,他迫不及待地前倾问道: “你觉得如何?” “唔……”乔榭看向景曦,“你真的在这几个地方和国师大人相遇了?” 景曦立刻点头。 沉思后,乔大统领一脸正气地望着好友,问道: “那么晚的天,孤男寡男的,你们干什么了?” “这是重点吗?”景曦抢过小纸条,一伸手,几乎要把纸条怼到乔大统领闪着八卦之光的脸上,他一脸不可思议,“你们都离京了,你手下的厨子给我的锦囊里却记载了国师大人的详细行踪,结果你只关心我和国师大人碰面后干了什么?!” “所以呢?你们到底干什么了?” “……什么也没干。”景曦红着脸嗫嚅出声。 “哦吼。” 乔榭笑容暧昧,眼看景曦板着红通通的脸就要翻脸,他咳嗽一声,率先转移话题: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景曦脸色缓和下来,轻轻摇头: “我不清楚,但无非两种可能——要么,他真是个高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要么就说明,他在京中安插了眼线,并且隐藏得很深。” 国师楚风鸣喜怒随心,行踪不定,便连乔榭这个禁军统领都不敢夸口自己能准确地预测他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如今他的行踪却囊括在管清闲的三个锦囊当中,这令景曦和乔榭不得不重视起来。 景曦一拍脑袋:“对了,这两个月你们不是同行吗?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想起近两个月内发生的事情,乔榭嘴角浮现一抹不明显的笑意,随即摇摇头:“没有。” 景曦将他神色的变化收入眼中,眨眨眼,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难道他就没有半点异常之处?” “没有。” 景曦迟疑一下,还是提醒道: “或许他是装的,也许他是父皇派来的人?” 乔榭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会,他傻得很。” 这下景曦终于确定了乔榭对管清闲的袒护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 “这才两个月不见,你们的感情就变得这么好?” 乔榭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当即挑眉反问: “我们感情哪里好?” “砰砰! 窗子被拍得震天响,二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面窗板便被推开,管清闲站在窗外往书房内瞟了眼,冲着乔榭高声道: “午饭?” 乔榭看看桌对面的景曦,随即又扭头看向管清闲,发现他半点目光都没忘景曦的方向瞥,显然是由于角度没看见书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 乔大统领嘴角上扬,并未特意解释,而是径直道: “白灼虾,水晶肘子,酱烧排骨。” 管清闲认认真真地掰了三个指头,转身离去。 直至他的身影移出半开的窗子,乔榭才在景曦了然的注视下摸了摸鼻子。 景曦张了张嘴:“你这厨子……” “好吧,我们只是有点儿熟,并没有私底下交流感情。” “……” 这算是不打自招吗? 景曦憋着笑再度开口:“我是想说,你这厨子厨艺进展够快的啊,上次我在你这儿吃饭他还只会做几样菜。” 乔榭笑而不语。 景曦见他不愿再谈,只好换个话题: “一个月前我和国师大人不是一同运送赈灾粮去云南么?路上遭到了一拨人袭击,你猜,作乱的是什么人?” 又是一个月前? 乔榭眼皮一跳,当即开口吐出两个字: “裕朝? 景曦一怔:“你怎么又知道!” “一个月前,我们到平遥城的当天,北戎人围住了平遥城。”乔榭冷笑一声,“后来我设计埋伏了一队夜袭的人马,其中有个汉人,自称是裕朝龙威将军的副将。” “我抓住的刺客里头有仨副将。” 二人对视一眼,景曦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些前朝的余孽别是傻子吧。” 乔榭皱起眉头:“最近他们的行动太频繁了,事出无常必有妖。” “没错。只是当时我来不及阻止,发现那群刺客的身份时,他们都已经被护卫剁成肉泥了,你那儿留一个活口了吗?” “关在地牢里,夜深了你再去审问。” 说罢,乔榭透过窗子看见管清闲捧着大大的托盘走出厨房,心思一转,他扭头看向景曦笑道: “都已经这时候了,你要不要留下吃点儿东西?” 景曦没多想便答应下来,随即二人起身走出书房,朝着饭厅走去。 管清闲将菜一一摆好在桌上,一抬头,正好看见乔榭抬步迈过饭厅门槛,本来心中毫无波澜,谁成想下一秒乔榭一闪,景曦含笑的脸映着午后灿烂的阳光紧随而来。 管清闲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 八皇子怎么会在这儿?乔榭那厮不是说他在西南……艹,又被骗了! 管清闲冲着乔榭咬牙切齿了一秒,转头霎时间换了一副笑脸刚要迎上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浑身一僵,低头瞪着饭桌张口结舌。 乔榭和景曦这时也来到了桌边,往饭桌上一瞥,只见大大的圆桌上只摆着三盘菜,分别是—— 金针菇汤,炸排骨和炸鸡蛋饼。 可怜巴巴。 景曦:“……公务繁忙,告辞。” “八、八皇子?!” 八皇子景曦快步离开的动作十分麻利,管清闲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前者的身影已然淡出了二人的视线。 管清闲还在翘首盼望着景曦能回心转意、去而复返,乔榭已经径直坐在饭桌上拿起了筷子,仿佛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啃了几块排骨,乔榭瞥见管清闲还站在一旁,他又想起管大海说的断袖一事,不由自主地开口叫了声: “厨子。” “嗯?” “……无事。” 在管清闲疑惑不解的目光下,乔榭低头看着金灿灿的鸡蛋饼,眼中划过一抹幽暗的光。 —— 午后,管清闲慢慢地朝着御膳房走去,路经一处花园,无意一瞥,却见景曦正站在假山山石旁笑容可掬。 八皇子! 管清闲正愁没有机会和男主培养感情,好不容易见到对方怎么可能轻易错过!他忙朝着景曦走去,态度极其热情地招呼一声: “八皇子殿下!” 听见动静的景曦立时回头,看见管清闲时明显愣住: “管大厨?” 他话音未落,管清闲便已奔到他身前,刚要开口继续寒暄,突然余光瞥见另一道人影站在假山后,管清闲扭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只见站在景曦对面的男子长身玉立,容貌十分精致出众,只是脸色异常苍白,一身白衣将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在如此盛夏之中却如同一株不合时宜的雪莲,妖冶的凤眸中都散发着寒气,令人下意识想要敬而远之。 管清闲眨眨眼,突然反应过来此人的身份。 此刻景曦笑着跟病美人介绍了管清闲后,又对着管清闲道: “这位是我朝的国师大人。” 果不其然,竟然真的是国师楚风鸣! 《权谋天下》一书中,国师楚风鸣完全就是军师的人设——智多近妖,料事如神,只是病痛缠身且生性冷漠,因而十分不喜旁人近身。 管清闲一度觉得楚风鸣这样的设定十分带感,如今看来…… 用目光将楚风鸣从头到脚扫过一遍,管清闲心中顿时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感觉八皇子的夺嫡路不是很稳。 毕竟己方军师一脸肾虚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八皇子:亲亲,有人说你肾虚!!! 看似弱不禁风的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没办法了,一夜八次证明我的清白。 作者发出发愤图强的声音:想~开~车~ 最后!感谢一下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醉若成欢——7瓶! 谢谢小天使! 第42章 给老子爬 一阵风吹来,国师楚风鸣眉头一皱,身形随之摇晃,八皇子景曦立时上前扶住他关切地询问起来。 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的管清闲更觉得自己的担忧不无道理。 楚风鸣俊美的脸上一片惨白,勉强摆摆手: “无碍。” 话音未落,便再度咳嗽起来。 还没事呢大兄弟,您老都气若游丝了! 管清闲看着都觉得十分揪心,一双手伸出去想帮忙扶着楚风鸣,奈何景曦围在楚风鸣身旁殷勤备至,他压根就插不进去,只好讪讪地放下手。 没过一会儿,楚风鸣的咳嗽声渐渐止住,苍白的脸上也浮上几丝血色,他低头看着小心翼翼托住他手臂的景曦,眼中带笑: “不必忧心,我在园中走走,缓上片刻即可。” 景曦满口答应:“我陪你。” “好。” 景曦搀扶着楚风鸣正要往别处走,一转身却见管清闲站在一边,这才想起身旁还有第三个人,他愣了愣: “你……” “我没什么事情,干脆陪二位转转吧!” 管清闲说着,目光忍不住落在贴得极近的二人身上。 楚风鸣看起来孱弱,但身形着实高大,虚弱地靠在景曦身上时就像老鹰压在一只小黄鸡身上,摇摇欲坠。 万一楚风鸣一会儿晕倒了,八皇子一个人肯定搬不动! 这样想着,管清闲挺着胸脯自告奋勇,当即上前想要搀扶楚风鸣,刚走到他身旁,一伸手却扶了个空。 管清闲张了张嘴:“国……” 第二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对上楚风鸣冷漠的面孔。 方才脸上写满病弱的国师大人此刻凤目眯起,投给热心市民管清闲一个十分不爽的眼神。 景曦细心地将楚风鸣宽大的衣袖扯起,而后抬头一笑: “御花园中有处凉亭十分适合小憩一番,我带国师大人过去。” 楚风鸣回望他时嘴角也扬起暖意融融的笑容: “好。” 二人之间的氛围如蜜糖般粘稠,相互扶持着缓步走去。 管清闲看着他们的背影,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刚才他好像被国师大人瞪了一眼?可他也没干什么啊! 想着,管清闲迈开步子追了上去,刚走近景曦身旁,便见楚风鸣再度扭头看来,眼神中写满了冷淡。 管清闲:“……” 不是错觉。 微风轻轻拂过心思各异的三人。 管清闲并不知道从一开始,他的举动便尽数落在不远处一名不起眼的小太监眼中。 眼见管清闲跟在景曦二人身后慢慢走远,太监低着头钻入一旁的小径,一路专走人烟稀少的小道,最终来到一处巍峨的宫宇前。 小太监抬头望见头顶写着“养心殿”几个鎏金大字的牌匾,又瞄了眼四周,才悄无声息溜进了宫门。 宫门前几个值守的侍卫目不斜视,好似并未发现有人进入 —— 直到黄昏离宫时候,管清闲都没想明白楚风鸣为什么会用戒备的态度对待他。 难不成……是在责怪他擅自跟了上去? 靠在乔榭书房门前的柱子旁等待着,管清闲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在乔榭出现的一刻,突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了八皇子对楚风鸣的关怀备至,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管清闲人忍不住直起身子惊呼出声: “原来如此!” “什么?” 乔榭看着管清闲灿亮的双眼疑惑地问。 管清闲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没有理会他,而是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思路豁然开朗。 如果说,他并没有穿进这本书,那么现在的“管清闲”该是个即将被斩首的小炮灰,哪会和八皇子搭上线?按照原书的剧情,现在正是国师楚风鸣和八皇子景曦的感情进展神速的时候,突然之间,男主身边冒出一个他来,男二楚风鸣肯定会有所警惕并对他产生排斥!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争宠?! 想通之后,管清闲咂巴咂巴嘴,第一次感觉抱大腿如此艰难,就连和男主感情好那么一点点都要被男二嫉妒! 他想得正入神,冷不丁肩膀被人推了一把,管清闲从幻想中回过神来,不满地瞪着面前的乔榭: “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乔大统领有些无语。 他都站在这儿好一会儿了,奈何管清闲半点反应都无,只对着空气傻笑,搞得乔榭背后发凉,差点儿以为他是中了邪。 管清闲见乔榭半天不说话,理所当然地认为又是他闲得没事干逗弄自己,抬头看看天色渐晚,管清闲立刻拖着乔榭往宫门走。 乔榭低头看一眼挽住他臂弯的那只手,不由挑起眉头。 管清闲没看见他充满深意的表情,一面拉着乔榭往前走,一面道: “我已经跟我爹说过了,今晚还回你府上睡觉。” 乔榭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轻声开口:“这么主动?” 这句话刚一出口便随着晚间的微风飘散,并未传入前头走着的管清闲的耳中。 管清闲急着去乔府暂住,完全是因为不想回家再听管大海夫妇念叨他爱好男的事情,这才表现得迫不及待了些,完全不知道此刻表面十分正直的乔大统领的思想已经延伸到了不可描述的领域。 二人出了宫门刚走没几步,突然乔榭的肚子传来一阵嘹亮的声音。 乔榭摸着饿得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又想起正午时分管清闲端来的略显敷衍的午饭,越发觉得饥饿难耐,于是他反手拉住管清闲: “等等。” 管清闲停下脚步不耐烦地回头:“干嘛?” “我嘴里淡出个鸟了,走,去买点儿吃的。” 乔榭边说边从怀里摸出银子。 管清闲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厨房里,身旁还有个御膳房出来的福喜,怎么可能饿着自己,闻言一瞪眼不满道: “中午都吃过了还吃?你是猪吗?” 乔榭一噎,突然觉得前段时间那个胆小如鼠的小厨子也挺可爱的——毕竟当时的管清闲对他可是恭恭敬敬,还尊称他大统领来着。 不过这样活泼的性子也挺好的。 就是总让人心里有点儿堵。 自觉心灵十分敏感脆弱的乔大统领强有力的手臂一抬一夹,直接给管清闲来了个锁喉,看着对方活泼可爱地挣扎着,乔大统领露出强者的笑容: “傻子,怎么跟你救命恩人说话呢?” 管清闲差点被卡得喘不过来气,闻言翻了个白眼: “你什么时候救过我?” “平遥城杀你那刺客,忘了?” 语毕,身旁的人突然停止了反抗,乔榭见管清闲双手还扒着他的臂弯,脸上却满是震惊,显然并不知道这一出,他脑筋一转,顿时明白了原委。 当初抓住刺客之后,乔榭还为管清闲没上门感谢他救命之恩的事郁闷了好一阵子,感情这人压根就不知道他出了力! 乔榭不由笑骂一声: “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当时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早被剁成肉泥了!” 说完松开手臂,握着银子转身走进街旁一间肉食铺子。 管清闲却愣在了原地。 当初,是乔榭救了他? ……不会吧,乔榭在婚宴进行到一半时就带着人离开了,怎么会跑到别院去救他?而且后来他问起自己是怎么获救的,福喜和黑寿都说不知道……那也有可能是乔榭了…… “你饿不饿?” 散发着肉香的油纸包挡住了视线,管清闲脑中还在天人交战,随口说了句:“不饿。” 乔榭点点头,一层一层地剥开油纸,然后撕下一块递到管清闲跟前,语气十分欠揍: “还是给你吃点儿吧,就你这小身板,万一半夜饿死在我家院子里,人家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手里被硬塞进一样东西,管清闲迷茫地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根香气扑鼻的烧鸡腿,他愣了愣,抬眼看向乔榭,发现对方捧着油纸包站在街边,大大咧咧地将脸埋进去,叼着一大块肉正吃得专心致志。 再看看手里的鸡腿,管清闲心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股怪异的感觉,好似乔榭一直对他都毫无理由地迁就…… 腰臀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感觉,管清闲茫然地回头,发现乔榭捧着油纸包,坦然地收回自己的右脚。 见管清闲看向自己,乔榭再度抬脚碰了碰他,催促道: “发什么呆?赶紧的,再不回家天就黑了!” “……”管清闲面无表情道,“滚!” 却也被乔榭打断了深想下去的念头。 二人打打闹闹地回了乔府。 当天晚上,管清闲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刚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突地脸上一沉,管清闲好似又回到了那天夜里,吹拂在脸上的微风中都裹挟着浓重的铁锈味儿,他坐在地上,被腥臭粘稠的液体喷了满头满脸的同时,一截断臂直直地撞在鼻梁上,细小碎裂的骨头划过脸颊…… 空气一点一点变得稀薄,管清闲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在这诡谲的梦境当中。 他猛地睁开双眼,面前一片漆黑。 管清闲下意识抓紧身下床单,喘了几口粗气后呼吸渐渐平缓下来,随后他抬手,强自镇定地推开不知何时盖在脸上的枕头,明媚灿烂的阳光倾泻在脸上的那一刻,乔榭逆着光的英俊面庞也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乔大统领蹲在管清闲的床边,一手还按在枕头上。 管清闲:“……” 乔榭收回手,脸上没有一丝窘迫,他泰然自若地问: “你枕头怎么在脸上?” 管清闲面无表情:“你给老子滚。” 乔榭不知悔改地戳了戳管清闲的脸:“啧啧啧,都什么时候了还睡懒觉,该进宫了。” 管清闲额角青筋暴起,一字一句声嘶力竭: “给老子爬!”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作者将迎来考试,然而不但不慌还有一丝丝想爆肝码字……ORZ 第43章 相思 进了禁军值班房的门,乔榭扭头刚想张口,便见管清闲脚步一转朝小厨房奔去,速度快得仿佛被火烧了屁股。 乔榭叫了一声,见管清闲头也不回,只好高声叮嘱道: “午饭多弄几个菜!” 话音未落,便见管清闲飞快窜进厨房,乔榭好笑地摇摇头,转身走了。 片刻,管清闲的脑袋从门框后冒出来,圆睁的眼警惕地扫了眼庭院,见庭中空无一人,他这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徒弟,你看什么呢?”福喜看见他这小心的举动,忍不住压低了嗓音问道。 管清闲摇了摇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拉住福喜走到一旁,问道: “福喜,成平郡主和凌将军大婚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我昏过去了,怎么一醒来却在我自己房里?到底是谁救了我?” “徒弟,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得叫我师父。”福喜板起小脸,随后想了想,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婚宴上一片混乱,一伙刺客突然跳了出来,我都吓懵了!乔榭一下子就出现了,他和凌将军府上的人一同把那些刺客都抓住之后又突然跑了!是黑寿说府上不安全,要带我回院子里躲躲,我们刚回去就看见乔榭从你房里走出来,进屋一看,发现你昏迷着,头上脸上都是血,可吓人了……” 福喜的描述勾起了管清闲的回忆,浓重的铁锈味仿佛近在鼻尖,他有些反胃,于是打断了福喜: “后来呢?” 福喜诚实地回答:“后来他就走了啊!当时我还以为你被他砍了,还是黑寿帮你擦了脸,我才知道那些血是溅上去的……” 管清闲机械地点点头,有些魂不守舍。 当时他只看见刺客的手臂如同泥塑的一般整个掉了下来,随后便不省人事,醒来没几个时辰又离开了平遥城,压根没时间过问当时的具体情况,他还以为自己是被凌府的护卫给救下来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乔榭…… 想到这,再想想自己平日里对乔榭的态度,管清闲顿时觉得坐立难安。 他以前是不是对乔榭太苛刻了? 仔细想想,乔榭只不过是站错了阵营,好像也没有书中描写得那么罪大恶极……除了贪财。 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站错阵营这一点已经足够要命了,毕竟在《权谋天下》这本书中,八皇子景曦是男主,乔榭却坚定不移地当着老皇帝的左膀右臂。 虽说现在看来,乔榭和八皇子之间的关系不咸不淡,但两个人毕竟站在对立面,乔榭注定无法战胜拥有主角光环的八皇子,未来等待他的下场定然不那么美好…… 想到这,管清闲忽然愣在原地。 等等!自己可是八皇子阵营的,这样说来,他和乔榭应该是敌对关系才对,可乔榭还救了他一命……这怎么算? 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先报恩,再敌对,也说不过去啊! 管清闲陷入沉思。 一旁的福喜见他撑着脸,表情十分深沉,于是拿了一些新鲜的食材放在案板上,利落地切菜。 反正徒弟每天都在偷懒,也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身为师父当然要以身作则,好好干活。 唰唰的切菜声十分有节奏,管清闲伴着这节拍,思绪奇迹般明朗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思想误区—— 为什么他和乔榭非要站在对立阵营?他完全可以把乔榭拉到八皇子阵营这边啊!如果他能说动乔榭成为八皇子景曦的人,就不用再纠结乔榭究竟是“恩人”还是“敌人”! 切菜声停了,福喜切完了满满一菜板,抹了抹刀刃,转身又走到食材区挑挑拣拣。 思路豁然开朗的管清闲却情不自禁一拍大腿跳了起来,欢欣鼓舞: “太聪明了!我果然是天生的政治家!” “什么家?”一颗脑袋从窗口伸进来,温和欢快的嗓音响起。 管清闲随意一瞥,只见景曦伏在窗棂上满面笑容,他顿时一个激灵,收回高高举起的双手恭敬道: “参见八皇子殿下。” “管高人不必多礼。”景曦摆了摆手,见管清闲起身,他略微往前躬了躬身,同时脸上笑意更深,压低声音问,“不知高人可知道,国师大人今晚会去何处?” “……嗯?” 管清闲怔愣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操着一个世外高人的人设,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含糊地说: “国师大人今晚的行踪,小人不太方便透露……八皇子不必心急,耐心等待便是。” “这样啊……” 景曦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但也没说什么。 管清闲见状忙打岔道:“对了,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来找乔大统领,只是他好像不在。” 说完,景曦正要转身离开,这时福喜提着两颗萝卜慢吞吞地走到菜板旁,将菜放下时还顺便扫了眼聚在一处的二人。 景曦眨眨眼,忽而叹了口气,神色不虞地开口: “不过我想,乔大统领该不会想见到我。”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惆怅。 景曦说完正打算离开,突见管清闲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旋风般窜过来,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激动道: “不是这样的!其实我们乔大统领可想见您了,他现在不在,就是急匆匆出去找您去了!” 找他? 景曦眨眨眼,心里有些不相信,但望着管清闲激动到涨红的脸,他捧场地张了张嘴: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管清闲恨不得指天画地发誓作保,他信誓旦旦道: “您要是现在走了,等我们大统领回来知道和您错过了,他肯定会伤心欲绝,泪如雨下!” 顿了顿,管清闲提议: “要不,您在书房坐一会儿?” 伤心欲绝?泪如雨下? 景曦摸了摸下巴,想象着乔榭怒睁着鹰隼般的眸子,淌着热泪发出后悔的声音,浑身触电般抖了抖,猛地一拍大腿—— 这个画面,想看! “走,去书房!” “好嘞!” 管清闲麻利地跑出厨房,引着景曦走到书房,将他按在座位上,由于内心太过急切,连寒暄的话都说得颠三倒四,十分慌乱: “我们大统领平日对您可尊敬了!日日朝思暮想甚是挂念……” 景曦的嘴角抽了抽,看向管清闲的目光中带着警告—— 朋友,你别乱讲,大家都是有家室的人! 然而管清闲并未发现他眼中的深意,依旧挖空心思地想着如何在八皇子面前给乔榭刷一波好感。 从方才八皇子的话看来,他对乔榭应当存着笼络的心思,乔榭那边……管清闲不敢确定。 毕竟原书中,乔榭对八皇子景曦死缠烂打,现实却并非如此。 若是能先帮乔榭给景曦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或许这两人能不再敌对,而是化敌为友呢? 这样一想,让乔榭主动跳到八皇子阵营中也不算什么难事! 管清闲越想越美,在余光瞥见书桌后放着的画轴时,更是灵光一闪,想起一个能让二者关系缓和的东西,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拿起画轴又回到景曦身旁,目光灼灼道: “殿下,我们乔大统领真的非常、非常爱戴您!” “……是吗?” 景曦扯了扯嘴角。 爱戴什么的,打死他都不会信。 不过见管清闲如此认真笃定地举着画轴,他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想看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是真的!”管清闲说着,将画轴塞进景曦手中。 景曦看看画轴,又看看管清闲:“这是……?” 管清闲喟叹一声,如同一个知晓真相充满智慧的旁观者,他指着画轴开口,回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是乔大统领想念您时亲手绘制的,每当闲来无事,大统领便会在此处打开画卷,以表对您的相思……咳咳,崇敬之情!” 没错,原书中的情节就是这么魔幻,追求不成只好画一幅肖像放在桌案上日日看上一遍什么的,现在想想竟然还有点悲情。 只不过管清闲一次都没见到乔榭对着这幅画暗自伤神就是了。 听了管清闲的介绍,景曦神情古怪。 “这上面真的画了我?” 见管清闲坚定地点点头,景曦的脸色顿时变得五彩缤纷起来。 怎么说呢……在外人面前冷淡是他和乔榭商量好的,可这肖像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乔榭看见他收藏国师大人的画像时还笑他来着,怎么现在又藏了他的画像?还,闲来无事看一看?兄弟不是这么做的啊! 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 景曦浑身一抖,手猛地松开,“啪嗒”一声,画轴就这么摔在地上。 管清闲一愣:“您怎么了?” “没事。”景曦看看地上的卷轴,作势伸了伸手,佯装镇定道,“手有些酸。” “啊?哦……” 管清闲莫名其妙地应了一声,见卷轴还躺在地上,忙上前一步拾了起来,正要还给景曦,却听后者突然道: “这卷轴还是放回原位吧。” 管清闲的目的还没达到,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画轴,心中有些不甘: “您不看了?我们大统领画工很好的!这上面的您肯定是丰神俊茂,英姿勃发!” 语毕,管清闲期待地望向景曦,却见后者缓缓抬头,漆黑如墨的瞳仁中映着画轴,还夹杂着一抹极为复杂的情绪。 深知“藏小像”这一举动的深层含义为何的八皇子内心深处是拒绝的——他对国师大人是一心一意的啊! 压根不想陷入“被兄弟觊觎”这种复杂的情感当中! 如果现在这幅画摊开,他就不得不郑重其事地对乔榭说: “对不起,我只把你当兄弟。” 那么按照乔榭这厮的狗脾气来说,他应该抡起会抡起几十斤重的板斧狠狠地砸在他聪明的小脑瓜上,然后,然后就是个男默女泪的血腥故事了。 想到事情摊开后自己或许会遭受的对待,景曦后背一凉,忙不迭地摆手催促: “快放回去吧!” “这……好吧。” 管清闲嘴上答应,然而心中已经有了别的计较,他捧着卷轴缓缓后退,见景曦松了口气转头去拿茶杯,立刻佯装没拿稳地一抖手,长长的画轴瞬间在景曦正前展开。 猝不及防之下,景曦睁大了双眼,正好将整幅画收入眼中,震惊的他甚至张大了嘴巴,望着面前的景象,久久说不出话来。 成功! 管清闲自觉帮乔榭刷了一波好感,望着神色惊讶的景曦,他心里美滋滋的,同时也有点好奇究竟乔榭的画工如何出神入化,才能让八皇子景曦露出这样夸张的神色,于是他双手捏着画轴,低头一看—— 只见洁白的画纸上,景曦挺拔的身姿和温润的面庞如同印在纸上一般,栩栩如生,只是……嘴角上那颗长着长毛、略显猥琐的痦子是怎么一回事?那娇俏地竖在脸边的兰花指又是怎么一回事?配合着兰花指,八皇子殿下的一只脚还在身后翘了起来,整个人的姿势如鸟儿般欢快轻盈又婀娜多姿……还透着那么一丝丝诡异。 景曦沉默着。 管清闲也静默了。 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门外隐隐传来乔榭的声音,管清闲下意识朝书房房门望去,下一秒,乔榭领着一名下属说笑着踏进书房。 四人目光对上的那一瞬,管清闲清晰地看出了他们眼中的惊讶,他低头看了眼,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展开画卷的姿势,他手忙脚乱地将画收了起来,看着屋内沉默的其他三人,明智地选择了脚底抹油,匆匆和乔榭擦肩而过。 待到管清闲溜走后,乔榭身后的副将抬眼望了眼脸色阴沉的景曦,转身退出时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关门的“吱呀”声仿佛开启了景曦的某个开关,他抬起头,用充满谴责的目光无声地质问着一脸坦荡的乔大统领—— 兄弟,这是不是就有点儿过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皇子(可怜巴巴):请问,你是我的兄弟吗? 乔大统领(敷衍):嗯嗯对对付是我是我嗯嗯好的好的就这样嗯嗯下次再来我会记得大家是兄弟以后常联系。 国师大人(抱住八皇子):乖,咱们走,以后不跟他一起耍。 第44章 劝你从良 白天很快过去了。 自知闯了祸事的管清闲躲开乔榭,一个人偷偷摸摸溜回了乔府,躲进小院闭门不出。 好不容易到了夜里,他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就白天的事进行补救,于是管清闲走出小院,来到乔榭的卧房门前。 看着房内亮起的烛光,管清闲鼓足勇气推门进去,一抬头,正对上乔榭带着些许错愕的脸,与此同时,刺眼的金光闪耀着吸引了管清闲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乔榭愣了一下,立刻将手边的红布盖好,同时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管清闲的心中却如同一颗石子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层层涟漪。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桌上堆着的应该是金子。 不,是金山。 又是熟悉的套路,乔大统领面前的圆桌上有座小山一般的物体,上头还盖着张喜庆的红布。 不是,现在的贪官污吏送礼非要这么明目张胆吗?就不能稍微包装一下,给他这样不想知道太多秘密的老实人留一点生存的空间吗?! 乔榭见管清闲站在门口一言不发,于是沉默着将金山推到一边,而后指着身旁的位置道: “坐。” 话音落下,又招来了管清闲恨铁不成钢的怒目。 此刻的管清闲只觉自己离“指导乔榭加入正义的阵营”这一目标之间隔着一条鸿沟。 没错,白天发生的事太过尴尬,彻底打消了管清闲“在八皇子面前怒刷乔榭好感”的计划,思来想去,他决定从乔榭这边下手。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试问哪个主角团里能容纳一个贪财如命的配角呢?平日里在御道上拦路抢劫不过是十两银子的事儿,现在呢?一座金山一座金山地贪! 这一刻,管清闲仿佛看到了乔榭的未来—— 好不容易加入八皇子阵营,正要和温馨快乐美好的大家庭融为一体时,八皇子和国师大人突然发现这厮是个金山收集狂魔! “对不起,我们正义的团队不需要你这样的败类。” 八皇子殿下如是说着,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国师大人身为八皇子最亲密的知交好友,欢欣鼓舞地将乔榭踹出小团体。 一切重回原点,当八皇子成功夺嫡后,想起当年一边对他死缠烂打一边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的乔榭,顿时雷霆震怒痛下杀手…… 不行! 必须得赶在乔榭受更多贿赂前阻止他! 管清闲想着,在乔榭身旁安然落座,随后便用坚定不移的目光盯着后者,直把乔榭盯得后背发毛。 乔榭转身看了眼身后,没发现任何异常,才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管清闲,莫名其妙地问: “你来干什么?” 管清闲满脑子都是“拯救”这个反派,闻言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来劝你从良!” 乔榭:“……” 乔榭:“不需要。” “需要,你太需要了!”管清闲拖着凳子往他身边凑去,直到自己一低头下巴就能磕在乔榭肩头的距离才停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难道不想更有权势吗?” 禁军统领兼皇帝面前的红人乔榭仔细思考了两秒,觉得并不十分渴望,但看着管清闲满脸的期待,他将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话锋一转: “你有办法?” 管清闲眼前一亮:“当然!” 乔榭配合地托腮看他:“什么办法?” “自然是加入……”说到这,管清闲猛地闭上嘴巴,心思急转。 如果直接提出要乔榭归顺八皇子,他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自觉已然参透了朝堂生存法则的管清闲决定循序渐进,他委婉地问道: “我觉得,你找个靠山比较好。” “有道理。”乔榭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满脸真挚,“你觉得三皇子和八皇子哪个比较靠谱?” “当然是八皇子!” 管清闲欣喜至极,刚要趁着乔榭有兴趣继续推销一下八皇子阵营的好处,却见乔榭忽地脸色一沉,鹰隼般的眼瞳格外幽深。 “我和八皇子之间有过节,你不知道?” “……” 管清闲手还悬在空中,闻言呆若木鸡。 乔榭见他圆溜溜的眼中充满迷茫,严肃的样子顿时装不下去了,噗嗤笑出声来,一只手顺势伸过去捶了下管清闲的脑壳: “行了,快去睡吧。以后再劝人从良,先打听清楚人家的旧事,懂了吗?” 管清闲不是很懂。 他一路吹着微凉的夜风,走回小院,关上房门,缩进被窝后,脑子还是木愣愣的。 乔榭和八皇子有过节? 原书中一个字都没提过啊! 难不成……是乔榭以前死缠烂打八皇子结果惨遭拒绝这样的仇? 直到困意袭来,管清闲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 天亮后,他一定要找福喜问问! —— “啊?你问乔榭的旧事?”福喜正揉着面团,闻言停下动作努力思考了一阵,冲着管清闲摇摇头,“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宫中流传好几个版本呢……徒弟,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就……随便问问。” 管清闲挠挠头,坐在灶旁看着福喜忙活,又问: “你不是知道的挺多么?都听说过什么,告诉我吧!” “好吧,那我从头开始讲。我听说乔榭这人从十几岁就在边疆守城,就是咱们上次去的平遥城,几年前他好像立了个很大的军功,本来要被提拔到京城来的。” “那后来呢?”乔榭曾驻守平遥城的事儿管清闲曾听说过,他急于知道乔榭和八皇子曾经的交集,却见福喜摇了摇头。 “本来是要提拔他进京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进京的是另外一个将军……” “嗯?”管清闲一怔,见福喜停下动作,神神秘秘地朝着四周望去,他也跟着紧张起来,直到福喜凑过来悄声说了下去。 “后来听说是一个副将抢了他的军功,当时乔榭还只是一个小兵,当然斗不过他,听说还被教训了……” 管清闲没想到平日风光无限的乔榭还曾有过这样的遭遇,他的心莫名揪了一下,回过神来,管清闲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忙追问道: “然后呢?该不会那人就这么顶替了他的功劳吧?那可是乔榭出生入死换来的!” “当然不是,不然乔榭怎么能从边疆这么远的地方到京城来做官。”福喜奇怪地看了管清闲一眼,似乎有些疑惑他对乔榭的关心,半晌,又继续讲了下去,“当时恰巧八皇子去平遥城慰问军民,也不知道乔榭怎么这么大胆,一下子就冲出去了,还把这事儿给挑了出来,当时整个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呢!后来乔榭就被调到禁军中当了个小头领,那个欺君犯上的副将也被斩首了。” “原来是这样。”管清闲长舒一口气,随即却又想到其中的疑点,不由皱紧眉头,“不对啊,这样来讲,算是八皇子殿下帮乔榭沉冤昭雪,还顺带提拔了他,为何如今乔榭和八皇子殿下看起来完全不亲近?” “何止是不亲近。” 福喜随口说罢,一个激灵扔下面团,转头惊慌地扫了眼厨房门口,见无人靠近才露出个放松的表情。 管清闲一见他这番样子便知其中有猫腻,忙站起来凑到福喜身边低声问: “怎么回事?” “就……宫里的这些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好。”福喜闭上了嘴,摆出不愿细谈的架势。 管清闲却没被他糊弄过去,反而更加兴致勃勃地催促着福喜,后者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压低嗓音,道: “徒弟,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再跟别人提起,最好问也不要问。” 管清闲脸上写满了真诚:“我保证不提。” 福喜又踌躇了几秒钟,才含混地说: “其实这后面的事儿我就不大清楚了,宫里轻易也不会谈起……不过我听说——” 管清闲忙摆出严肃的神情往前凑,和一脸稚气的福喜面对面,二人之间还夹着一坨面团。 福喜声音更低: “……好像发生了件什么事情,三皇子上书参了乔榭一本。本来八皇子求求情,说不定就没事儿了,没想到八皇子也请皇上降罪,结果乔榭被下放到边疆去,一个禁军小统领,愣是又回了平遥城守城门,你说惨不惨!” “……惨。” 管清闲两眼发直。 他觉得不仅是惨,简直……太惨了吧! 好不容易混到了京城当个小官,还和皇子相交,一夕之间又变成了个势弱权微的兵卒,还他妈是被自己的恩人给放弃的,搁这儿谁不觉得惨? 福喜连连摇头:“听说乔榭和八皇子就是在那时候闹翻的,乔榭离京时八皇子还去送他来着,结果可好,两人一见面又闹起来,在城门外头就恩断义绝了。” 又是一记心头重击,此刻的管清闲连一点感悟都没了,满脑子都是“卧槽”两个字。 “虽说两年之后乔榭又立了个军功,回京述职的时候还走运被皇上提拔了,但他和咱们宫里这几个皇子的关系还真是……” 说到这,福喜挠了挠头,想不出该怎么形容。 管清闲张了张嘴,替他也替自己感慨一句: “一言难尽。” 福喜点头:“对,尤其是三皇子和八皇子。这两位殿下和乔榭关系最紧张了!” 话音落下许久,福喜都没听见管清闲发出声音,他疑惑地转头,却见自家徒弟正扶着灶台神情恍惚,仿佛下一秒就要扑通一声昏倒在地一般。 福喜担忧地推了推管清闲: “你怎么了?” 手却摸了个空——管清闲身形一晃,果然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徒弟!你没事儿吧?” 管清闲没有回答,他坐在地上一抬头,露出一张满是沧桑的清俊脸庞,两行清泪缓缓流淌到了下巴尖上,在福喜惊悚的目光下,管清闲缓缓开口,长叹一声: “忠义两难全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哒! 作者君横空出世! 第45章 兄弟,跪下 管清闲惆怅的同时,乔榭正如一根木头般站在御书房的中央。 厚厚的御案之后,当朝皇帝执着御笔在奏章上专心勾画,仿佛完全忘记了一大早便被传召过来的乔榭还在下首站着。 乔榭也像在宫门前值守一般目不斜视,面上不见半点忐忑。 不知过了多久,案头用朱笔批过的奏章都堆成了一座小山,须发皆白的老皇帝屁股都坐疼了,精神也有些不济,他余光瞥了眼乔榭,却见后者还是静默地站在下面,只好啜了口茶水润润喉,装作不经意般开口: “听说你画了一幅小八不甚雅观的画像?” 果然。 乔榭盯着地面的双眼中飞速掠过一道暗光,下一刻他猛然抬头,脸上布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愕神色: “陛下?!” 老皇帝一手还执着朱笔勾画,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乔榭的声音便戛然而止。老皇帝叹了口气,投向乔榭的目光威严中夹杂着些许仁慈: “你是朕的心腹,为人处世须得豁达,心胸不要那么狭隘。” “微臣明白。只是陛下如何得知此事?”乔榭眉心微微拧起,“是八皇子告知陛下的?” 流畅游走在宣纸之间的朱笔蓦地停了,老皇帝耷拉着的眼皮一抬,昏花的老眼中倏地闪过一道火焰般灼烈的光,他看着神色不甘的乔榭,缓缓地笑了,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者: “小八没有告状的意思,让我找你来,也不过是想请朕在你们之间说和,毕竟……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们一个是朕的重臣,一个是朕疼爱的小儿子,朕也不愿看到你们之间关系如此僵硬。” 闻言,乔榭的脸色阴沉下来,盯着地面硬梆梆地答道: “微臣明白。” 老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正要继续批改奏章,突然一提笔,又道: “对了,朕听说你们禁军值班房内有个厨子,近来和小八交往很是密切。叫什么来着?” 老皇帝稍稍侧目,贴身总管立时上前: “陛下,此人名叫管清闲。” 乔榭方才正要退出书房,被皇帝叫住时,一丝不好的预感便浮上心头,但在听见太监报出管清闲的名字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愣住一瞬,随即便听老皇帝的嗓音自上首响起: “听说,此人颇好男色。” 乔榭心中一沉,完全猜不透皇帝提起这事的意图,现下的情况也由不得他再加思考,他心中想定,立时装作惊愕的样子抬起头,惊慌之中甚至直直望向皇帝: “陛下的意思是……?” 说到这,又仿若想起自己的失态,忙克制着惶恐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你不必如此惊讶。” 老态龙钟的皇帝摆摆手,没有追究乔榭的冒犯,而是话锋一转,叹道: “曦儿毕竟年岁还小,看不透旁人用心。说起来,那个厨子也算是你们禁军的人,你去深入调查一下他,必要的时候可以从他嘴里套一些话出来。也不需付出什么,不过投其所好,逢场作戏罢了。” “……臣明白。” 说罢,乔榭冲老皇帝行了个礼,随后垂着头退出了御书房,又沉着脸穿过大半个皇宫。 一路上,无论是太监宫女还是皇子朝臣,他都冷着脸略过,弄得对方摸不着头脑,直到禁军值班房的院墙映入眼帘。 乔榭停下步子,瞥见厨房一角管清闲的身影晃荡而过,他微微勾起唇角,心情愉悦地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 入夜,乔府。 在浓重夜色的掩护下,管清闲再次偷偷摸摸地来到乔府主院院墙外。 耳朵一动,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细微动静,管清闲身形一闪躲进旁边的草丛,拱起身子等着巡夜的人离开。 脚步声渐渐近了,管清闲屏气凝神,突然发觉脚步声停在了面前,登时浑身一个激灵,侧耳倾听着外头的动静,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踪迹已然暴露在对方眼中。 提着灯笼的黑寿站在草丛边,看着被粗暴拨开的矮树丛欲盖弥彰地挡着管清闲无比显眼的身形,再瞥一眼主院虚掩的门及门缝中透出来的昏黄烛光,半晌,黑寿摆摆手,示意其他人跟他离开。 虽然不知道他们统领又在玩什么……总而言之也轮不到他们管就是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离。 管清闲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正在庆幸,突然动作一顿。 不对啊,他又不是做贼,干嘛要心虚?! ……算了,正事要紧。 管清闲探出头来,看了眼四周,确认安全无恙后才手脚并用地从矮树丛中爬出来,一溜烟钻进主院,直奔乔榭房门。 透过窗纸,能看到乔榭房中跳跃着朦胧的烛光,这次管清闲没敢直接进门,他循规蹈矩地敲了两下门,听见乔榭的声音传来后才安心地推门进去。 一进房间,管清闲的目光便不受控制地落在正对房门的圆桌上。 桌子上空空如也。 很好,看来今天的乔大统领并没有收受贿赂。 ……也可能是藏起来了。 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管清闲顿时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他捂着胸口后退一步,后背紧紧贴在门板上,将苍凉的目光投向乔榭,直看得后者莫名其妙。 “你干什么?” 管清闲清了清嗓子,慷慨激昂道:“我来劝你……” 他话音未落,乔榭一掀眼皮,两道锋锐如刀的目光直直投来,管清闲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最后,到底没能把“从良”两个字吐出来。 乔榭优哉游哉地收回目光,端坐在位子上,仿佛早就知道管清闲今夜还会再来,他倒了杯刚泡好的茶水,捧着杯子开口: “怎么,没打听到我之前的事儿?” 管清闲还有些犹豫该如何回话,下一刻便听乔榭自言自语道: “不应该啊……宫里挺多人知道,稍稍打听一下就能听好几个版本吧?” 管清闲:“……” 真没想到还有人对自己的八卦如此清楚。 乔榭却将目光再度投向管清闲,一脸嫌弃:“还是说你没好好问?” 闻言,管清闲只好硬着头皮答道: “问到了。” 说罢,便听乔榭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乔榭戏谑地望着管清闲: “既然都知道了,你还想劝我站在八皇子那边?” 他也不想啊! 管清闲咽了口口水,偷偷瞥了眼乔榭,内心疯狂呐喊: 不拉一把你迟早炮灰啊大兄弟! 只可惜乔榭并未听到来自管清闲心里的真情呼唤,依旧好整以暇地盯着后者。 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本就没多少底气的管清闲缩了缩脖子,心中感觉更为复杂。 自从知道了乔榭和八皇子景曦曾经的爱恨情仇,管清闲就对乔榭怀有说不出的同情。 毕竟乔榭的上位史里写满了“惨”字,要不是站在老皇帝阵营和男主相对,他的进京路简直励志到能登上教科书! 这样一想,管清闲不但无视以往八皇子对乔榭的落井下石,还夜夜跑来他房里挥锄头挖墙脚,在乔榭眼里估计就是瞎起哄,还是厚着脸皮慷他人之慨的那种……可没办法啊! 管清闲一面在乔榭微眯双眼时战战兢兢,一面又承受着良心被架在报恩和抱大腿的烈焰间灼烧的不安,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把《权谋天下》这本书默写下来捧到乔榭鼻子前头戳着上头的小字告诉他—— 兄弟,快跪啊!人家是男主啊,你搞不过他! ……只不过很可惜,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认清自己的炮灰身份,管清闲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自己飘摇不定的命数上,其他人的戏份儿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再说了,就是他能背,乔榭也未必会信。 想到这,管清闲脸上不由浮现出焦急的神色。 乔榭见他久久不回答,便又迫近管清闲身旁问了句: “怎么样,还劝吗?” 管清闲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更好的主意,面对乔榭微眯的双眼,他愣愣地开口,声如蚊呐: “就不能……再考虑考虑?” 见他竟还坚持,乔榭一时不由觉得意外,不由直起身子,看着怯怯的管清闲摸了摸下巴,想不出景曦究竟给管清闲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两个人应该没多少交集才是…… 此刻,比起管清闲要怎么劝他,乔榭倒是对管清闲对景曦如此坚持的理由更感兴趣,他突然开口问道: “为什么是八皇子?” 冷不丁听见这个问题,管清闲下意识一愣,他望着乔榭,心思急转。 总不能说八皇子日后会登上皇位吧?那要不……胡诌一个理由?能让乔榭放下芥蒂支持八皇子的理由? 管清闲直勾勾地看了乔榭半晌,突然双眼一亮,笃定道: “因为他英俊!” ……这算是什么理由? 英俊吗? 乔大统领心中不爽的同时,脑海中浮现出景曦对着楚风鸣的画像合不拢嘴的痴迷模样,他拧紧的眉头又一点一点松开。 也没有那么俊啊。 真搞不懂这小厨子眼睛怎么长的,啧。 乔榭完全丧失了沟通的心情,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然后指着门毫不留情道: “回去睡觉。” “……哦。” 管清闲如同被师长教训了的幼童般老老实实地站起来,灰溜溜地转身就走。 昏黄烛火被他动作时的微风拉扯着摇曳,重重灯影在门板上此起彼伏。 乔榭看着管清闲蹑手蹑脚地摸到门口,突然动了心思,一句话脱口而出: “听说,你喜欢男人?” “咣当!” 门闩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管清闲猛地回头,满脸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要说: 管清闲:兄弟,跪下!叫他爸爸! 手中掌握着无数张抹黑八皇子的画像的乔大统领微微冷笑:哪个要我叫爸爸? 第46章 做戏 管清闲觉得最近有点儿不对。 不,该说自从那晚乔榭冷不丁开口询问而他仓皇逃离后,他身边的一切都很不对。 正午时分,眼看就要上菜了,厨房中还是冷锅冷灶,管清闲却半点儿不慌,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边,两眼空茫地望着禁军值班房的院落,没注意到身后笃笃的切菜声已经停下,直到衣襟被人拽住小心翼翼地扯了扯。 管清闲回头,只见福喜站在他身后,鼓着小脸,神色犹豫,半晌,才好似终于鼓起勇气般低下头,盯着管清闲的双眼,喏喏开口: “徒弟,你和乔榭……关系很好吗?” 他和乔榭? 眼前仿若浮现出那天晚上的画面,摇曳烛光下乔榭含笑的面容不断在在管清闲脑海中回荡。 他们俩的关系应该不算好吧,尤其乔榭现在知道他是个断袖……不不不,他根本不是断袖啊!只是一个误会! 不过乔榭看起来并不反感的样子,甚至还笑了……嗯?为什么要笑? 管清闲眨眨眼,脸上莫名烫了起来。 福喜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他一低头,正对上福喜纯洁略带点疑惑的目光,管清闲整张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一个激灵,猛地跳了起来,边否认边连连摆手: “怎么可能!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才不好……不对,应该说我跟他根本没什么关系!” 管清闲浮夸的动作并没引起福喜的疑惑,反而让后者大大松了口气。 “是吗?那就好!” 福喜忧虑了一个上午,此刻听见管清闲否认,心中吊着的一颗大石顿时落了下去,他重新露出天真的笑容,哼着小曲转身回到灶台旁,菜刀和案板撞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管清闲见福喜如释重负一般,不由有些疑惑,然而他还没开口询问,突然肩头一重,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今天中午吃什么?” 背后一凉,浑身的寒毛在刹那间炸开,管清闲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往前一蹦,逃离了乔榭轻轻搭在他肩头的魔爪。 有了前几天的经验,乔大统领早知道管清闲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毫不在意地收回落空的手,饶有兴致地盯着手足无措的管清闲。 “你、你怎么来了?!”一句话说完,管清闲又想起他刚刚的话,余光扫过冷清没半点烟火气的锅灶,一拍脑袋,“我忘做饭了!” 闻言,乔榭好脾气地笑了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一个很有分量的食盒: “没事儿,我带了吃的。” “……” 对,就是这样。 管清闲望着乔榭,心情十分复杂。 比起之前时不时的捉弄和拌嘴,这几天,乔榭对他的态度太好,都好得有点儿过了头了。 管清闲不知道乔榭从谁口中得知了他……不,是原主断袖的事情,当时他脑子一蒙转身就逃了,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澄清误会,后来也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对方,可乔榭却好似对他更加纵容了。 他躲躲闪闪避而不谈,乔榭就吊儿郎当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心神不宁没做饭,乔榭再来小厨房就自带食盒。他越是如惊弓之鸟,乔榭就越是和颜悦色。 正是因此,管清闲才更加困惑。 此刻,他眼睁睁看着乔榭提着巨大的食盒堂而皇之地走进食堂,福喜立刻如同被老鹰驱赶的小鸡仔般低着头顺着墙根儿溜出去,管清闲本想同福喜一起溜走,脚后跟都搭在了门槛上,却迟迟迈不出去。 回头看一眼,乔榭推开案板,正不紧不慢地往灶上的空余处呈菜。管清闲一咬牙,步子一转折返回来,正赶在乔大统领摆好最后一道菜时坐下。 灶台上只放了两双碗筷,显然是准备好了的。管清闲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 眼见他去而复返,乔大统领愉悦地勾起唇角: “坐吧,这菜是我刚从御膳房拿出来的,还热乎着,管总管让我嘱咐你多吃点儿。” 喷香扑鼻的味道从乔榭打开食盒的那一瞬便充斥了整个厨房。管清闲看了眼丰盛的菜色,没动。 乔榭抬头看他:“怎么不坐下?” 态度平和得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管清闲已经涌到嘴边的话顿时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了,吭哧半晌,脸都红了才憋出一句不软不硬的话: “你最近……是不是对我太好了?” 终于意识到了。 装坦荡几乎要装出内伤的乔大统领眉梢控制不住抖了抖,掐了把大腿才勉强克制住露出笑容的冲动,他放下筷子,两手撑在下巴处作深沉模样: “怎么说?” 管清闲的脸再次烧红起来,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小声吭哧着,眼神飘忽: “怎、怎么说呢……你不是知道我那,那什么吗?” 善解人意的乔大统领拧眉冥思苦想了两秒钟,恍然大悟地抬起头: “你是说,断袖?” 管清闲脸上滚烫却不得不承认,只能余光瞥着四处,做贼般忙不迭点头:“对对对。” 却没想到乔榭紧随着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所以呢,那又怎么了?” 管清闲:“……” 不是,一般来说,在知道了他……咳,在知道了原主的性取向之后,难道不该注意点,和他保持适当距离吗?怎么现在还跟牛皮糖似的黏上了呢?这也太不正常了吧!该不会……该不会?! 管清闲上下扫了乔榭一眼,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浓烈的危机感,他双手抱胸猛地后退两步,贴在墙上紧张兮兮地盯着乔榭,质问道: “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乔榭心里一惊,手上一抖,两根筷子差点脱手。他不动声色地瞟向管清闲,后者正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只要他一有出格的举动,对方就会兔子一样拔腿逃之夭夭。 之前还挺迟钝的,怎么这会儿又敏锐起来了? 乔大统领有点儿意想不到,但此时此刻完全不能慌张。 于是乔大统领用放置在桌下的手掐了把大腿,而后顶着管清闲提防的目光,淡定地将菜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直到云淡风轻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乔榭才缓缓点头: “没错。” 语毕,便见管清闲愣在原地,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显然饱受惊吓。 乔榭本来紧张得要死,见他这模样不免觉得好笑,于是调侃道: “喂,你就这么怕被我看上?还是说受宠若惊觉得本统领……艹,你翻什么白眼?管清闲?!这种时候你敢不敢不晕过去?!” 天旋地转的感觉只持续了两秒不到,微凉的水洒在脸上,将管清闲的意识从岩浆般粘稠炙热的思绪中拉回来。 管清闲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乔榭正站在他面前,一手端着铜盆,另一手浸在铜盆里盛着的清水中,水面上还漂浮着一片绿油油的叶子。 管清闲克制不住地流下两行清泪。 他到底,做了什么孽哟。 大概是管清闲脸上的怨念太过明显,以至于别人都能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到端倪,方才还从容淡定丝毫不慌的乔大统领沉默了五秒,脸上不见一丝笑容,他漆黑的瞳仁直直望向管清闲,突然开口: “我就这么让你接受不了?” 语气中含着浓浓的挫败。 管清闲下意识张了张嘴:“不……” 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后立时一愣。 等等,他否认干嘛?本来就是啊!莫名其妙被误认成断袖已经够令人烦躁的了,现在他干嘛要在乎乔榭的感受? 想到这,管清闲忙不迭闭紧嘴巴。 方才在他的否认中灿亮起来的眸子再度黯淡下去,乔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嗓音低沉: “那可真是……” 管清闲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只听乔榭嗓音一顿,继而慢条斯理地响起: “……太好了。” “……什么?” 管清闲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克制不住扭头看向乔榭,却只来得及望见对方离去的背影。 下一秒,厨房门被猛地合上,由于过于粗暴的动作还发出不堪摧残的嘎吱声响。光线被隔挡住,整个厨房都随之变暗。 管清闲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心中的危机感更加浓烈,他看着伫立在厨房门前的那道高大背影,喉结紧张得上下滚动,却不得不强装镇定地开口: “干、干什么?” 管清闲的询问并没能得到应答。 乔大统领背对着他,似乎是努力思考了一阵,突地双手击掌,挪到一旁,抬起半人高的门闩堵住了门。 管清闲贴住墙根,满脸惊恐。 这是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 乔大统领转身并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现在,咱们来谈谈吧。” “……” 您确定,只是谈谈? 见管清闲缩在一旁如同躲避洪水猛兽,乔榭想了想,也没走过去,而是后退一步,双手环胸倚在门上思索片刻,缓缓开口: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管清闲:“……嗯?” 乔大统领深深地叹息一口,尔后语出惊人: “身为禁军统领,别看我表面风光,其实背地也有说不出的艰辛。比如……比如那些嫉妒我能力的小人,他们总在陛下面前造谣,说我仗着军权横行霸道,胡作非为。” “……”这不是事实吗? 乔榭一张俊脸上写满苦涩,伸手揩一把并不存在的热泪,继续哽咽: “长此以往,陛下对我越来越不信任,竟然相信了那些小人的话,误以为我要抓着军权不放……前几日更是召见我,说,说……” 在这种时候搭话,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管清闲这样想着,却耐不住乔大统领频频朝他“暗送秋波”,只好张了张嘴,干巴巴地问: “陛下说什么?” “哦。”乔榭瞬间丢掉苦情脸,瞧着管清闲笑得和善,他说,“陛下坚持要我找个男人成亲,说这样我才不会握着军权不放。” 这是什么骚操作? 管清闲顶着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吭哧半晌,才吭哧出一句话来: “你们皇帝……挺变态哈。” 乔大统领点点头,深以为然。 正当管清闲觉得大概没自己什么事儿而松了口气时,却见对方锐利的目光唰一下重新聚在自己身上,他浑身汗毛立时竖了起来,后背肌肉条件反射性绷紧,与此同时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乔榭方才所说的话中的隐意,顿时惊得磕磕巴巴: “等等!你该、该不会是想让我……?” “没错。”乔大统领笑容温和,“正好你喜欢男人,那不如,配合配合我?” “……”管清闲看着乔榭,诚恳地答道,“看得出来,您也挺变态的哈。” 作者有话要说: 【乔大统领前进一步并脱下了小裤子。】 乔大统领: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管清闲:不不不拒绝拒绝拒绝拒绝!!! 第47章 孽徒 夜。 深夜。 管清闲如同一个审视田地的庄稼老汉般蹲在床边,手撑下巴,凝视着床头的包裹,半晌,他伸手小心地捏住沉甸甸的包裹一角拽了拽,包裹散开,从中露出闪耀的色泽。 有分量,不愧是真金白银。 管清闲嘴角的弧度刚刚扬起便僵住了,半晌,他缓缓抬手扯住自己的头发,头一低,额头重重地撞在床沿上。 昏黄的烛火晃了晃,小屋中光影重重,寂夜中,唯有管清闲在低声喃喃,语气苦恼: “现在可……怎么办呐……”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跨过大半个京城摸进八皇子府中,又轻车熟路地绕过重重护卫,趴在了书房顶上。 八皇子景曦正手捧书卷坐在书案后苦读,听见异动时他浑身肌肉绷紧,“啪”一声合上书本的同时抬头,两道如刀般锋利的目光直直射向窗口—— 半开的窗户上,禁军统领乔榭身穿夜行衣,一只脚还踩在窗棂上,另一只脚已然落在书房的地上。 瞥见景曦手中厚重的古籍,乔榭眉头一挑,戏谑开口: “哟,这么晚八皇子还用功苦读呢?” “……” 景曦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他干咳一声,将书放在一旁用奏章压住,随后才看向跳进窗口的乔榭: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借点东西。” 乔榭走到桌案旁,瞥见那合不严实的古籍,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还没碰着书的边角便被景曦抬手拦住。 “借东西你就说!”景曦把古籍拨到自己身前按住,见乔榭表情微妙,他只能勉力维持正经神色,“别动手动脚的!” “哦。” 乔榭点点头,拉过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下。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瞪了一阵儿,景曦终于忍不住开口: “想借什么你倒是说啊。” “哦。”乔大统领点点头,一手无意识地划拉着凳子边沿。 景曦等得不耐烦,正想再度催促一句,忽见乔榭抬头,眼神飘忽着望向房梁,张了张嘴。 “你这儿不是有那种……那种书?” “什么?”景曦有点儿懵。 乔榭瞥了景曦一眼,见他脸上充满了迷茫,只好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 “就是书肆里偷偷卖的那种书……” 景曦这回听清了,并且感觉如遭雷击 尊贵的八皇子觉得自己的兄弟对自己八成有什么误会,于是他跳了起来连连摆手,急切地辩解: “兄弟你误会了!我平时看的不是那种……我看书是为了学习,没有什么不正经的想法!” 乔榭一头雾水:“我没说你有什么不正经的想法吧?” 景曦脸通红:“那你干嘛说我看那种书……” “不是吗?”乔榭两手一夹一抽,古籍书页中被夹着的小话本便被甩在了桌上,差点儿摔散架。 景曦连忙拾起话本,心疼地捧在手里。 乔榭指指他手中的话本,说: “你不是很多这种书吗?借我。” 景曦眨眨眼,松了口气:“原来你说的是这种书……” “你以为呢?” “啊?这个……你想看什么内容的?” 乔大统领凝视着八皇子,八皇子回望以乞求的目光。 半晌,乔榭和善一笑:“我不懂行,随便来一本吧。” 景曦松了一口气,低头在案头扒拉:“那你先等……” “内容不限,最好有关银钱交易。” “交易?” “小兵拿了大将军的银子,于是承诺在将军手下做事,每配合一次便能额外获得十两银子之类的。” “……” “配合内容具体看将军,类似假装亲热。” “……” “当然两个人要日久生情,过程不用那么曲折,只要最后在一起就好。” “……” 乔大统领摸了摸下巴,补充一句: “要是话本里将军能多讲点情话就更好了。” 说罢,他看向景曦:“有这种话本吗?” 景曦:“……” 兄弟,你到底在说什么! 怀揣着过来人的经验,八皇子决定给自己的兄弟指一条明路,他真诚地建议: “这种话本我没有,不过你可以找个秀才,让他给你写一本。” “这种都没有?”乔大统领看着自己的兄弟,眼中写满了嫌弃,但碍于两人之间的友情,乔大统领没有将嫌弃说出口,而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同时摆摆手,“行了行了,我回去了。” 景曦一口老血涌上心头。 兄弟,是你要求太高了啊!既要这样那样的肮脏交易,又要日久生情,还要内容纯洁……哪有这么多符合你要求的话本啊! 眼看乔榭就要翻窗离开,景曦犹豫一秒,最终忍不住在乔大统领无情离开前开口: “等等!” 乔榭一秒回头并伸出了手。 景曦:“……” 就等着他挽留了是吗?! 但,自己的兄弟,不能不帮! 景曦踌躇两秒,最终还是在乔榭的目光下将手伸到书案下拍打几下,一个盛满话本的暗格便悄无声息地弹了出来,景曦挑挑拣拣最终只拿出几本,将暗格送回后便恋恋不舍地将书交到了乔榭手上。 “兄弟,这些都是我的珍藏。”景曦泪眼汪汪,“你一定要小心爱护它们,过几天就给我送……” “知道了。” 乔榭将书抽走,干脆利落地翻身出窗,一个跳跃,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 景曦:“……” 好歹,听人把话说完啊! —— 第二天,八皇子殿下视若珍宝的话本便被裹在一个布包里扔到了禁军值班房小厨房的灶台上,书脊正挨着滚烫的大铁锅。 厨房中照旧只有管清闲和乔榭两人——福喜这几天不知为何,对乔榭的恐惧简直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远远看见乔榭朝厨房走来,他便飞速逃离了小厨房。 而此刻,管清闲看着那一包裹的书,不由有些茫然。 “这什么?” “一些书。”乔大统领矜持地扬了扬下巴,见管清闲依旧茫然,他复又补充道,“是有关我们交易的书。” 一听见“交易”这两个字,管清闲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到现在为止他还在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中了降头——不然他怎么会鬼使神差地答应同对方假装暧昧?!! 和一个男人暧昧?!疯了吧!要是让管大海夫妇知道肯定……咳,这对活宝夫妻八成也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 但这不能成为他对乔榭妥协的理由!虽然乔榭还给了他银子…… 管清闲心中还在纠结,只听乔榭再一次开口: “我想了想,毕竟我们只是做戏,不求有多逼真,只要能让陛下相信就行。你我都没有经验,不如按照这些书来循序渐进。” “这些书?” 管清闲心中生出点好奇,他拽过布包掏出其中一本,随手翻开,只见书页上通篇都是两个主角吟诗作对的描写,除了两个主角的名字——李大牛、王小虎——略微男性化而已。 就只念念诗就行了? 管清闲狐疑地又翻了几页,粗略扫了几眼,仍旧是些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内容,他吊着的一颗心瞬间落回原处,想着自己离开前塞到被窝里头的金银包裹,登时整个人精神起来,连看眼前的乔榭都觉得心情舒畅。 管清闲拿起书本,双眼灿亮,嗓音高昂:“就按照这些书来?” 乔大统领勾起唇角:“就按照这些书来。” 管清闲忙不迭点头:“好!” 这下倒是轮到乔榭诧异了,他看看书,再看看管清闲,不由问了句: “你能接受?” “当然!” 管清闲说着,心中充满了信心。 不就是吟诗嘛!就算他不懂,那也是可以吟两句的!不过乔榭给了他这么大一笔银子,他也不能敷衍了事……还是先练练,争取临场发挥的时候做到感情充沛,抑扬顿挫好了! 打定主意,管清闲立刻抱起书搬到一旁闲置的灶台上,一边翻书一边冲站在门口的乔榭摆摆手: “我争取早点儿把这些书看完,你先去忙吧。” 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乔榭看着干劲满满的管清闲埋头苦读,虽然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昨天夜里他也大致翻了翻这些书,当然他觉得内容还可以……不过管清闲肯接受,这就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还以为今天要费上一番口舌才能达到目的…… 乔榭的目光落在管清闲身上,见他专心致志地捧着话本研读,嘴角的弧度不由向上扬起。 算了,反正现在反悔也没用了。 怀着愉悦的心情,乔大统领转身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福喜的小脑袋便从门外探了进来。 “徒弟……” 福喜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见厨房里除了管清闲一个人都没有,他捏紧濡湿的手心,抬脚迈过门槛,一步一步地朝着管清闲走去。 管清闲还沉浸在李大牛和王小虎精妙绝伦的对诗中,并没有听见身后细微的喊声。 福喜见管清闲没有回头,他余光扫了一眼门口,同时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一个堵着玉塞的精致玉瓶,冰凉滑腻的触感传到手中。 心中的不安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福喜双手颤抖着拔掉塞口,本想将瓶中的粉末倒进茶中,忽然听见耳旁传来声响,他吓了一跳,飞快将两手背到身后,一扭头,发现管清闲在一旁闭着眼睛念念有词,福喜这才松了口气,同时还有些好奇,他忍不住探头朝管清闲面前的书看了一眼,待看清上头的内容后,顿时如遭雷击。 【李大牛轻轻握住王小虎纤细的腰肢,朝他敏、感的耳垂送一口气,而后轻吟:‘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小虎,我……’】 这一刻,早熟少年福小喜如遭雷击,甚至连自己手里的毒、药都忘了,他看着摇头晃脑念念有词的管清闲,气得浑身直哆嗦。 孽徒,你都在看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福喜:让我看看是哪个孽徒在看不正经的话本! 第48章 演戏 最终,爱徒心切的老师父福喜没能阻止徒弟不成器的行为。 他颤抖的手在空中紧握成拳又松开,如此反复,却始终没能落在管清闲身上。 徒弟孜孜不倦地盯着不正经话本的画面刺痛了福喜的眼,最终他深深凝视一眼爱徒,选择含泪转身,冲出厨房,白色毒粉伴着晶莹的眼泪洒在路上。 沉浸在诗词中的管清闲终于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看时,却只瞧见一片蓝色衣角扫出门外,倏忽间消失不见。他眨眨眼,瞥见明媚的阳光,顿时被吸引了整副心神,丢下书便跳了起来。 “糟了!” 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怎么说也拿了乔榭一大包银子,午饭还是要好好做的。 这么想着,管清闲立刻准备开工做饭,然而当他抬着盛得满满的面盆来到灶台边时,一低头,却见脚旁不知何时落了许多白色粉末,一直延伸到厨房门槛前。 “什么时候掉了这么多面粉?” 管清闲嘀咕一声,没太在意,拿了扫帚将地上的粉末扫到门边,转身又回到灶台前忙活起来。 一转眼便到了中午,福喜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管清闲只好用一只大大的托盘盛了饭菜走到书房。 刚一进门,面前忽地扑来一人。 管清闲忽然受惊,手中一抖,眼看菜盘就要脱手,关键时刻,一只手从一旁穿来覆在他的手背上,稳稳地托住菜盘。 管清闲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方才冒冒失失扑过来的竟然是乔榭。 乔榭着急忙慌地从他手中接过菜盘并将其转移到桌上,随后便拽住管清闲往外走,边走边质问道: “你怎么才来?” “我刚做好饭……” 管清闲被拖出书房,抬头便见乔榭大踏步往前走,偶尔回头时表情肃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行了,别废话了,快跟我走!” 闻言,管清闲只好暂时放弃询问,加快步伐跟在对方身旁。 两人一路穿过大半个皇宫,走过某道宫门后乔榭便不再动,管清闲见状也停下脚步张望,只见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御道。 自打进宫以来,管清闲只走过进出宫门的那条路,此刻乍一见这条御道,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旁的乔榭: “来这儿干嘛?” 乔榭不答,只问他道:“昨天那些书看得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管清闲顿时来了精神,扬起笑容信心满满: “放心吧,那些句子我都背得滚瓜烂熟了……等等,你该不会想现在就演戏给陛下看吧?” 瞥见御道另一头缓缓出现的禁军小队,乔榭微微挑眉: “你猜对了。” 话音落下,他不待管清闲反应,便毫无征兆地抬手揽住后者的肩头,而后猛地发力。 眼前突地一花,视线中的场景一下子转了一百八十度,待管清闲反应过来,他面前的光线已然被挡住,抬眼只见乔榭往前一步,姿态强硬地堵在身前。 这样的处境让管清闲略微感觉有些不自在,他的后背紧贴着坚硬的墙壁,同时也被宫墙限制住无法后退,只能尽力仰着头睁大眼看向乔榭: “你干嘛?” “演戏。” 说罢,乔榭不再注意不远处逐渐逼近的队伍,他将心神收回,略一思考便前行一步,两手搭在管清闲肩头,身形迫近。 书里应该有这个动作吧? 乔大统领想着,正要再接再厉,突然被两只手按住了肩膀,力道不算大,但乔榭还是乖乖停下,略微低头看着管清闲。 “怎么了?” “你先等等!”管清闲费劲地推开乔榭后,终于搞清楚状况,“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就开始做戏?” 乔榭点点头:“对。” 管清闲眨眨眼,压低声音:“陛下来了?” “……怎么可能。”乔榭余光瞥了一眼,补充道,“是陛下的眼线。” 眼见禁军就快要靠近两人,管清闲张嘴还要问,乔榭只得低声飞快道: “别说废话,要开始了。” “好!” 管清闲满口答应,同时望向乔榭,双眼炯炯有神。 乔榭看出他的期待,不知怎的,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现下的情形已容不得他过多思考,乔榭两手自然地搭在管清闲肩头,欺身上前,缓缓张嘴,不料管清闲猛地开口,铿锵有力的朗诵声回荡在整条御道上空: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缠绵悱恻的诗句瞬间吸引了整队禁军的目光,尤其是,高声吟诵这情诗的男人状似亲密地依偎着他们凶狠且暴躁的大统领。 而他们的大统领此刻既不凶狠也不暴躁,只是脸上欠缺那么一点点感动的表情。 这都说的什么玩意儿? 乔大统领面无表情地想。 “渺万里……渺万里……” 管清闲突然卡住,吞吞吐吐了一阵,趁着乔榭还挡在身前,他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本小书翻开,片刻后立刻接着念了出来: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还没念完,手中的小书一下子被人抽走,管清闲抬头,发现乔榭正捏着那本小书高高举起,他本人则一脸冷漠。 乔榭:“你在干什么?” 管清闲一头雾水:“不是你让我好好看的吗?老子都把诗句背得那么熟了!” 乔榭咬牙切齿:“老子让你看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 “……” 乔榭终于明白了。 他还奇怪管清闲怎么表现得那么平静,感情从一开始对方就他妈的没看到重点! 禁军齐刷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场景估计早落在了众人眼中,现在分开也来不及了。 乔榭看着一脸懵的管清闲,实在不想功亏一篑,同时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不甘,于是他下定决心,一咬牙,往前一凑—— 管清闲见乔榭怒目圆睁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过来揍他一拳,正心惊胆战,便见他深吸一口气,下一瞬,两人之间的距离猛然拉近,近到管清闲几乎能看清乔榭的睫毛在颤动。 头槌?! 想到自己的脑瓜即将像核桃一样崩开,管清闲浑身一颤,两腿发软,几乎是下意识贴着墙往下一滑…… “咚!” 乔大统领的脸狠狠地撞上宫墙。 这一刻,风都凝固了。 乔榭倏地后退一步,头昏眼花地盯着半蹲的管清闲,他捂着酸痛的鼻梁,眼中几乎要喷射出熊熊怒火: “管清闲!” “在、在!” 管清闲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脑袋一重,原是乔榭将手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头顶,这一刻,他几乎能听到死神的脚步声。 管清闲欲哭无泪,只得颤颤巍巍地开口: “大、大佬……” 与此同时,整齐的脚步声传入乔大统领耳中。 乔榭按着管清闲小脑袋瓜的手一顿,立刻改压为抚。 管清闲察觉到他力道的转变,惊惶地抬起头,只见刚才还满脸怒火的乔大统领此刻神色温和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乖……” “……” 管清闲一个激灵,差点没跪在地上,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我不是故意的!刚才你突然凑上来,我就、就……” “没事。” 乔榭柔和地笑了笑,另一只手顺势凑过来掐住管清闲的下巴。 正当管清闲疑惑之际,突地乔榭再度凑了上来,他一惊,立刻往后退去,此刻乔榭的两只手却突然施加力道固定住管清闲的脑袋。他眼睁睁地看着乔榭越凑越近,脑海中隐隐有了预感,心脏在胸腔内狂跳。 眼看两张脸就要紧密地贴在一起,管清闲脑中有一根弦猛然绷断,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是被怎样的想法驱使着,他紧张地闭上了双眼。 管清闲的脸近在咫尺,那双灿亮的眼睛眨了眨,突然紧紧闭上,颤动的睫毛表露出主人的不安。 乔榭本想不管不顾地吻上去,见状,犹豫一瞬,他稍稍一偏头,嘴唇最终轻轻落在管清闲侧脸的位置。 一触即分。 “大统领?” 副将站在乔榭身后尴尬地叫了一声。 乔榭立时放开管清闲,转身的同时也将他牢牢挡在身后,随后故作轻松地看向副将:“嗯?” “您……”副将往乔榭身后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注意到他的目光,乔榭心中微微有些不悦,他不动声色地移动步子,再度截断副将异样的目光,语气冰冷: “没什么事,你带人去值守吧。” “是。” 临走前,副将壮着胆子抬眼看了眼乔榭,小声提醒: “好歹在宫里,您……还是避着点儿旁人。” 乔榭扯了扯嘴角,没有回话。 副将转身回到队伍前头,离开前却又悄悄回头,目光飞快地扫过管清闲。 直到禁军队伍走远,管清闲都木愣愣地站在乔榭身后盯着地面,神游天外来,因此并未发现方才的副将便是上次和乔榭一同进书房并目睹景曦的搞怪画像的那人。 就算看到了,现在的管清闲也未必能做出反应。 现在的管清闲十分想逃。 然而乔大统领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虎视眈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醉若成欢】灌溉的营养液! 作者黄暴小王子在这里给大佬拜个早年! 第49章 药 管清闲心乱如麻,尤其是在始作俑者站在一旁双手环胸死盯着他的情况下,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日头下晒着的缘故,他只感到额角湿润,随后一滴汗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坠在下颌处摇摇欲坠。 “这么长时间,你总该反应过来了吧?” 乔榭戏谑地说道。 实际上,管清闲也确实反应过来了。 早在禁军离开、此处只剩下他和乔榭二人的那一瞬,他的感觉便异常清晰起来,只是……刚刚他们俩可是挨着了啊! 严格意义上来讲,也算是亲了一下……这种情况下他该怎么做出反应?亲回去?! 这么一想,尴尬后知后觉地涌上管清闲的心头,他连看都不敢看乔榭,悄悄地将脚底板往旁边一蹭,试图逃跑。 此举一出,看透他本性的乔大统领立刻掰着手腕,双手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咔响。 “不准逃。” 管清闲的脚立马乖乖收了回来,逃跑的想法仍旧如同野火在心中熊熊燃烧。 老实说,他完全不想面对现下这种情况,哪怕是被晒晕过去呢?! 然而不巧的是,此刻管清闲的意识从未有过地清晰,连半点想要晕倒的征兆都没有。 但现在貌似只有这样才能逃过一劫…… 思索两秒后,管清闲果断翻着白眼往后仰头,贴在墙上缓缓地滑了下去。 为了寻求逼真,在“彻底昏倒”之前,管清闲甚至还作垂死挣扎状,死死地揪住了乔榭的衣衫一角,直到最后完全闭上眼,才“不甘”地松开了手,安安静静地蹲坐在墙角。 这精彩的一幕一秒不差地落入乔大统领的眼中,乔榭一开始真以为管清闲被吓到了,立刻伸手便要将他拉住,却见本该重重倒下的人一手悄悄背到身后摸索着撑住墙壁,顺着墙滑下去时的动作极为和缓轻盈,至此,乔大统领脸上难得一见的惊慌表情崩了。 待到管清闲一屁股坐下时,乔大统领的慌乱神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管清闲微眯的双眼,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想出拳。 当他是傻子吗? 午时灼热的阳光直直投在管清闲脸上,没一会儿便将他俊秀白皙的脸晒得微微发红。 见管清闲额角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还“晕着”,乔榭摸了摸下巴,突然想起话本里经常出现的情节。 【李大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王小虎从湖中救出,拨开他凌乱的发丝后,只见王小虎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李大牛一咬牙,‘得罪了。’随后便扯开王小虎的衣物,一手抚摸他柔韧的腰身,俯身将唇送上……】 【二人逃出升天,李大牛才发现王小虎竟然中了苗疆蛊毒,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看着王小虎紧闭双眼,脸色铁青,浑身颤抖,李大牛眉头一皱,狂暴地撕开王小虎的衣衫,压了上去……】 【‘什么?你竟然命不久矣?!’李大牛大惊失色。事已至此,王小虎只能含泪点头承认,只见李大牛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不带丝毫情、欲地要求道:‘事已至此,你唯有褪去衣衫,和我双修才能保命。’王小虎红着脸点点头,顺从地将手搭在……】 看嘛,书上都说双修保命,当然也包治百病。 乔大统领摸了摸下巴,决定相信知识的力量,于是他果断上手摸向管清闲的裤腰带。 一秒钟后,“晕过去”的管清闲倏地睁眼,一把按住在他腰间作祟的那双魔爪,并抬头怒瞪乔榭: “你干什么!” 正直的乔大统领保持现在的姿势,眨眨眼,态度亲切而又从容: “哦,我帮你松一下裤腰带,听说这样能让晕倒的人醒过来。” “放屁!” 管清闲打开他的手后一跃而起,低着头栓紧了裤腰带,又不放心地打了个死扣,随后抬头望见乔榭,他立刻触电般转过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长长的御道,一言不发。 乔榭张了张嘴却没想到要说什么,余光瞥见话本掉在地上,于是弯腰捡起来递给管清闲,却被后者一把推开,话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正要再拾一次,便听管清闲结结巴巴道: “你……你不是说,只演戏就行了吗?” 说着,管清闲脑海中又不可避免地浮现出方才的情景,鼻尖似乎还充斥着对方的气息,脸颊上还残留着异样的感觉,热气从二人方才相触的部位散开,刹那间红艳的色泽布满了管清闲的整张脸。 他的神情变化落入乔榭眼中,原本还想含糊其辞的乔榭忽而心神一动,平静的心神如同被石子搅扰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他舔了舔唇,原本的三分底气骤然增到十分: “我还说咱们按照话本里的情节来,你当时不也答应了?话本也给你看过了,你自己看得不仔细怪谁?况且,你以为陛下这么好骗,吟两句诗就能打发过去?” “那也不能……” 管清闲犟着脖子开口,然而刚起了个话头,剩下的便说不出口了。 确实。话本乔榭也提前给他了,只不过他看得时候偷了懒,只注意那些风花雪月的诗句,其余的压根儿没注意。 可怎么说也不能这样吧! 管清闲脑子里像是自动开启了循环播放功能一般,乔榭猛地凑上来的场景被放大,一遍一遍地播放起来。 乔榭从方才开始就格外关注管清闲的神情,此刻自然看出他心中的纠结,却没从他的脸上捕捉到半点厌恶的神色,乔榭心中窃喜,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趁热打铁: “怎么,怕了?这可是话本里最常见的举动,若想让陛下打消疑虑,以后可还要进行别的……” 或许是刚才被刺激得昏了头,管清闲听见他的这句话时,心中竟毫无惧意,而是脱口而出一句: “什么别的?” “嗯?”乔榭一愣,随即张口就来,“自然是比方才更亲密的事情,比如说……” 他把话本从地上捞起来翻开,一行加大加粗的标题恰好出现在二人面前—— “王小虎中蛊毒情迷意乱,李大牛救性命妙手丹心”。 管清闲:“……” 乔榭:“……” 这可真是神来之笔。 乔大统领把写满了“狂暴”、“双修”等字眼的书合上,作势干咳一声: “总之,就是这样。” “哦。”管清闲面无表情,“我不干了。” 乔榭眉梢一挑:“你确定?” 管清闲坚定地点头:“我确定!” 之前的误会也就算了,现在明明白白地被乔榭告知二人要……咳,装得那么亲密,以后说不定还要……他是傻了才能继续下去! 管清闲神色坚决,乔榭见状眯了眯眼,眸色有些深沉。 事已至此,他怎么可能允许管清闲退缩? 乔榭开口便道:“我给你的那一包银子……” “回去我就还给你。”管清闲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吗。”乔榭皮笑肉不笑。 管清闲点点头,但毕竟是自己误会了又出尔反尔,他踌躇两秒,又朝着乔榭开口: “你……” 话未说完,却被对方打断。 乔榭:“如此我也不强求,你把利钱一并还来便是。” “利钱?”管清闲眨眨眼,“什么利钱?” “你不知道?”正直的乔大统领故作惊讶,如鹰隼般锋锐的眼眸深处载着满满的狡诈,他唇角微勾,“算起来,我的银子放在你那儿也过了一夜,若是按照放债来说,你今天还我就得给利钱,怎么也得还两包银子才行。” “什么?放债?!”管清闲愈加迷茫,但乔榭最后讨要银子的话他听得明明白白,登时如遭雷击,“我拿了你的银子才一夜,怎么就要还两包银子?” 看来小厨子完全不懂放债的门道,好极了。 乔大统领和善地笑了,并且耐心“指导”: “放债可不都是这样,九出十三归。更何况我是官,理应多加利钱,要你两包银子也不算过分。你打听打听,东街放债的赵四儿,借银给人一个时辰就要还三分利息,我比他可慈善多了。” “……”管清闲觉得很不对劲,“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放过我吧?” “怎么会呢。” 乔大统领正直地笑了,但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还钱。 昔日被禁军统领拦路打劫的阴影再度笼罩心头,管清闲瞪着乔榭,表面坚、挺,实际上心里没底得紧。 乔大统领将他的外强中干看得明明白白,现在也不好强逼,索性以退为进,缓和了语气: “这事儿不急,你可以考虑几天。” 反正,过一晚上利钱翻一番。 乔·放债小能手·榭邪恶地笑了。 “不必……” 管清闲脊背一凉,下意识开口,推脱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便见乔榭潇洒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边走还边道: “记得考虑!” 管清闲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直到乔榭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心情复杂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御道,低低说道: “老子才不会考虑!” 只是语气中没有半点底气。 —— 黄昏时刻,管清闲再度抛下乔大统领,逃也似的离宫飞奔回了乔府。 闪进院门时,正好碰见小厮黑寿往外走。 “管大厨……” 黑寿刚打了个招呼,便和管清闲擦肩而过,正在莫名其妙,管清闲却又折返回来盯住了他,黑寿不解地偏了偏头。 管清闲一路奔忙,此刻早已气喘吁吁,但脑海中还被午时乔榭的话困扰着,他只得揽住黑寿的肩头,趁着喘气的空档问: “东、东街的赵四儿他、放债……一个时辰三、三分利?” “是啊。”黑寿点点头,“前年有人还不上利钱,听说被活生生打断一条腿呢!” 管清闲默默收回手,转身,提气,狂奔,动作一气呵成,眨眼间便跑得不见人影。 黑寿疑惑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不通管清闲怎么会问这个。 当初赵四儿被他们统领打得半死不活还赶出了京,这事儿好多人都知道,也不算什么辛秘,管大厨应该晓得吧?算了算了,也不关他的事。 黑寿摇摇头,转身走了。 乔榭并不知道管清闲正因自己背负巨债而惶惶不安,此刻,他正身处御书房内,仍旧站在上次的位置。 站在他身前的太监总管手中托盘上,正盛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老皇帝则坐在御案之后,浑浊的双眼不放过乔榭脸上闪过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乔榭凝视着纯白玉瓶上那如鲜血般艳丽的塞口,心中悬起一块大石。 毒、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日最佳——牛虎组合!!! 第50章 禽兽 月黑风高夜,当今皇帝面前的红人兼禁军统领乔榭,借着浓浓夜色的掩映再一次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八皇子府。 夜色沉沉,已近戌时。 乔榭从房顶一跃而下,瞅见一点昏黄的暖光透过书房窗户的缝隙,他十分熟练地推开窗户,抬腿便蹬上窗台: “兄弟,再借我几本好书!” “什么书?” 清清冷冷的嗓音传入耳中,正全心全意爬窗户的乔大统领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声音传来处,隔着老远,便瞧见国师楚风鸣棱角分明的俊脸。 乔大统领的目光飞速掠过四周,然而并没有捕捉到景曦的身影,而此刻,灯影摇曳,满室寂静。 楚风鸣蹙着眉头盯着乔榭,乔榭的一条腿还搭在窗台上。 看来,他来得不是时候。 乔大统领从容地退到窗台外,神色坦然,仿佛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碰面:“抱歉,走错了。” 说完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冷清的声音: “等等。” 乔榭依言停下,回头看去,恰好对上楚风鸣淡漠的眼眸,二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如同两柄利剑在半空之中陡然交锋。 片刻,乔榭唇角的笑容犹在,楚风鸣冰冷的神色渐渐软化下来,忽地将手伸到桌下敲击几下,掏出一盒话本,随后看向乔榭,薄唇轻启: “不知统领需要何种类型的话本?” “……”乔榭看看那满满一盒话本,再看看楚风鸣谪仙般冷情的容颜,十分怀疑自己走上前去捏在手中的将会是一本参透红尘大彻大悟的天书,但…… 兄弟的家眷,当然也是他的兄弟。 乔大统领决定如实相告:“有关一些……药。” 楚风鸣心领神会,大眼一扫,从中挑出两三本置于桌上。 “这些或可解乔大统领的燃眉之急。” 哦豁,很懂行嘛。 乔榭撇一眼话本封皮,眉梢轻挑,毫不客气地上前去将话本尽数揣进怀中,冲楚风鸣一拱手: “多谢国师大人。” “不必客气。” 乔榭和楚风鸣的目光再次对上,有了话本充当友谊的桥梁,二人同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场面一度非常和谐。 门外传来欢快的脚步声,乔榭注意到楚风鸣的目光瞬间柔和下去,他识趣地退到窗旁冲楚风鸣点点头。 “吱呀——” 房门开合的声音掩住了窗边的异动,景曦推门进来后,只见书房中唯有坐在灯旁浅笑的楚风鸣一人。 乔榭的身影早掠过八皇子府的重重楼宇,消失在夜幕当中。 乔榭翻过墙头时,管清闲正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呆,突然听见吱呀一声响,他忙坐起身看向窗户,便见半扇窗板打开,深沉的夜色中,穿着一身夜行衣的乔榭神色自然地站在门前。 “怎么还没睡。” 乔大统领随意地招呼一声,低头双手撑在窗台上,抬脚就要跨上去,余光却见管清闲猛地弹跳下床,如同一颗炮弹般直直冲了过来,那速度让乔榭都有些讶异。 “砰!” 窗板撞在乔榭腿上随后猛地回弹,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乔大统领惯常跳墙翻窗的腿骤然遭受摧残,虽不算疼,但乔榭多少有点儿不爽,他抬眼看向管清闲质问道: “我还卡着呢,你干嘛关窗?” 话音刚落,就见管清闲如梦初醒般瞪大眼,随后飞快退后,眨眼间便缩在房间角落里,惶惶地盯着窗口。 乔榭:“……” 到底对他有多不放心?! 在管清闲惊慌的目光下,乔大统领跳进窗来,两脚同时踏进房中的那一刻,他清晰地看见管清闲不安地捂住了胸口。 “……我是采花贼吗?”乔榭轻哼一声,越过房中陈设的板凳,径直坐在床沿上,顺手拍拍身旁的位置,叫了管清闲一声,“过来坐。” 管清闲如临大敌,连连摇头。 管清闲当然知道乔榭不是采花贼,但现在对于他来说,乔榭可比采花贼让人不放心多了! 毕竟采花贼可不会对他一个大男人有想法! 乔榭再度开口:“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某个字眼落入管清闲耳中,给他敲响了一记沉闷的警钟。 管清闲沉默了。 吃不吃什么的……他觉得有点儿不好说。 看见管清闲默然,乔榭也察觉不妥。午后短暂的亲密场景再度在脑海中浮现,他心虚地干咳一声,也不好再承诺什么,半晌,乔榭讪讪开口: “事已至此……” 话还未说完,便对上管清闲控诉的目光,乔大统领哑口无言,半晌还想不出该如何劝管清闲就范……不,是劝他妥协。思索片刻,乔榭只能放弃讲理,拿出一概的强盗风格: “连本带利,你还得起吗?” 乔榭不提还好,他一提管清闲就想起从黑寿那儿得来的消息——有人还不上利钱,被活生生打断了一条腿! 一个放债的尚能做出如此暴行,像乔榭这等有权有势的肯定更加无法无天!要是他拒绝了乔榭又还不上银子,肯定也会被打断腿……或者对他做出更加令人发指的事情?! 方才还在乔大统领脑中回荡的场景此刻跃入了管清闲脑海当中,然后继续下去。 管清闲脑海中的乔榭浅尝后并没有辄止,而是扣住他脑海中的自己深深地吻了下去,脑海中的副将上来拍拍脑海中的乔榭的肩膀,反被脑海中的乔榭一脚踹开,然后脑海中的乔榭抓住企图逃跑的脑海中的管清闲,把他按在宫墙上禁锢住双手,随后一只手滑入他怀中,放肆地揉捏起来…… 艹艹艹艹艹!!! “你个禽兽!” 管清闲捂住狂跳的心脏,通红的脸猛地一转贴在墙上,像只鸵鸟一般企图找到一条缝拼命地往里钻。 全程难得连表情都很正经的乔大统领怔愣地坐着,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的脑海中狠狠地胡作非为了一番。 他这次好像并没有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啊!乔大统领如是想,同时发现不知为何发疯的管清闲浑身一颤,又不知为何地转头看向自己,神色恢复如初。 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管清闲一抹脸,一脸苦大仇深。 为了不被乔榭这厮玷污,他决定,在凑够两包银子之前暂时屈服。 他这是妥协吗?不!是缓兵之计! 如是想着,管清闲被自己说服了,他看着乔榭恶狠狠道: “不就是做戏吗?我陪你就是了!” 并不具备读心能力的乔大统领眨眨眼,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好。” 虽然不知道管清闲为什么又突然想通了,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乔榭扬起唇角:“那么……” 话还没说完,便被管清闲抢白: “先说好,你不准占我便宜!” 乔榭要说的话卡了一瞬,飞快地转了口风: “我占你的便宜了吗?” 怎么没占! 管清闲狠狠瞪了乔榭一眼,张口便问: “还有事吗?” 乔榭老老实实地摇头:“那倒没有。” “哦。” 管清闲微微笑着点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走到窗旁,默默地推开窗板,然后望着乔榭,意味无需言表。 懂进退知礼仪的乔大统领款款起身,顺从地跳出窗户,又冲管清闲笑着点头: “这就走了,不必相送。” 眼见他这番举动,管清闲心中悬着的大石瞬间落地,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冲乔榭挥挥手,随后毫不留恋地推窗。 眼见窗板就要合紧,最后时刻,一只手突然从缝隙中穿出,扳住窗板一推,管清闲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窗板在他眼前再度大开,乔榭那张扰人心绪的脸再度出现,他的心跳忽然加快,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一跳: “艹!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前在乔榭的舌尖上绕了一圈又一圈,乔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上下打量管清闲,直把后者看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眼看管清闲将要炸毛,乔大统领这才移开目光,瞬间化为正人君子: “我来提醒你,过几日宫中摆宴,万事小心。” 管清闲正要撒气,却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憋了一肚子无名之火,闻言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乔榭: “怎么,还有人要害我这个厨子不成?” 猜得还挺准。 乔榭深深看了管清闲一眼,没有搭腔。 管清闲却没注意他的神色,只对乔榭提点的话嗤之以鼻: “管它什么宴不宴的,我又不出禁军值班房的门,宫中摆宴关我什么事。” “难说。”乔榭知道内情,此刻见管清闲并不警惕,他只得摇摇头,将话讲得更透,“再过几日就是端午,圣上已下令当夜宫中大摆宴席,招待百官,若是御膳房人手不够,少不得要调些人过去,万一你……” “你说什么?”管清闲忽然抬头望着乔榭,眼神有些木楞,“端午?” “对啊。”乔榭虽不明白他怎么会做出这般反应,但还是贴心地推开另外半扇窗户,指着夜空强调道,“端午。” 黑沉的夜幕中,皎皎明月高高悬挂在银河之中,被众多星辰簇拥。 管清闲愣愣地望着那几近圆满的明月,脑海中轰然降下晴天霹雳。 原主被斩首,貌似就是端午节后。 ……苍天。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肯定以为作者今天断更对吧? 其实作者非常勤劳!!! 第51章 送上门 管清闲本以为,身负巨债不得不继续配合乔榭演不知道会被用哪种方式占便宜的戏已经是他人生的低谷了。 万万没想到,他刚在这个低谷中趴下,立刻掉进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这个深渊名为—— 身负巨债不得不配合乔榭演不知道会被用哪种方式占便宜的戏并且生命的进度条所剩无几。 现实之惨痛,简直使人潸然泪下。 站在长长的御道一侧,管清闲注视着一点一点爬上宫墙的那轮红日,数不尽的思绪在胸腔中翻滚,晶莹的泪花在他的眼中闪动。 “这么美的景色,不知以后还看不看得到……” 被高高宫墙隔在天际另一方的朝阳洒下灿亮的光,长长的御道沐浴在这微凉的明泽当中,身着天蓝短襟衣着干练的青年微微仰脸望着朝阳缓缓升起的方向,神色肃穆而又伤感。 这本该是一副极为触人心弦的场景,然而在场的另一人却完全没有此等闲情逸致。 “你怎么回事?”管大海虎着脸站在一边,只担心耽搁了上工的时间。 他刚一进宫来就被管清闲拦在路上,还目睹自家儿子对着一面墙指指点点。不就日头嘛,有啥好看的?几十年了不都这样儿!难不成…… 管大海的目光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管清闲一通,狐疑地问: “你受啥刺激了?” “爹,我没有!” “没什么?没事儿你带我看日头?!” 管大海拉下脸,惯常摆出严父的架势教训儿子,见管清闲被自己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冷不丁开口,再度逼问管清闲道: “你是不是又干什么让你老子丢脸的事儿了?” “不不,我没有……” “真没有?” “真的!” “没有最好,否则看我不教训你!” 说完,放下心来的管大海嘟囔着转身便要走。 管清闲见状忙拉住他:“爹!” 管大海只回头瞅了管清闲一眼:“还有什么事?” 脚步还朝着御膳房的方向,显然不打算跟自家儿子展开一场又发人深省的促膝长谈。 管清闲嘴张了又张,只好认命。他本想渲染一下气氛,然而管大海完全不按照套路来,现下他只好单刀直入,一咬牙,将自己心中想说的话尽数道出: “爹,你愿不愿辞了这活计?咱们一家人以后都不进宫了!” 旧事重提,管大海第二次听到管清闲说出这话来,他散漫的神色霎时间消失,转而被诧异替代,望着管清闲半晌,管大海的脸上渐渐浮上些许凝重。 正当管清闲以为管大海在认真考虑时,突听他暴喝一声: “你小子!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快说!” 是不是亲爹?至于对他这么不放心么! 管清闲又是无语,又是无奈,简直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对着管大海指天作保: “爹,我真的真的什么都没干!” 言罢,他瞧着管大海疑色重重的面孔,绞尽脑汁劝说: “您难道不觉得,觉得在宫里生活太压抑了吗?您如今都一把年纪了,正该颐养天年,咱们一家人出宫去过开心日子!狂气娘一个人成日在家守着,也无聊不是……” “你说得也有道理。” “爹,您这是同意了?” 管清闲以为自己把对方给说通了,顿时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地便要将此事定下来,哪知管大海脸色一沉,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声如洪钟鼓动耳膜: “同意个屁!等回头你吃穷了咱们家,我和你娘上街讨饭养活你的时候,你老子才真压抑哩!” 管清闲:“……” 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看着管大海转身背着手离开,临走前还气哼哼地冲着管清闲甩了下袖子。 计划一,失败! 管清闲叹了口气,却并不气馁。他早知道管大海对于离宫一事拒不配合的态度,即便此刻被拒绝,心中也没有多少失望,毕竟他守在这儿主要是想等的是…… 阳光的温度逐渐热烈,映射着金光的红墙绿瓦绚烂夺目,管清闲也无心注意,宫门处,一道穿着华贵长袍的颀长身影映入他的眼帘,管清闲眸光一亮,立刻重拾热情迎了上去: “八皇子殿下!” —— 乔榭回到值班房时,特意绕到了厨房门前。时近中午,本该充斥着菜香、烟火气的厨房内却是冷冷清清,没有半分声响,他朝门内望了一眼,发现并无他所想的那人的身影。 乔榭眼中划过一丝无奈,他正要离开,转身的刹那忽地瞥见福喜怯生生地从一根粗大的梁柱后探出头来,一手还举着锅勺挡在面前,眼睛瞪得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般。 福喜脸上的惊惶神色使得乔榭不由自主联想到昨夜神色惴惴的管清闲,现下管清闲又躲着他,一大早便不见踪影…… 想到这,乔榭心中的郁气翻腾出来,忍不住低骂一句: “一个两个的,都那么怕我干什么?我有那么可怕么!” 这抱怨来得突然,福喜浑身一颤,“嗖”一下缩回梁柱后头。 乔榭的脸更黑了,转身气冲冲地边走向自己的书房。 刚走近书房,乔榭正要开门,忽地脚步一顿,他定在原地,锋锐的眼神钉在门板上,少顷,他眯了眯眼,方才离开厨房时脸上挂着的沉郁神色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乔大统领若无其事地打开房门,视线中一道落座在桌旁的身影扭过身来,露出熟悉的面容。 乔榭诧异地挑了挑眉头:“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聊聊天。” 这般说着,景曦双臂搭在桌沿,手指头互相拨弄着,神色百无聊赖,显然是无聊透了。 乔榭毫不在意,关紧了房门,走向他时顺口道了句: “你有时间找我,怎么不去找你的国师大人?” 一听乔榭的话,景曦立时来了精神,嘿嘿一笑,神色中带着三分矜持和七分得意: “他今日去巡查祭坛完工情况,不方便带我前去。” 感情是到他这儿找闲来了。 乔榭颇为无语,不过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景曦对楚风鸣的痴迷是他早便看在眼里的,当初二人没搭上线的时候他也没少利用职务之便给景曦提供楚风鸣的行踪,咳…… 景曦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溜到乔榭面前来,好奇地问道: “对了,管高人今天怎么了?” “高人……”乔榭斜睨景曦一眼,见他满脸真诚,完全没有戏谑的意思,俨然已成了管清闲的忠实信徒,乔大统领好笑地摇摇头,随口问,“什么怎么了?” 想到清晨在宫门处发生的种种,景曦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断言,于是委婉地措辞了好一段儿时间才道: “你不觉得,管高人他今日有点……过分热情吗?” “……” 热情?呵!他今天连管清闲的面都没见着! 这话落在乔大统领耳中,像极了炫耀。 乔榭冷着脸打开了门:“出去吧,我送你。” “啊?”八皇子殿下还没反应过来,迷茫开口,“那你和管高人……” 乔大统领的脸又黑了一分:“什么都没发生!” “……” 他还什么都没问呢。 景曦背地里不知制造了多少回“巧合”,才和楚风鸣勾搭成功,虽说遂愿刚没多久,在感情方面却比乔榭富有经验。 此时此刻,八皇子殿下盯着乔榭的脸看了三秒钟,目光随即了然。 哦豁,吵架了。 兄弟,你修成正果的路还远着呢! 想起当初为从乔榭手指头缝里抠出一点点楚风鸣的行踪时那费力劲儿,以及这些年被撬走的无数珍玩,八皇子殿下望着自家兄弟,笑容逐渐变态。 “……你笑什么?”乔榭不解。 景曦不语,嘻嘻笑着转身离开,欢快的背影如同一只翩然展翅的小雏鸟,留下乔榭独自站在原地,满脸黑线。 乔大统领真心郁闷。种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管清闲又闹了什么别扭,只有他不知道似的。 正想着,余光一道蓝影掠过,乔榭眼尖地捕捉到被福喜藏在衣袍下的木质饭盒,脑中灵光一闪,他忙喝道: “站住!” 正贴着墙根溜走的福喜立刻木头人一样钉在墙边,煞白着小脸,一动也不敢动,两条腿不停地打颤。 乔大统领可不管福喜是惊是怕,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便将福喜手里的饭盒夺了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饭盒内除了茶水糕饼,便是一些洗净可生食的瓜果。 再看一旁战战兢兢的小太监,想也知道是给谁带的。 这是打算一辈子不跟他碰面,靠着这些东西在外头野生野长了? 乔榭冷笑一声,凌厉的目光落在福喜身上,毫不客气地开口: “你们约在哪儿碰面?” 福喜本想硬气地偏过头去,但目光一触到乔榭裹着沉重黑甲、因而显得越发强健的躯体上,便忍不住肩头瑟缩了下,况且现在给徒弟准备的饭食都被抢走了…… 福喜眨眨眼,神情语气都十分温顺,不露半点抗拒,他答: “出门西拐,第三个岔路往南,徒弟说让我去第五个岔路口找他。” “哦。”乔榭点点头,提着饭盒便朝门走去。 福喜见状,心中大喜,眼见乔榭就要踏过门槛,他松了口气,正想偷偷回去再拿些吃食,便听乔榭凉凉的嗓音从值班房门口传来—— “要是我找不到他,你最好自己到狱里挑个喜欢的房间,以后就在那儿安家吧。” “……” 福喜僵硬地转过身子,只见乔榭提着饭盒吊儿郎当地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半晌,福喜艰难地一抹脸: “往东。” 乔大统领笑容可掬:“第几个拐角?” “……第一个。”想着万一真惹得乔榭不顺心,自己后半辈子就要和狱卒为伍,福喜又添了句,“徒弟他在草丛藏着,很隐蔽的。” “出门往东走,第一个拐角的草丛。”乔大统领自言自语道,“藏得还挺严实。” 说罢,在福喜的注视下,他哼着小曲儿迈出门槛。 作者有话要说: 堕落作者,在线忏悔! 其实是这样的,作者前一阵子去游泳池emmm……觉得游泳这种东西,自学也是可以的嘛! 然后,然后就被打脸了。 准备工作两小时,下水一分钟,作者在水中失去平衡,然后手手被蹭破了……本来是想养一下伤的,结果因为不用码字太舒服了,作者竟然忍不住享受起了这样的生活! 太堕落了,这不是我共产主义接班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要码字!码字!码字! 振臂高呼.jpg 第52章 承诺 管清闲藏身的地方不远,但胜在偏僻——禁军值班房坐落在附近,闲杂人等不敢靠近,禁军白日在外头巡逻守卫也极少回来,更何况管清闲还一头扎在密集的矮树丛中。 隔了老远,乔大统领便望见拐角处那一片矮树丛,枝繁叶茂的大树投下的荫凉刚好笼罩其上,阻拦住正午时分毒辣热烈的日光。 乔大统领的目光掠过矮树丛的每一处,不到几秒便发现了些不易察觉的痕迹,像是不久前一只胆小的动物拨开丛林穿行过去,他最终望着矮树丛的最中心处,也就是荫凉中央,嘴角微微上扬。 乔榭捏紧了木质饭盒的提手,大踏步朝荫凉处走去。 察觉到轻快而有力的脚步声逼近,矮树丛中央的几棵枝叶颤动了几下。 这动静落在乔榭眼中,他更加快了脚步,迅疾的风一般裹挟着饭盒到了矮树丛前,不待躲藏在里头的人反应便伸手拨开树丛。 霎时间,四目相对。 被虬枝绿叶包围着的管清闲蹲在地上,仰头愣愣地望着乔榭,宛如一棵刚从泥土里生长出来鲜嫩欲滴的乖巧小树,神色茫然。 见到此情此景,乔大统领轻挑一下眉头,只觉心情都好了几分。 然而这安静宁和的氛围并没能持续下去——乔榭刚舒展开眉眼,管清闲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变,立时惊恐得向后仰去,多亏乔榭及时出手拉了一把,管清闲才免了躺倒地上的尴尬。 反应过来的管清闲刚松了口气,低头瞥见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他心头一跳,连忙大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连带着起身急急一跳——土壤里扎根的小树就这么从翠绿环绕的矮树丛里跳了出来,直直落在地上。 然后。 然后管清闲便察觉到了乔榭紧随投来的目光,他立时绷紧了全身,一动也不敢动。 乔榭见管清闲盯着地面,目光发直,便知他肯定又在瞎紧张。这种时候,从福喜那儿抢来的饭食便派上了用场。 “喏。”乔大统领态度温和,堪称柔声细语,“还没吃饭吧?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说罢,不由分说地把饭盒塞到管清闲怀中。 “嗯……哦,好。” 管清闲压根没看清他将什么东西塞过来便连连点头敷衍道,见乔榭转身走向树旁,他一只脚悄悄地在身后画了个圈,一低头,看清怀中的饭盒,管清闲愣了下,就这么收回脚,鬼迷心窍般跟了上去。 乔榭在树干后找了块干净地方,转头便见管清闲已经抱着大大的木质饭盒乖乖巧巧地跟了过来。 上次见到管清闲这副小模样,还是在平遥城那会儿,他被一个刺客吓破了胆子…… 乔大统领在心中喟叹一声,正要招呼管清闲过来坐下,刚一抬手,后者忙加快脚步来到乔榭身旁,打开食盒盖子,露出里头尚带着余温的精致糕点。 “乔大统领,”管清闲小声开口,说话的间隙还抬头望了乔榭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您吃了吗?” 乔榭:“……” 艹。 看着管清闲低垂着脸,乔大统领可耻地觉得,此刻管清闲略有些局促的小模样竟然有那么一丝丝讨喜。 好吧,是非常讨喜才对。 乔榭从食盒中摸出一块糕点填进嘴里。 从他伸手的那一刻,察觉到他动作的管清闲便仰脸望着乔榭,清澈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讨好的谄媚,看得乔大统领飘飘然,差点儿忘了自己跑来找人的目的。 直到几块糕点接连下肚,乔榭咂巴咂巴嘴,香甜的味道残留在口腔中,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都干了什么,不由在心中泄气地骂了一声,转而用审视的目光在管清闲身上扫了个来回,越发觉得现下的管清闲和上次在平遥城被吓坏的模样不同。 那次管清闲命悬一线,最后被吓得简直精神气儿全无,叫他“乔大统领”时,恨不得整个人表演出一个大写的卑微。 这次,管清闲依旧谄媚,却好似一只胆小的兔子,试探过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下一步走出前,依旧不厌烦地试探。 然而,这种试探偏偏是乔榭平日里最不耐烦的。 因此乔大统领考虑了一秒不到就决定单刀直入,他盯着神色局促的管清闲,直接问道: “你有什么事儿需要我?” 管清闲怵然一惊,下意识否认:“没……” 刚一开口,抬起的视线中便见乔榭挑起眉头,一脸不信,管清闲再想否认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但他总不能跟乔榭说,自己其实是无计可施了吧? 眼看端午近在眼前,按照原书情节,他的死期可就要到了! 管大海无论如何不肯离开御膳房,他也没办法强逼自己亲爹。虽说今早上他和八皇子打了招呼,对方也热情地回应了,但……万一到时候,兰妃真的出事儿了呢? 那可是八皇子的亲娘啊!万一八皇子不帮他求情……不,这种情况下,八皇子肯定不会帮他求情,说不定还会是第一个提刀出来砍他的! 想来想去,管清闲都觉得自己的生命时刻处于悬崖边沿,且己方队友全都站在了对面。 要说还能向谁求助,指望一下乔榭……或许能行吧? 管清闲的想法都憋在心里,然而他脸上反复纠结的神色真切地落在了乔榭眼中。 乔大统领眼一眯,便知他确实有事瞒着自己,不由分说地拽住管清闲,把他按在了树干上: “有什么事儿?快说。” 见管清闲还在犹豫,他便又添了一句: “你若是将实情告诉我,无论怎样我都帮你。若是你执意不说,那我也只好置身事外。你自己考虑清楚。” 闻言,管清闲一怔,一时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偏偏大脑一片空白,全然觉察不到心情是酸甜苦辣哪一种,只知道鲜活的心脏在胸腔内沉沉跳动,发出如鼓点般的心跳声。 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仍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对乔榭如实相告。 最终,还是乔榭看穿了他的动摇,慢悠悠道: “考虑好了吗?三、二、一……” “我说!说说说!” 管清闲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生怕错失了这个大好机会,于是赶忙抢白,脱口而出后,心中立时感到后悔,然而乔大统领已然冲着他扬了扬下巴: “说吧。” 管清闲顿了顿,只好张了张嘴,斟酌着委婉开口: “我小时候……曾跟一个半仙学习仙术,这你不知道吧?” 这,他他妈还真不知道。 乔榭脸上的笑容定格一瞬,随即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去。 他这副略显诡异的表情落在管清闲眼中,管清闲却只以为乔榭不信——即便如此也没办法,他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是早看过了剧情,所以才知道后来的事吧?要真这样说,指不定就会被当成疯子,还是继续伪装成高人比较安全。 想到这,管清闲在心中默默为自己打气,却不知他的情况早已经过皇帝的手被摊在乔榭眼前,自小到大的经历几乎全无遗漏。 那其中,哪有什么半仙! 乔大统领心里明白,偏偏又装出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答应: “哦。” 接着便看戏一般,等着管清闲胡扯。 管清闲分毫不知,还一本正经地胡诌: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端午那天我要历劫的。” “什么劫?”乔大统领问着稍稍往前一步,把管清闲挤得贴在树上,自己还摆出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语气神态都十分天真,“情劫?” “……不是。” 管清闲被打了回岔,再张嘴,氛围已不那么紧张严肃了,他一时之间又没组织好语言,只得卖了个关子: “我的劫数和一杯酒有关,一杯……毒酒。” 乔榭本还在嬉笑,闻言心中一跳,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老态龙钟的老皇帝那浑浊双眼中偶尔迸出的精光,登时后退一步,正色起来: “继续说。”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幼时曾偶遇一位半仙,和他学了点东西,前几天晚上,突然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管清闲斟酌着开口,将《权谋天下》这本书中端午宴当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化为自己的梦境同乔榭说了,包括弗若如何投、毒嫁祸御膳房,以及他遭受了无妄之灾被当做凶手压赴刑场…… 一面说,管清闲一面偷眼瞧着乔榭的神色,力求将书中的内容合理真实化。偶尔不知该如何阐述好使乔榭信服,他便卡壳一会儿,装作回忆的样子,随后再将组织好的语言娓娓道来。 如此,他描述的“梦境”乍一听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可信。 只是还是被乔榭还是发现了端倪。 “你说,是弗若给兰妃娘娘下了毒,可她如今已身在大牢,如何能逃出来混到宴上?” “这可能只是一个提示,说不定那天晚上下药的人不是弗若,是她那一方的人呢?” 管清闲说着,眉头紧锁。 这也是他对宴会依旧会出事深信不疑的原因。 既然原书中弗若出手了,那就说明这次晚宴在她背后的人眼中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管清闲坚信,幕后黑手不会因为一个手下的折损便放弃,所以他才迫切地希望能借助八皇子或乔榭避开这次劫难,毕竟若真按照原书的情节走下去,他和管大海夫妇可就要命陨断头台了。 管清闲笃定的神色落在乔榭眼中,乔榭心中一沉,便知他没有撒谎——即便撒了谎,至少也有九成九说的是真话。 正因如此,乔榭心中才会生出一些焦虑。 若真如管清闲所言,到时圣上勃然大怒,恐怕御膳房总管管大海第一个便会因“监管不利”的罪名被拖出去杀了,牵连到家人也是必然的事情…… 看着愁眉苦脸的管清闲,乔榭拧起眉头,冷不丁开口: “你这几天躲着我,就是为了这事儿?因为不好意思跟我开口?” “啊?” 管清闲本还沉浸在自己的忧虑当中,闻言不解地眨眨眼,忽地反应过来乔榭在说什么,他当即便张大了嘴巴—— 他躲着乔榭哪是为了端午晚宴的事? 是因为这人对他有不纯洁的想法好不好! 但这句话要真说出口,还指不定会被乔榭怎么歪曲,于是管清闲在话还没出口前便明智地闭上了嘴,只用控诉的目光无声叱责色、欲熏心的乔大统领。 此时此刻,管清闲对被乔榭占便宜的忧虑竟然压倒了对可能会到来的死亡的恐惧。 这也算是乔大统领的人格魅力吧? 正当管清闲无语之时,忽地肩头一重,乔榭俊朗的面孔忽地靠近,在管清闲眼前无限放大,直到二人的鼻息交织在一起。 “放心吧。”这次乔榭并没有做什么,而是笑望着管清闲,笑容坦荡。 管清闲一时愣了,以至于耳中只听见乔榭难得温柔轻缓的嗓音: “弗若在牢里,兰妃娘娘不会喝下毒酒,宴上谁都不会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顿了顿,乔榭的低沉声音只在管清闲耳边响起,微不可察: “你们一家子,我护着。” 一道沉沉的雷声仿佛在心头落下,管清闲却不知为何,莫名心安。 视野中,乔榭扬起笑容,英俊硬朗的面容从容地淡去,留给管清闲一个高大坚毅的背影。 管清闲捧着食盒呆呆地站在原地,和胸腔中即将爆炸般跃动的心脏一同上下的,还有禁军队伍沉着有节奏的脚步声……等等,禁军? 管清闲眨了眨眼,木然回头,恰巧望见乔榭的副将站在树旁,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管清闲很想从容淡定地笑笑,说一句“都是误会,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如果副将没有两颊酡红不敢直视他的话。 如果号称纪律严明的禁军们没有斜着眼睛偷偷看他的话。 管清闲扯了扯嘴角,完全无法露出一个高人的笑容,最终只能自暴自弃,任由嘴角不停地抽搐。 妈的,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马甲(撕心裂肺):天哪三千九,你真是一个勤奋的作者!砂糖糕大大我爱你! 作者本体(虚伪):不,不要这样狂热,不要因为我的勤奋而爱上我!不要花花,不要收藏……谢谢,嘻。 第53章 醉了 群生被泽,四海安澜。 为了庆贺大安朝的国富民强,当今圣上早在三天前便下旨,命各司协同合作,务必要将端午晚宴办好。 各司本就为了这事绞尽脑汁,现在皇帝开了金口,原本的十分劲头立时增到了十二分,就连一直没多大存在感的御膳房都紧张了起来。 宴会当天,管清闲果不其然被抽调回御膳房帮忙,一路上,他都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棉花糖上似的,脚下软绵绵的。 早先乔榭提醒了他一回,管清闲便似有所感,同时心底深处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万一这天能平平安安地过去呢? 现下的状况却不容他再心存侥幸了。 管清闲跟在来传话的小太监身后,不一会儿便迈进了御膳房的门槛。 刚走到门前时,管清闲便见一个个或提菜刀或端菜盘的身影在门内匆匆闪过,此刻一进门,立时像是走进了嘈杂的菜市场—— 御膳房的大厨们扭动着矮胖的身躯游走在各灶台之间,灵巧地掂着锅勺挥舞,各种香气混在一起扑鼻而来,大厨们的喊话声、滚烫油锅的滋滋声以及刀碰案板的响声和在一起,沸反盈天。 自打入了禁军值班房后一直十分清闲的管清闲瞠目结舌,眼前忽地飘过一张熟悉的脸,管清闲连忙伸手抓住对方: “爹!” 管大海听见声音,迟钝地扭过头,露出一双明显得几乎像是擦了锅底灰似的黑眼圈。 管大海初时还有些不可置信,他揉揉眼皮,再次睁开双眼,确认站在面前的确实是自己儿子后,多了几条褶子的脸立时浮现出笑容。 “清闲,你怎么来了?” 管清闲注意到管大海脸上难以忽视的疲惫,一想到对方为了今日的晚宴做了许多准备,他忍不住有些心酸,于是缓声道: “不是御膳房把我调来的么?我听公公说你们这儿人手不够……” 说着,管清闲随意回头,却见自己身后空空如也,方才将他带来的小公公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了。 管清闲并没在意,回过头时却被管大海突然灿烂的表情吓了一跳。 “你是来御膳房帮忙的?” 管清闲只见管大海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两只眼紧盯着自己发出灿亮的光芒,仿佛只要他一点头,对方就会立刻扑上来一般。 尽管后背感到一丝丝凉意,面对自己的亲爹,管清闲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下一秒,立时有后悔涌上心头,因为管清闲看见管大海的双眼越睁越大,越睁越大,与之兴奋的心情一同按捺不住的还有他嘹亮高亢的嗓门—— “老张!快来!领这新来的去打下手,快!” —— 白日的喧闹匆匆逝去。 在朝堂上为国家大事争议的文武百官自然不知宫中各司为这场宴会而付出的辛劳。 待到月上梢头,万事齐备,在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中,皇帝坐在首位受过万臣跪拜,歌舞升平,一盘盘精致的菜肴便被呈上殿来。 乔榭享有武官官职,按理说也该与众臣一同落座,但他身为禁军统领,还担着各宫巡逻护卫的职责,便按照以往惯例站在御前。此刻他一双鹰眼散发着锋锐的光芒,时刻注意着大殿各处的情况。 一群群宫人有次序地纷涌而入,放下菜品,又鱼贯而出,发出的所有细微声响都被琴声乐声盖住,群臣笑谈之时,半点都没注意这些宫人的来去,自然也没注意到,在最后一拨宫人捧着菜品进入时,一名小太监引着管清闲裹挟在这片淡红色的衣裙中进了殿门,沿着梁柱后烛光幽微的路径行至殿中。 乔榭的目光随着管清闲的前行而移动,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身后的老皇帝,心沉了下去。 大殿之上,觥筹交错,老皇帝眯着昏花的眼望着下首笑谈欢畅的众臣,忽地开口: “今日的菜——” 他甫一开口,殿中的乐师奏乐声即刻弱了,舞者轻飘飘地舞着,姿态更加翩跹轻灵,不至于突兀,也恰到好处地让众臣听见老皇帝的声音。 待所有人转过身,老皇帝才点点头,微笑着道: “——不错。” 一旁的太监总管即刻扯着公鸭嗓道: “圣上有赏!赐御膳房管清闲玉液酒一杯!” 管清闲是谁? 底下的大臣均茫然,唯有坐在皇帝手边亲近位置的八皇子景曦轻挑了下眉头。 圣上亲口吩咐,立时便有小太监捧着托盘上载着酒杯快步朝着管清闲走去。 不少人都好奇地将目光投了过去,却见那小太监连半分停留都没有,绕过台阶一路快走,一头扎进了昏暗的梁柱后头。 至于圣上口中的“管清闲”,连根毛都没露出来。 管清闲可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对他起了好奇,他从走进大殿开始脑子里就满是疑惑,听见皇帝要赏他,更是做梦似的,摸不着头脑。 不是……菜是御膳房做的,他就是个生火切菜打下手的,干嘛要赏他? 更重要的是,皇帝怎么会知道他这种无名小卒? 脑子里还在迷糊,呈酒的小太监已然来到眼前,管清闲看着那金底银纹的精美酒杯,刚伸出手,还没碰到,突地手上挨了一巴掌,管清闲抬头,便见对方捧着托盘岿然不动,眼睛嘴巴齐心协力朝身后努了努。 管清闲只觉莫名其妙,脑子还没转过来弯,他看看挤眉弄眼的小太监,忽地伸手将酒杯夺了过来,示威一般当着小太监的面喝了下去。 酒液一入喉便顺着舌根滑进肚里,辛辣刺激的味觉尔后才跟上去,顺着酒液淌过的地方蔓延开来,管清闲的整个口腔都麻了,一阵热意冲上头,他忍不住眯起双眼,惬意地哈了口气。 睁开眼后,却见那小太监正瞪大了眼盯着自己。 “谢恩!”小太监生怕牵连自己,只得低声提醒一句。 酒意上头,管清闲只觉得脑袋忽地发沉 ,听见小太监的话,他愣愣地“哦”了一声,过了两秒钟才缓缓地冲着虚空点头,声音比那小太监的提醒大不了多少: “谢……谢皇上赏赐!” 老皇帝眯着眼不语,似是没有听见,小太监见状,忙引着管清闲从原路返回。 乐声再度响彻大殿上空。 乔榭站在老皇帝身侧,瞥见管清闲脚下打着摆子,几乎是被小太监推搡着弄出了大殿,不由得有些想笑,然而很快,身后传来老皇帝沙哑苍老的声音: “次次大宴群臣,乔卿都忙于职务,不得好好坐下来喝杯御酒,今日朕特准你放纵一回。” 早在皇帝方开口时,另一名呈酒的小太监便出现在乔榭的视线当中,似是早便计划好了般。 乔榭垂头敛去眼中的笑意,转身时,面上似是蒙上了一层冰霜: “谢陛下。” —— 被小太监推出殿门,管清闲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大殿中的热闹便被抛在了身后。 他站在殿前茫然地四顾,左右都是昏暗的长廊,乌红的梁柱被夜色掩映,更显得血一般暗沉,唯有身后的殿门透出暖柔的光。 管清闲定定地望着殿门几秒,迈步走回去,还没靠近,便被门旁的两名侍卫拦住。方才送他出来的那名小太监溜出来无奈地看着他,扭头吩咐了侍卫两句。 管清闲听不真切,却见小太监转身走了,两名侍卫相视一眼,聚拢过来,又将他带离殿门,推了老远。 “去去去,赶紧走!” 一名侍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醉中的管清闲也像是看出了这两人不好惹,一个转身,穿过矮树丛进到树林里去了。 微凉的夜风卷走了空气中残留的酒气,树叶相互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不多时,一道在夜色中也无比显眼的雪白的影子搀着另一人走到树林旁。 八皇子景曦终于支撑不住,脚一滑,狼狈地倒向一棵树,即将撞上去时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住腰身拽了回去。 “这酒……后劲儿还挺大。”景曦咬着牙冒出一句,额头上早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明知酒里有东西你还非要喝,就这么担心乔大统领不成。” 楚风鸣淡淡地说,语气似乎和常日里一样平淡无波,俊美的面容却因披了一层月色而染上几分沉郁。 察觉到腰上的手紧了又紧,景曦忍着体内涌动的热意,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们可是……好兄弟啊,再、再说,我也不知道……酒里竟然被下了这种药……” 才怪,才怪! 他就是打听好了才买通父皇的人把酒换过来的! 现在看来,这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想着,景曦强撑着偏头望向楚风鸣,恰巧对方低头看来,二人对视的瞬间,他心脏漏了一拍,体内波涛般汹涌的药效几乎要将理智吞噬殆尽,全凭他掐着大腿才忍住没有扑上去——饶是如此,景曦仍是克制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喘息。 深沉的夜色,一旁便是幽暗静谧的树林。 几乎是刹那间,楚风鸣的眸色便沉得同夜色一般,他施在景曦腰身的力度猛然变大,后者由于药效正腰酸腿软,连一秒欲迎还拒都没有,直接便跌入了楚风鸣的怀中。 楚风鸣的力道大到能将景曦嵌入怀里,另一手紧握住景曦的手腕,嗓音暗哑:“药效如此强劲,恐怕撑不到回去我帮你配解药了……” “嗯……” 景曦将脸贴在楚风鸣的下巴,呼吸时喷出的湿热鼻息恰好打在他的喉结上。 气氛十分暧昧,然而景曦的一双眼散发出的光芒比天上的繁星还要亮,内心的想法比乔大统领还要简单粗暴—— 这等好物,以后府里就要专门腾个书房来放! 八皇子殿下如是想着,不禁露出纯朴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八皇子:谢谢父皇,爱您,给您比个玉玺! 国师大人:谢谢皇上,爱媳妇儿,给您比个媳妇……算了,是我的。 第54章 老鹰捉鹌鹑 繁茂的枝叶层层叠叠,将天际倾泻的月光挡住。 树林中一片黑暗,偶有一束光线从屏障般严密的枝叶间隙中漏下,只在地上形成一片小小的光斑。 管清闲就在这幽暗的树林中慢慢悠悠地走着,如同一只夜行的孤魂。 他的步伐仍有些飘忽,意识却早已清明了——本来便是喝急了酒一时上了头,在这林子里转悠了一会儿,被习习凉风吹着,管清闲涌上脑袋的醉意不多时就散了大半。 酒倒是醒了,却不知到底身在何方。 管清闲停下脚步,看向四周。 在夜色中,周围的树木枝叶密匝,如被墨浸透般浓黑深沉,一棵两棵全都是似曾相识的模样。在原地绕了一圈后,莫说出去的路,管清闲便连来时的方向都记不得了,只得胡乱选个方向摸索过去,走了不多时便发现周围的光线明亮了些,管清闲还以为就要走出去了,脚下的步子不由更加轻快。 绕过树木,拨开丛林,宫灯微弱的暖光穿过树林间隙,落在管清闲面前,他精神一振,连忙扶着身前的树干向前迈步,忽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吸引了管清闲的注意,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 几乎是望见暗处那两道紧贴在一处的躯体的同时,一道压抑不住的喘息传入耳中: “啊……” 明明方才的宴席上滴酒未沾,楚风鸣却觉得自己此刻已然醉了。 情、欲如同浓烈的酒意翻涌,从躯体的某处蔓延开来,控制了他的四肢百骸,狂野而原始的意识第一次完全压过理智,使得向来沉稳自持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只为冲动驱使着动作。 怀中人细碎的呻、吟声不断传入耳中,楚风鸣不断跃动的心脏却被快感牵引着不知落在何处,他偶一低头,正对上景曦星辰般灿然明亮的双眼——夜色掩映,在这暗得仿佛世上只剩下二人的密林中,仍一眨不眨地望着楚风鸣,往常总是不好意思地躲闪的眼中此刻盛满炙热的爱欲。 如同一点焰火,缭绕了楚风鸣的心原。 楚风鸣动作一顿,垫在景曦后腰的手臂忽地施力,将原本被他抵在树干上的景曦抱了起来。 抱!了!起!来! 一棵树后丝毫没被人注意到的管清闲僵硬地站着,几乎要和草木融为一体。 情绪只是由疑惑过渡到震惊——短短数秒之内,管清闲甚至没来得及闭眼,便将所有不该看的片段尽收眼底。 原书男主此刻正盘在自己的指路明灯军师男二腰上,紧扣双手显然十分享受,而原书中智力担当并且走体弱多病人设的男二此刻,他妈的龙精虎猛还力大无穷! 在二人的抵死缠绵中,管清闲甚至能看到大树在颤抖,能听见树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大脑终于恢复的运转,然而管清闲眨眨眼,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是—— 难度指数,五颗星。 诡异。 太他妈的诡异了! 管清闲一个激灵,立时转身朝着树林外挪动。即便震惊,即便头脑此刻不甚清明,他也没忘了弯腰躲开头顶垂下的树梢,也没忘小心绕开枯枝同矮树丛。 短短几米距离,管清闲努力忽视着寂夜中的异动,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直到脚底板落在偏僻小径的砖石上,心中那颗悬着的大石才猛地落下,在他脆弱的心脏上狠狠地砸出个豁口。 他刚才,到底都看见了什么? 管清闲浑身一哆嗦,酒完全被吓醒了,他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转身沿着小径飞快地奔跑,一心想逃得远远的。 眼见马上就要转过拐角,管清闲双眼微亮,心中充满了逃离噩梦的希望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堵突然出现的人墙挡住管清闲的去路。 遥遥望见有人突然出现,管清闲心中猛地一惊,想要停下却由于惯性,完全来不及刹车,眼看二人就要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忽地那人影一闪,轻轻巧巧便窜到了一旁。 管清闲心中刚生出庆幸,脚下一绊,眼前的场景猛转,铺满坚硬砖石的大地近在咫尺,他轻松的表情立时不受控制地转变成惊慌的神色。 “啊啊啊啊!” 管清闲完全失去平衡的同时紧闭上双眼,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来临,反倒是一道熟悉的戏谑嗓音率先传入耳中: “喂,睁眼了!” 随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管清闲感觉双脚在地面上站定,于是忙睁开眼,却见身前紧抓着自己手腕的人不是乔榭又是谁? 乔榭一手还捏着管清闲的手腕,见他瞠目结舌,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意外中反应过来,于是笑道: “不必太感谢我,我可不想一会儿在床上对着一张缺了两颗门牙的脸。” “……啥?” 管清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否则他怎么会听见乔榭刚才说什么在床上,嗯,一定是听错了。 一定是! 乔榭一看管清闲的脸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不远处藏在阴影中的人,抬手装作闷热烦躁的样子,扯散衣襟,另一只拽住管清闲的手按得越发紧了。 夜色中,他落在管清闲身上的袒露着赤、裸欲望的目光,像是算好了般被那眼线见到。 也分毫不差地落在管清闲的眼中。 管清闲打了个寒战,他猛地转身想跑,然而一只手分明还被乔榭捉住,轻而易举便被扯了回来。 二人面对面,乔大统领扬起唇角,管清闲克制不住地虎躯一震,菊花一紧,鹌鹑一般战战兢兢地张开嘴: “乔、乔大统领……” 乔大统领锐利的鹰眼微微眯起,无意识舔了下唇边: “我会温柔的。” “……” 眼见管清闲眼神闪烁,还想再推脱,乔榭在心里估摸了下时间,觉得是时候“药效”发作了,于是他送开了拽住管清闲的手,还没等后者高兴两秒,乔大统领如闪电般再次抬起胳膊,一手揽腰,一手扣腿,一个矮身发力—— 老鹰把鹌鹑扛上了背。 鹌鹑吓得结结巴巴,连敬语都冒出来了: “请、请问您……” 话刚起头,身后传来一阵奇异的触感,好似某部位被某只不规矩的手给拧了一下。 管清闲整个人从头到尾都安静下来了。 一动不动,如同被电得没了知觉。 善解人意的乔大统领对自己举动的效果十分满意,并决定以后都要多多运用,以增强自己的动手能力。 但解释还是要解释的,总不能任由小厨子误认为他是变态。 于是不但善解人意还通情达理的乔大统领再次一巴掌拍在管清闲的臀部,压低了声音,以确保二人之间的耳语不会被盯梢的人听见: “别乱动,也别说话,一会儿到床上我再跟你解释。” ……床! 管清闲木愣愣的,什么都没听见,偏偏这个字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他一哆嗦,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 乔榭猝不及防被管清闲胡乱挥舞的手打了下脸,想教训他又见盯梢的人躲在暗处探头探脑,心中不由也生出些火气,干脆整只手都按在管清闲腰部往下一寸的位置,语含威胁: “有人盯着,别乱动!” “嘶——” 管清闲倒吸一口凉气,艰难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乔榭,后者的回应是—— 又往下挪了一寸。 刹那间,管清闲一切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全都被憋了回去,他憋屈地怒瞪着乔榭,咬牙切齿道: “手——拿开!” 乔大统领默默抬起手,再落下,把管清闲倔强昂着的脑袋按了下去: “这个时候你该昏过去了。” “……什么?” 管清闲情绪缓和,这才察觉到了乔榭方才话语的不同寻常,他顺从地趴在乔榭肩头,如同一滩烂泥,目光却忍不住在四周搜寻,正想询问一句,突地发现乔榭走向他来时的小径,管清闲连忙伸手攀住他的肩头: “别,别往这边!” “怎么,”转头望见管清闲想动又不敢动的憋屈模样,乔大统领顿了顿,忍不住口头占便宜道,“这边没你喜欢的床?” “……屁!” 管清闲张了张嘴,不知第几次被话堵住了嗓子眼儿。 他看见了,树还在动。 妈的! 管清闲恨恨地扒住乔榭的肩头,头一撇,望着反方向含泪开口: “你——扛着老子去那边!” “好嘞!” 乔榭笑眯了眼,扛着管清闲转身,如同拎着一只待宰的小鹌鹑般大踏步走动起来。 身处这样尴尬的境况,管清闲羞愤欲死,索性将脸埋在乔榭肩头,全然不注意四周的景象,也不知究竟有没有人看见这荒唐的一幕。 他如同一只盲行的小舟随着乔榭的走动上下颠簸,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门板开合的“吱呀”声,随后管清闲便被乔榭放了下来。 管清闲一睁眼,首先瞧见乔榭站在床旁,他这才转开目光望了望四周,发现二人身处的这间房布置简单整洁,看起来倒不像是宫中的地方。 “这是哪儿?”管清闲疑惑地问道。 乔榭收回目光,眉眼一挑,大言不惭道: “这儿当然是咱们的婚房。” 管清闲:“……下次再聊。” 管清闲撑着床沿便要起身,却被乔榭箍住肩头按在了床上。 “你今晚走不了。”乔榭微眯双眼,神色中带着点令人看不透的意味。 管清闲还在发愣,突然余光一闪,他猛然转头时,只见乔榭已然上了床,正朝着自己步步紧逼。 “你你你……” 管清闲结结巴巴地开口,下一秒,下巴却被人扣住,乔榭的食指和拇指分别巧妙地抵在他的两颊边,让管清闲剩下的字儿一个都蹦不出来。 “嘘,别出声。”乔榭提了提唇角,同时示意管清闲看向门板。 管清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盯着门板看了两秒,刚想问到底怎么了,房内的烛光忽有一瞬摇晃,下一刻,一道长长的身影逐渐从门板往上,投映在薄得仿佛能在外头看清屋内一切的窗棂纸上。 细长的身影越来越矮胖,越来越接近常人身高——分明有个人,正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前来! 管清闲下巴都惊得快掉下来了,眼见那人走到门前,做出俯身窥视的样子——薄薄的窗棂纸上几乎能看清对方凑近时明黄的上衣。 正在此刻,忽地一道力气压在胸口,管清闲毫无防备地躺倒在床上,一道高大的身影立时欺身而下,极具压迫感地挡在他面前。 管清闲用嘴型问乔榭道——“他是谁?” 乔大统领扬了扬唇角,放弃了用夸张嘴型和管清闲交流的想法,俯身凑到他耳边,压着极低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答道: “当、今、圣、上。” “……” 这个世界有些魔幻。 管清闲盯着乔榭看了眼,再用余光瞥了眼门板后恨不得把脸戳进房中来的人,忽然明白为何《权谋天下》这本书会以八皇子景曦夺取皇位为中心内容了。 现任皇帝看现场? 这么变态,肯定不是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人:谁觉得我身体(shen)不好来着? 八皇子:拼命鼓掌.jpg 更新!更新! 作者爱码字!!! 第55章 药效 管清闲也不知道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老皇帝或许以为床上二人无暇顾及门边情景,于是光明正大地伏在门板上往房内偷窥,冕旒上成串的珠子落在门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引得管清闲浑身不自在地一颤。 乔榭立时欺身,半强迫地将管清闲的手脚拉开压在床板上。 这种即将要干点什么的姿态成功使管清闲受了惊吓,他一张脸霎时白了,开口的同时拼命往后缩脖子: “喂喂喂喂喂……你到底想干什么?邀宠也不能这么没下限吧!” “……闭嘴,你以为这都是因为谁?”乔大统领本来就因为被强加了这项“任务”心里头不舒坦,现在管清闲这般抗拒,他只觉一口老血堵在喉头。 眼见面前人露出惊异的神色,显然还没搞懂目前的状况,他只得咬着牙凑到管清闲耳边提醒道: “那杯酒——别跟我说你没喝下去!” 酒? 管清闲立时回忆起方才在大殿上他莫名其妙受赏的事儿,点点头: “我是喝了……” “那就对了。”乔榭望着近在咫尺的管清闲白净的脖颈,嗓音此刻不必刻意压低,也有些不自觉地暗哑了,他停顿一秒,才缓声道,“酒里有药。” “药……”这个字眼在管清闲喉咙里打了个滚,管清闲眨眨眼,对上乔榭满含深意的眼神,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惊愕的情绪骤然占据了整张脸,他猛地张大了嘴—— “嘘!” 乔榭第一时间捂住管清闲的嘴巴,不让他惊叫出声。 丧失了发泄渠道的管清闲只能拼命睁圆了眼,用目光表示自己的震惊,同时四肢后怕地挣扎起来,却因为乔榭的禁锢只能上下拍击着床板。 更糟糕的是,由于乔榭的一只手挡住了口部,管清闲此刻情绪又太过激动,一呼一吸都好似要用尽全身的力量,这下房中不仅传出床身晃动的阵阵吱呀声,还充斥着管清闲剧烈的喘息声响,乔榭又以一种强迫的姿态伏在他身上——这一幕景象,简直让人不想歪都难。 好不容易情绪和缓了些,管清闲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心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乔榭见他平静下来,于是松了点力道,见管清闲没反应,乔榭不放心地蹙起眉头,原本捂住管清闲嘴巴的手立时挪到他脸颊边轻轻地拍了几下。 “你怎么了?” 管清闲呆滞地望向乔榭,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只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 “什么?” 乔榭没听清,见管清闲再度开口,他便将耳朵凑过去屏气凝神,这回终于听清了管清闲含混喃喃的那几个字是: “……我感觉……我被玷污了……” 乔大统领:“……” 他分明什么都没干吧?! 余光瞥见门板外人影攒动,乔榭皱了皱眉头,索性手一松,身子重重地压在管清闲身上,二人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处,中间没有一丝缝隙。 还没来得及回味那一瞬在体内流窜的奇妙感觉,乔榭便觉身下的人又有了挣扎的动作,乔大统领在心中满足地喟叹一声,随后轻轻按住管清闲的手臂,低声道: “若是露馅了,陛下那儿还有层出不穷的招数等着,你确定要现在爬起来?” 话音刚落,管清闲立刻收回手臂,硬邦邦地躺在床上。 他在思考——到底是艰难地和当今皇帝斗智斗勇好,还是被乔榭占点儿便宜更划算。 ……就没有个更正常点的选项吗?! 乔榭也看出了他的纠结,暗忖一番,今天这便宜占得也算差不多了,索性率先一步做出了妥协,悄声说道: “做个样子,陛下不可能一直盯着我们。等外头无人了,我们分头离开。” “……你最好说话算话。” 管清闲深吸一口气,脸上换了一副悲壮的神色,他一仰头,就义般坚决地开口: “来吧!” 活像这一点头就会被乔榭这样又那样。 乔大统领盯着管清闲敞露在自己脸前的脖颈看了足足三秒,克制还是放纵的想法还没能在心中分出个高下,便见管清闲微微收了动作,一双映着暧昧烛光的眸子望来。 “你怎么回事儿?” ……艹。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乔榭伸手用力捏住管清闲的下巴一抬,修长白净的脖颈再一次暴露在眼前,他这次没有半点犹豫,径直凑了上去。 湿热的吐息猝不及防喷在管清闲的喉结上,激起他的阵阵战栗,随之而来更为火热的是乔榭的唇舌…… 管清闲瞳孔猛缩,意识霎时间被强烈的刺激撞出体外。 一时间,陌生的快感从二人接触的那块肌肤为始点,向着管清闲的身体各处流去。管清闲的躯体内仿佛被火一般灼热的情感充盈着,将理智挤了出去,他整个人热得仿佛置身于火堆旁,更多的热量却从乔榭身上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一定是药效发作了。 迷迷糊糊中,这个念头在管清闲脑海中升起,他被欲望支配着攀住乔榭的肩头,如同一只小舟无力在欲海中颠簸,想要纾解却不得其法,只能随着乔榭的动作婉转吟哦。 直到一只火热的手滑到他的腰际。 快感节节攀升的同时,管清闲昏沉的大脑忽而清明过来,他懵逼地低头看去,只见乔榭不知何时已然脱掉上衣,此刻正剥着他的衣裳,连半点停顿都没有。 更要命的是,即便意识回笼,管清闲此刻却诚实地起了反应,并且……不想停下。 温柔又不失强硬的抚摸在腰身附近徘徊一阵,逐渐有了往下的趋势,管清闲张了张嘴,忽而抬手。 当肩头被抵住的那一刻,乔榭体内沸腾热烈的血液如同接收到某个信号,猛然冷却下来。他仰起脸,目光越过方才他曾抚摸过的,白皙光、裸的胸口,乔榭看见管清闲在轻喘的同时,染了情、欲的黑沉眼眸正一眨不眨地回望自己。 这终究,是他一厢情愿。 乔榭唇角自嘲般扯了一下,余光瞥向房门——早在二人动作逐渐演化得激烈时,躲在暗中窥探的人便自以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珍而重之地扯起管清闲散落在床上的衣袍,乔榭正要盖住管清闲的身体,忽听头顶传来管清闲夹杂着喘息的羞涩嗓音: “我觉得,那个药效发作了。” 乔大统领猛地抬头,写满了诧异和惊喜的目光直直地投向管清闲,直把后者看得脸色微红。 管清闲假装没发现他灼热的目光,眼神四处乱撇一通,最后不知怎么便落在了乔榭的手臂上,脑海中猛地蹦出不久前无意撞见的场景,一时间,体内的热气窜得更猛,管清闲鬼使神差般问了句: “你……臂力怎么样?” “……好得很。” “哦……” 管清闲不言,乔榭也不语。 一时间,房中寂静得仿佛只剩下二人交缠在一起的粗重呼吸。 管清闲舔了舔唇,尚未纾解的欲望依旧灼热,他心中暗暗有些焦急。 这种时候停下,和太监有什么区别?! 半天没等来乔榭的动作,管清闲按捺不住扭头,却见乔榭笑眯了眼,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你笑什么!”管清闲恼羞成怒,低吼着试图为自己辩解,“要不是被下了药,老子现在撒腿就跑!” 闻言,乔大统领笑容更大——管清闲自然不知道,那杯下了药的酒早被人调换下来,他喝的那杯酒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眼见乔榭越笑越放肆,管清闲血气上头,猛地抬腿踢向乔榭,后者竟然真被他成功踹到了一旁。 见状,管清闲趁机翻身,学着方才乔榭的动作,胡乱地骑坐着压住对方,嘴硬地宣布: “都怪你没提醒我,我才会喝了那酒——你得帮我解毒!” 二人紧贴在一起,对方的身体有什么变化怎么可能瞒得住对方,乔榭几乎是在管清闲反压的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心头自己知晓的那点甜蜜仍在,只不过逐渐抬头的欲望更占了上风。 他抬手抚上管清闲劲韧的腰身,声音暗哑,眸色沉黑: “嗯……我帮你解毒。” 这难得一见的顺从让管清闲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一扬头,得意洋洋地指着乔榭的脸: “看老子不干翻你!” 乔榭把手覆在管清闲的腰上,欲望重新占领了理智的高地,他用管清闲能听清楚的声音笑言道”: “呵,大言不惭……” 没等管清闲反驳,他便猛地用力,一个翻身把得意洋洋的管清闲压住了,随后俯身下去。 寂夜中,小屋内的烛光随着一阵阵压抑的喘息声忽闪忽闪。 屋外,一个矮小的身影在廊柱和夜色的掩映下,不多时便摸了过来,在清冷月色的映照下,依稀可辨清来人秀美精致的小脸。 “徒弟……” 福喜捏紧手中精致的酒杯,额头沁出了点点汗水。 若是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旁人或许会发现杯底落了浅浅一层药粉——那是上次被他不小心撒了的,仅剩不多的毒粉。 福喜不放心地看了眼四周,发现确实没人继续盯着,才小心翼翼地溜到小屋前偷望一眼。 只一眼,他脸上的担忧便被震惊替代。 喘息声丝丝不绝传入耳中,福喜浑身一颤,握着酒杯转身飞奔入了夜色当中。 沿途还洒下不少毒粉。 作者有话要说: 勤奋作者,在线码字! 码字完毕,开始睡觉! 第56章 出事 灯影晃动,床幔轻摇。 月亮被树梢遮住了踪影,本该寂静的夜里,却由这不起眼的小屋中传出阵阵低吟。 良久,声势渐歇,一只掌心指根处遍布老茧的手伸出,胡乱地在床幔上抹了抹,又把床幔挂在两边,床上的情形这才显露出来。 乔榭从床边捡起一件外衫胡乱披在身上,手臂套进袖子时略有些发紧,他低头一看,才发觉错拿了管清闲的外衣。 “你别给我撑坏了……”管清闲斜睨一眼,伸手拽住衣角就要扯回来,还没发力,赤、裸的上身便又盖上另一件衣裳。 管清闲眯着眼低头看,发现乔榭拾了自己的衣裳丢了过来。反正有件衣物盖着,他也不在意是谁的了,索性收回手,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休憩。 乔榭这时却捉了他的手握在手里,跟揉面似的揉弄着,还盯着他的脸,嘴角噙着难以捉摸的笑。 要是放在平常来说,管清闲早就跳脚炸毛了。但刚刚经历了那样尴尬的事,虽然两人只是简单友好地互帮互助了下,咳……管清闲红着脸,目光在层层叠着的床幔上游移,并没有抗拒乔榭这傻兮兮的行为。 他默认的态度落在乔榭眼中,乔大统领心情更好,回味着方才的余韵,心中还有些情难自禁,便再度凑了过去,伏在管清闲面前蹭了蹭他的脸庞。 乔榭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从军的汉子,浑身上下都是坚硬如铁的肌体,连脸的触感都是硬梆梆的,跟管清闲曾经臆想过的女子光滑水嫩的肌肤截然不同。 至少在乔大统领凑上来和他脸贴脸的瞬间,管清闲睁眼望着帐顶,心里一连串的: 亏了亏了! 哪怕跟猫一样毛茸茸的呢…… 想法虽如此,身体却诚实地没有转开,甚至在乔榭低头擢取他唇瓣时,管清闲还十分主动地凑了上去。 两人初尝情滋味,血气方刚的身体如同干柴一点即着。啧啧水声从有到无,乔榭重重地压在管清闲身上,二人又一次纠缠在一起。 管清闲为极致的快感折服,脑子里除了兴奋还是兴奋,关键时刻,突然在他耳旁亲吻的乔榭气喘吁吁地说了句什么,管清闲听清几个字,当即一愣: “什么?” 乔榭仍致力于为所欲为,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 “等明天我去你家,见见二老。” 话音落下,乔榭立时发现身下的人浑身僵硬,他纳闷儿地抬头看向管清闲: “怎么了?” 管清闲不答,因快感而沉醉的目光此时此刻落在乔榭脸上,似是疑惑,又像是在神游天外。 乔大统领眨眨眼,管清闲跟着他眨眼。乔大统领摆摆头,管清闲随着他动作的幅度微微偏头。乔大统领慢慢凑近,管清闲屏息凝神盯着乔榭的脸,等他凑近。 刚刚讨上个媳妇儿,一转眼就傻了? 乔大统领情不自禁想起市井中近来隐秘地热卖着的话本,某英俊的江湖侠客为了治好因病痴傻的俊俏公子,不惜网罗天下春、宫图,一夜数十种姿势,一连尝试了九九八十一天,最后俊秀公子终于恢复正常。智力恢复的俊秀公子醒来后发现自己衣不蔽体登时羞愤万分,但在看到满脸正气的江湖侠士后,立刻红着脸要求侠客重现当时情景好身体力行地证明“那啥救人”的可行性……最后当然是江湖侠士万般无奈,只好陪着俊秀公子再次度过了漫长的八十一天。 由此可见,亲热一番确实能治病。 想着,乔榭眼神一暗,按在管清闲胸口的手揉捏一把,随即便要往下滑,哪知道刚才还对他的动作受用得紧的管清闲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猛然从他掌下滚了出去——是真的滚了出去,骨碌碌一直滚到床板最里侧,直到被墙壁阻碍住,管清闲还背靠着墙,双手挡在胸前,如同防备色狼一般对乔榭严防死守。 “你别这样。”没等乔榭发问,管清闲就捂着胸口严肃地说,“我们之间,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 此时此刻,乔大统领心情复杂。 他应该是占了便宜,然而在管清闲说出后半句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被白嫖了。 “你什么意思?” 乔榭皱着眉头挤到管清闲面前,一手撑在墙上,把管清闲牢牢地困在自己的身体和墙壁之间,眼见管清闲瑟缩了一下,乔榭心中更是不爽,语气顿时也不怎么好了,如同在质问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想跟我划清界限?” “不……”管清闲下意识便想反驳,然而看着乔榭阴沉的脸色,他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一咬下唇,忐忑不安地说道,“你知道的,刚刚是我体内的药效太猛了,所以才一时没忍住,和你……男人都是下半身支配的动物……” 药效猛? 药效猛?!!! 比谁都知道那酒的内情究竟如何的乔大统领几乎要气笑了,想也不想翻身上去,重重地压在管清闲身上,咬着牙低吼道: “药效猛个屁!你顶多是喝酒上了头!” “真的是药。”管清闲坚持道,“酒里有药的事儿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话音未落,管清闲只觉耳垂猛地一痛,乔榭铁钳般的手扯着他的耳朵,更焦躁地冲着他的耳廓吼道: “药药药,那酒被老子换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你跟老子亲热不是中了药,懂么?是老子伺候你伺候得爽了,懂么!” “轰——” 随着灯影晃动,一道惊雷似乎在管清闲的心头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管清闲呆呆地躺在床板上,乔榭方才的话如同一块块巨石压在他头顶,将他压得头昏脑胀,半点语言都消化不得。 没有药? 没有药,可是刚刚他明明觉得…… 管清闲的眼神涣散了。 乔榭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还没想明白,恨得牙痒痒,又对管清闲无可奈何,深吸一口气,索性拽住他的手臂按在床边—— 反正现下管清闲就躺在身边,既然方才他做得还不够明显,管清闲还不懂,那他就原原本本地再教一遍,深刻地、单刀直入地教一遍! 腿根一凉,察觉到乔榭要做什么的管清闲登时回过神来,慌乱地低下头,正好看着乔榭一手直把他裤子拽下褪到了脚踝处,管清闲这下是真的慌了。 方才二人胡乱闹了一通,上衣都扔到了地上,但裤子可没脱,现在乔榭这举动,意图实在明显…… 管清闲忙扭动着身子想逃,反被乔榭牢牢按住,后者眸中蕴着深沉的意味,感受到管清闲的反抗,这才将目光自下往上移到管清闲的脸上,轻佻地舔了舔唇: “怎么,知道没被下药,你又不肯了?刚才不是还嚷嚷说舒服……” “你别说了!” 管清闲越急越挣扎不开,眼见乔榭动作粗暴地抚了上来,他此刻心中惊惧,还掺杂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忽然在乔榭的手落下前一秒闭上双眼,紧张急促地呼吸着,神色张皇又惧怕。 乔榭望见他这略带抗拒的表情,微微一怔,动作停住了。 良久,想象中的粗暴举止没有落在身上。 管清闲紧闭的眼皮都在颤,无论如何都不敢睁开眼看一看,忽地轻轻的一巴掌落在小腹,乔榭的声音中间杂着一两声哼笑: “知道酒里没药,你连房事都力不从心了?行,等以后看我不……” 言语着,方才被利落剥掉的裤子磨磨蹭蹭地回到原处,只是裤腰还松着。 管清闲臊得脸上通红。 此时此刻,他没有思考为何明知他没被下药,乔榭还要帮他纾解欲望,更没有余力思忖,自己为何会情不自禁地应和着乔榭……现下他只想裹上衣服,赶紧跑出这件屋子,跑出皇城! 乔榭一手擎着管清闲的手腕按在床沿,本该松开,他却迟迟没有动作,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始终望着管清闲紧绷着的脸,不置一词。 管清闲能感到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他抿了抿唇,脑海中突兀地闯入乔榭紧盯着他唇边含笑的表情——是方才他以为自己被下了药,二人坦诚相对时他望见的乔榭。 管清闲的耳朵烫得仿佛要燃烧起来,赤身裸、体的乔榭仿佛一条火舌盘踞在他的心头,逼得他猛然睁开双眼——然后便和依旧赤身裸、体的乔榭四目相对。 狭小床铺上的温度霎时间升高,乔榭本来正帮管清闲拉好衣服,然而此刻,他却觉得自己黏在管清闲身上的手松不开了。 而不知那一瞬抱着什么想法,管清闲也鬼迷心窍似的盯着乔榭。 说不清楚是谁先靠近,总之二人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近了。 乔大统领永远不会放弃哪怕一丝希望——即便方才管清闲才显出了些许抗拒的神色。只是他心底到底存了迟疑,行动并不如开始果决,眯了眯眼,松开管清闲的手腕,同时低头凑到管清闲的脸前,鼻息交缠着鼻息。 乔榭抛出了试探。 管清闲没有反应。 乔榭于是心一横,直直吻上管清闲的唇瓣。 管清闲没有推拒,任由乔榭吻了上来。 熟悉的气息一旦交织,便一发不可收拾。 管清闲仰着头,迷迷糊糊便迎合起乔榭。而这对于乔榭来说无疑是种鼓励,一面用唇舌纠缠着,一面又灵巧地解开方才已被扯松的裤腰,眼看又要被挑动欲、火,关键时刻,房门忽然被“笃笃”敲响,猛然打断二人的好事。 乔榭副将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焦急: “大统领,不好了!兰妃娘娘方才突然中了毒,宴会全乱套了!” 猛然间,正纠缠的二人分开。 管清闲和乔榭齐齐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码了大概一万字。 矜持.jpg 虽然矜持,但是作者觉得,还是可以夸赞一下下的! 第57章 求情 “吱呀!” 房门猛地向内打开,巨大的声响惊得副将后退一步,抬头望向乔榭,却不期然望见紧挨着的两道身影。 乔榭面沉如水地举步,而后,管清闲顾不得副将惊异的眼神,跟在乔榭身后便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乔榭说着走了几步,忽地想起管清闲,于是转头看看,见他已经拢好了上衣,这才又转回身迈开匆匆的步子。 副将引着路,抽空解释道:“方才在大殿之中,圣上正同百官欢庆,突然兰妃娘娘伏在桌上……往这边走,侍奉的宫女以为娘娘不胜酒力,便上前扶了一把,谁知碰到时才发现兰妃娘娘浑身冷战,御医上前摸了把脉搏才知娘娘竟是中了毒,再一验,娘娘所饮的酒水中果然被人下了毒!” “今夜负责呈菜的宫人和御膳房的厨子可都控制住了?” “属下已经吩咐兄弟们去办了。”说罢,副将猛然醒悟过来,他看着乔榭平静的侧脸忙又添一句,“兹事体大,属下寻遍殿中都不见大统领,不得已才自作主张,不过是勉强稳住局面……要想找出幕后主使,还得大统领您出面才是。” “这次你做得很好,不必惶恐。” 乔榭漫不经心地说道。 三人脚不点地地走着,只这一会儿功夫便又回到了殿前。 遥见殿门处戒备森严,殿内灯火通明却再无丝竹之声传出,乔榭停下脚步,同时抬手拦住了管清闲。 “即便进去你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在这里等我。”乔榭拍拍管清闲的肩膀,紧要关头,竟还无师自通地低声添了一句,“一切有我。” 管清闲把嘴里的“可是”咽了回去。 事实确如乔榭所言,他即便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管清闲只好点点头:“好。” 随后便躲在朱红的巨大廊柱后,望着乔榭和副将一步一步走跨进殿门,消失了踪影。 一阵夜风吹来,管清闲打了个喷嚏,这才呆愣愣地裹紧了衣裳,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殿门。 景曦和楚风鸣急匆匆赶来时,看见的正是这幅略显凄凉的“端午夜中望夫图”。 “管高人!” 自从明了了好兄弟不为人知的心思后,景曦对于管清闲是着意了解过的,想起今夜的事端,他立时便明白过来管清闲为何要等在这里,于是走上前来,本想要宽慰几句,但被毒害的毕竟是自己母妃,景曦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一句: “……都不会有事的。” “殿下……” 管清闲望着景曦,仿佛此刻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喃喃自语: “他们说,兰妃娘娘喝了毒酒……” 水雾不受控制地在眼中逐渐凝蓄,管清闲此刻,似乎连眼前的景曦都看不到了。 突然殿中传来“当啷”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夜中仿佛一个尖锐的信号,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城。 景曦等人立时望向殿门,什么都还没看见,便听得当今圣上暴怒的吼声—— “狗奴才!给朕拖下去,诛九族!统统都诛九族!” “饶命啊陛下!”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刹那间砸在管清闲的心头,他瞪大双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几道人影出现在殿门前,手中拖着一个战战兢兢的管大海——他口中还在无力地念叨着“饶命”,脸色铁青。 然而无论是上位者还是拖拽着他的禁军,都对管大海的求饶视若无睹。 管大海似乎是明白求生无望了,木愣愣的眼光绕了一圈,不知怎的,突兀地便和躲在廊柱后的管清闲的视线对上了。 管大海先是一愣,随即立刻闭上了嘴,连挣扎都放弃了,绝望的眼光也忽而收了回去,仿佛父子俩刚才的对视只是一场错觉。 然而管清闲却站不住了,他握了握麻木的掌心,一股力量猛然从脚底板涌起,支使着他由慢到快往前走了两步。 “爹——” 叫喊方出口,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捂住管清闲的嘴巴,同时拖着他酸软无力的身体重新躲回廊柱后头。 听见异动的禁军立时警惕地看来,却在望见景曦后一愣。 景曦一面按住管清闲,一面神色凝重地冲着那几名禁军摇了摇头。 于是禁军们收回目光,举止匆忙地将管大海拖走。 被彻底拖出众人的视线之前,管大海远远地冲景曦投来感激的目光——随后便被拖入了茫茫暗夜中。 见状,景曦这才松了口气,放开不断挣扎的管清闲,率先开口: “你现在追去也没用,管总管怕是已经被关进牢里了。抓人的是禁军,除非父皇有令,否则谁也不敢放他。” 听见这话,管清闲沉默一瞬,低声对景曦道: “……多谢。” 方才若是他真的闯过去,要么是一同被抓了投入大牢,要么便是和对方冲撞起来,下场必然更惨。 见管清闲冷静下来,景曦放心了,又叮嘱了两句,扭头看向楚风鸣道: “今夜是不得消停了,你先回去,我去看看母妃的情况。” 楚风鸣点了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 景曦用催促的目光望着,见楚风鸣纹丝不动,他只好转身,脸色微红地走向宫门。 —— 弗如早站在宫门旁侧,见景曦走来,急急施了个礼,便引着他离了正门向后殿绕去。 景曦脚步不停地走着,低声问紧随在身侧的弗如: “母妃的情况究竟如何?” 方才在管高人身侧,他看得弗如藏在暗处远远地冲他一点头,便知母妃的情况或许不如外头传得那么凶险,因此才不疾不徐。 弗如也答道:“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刚喝那酒时是有些许不舒服,不过咱们的人把过脉后,说那酒里的毒分量微乎其微,喝上几帖药调养一段时间便可大好……” “如此便好。”景曦松了口气,回想起方才听见的那声怒吼,又有些疑惑。 弗如小心看着景曦的神色,猜出他心中疑惑,忙又解释道: “虽说身子并无大碍,但幕后之人胆敢在这种重要的场合下手,总归是太过猖狂。娘娘的意思是索性假装性命垂危,闹大了这事,也好让皇上好好查查在背后指使的究竟是什么人……只是怕殿下过于忧心,娘娘才遣奴婢来将实情告知于您,现下人多眼杂,不管是在娘娘病榻前还是等会儿面见陛下,殿下切不可有所疏漏……” 景曦心中有数,便随着弗如一同进了后殿。 殿中伺候的宫人早便被换成了兰妃宫里的人,景曦仍不敢大意,跪在兰妃榻前红着眼圈演了一通,等到御医端来汤药要给兰妃“解毒”时,他探头一瞧,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一碗清甜味美的茯苓膏! 兰妃被弗如扶着起身“强喂”进一些汤药,垂目一看,自己儿子还在地上跪着,原本了无神采的双眼微微睁着,眉头得意地一挑。 景曦这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悄悄退出房门,转身走向正殿。 还未走进大殿,景曦便听见老皇帝颤着嗓子中气不足的怒骂声,心中大略有了准备,拧了把大腿,盯着通红的眼圈,八皇子殿下这便走进灯火通明的大殿,一眼便望见垂首站在殿中的乔榭和上首发丝斑白神情暴怒的君王。 “斩!统统给朕推出去斩了!” 如此怒吼一声,老皇帝余光瞥见景曦泫然欲泣地走进大殿,想起尚在病榻之上挣扎的兰妃,他稍稍压制住怒火,对着景曦放缓了语调: “曦儿来了……去看过你母妃了吗?” 景曦点点头,张了张嘴: “母妃她……” 一句话尚未说完,脸上便露出悲恸的神色。 老皇帝叹息一声,下意识伸手端起酒杯,冰凉的触感刚一入手,他忽而变了脸色,一拂袖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怒极般拍着桌子: “反了!皇宫大内,竟敢有人下毒,蓄意谋害!那杯毒酒呈到朕的桌案上,御膳房竟半点都没察觉到,真是一群废物!乔榭,你吩咐下去,把御膳房总管给我拉到西门外,即刻斩首!” 御膳房总管,那不就是管高人的爹? 景曦猛地抬起头,正欲开口,一道低沉的嗓音已抢在他之前率先响起: “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 这下,不但景曦心中惊讶,连老皇帝微微敛目,望着乔榭,神色不悦。 “你说什么?” 老皇帝这话一出,景曦立时在心中为乔榭捏了一把汗,然而乔榭这次却不沿袭一贯冷眼旁观的作风,而是前跨一步半跪在地上,抱拳不卑不亢地说: “臣以为,若要及早抓住幕后黑手,还得御膳房多加配合。御厨大多只在厨房活动,除了上菜的宫人,唯有总管一人能在出入各司之间出入,若是将此人斩首,可能会漏掉重要的线索。”乔榭略一停顿,坚决地开口,“陛下不妨将此人交给臣,也好尽早捉住贼人,以免贼人外逃。” 老皇帝沉默不语。 景曦看看乔榭坚决的神色,再看看沉思的老皇帝,生怕错失这个机会,再提起又令老皇帝生疑,当下他便站出来,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逼问乔榭: “这么说来,这人能帮大统领抓住害我母妃的罪魁祸首?” 乔大统领掀起眼皮看了下景曦,缓缓点头: “确可一试。” “父皇,既然此人能帮上忙,还请父皇看在母妃深受毒害的份上先行饶过此人性命,待到捉住贼人再发落他也不迟。”说着,景曦殷切地望着老皇帝,仿佛又想起了奄奄一息的兰妃般,露出悲切的神色。 老皇帝微微地眯了眼。 乔榭自进门时便将心悬在了嗓子眼里,见状,紧紧地握住拳头。 良久,老皇帝却是突兀地点了头: “好。” 听见这话,乔榭一颗心猛地一沉,却并未落在原处——以老皇帝的性格,不可能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必然还有别的话尚未说出口。 果不其然,就在乔榭心思急转的同时,老皇帝忽而牵动嘴角,对乔榭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古怪神色: “三日之内,乔卿,你必要找到罪魁祸首,否则—— 他的性命,朕不饶。”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今天的更新! 作者真是好勤奋!! 加油,你是最棒的!!!! 第58章 祸事 退出大殿后,乔榭和景曦对视一眼,同时吁出一口浊气。 景曦想起进来之前看见管清闲,于是往他藏身的地方指了指: “那边……” 话未说完,乔榭便越过他,径直走到廊柱后。 闪身进去之前,八皇子殿下还看见他的过命兄弟脸上,噙着一抹特别温和特别柔情特别恶心巴拉的笑容,仿佛一只猫偷了满嘴的腥。 夜风轻轻地吹,八皇子殿下望着沉沉如水的夜色,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孤独。 片刻后,乔榭从廊柱的另一边绕出来,柔情的温和的恶心巴拉的笑容消失了,脸板得比钢刀还硬。 “……他不在这儿。” “哈哈!”景·幸灾乐祸·曦怪声怪气地笑了,上前拍了拍乔榭的肩头,语气戏谑道,“怎么,心上人不在你寂寞了?别伤心啊,这不还有我这个好兄弟陪你……回不回?我送你!” “……” 乔榭瞄了景曦一眼,不语。 寂寞倒是不寂寞,只不过微微有些失落……好吧,失落,也寂寞。 他本以为管清闲会在这儿等他,哪怕是为了探听管大海的消息。 第一回 幸灾乐祸没被武力镇压,景曦还略微有些不习惯,他借着夜色看清乔榭的神色,看出他是真的心情不佳,便想说些别的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想了又想,没想出能安慰乔榭的话,景曦倒是想起了老皇帝给出的三天期限,顿时忍不住对乔榭道: “刚才在父皇面前,你为何要如此急切地去保管总管?现在好了,父皇只给了三天,若是抓不住贼人,便是我出面,你和他的性命都难保住!” 乔榭听出景曦话中的埋怨,知道他只是在怪自己方才太过急切惹恼了老皇帝,本想说几句话令他放心,张了张嘴,便自然而然地想到管清闲,接着,二人连日来的接触便在脑中迸出,尤其是今夜…… 微凉的夜风中,一股暖流仿佛自心田涌出,他只觉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于是乔榭不自觉便张口道: “我答应了一个人,要护他全家周全。” 景曦沉默几秒,将真诚的目光投向隐隐透出得意神气的乔大统领: “兄弟,炫耀能不能隐晦一点?你这样明晃晃地说出来,我连猜都不稀得猜。” “是吗。”乔大统领微微一笑,给了自己的好兄弟会心一击,“不管怎么说,有这次的事情摆着,管总管以后肯定对我另眼相看……对了,我听说老国师他脾气挺暴躁?” 提起老国师,景曦的气势顿时被盖过一头,垂头丧气地站着,仿若一颗摘下放过夜的蔫哒小白菜。 就在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即将分出胜负时,身后隔了两根廊柱的阴暗角落中突然传出一道冷清的嗓音: “你不出去?” 声音不大,但在这宁静的氛围中传递得格外远,落在乔榭和景曦耳中也格外清晰。 二人顿时愣了,齐齐转身看去。 恰好又一声响起:“那么,先告辞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清冷的白影走出,缓慢而坚定地走到景曦身旁。 “国国国国师大人!” 景曦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和楚风鸣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一抹红自耳根升起,转瞬便移到脸颊上。 楚风鸣先是柔和地看了景曦一眼,随后便看向乔榭,稍显冷淡地点了点头。 “乔大统领。” “……嗯。”乔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却越过楚风鸣,直直落在他走出的那根廊柱上,眼中渐渐漫上一丝温柔的笑意。 脚步声交杂在一起,逐渐远去了。 黑魆魆的暗影中,管清闲背靠着廊柱,心脏一点一点地跳动着。 他听见脚步声从重到轻,从有到无,他听见夜风穿梭在枝头,和树叶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听见虫鸣在寂夜的衬托下越来越响…… 乔榭应当同八皇子他们一起走了吧? 管清闲忐忑不安地想着,疑心乔榭并未听见楚风鸣的话。若是听见了,乔榭应当会想到他在这儿躲着,再怎么说也会来察看一番才对…… 一面思忖,管清闲一面小心翼翼地转头,岂料脑袋刚探出廊柱,便见一道黑影懒散地靠在旁边,不知看了他多久。 心头一跳的同时,一股隐秘的喜悦抑制不住地自心底蔓延开来。 完了。 这个念头凭空出现在管清闲脑海中,又狠狠地砸在他心脏上,令管清闲刹那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张大了嘴。 “怎么,傻了?”乔榭微笑望着管清闲,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事儿了,你爹他只要在牢里过个两三天,待本统领一抓住犯人,立马就能出来。” “……嗯。” 管清闲点点头,紧紧握住了拳头。 这些,他方才听到景曦的话时,便已知道了。 一股酸涩的感情从心头涌起,盖过了管清闲方才的欣喜,他望着乔榭,忽而感觉鼻头一酸,他和乔榭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对方高大的身影周边模糊地同夜色融合在一起。 若是三天内抓不到犯人,你怎么办? 管清闲想问这句话,张了张嘴,却又将它咽了下去。 若是三天内抓不到犯人,他怎么办? 迷茫从管清闲的心中涌了出来,和酸涩的感情一同绕成一捆绳,紧紧地勒住了管清闲的心脏,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他大概是栽在管清闲手上了。 没栽在富可敌国前途光明的男主手上,没栽在智多近妖背景强大的男二手上,反倒栽在反派的镇营大佬手上…… 这个反派他还抢过自己。 沉静的夜色中,管清闲静静地望着乔榭,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刚刚被吓傻了。 要不然怎么,现在出现在他脑中有关乔榭的画面,不是平遥城里他摔杯领队出城伏击北戎,就是他坚定地望着自己说“我护着”,要不然就是不久前,乔榭裸着精、壮的上半身缠绵…… 快住脑! 他一定是傻了没错! 脸一点一点地红了,管清闲定定地望着乔榭,这一刻,他甚至有种冲动,想抱住乔榭,想跟对方诉说自己刚刚明了的心绪。 但在张嘴的一刹那,管清闲的目光忽而被乔榭身后灯火通明的大殿擢住,不久前,管大海被禁军拖走的画面仿佛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若是这次的事情过不去,他们一家……可能还要拖累一个乔榭,都会死。 想到这,管清闲顿时如坠冰窟。 “你怎么了?”乔榭皱着眉头盯着管清闲,总觉得他呆愣的神色令人心底有一丝不安。 被乔榭的声音赶走沉重的思绪,管清闲勉强扯起嘴角,答了句“没什么”,脸上却显出忧心忡忡的神色。 乔榭一眼便看了出来,思忖片刻后说道: “今夜发生了这些事,宫中人心不安,我还有许多残局得收拾。” “我陪你。”管清闲不假思索道。 话一出口,两人却都愣住了。 管清闲看一眼乔榭,心头的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盯着脚尖发呆。 乔榭回过神来,却摇摇头:“你先回家呆着。” 闻言管清闲皱紧眉头,想要跟他争辩,还没开口,便被看破他心思的乔榭率先抢白: “现下你爹被收押在监,短时间内肯定回不去了。以你的身份,待在宫中也是不便,不如回家陪着你娘,别说宫里的事情,免得她胡思乱想。” 管清闲心中一动,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好的提议。 乔榭见他有些心动,索性直接拉着管清闲往宫门处走。 出了这样的事,每一道宫门处都有不少禁军把守着,戒备十分森严。管清闲跟在乔榭身后却畅通无阻,不一会儿便出了宫门。 外头早有一辆乌篷马车等候着,二人甫一出现,小厮黑寿便从车辕上跳下来,快步迎了过来。 不多时,乌篷马车载着管清闲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宫门。 走了没多远,管清闲忍不住掀开车窗探头往回看,只见空洞巨大的宫门前,乔榭一人站在原地望着马车,如同一座扎根于此处的雕像。 见管清闲望来,乔榭抬手挥了挥,眉眼忽而一弯,脸上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仿佛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离别。 管清闲鼻头一酸,紧紧绷住了嘴巴。 —— 月上梢头,乌篷马车静悄悄地走到清河街,将管清闲放下后,又静悄悄地走了。 管清闲看着马车走远后才转身敲响了自家的门。 不多时,门便开了。 林氏还以为晚归的是管大海,开门时沉着脸,手里还托着一盏油灯,见着管清闲,她便忽而高兴起来,连丈夫的行踪也不问了,又说要热饭又说要炒个新菜,转身往厨房奔的时候连声喊管清闲进门歇着。 今天一下子经历了许多事,当看到林氏欣喜的神色时,管清闲心中总算有了一点点安慰。 然而进门前,他的目光从黢黑空旷的街道上移,望着璀璨的星河,却忍不住苦笑一声。 他绞尽脑汁想了许多,本以为能避过这场灾祸。 结果,祸事还是如期而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 作者给您鞠躬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醉若成欢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心上人 当夜,管清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林氏在一墙之隔的主屋里睡着——只要一想到这,管清闲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管大海被拖走的那一幕,旋即心中充满了无力的感觉。 最终,自然是一夜无眠 翌日,管清闲早早便起床,然而刚小心翼翼地推开自家的木门,就望见一辆熟悉的乌篷马车停在对街口。 管清闲一怔,还未反应过来,黑寿便已来到管家门前,低声说了一长串话——大意便是他现在进宫于找出凶手的事无益,若是再出岔子,还易牵连旁人,劝他不要进宫。 这个“旁人”,指的自然是乔榭。 管清闲闻言只好作罢,合上木门转身回到院中,独坐了半个时辰。 待到林氏从卧房出来,一眼便望见管清闲坐在小马扎上,托着下巴作沉思状,林氏不由得惊奇: “儿啊,你怎么起来了?天还早,快去再睡会儿。” “……不了,娘。” 管清闲摇摇头。 形势这样严峻,他哪还有心思睡懒觉? 林氏也没再说什么,洗漱后进了趟厨房,再出来时臂上挎了只竹篮,便要出门。 左右闲来无事,管清闲索性起身,陪着林氏一同出门买菜去。 接连几个月,管清闲不是在赶往平遥城的路上,便是在几条街外的乔府中住着,连管家都少回了,更别说陪着林氏一同上街。 清晨的清河街和几个月前似乎没有半点区别。 阳光洒满湖畔,波光粼粼,引得杨柳同湖波一同摇曳。做生意的小贩将摊子支在路旁,彼此熟悉的邻居街坊络绎从家门中走出,大婶子小媳妇挎着菜篮从这处走到那处,时不时和关系要好的人闲聊几句。 辰时刚过,街道上已经显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气象。 远远地看见这景象,管清闲心中的郁气稍稍消散了些,他从林氏手里抢过竹篮自己提着,慢慢地跟在她身后走到街头的馒头摊上。 彼时,清河街名嘴李大娘正捂着嘴跟众姐妹分享最新八卦,嗓门大得几乎能传到街尾: “哟,这你们都没听说?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张家那小儿子可不是跟老管家的浑小子一样么!听说都跟他爹娘说白了,死活不愿意娶个姑娘……可不就是断袖么!” 管清闲脚步一顿,方才扬起的唇角一下子僵硬住了,他几乎是下意识转头看向林氏,心中忐忑—— 即便是在他之前所处的那个时代,也很少会有父母长辈能坦然地接受同性相爱,更何况是在这个思想落后的时代。尽管他已经确认了对乔榭的心意,却还没做好让管大海和林氏和他一同直面流言蜚语的准备。 管清闲实在担心,林氏会因此伤心。 果不其然,林氏一开始因为儿子陪在身边而挂在脸上十分明显的恬淡笑容一下子散了。 站在一旁的管清闲几乎能看到她眼中喷薄着灼热的焰火。 管清闲想劝,还没开口,却是眼前一闪,待他反应过来,林氏早已飞快地小跑向李大娘的方位,俨然将一贯不徐不疾的闲散姿态全抛在了脑后。 “娘!”管清闲吓得够呛,提着菜篮紧随飞奔,生怕自己一个不及时,林氏就和李大娘当街撕打出手。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林氏瘦小的身躯如同爆发出无限潜力般奔至李大娘身旁,两条细瘦的胳膊猛地抬起,紧紧地抓住了李大娘的衣袖—— 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李大娘仓皇回头时,却见一向温柔和善的林氏正站在她身后,神色激动,语速飞快: “张家的小儿子也是断袖?多大了?模样如何?张家夫妻人还不错,他们那小儿子脾性应当也好吧?这孩子喜欢什么样的?和我家清闲适配吧?要是下聘的话得多少礼金?” “砰!” 管清闲猝不及防,一个猛拐弯撞在馒头摊上,差点压坏蒸馒头的笼屉,老板一边救馒头一边吱哇乱叫。 李大娘也听懂了林氏的意思,回过神来,当即脸上就浮现出遗憾的神色: “哎呀,你也不早说!都是街坊邻居的,你早早地说,我还能帮你牵个线!” “现在说,迟了么?”林氏心中一惊。 李大娘摇头叹息:“那可不迟了!张家小儿子前几天上午刚闹开,当天下午就有人陆续上门提亲,他家小儿子还相中了一个,当即拍板把婚事订了……” “这么快!”林氏叹了口气。 “不要紧,不要紧。”李大娘拍拍林氏的手,低声道,“我看邹家的三儿子也像……他不是之前还问过你家清闲么?回头我找个时间去他家问问,说不准就有结果了呢!” “要的,要的!” 林氏兴奋得直点头。 眼见再不开口就要被决定终身大事了,管清闲只好停止装死,上前拉了拉林氏的袖子: “娘,咱们买菜去吧。” 林氏没理他,还在围着李大娘打听:“邹家的多大了?模样好吧?要是下聘的话得多少礼金?李家大姐,你可得帮我好好问问……” “娘!” 管清闲好不容易连拖带拉把林氏拉走,走了老远,林氏还锲而不舍地回头冲着李大娘遥遥挥手: “李家大姐,千万别忘了帮我家清闲……” 李大娘连连点头:“包在我身上,错不了!” 管清闲:“……” 好不容易带着林氏匆匆离开,管清闲看她还时不时回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忍不住劝道: “娘,您别这么急着给我定亲。” 林氏不答话,面上却显出几分犹豫——她还惦记着管大海的话,只要早日找着合心意的男子,儿子就不会再惦记成平郡主,也不用被杀头…… 想着想着,林氏脸上的犹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神色。 管清闲一看便知她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只得一咬牙,凑近林氏低声说道: “娘,其实……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嗯嗯,好,娘知道了。” 林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内心还在盘算着——张家小儿子这么快就定亲,可见现在断袖定亲也得抢在别人前头,就是不知道邹家儿子人怎么样,他们家清闲还有了心上人……啥?! 林氏猛地抬头看向管清闲,瞪得眼睛几乎要脱眶,她似是不相信般,小心翼翼地扯住管清闲的衣袖,颤着嗓子追问: “儿啊……你刚才说什么?” 尽管方才已经坦白了,再提及,管清闲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他在林氏灼灼的目光下几乎是嗫嚅着重复道: “我有心上人了……” 林氏呆站在原地,愣了足足十秒钟,才想起要给儿子一点反应,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本想说些表示欢喜的话,一张口却是干巴巴的: “好啊,好……” 管清闲见她这副样子,免不了有些担心,更不知林氏此刻心中究竟是喜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于是小心翼翼地叫了声: “娘?” 这一个字如同一道惊雷,霎时间划破林氏脑中茫然的帷幕,这一刻,林氏的眼再度灼热起来,她忙不迭追问起来: “儿啊,是哪家的年轻人?脾性如何?对你好不好?做什么生计?家里长辈怎么样?什么时候带娘去见见?娘要不要给他带匹布过去?” “……” 完全没想到坦白一时爽,接着迎来的竟是林氏接连不断的询问,管清闲真怕现在说了乔榭的名字,下午林氏就会带着花布跑去宫里找人,这也太赶了……况且现在也不是时候。 想着,管清闲又想起管大海的处境,滚烫的脸顷刻间如同探进了冰窖,什么悸动什么欣喜,全都褪得一干二净。他苦笑一声,对林氏道: “现在还太早了,待过几天吧。” 林氏没发现管清闲转而低落的心情,嗔怪道: “有了心上人,合该早早地带来给娘看看才是,怎么还要过几天!万一再被别人捷足先登——你没听说张家那小儿子,上午跟他爹娘商量罢,下午就有人上门……” 捷足先登? 乔榭嬉笑的面容浮现在管清闲脑海中,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您就甭操心了,他才不会……” 话音未落,管清闲忽而意识到这语气中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料想到的笃定和信任,立时红了脸,为了拉开林氏的注意,他忙道: “总而言之,等过几天我一定带他来见您!” “过几天啊?”得到这样的答复,林氏仍有些不满意——儿子不懂早早提亲的重要性,她可不能马虎!万一儿婿真被旁的人抢走怎么办? “等——”说到这,管清闲却有些卡了壳。 他尚不知三天后,他们一家子和乔榭都还有命相见没有。 然而林氏丝毫内情不知,却是期盼着的。 管清闲略一停顿,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终于斩钉截铁地答道: “三天后——我一定带他来见您和爹。” “好好好!”林氏当即笑弯了眉眼,拽过管清闲手中的竹篮,欢快地跑到菜摊旁挑挑拣拣,背影中载着满满的雀跃。 管清闲摸了摸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不管了,三天后,他一定带着乔榭回家来!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作者,要是今天作者加更把昨天的空缺补上,在座的各位一定要狠狠地夸作者一顿!!! 不然作者是要闹情绪的!!! 第60章 同榻 尽管心中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第二天,管清闲还是忍不住又往乔府去了一趟,得到的,却是乔榭一连两夜都没回府的消息。 黑寿站在管清闲面前,眉头同样紧锁着,低声道: “统领在宫中,小人也无法进去,实在不知道他的近况,也不知统领都查到了什么……” 说到这,黑寿微微一顿,漆黑的眼珠又望向管清闲: “您要进宫吗?” 进宫…… 管清闲有些动心,但思忖良久,终究是摇摇头:“不了。” 说罢,和黑寿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 落日昏黄的光线拉长了他的影子。 黑寿站在乔府门前,一直望着管清闲的身影渐渐消失,沉静漆黑的眸中看不出半点情绪。 街对角的小巷中忽而探出一个小脑袋,随即又探出一只手,冲着乔府摇了三摇。 黑寿往后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自己,于是不声不响地朝着街对角走去,不多时,便闪身进了巷子当中。 夜色渐渐沉下,一名外出的杂役慢吞吞地踱着步子回来,路过巷口时,听见一阵低语,他本未在意,正要走过,忽而又觉其中一道声音颇为熟悉。 “您不该贸然出宫……” 熟悉感霎时间涌上心头,杂役忍不住停下脚步,不由觉得说话者该是他认识的人,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是谁。 窃窃私语声又低低地响,杂役忍不住侧耳去听,隐隐听得一句—— “……无论如何都不要站出来,记住,这事儿和您没关系……” 是谁呢? 一道灵光在杂役的脑海中乱窜,眼看便要触到他记忆的某一点。 一声清脆饱含忧虑的嗓音响起: “可是我担心……” 同时,灵光倏地唤醒了杂役的记忆,他双眼一亮,下意识半个身子探进小巷,目光寻到巷中自己的熟人身上,叫了声: “黑寿!” 声音戛然而止。 一张精致的小脸倏地转来,随即便被挡住——黑寿挡在身旁人身前,黑漆漆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杂役。 杂役却没注意到空气的凝滞,笑呵呵地开口: “怎么在这儿呆着,和朋友说话啊?” 黑寿缓缓地点了点头,沉静道:“嗯。” 落在杂役身上的目光中微微含了一丝试探的意味,仿佛是在审视他有没有看到另一人的脸。 心大的杂役并未注意到这异常,看黑寿把人护得这么紧,他憨厚地笑了,打趣道: “干嘛遮遮掩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的小姐找你来了!” 黑寿眯了眯细长的眼睛,这才露出惯常羞涩的笑容,回道: “王哥,您就别说了,我这朋友怕生。” 杂役又调笑了几句,见黑寿黑黢黢的脸上泛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这才转身走了。 待到人走后,黑寿黑脸皮上的红便泰然地褪去,他转身推了身后人一把,低声嘱咐: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宫去。” 白净的小脸抬起,福喜茫然地眨眨眼,眼中的水雾尚未散去,他还想再辩解,然而望见黑寿又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也只得低下头,低低应了一声: “……嗯。” —— 离开乔府后,管清闲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清河街的那座古桥上坐了半个时辰,直到天空逐渐变暗,酒肆上空月亮的轮廓越来越明显,他才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回家。 到家时,林氏早已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面对着一大桌的热乎饭菜,管清闲看看站在桌旁操持的林氏,忽然有些奇怪她自始至终为何没问过管大海。 听了管清闲支支吾吾的问话,林氏的动作半点停顿都无,只淡淡道: “过个几天他总会回来的,何须问什么。” 闻言,管清闲沉默一瞬,在林氏的催促下举起筷子,却忽而有种错觉,以为手中轻飘飘的竹筷重若千钧。 好不容易凑着昏暗的烛火吃完一顿饭,林氏困了,管清闲也实在没有闲谈的念头,看着林氏打着哈欠回了卧房,他又在灯下呆坐了半晌,终于还是回了房间准备睡觉。 推开门时,管清闲还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恹恹地闭紧房门,反身吹熄油灯放在桌上,而后便摸索到了床边躺下。 沉静的夜色最易令人放松身心。 管清闲长叹一口气,闭上双眼准备睡觉。 下一秒,他忽而寒毛直竖,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凉透了—— 沉沉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响起,伴着有节奏的一吸一呼,热气强有力地打在脖颈上。 顷刻间,这一方小小的、本属于他一人安眠的床铺上充满了侵略者的气息,似乎连肌肤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一丝一丝的凉意从管清闲靠近床铺里侧的右臂开始,逐渐朝着全身蔓延。 电光火石间,许许多多的念头闪过管清闲的脑海。 是鬼?可是有呼吸! 是贼?哪有贼偷会在主人家睡着! 这一刻,管清闲的混沌的大脑仿佛不能给他提供半点有用的意见,反而是躯体先一步察觉到危险,条件反射地控制着管清闲做出行动。 “噗通”一声,管清闲一个翻身滚到了地上,黑魆魆的房间深处仿佛藏着许多魑魅魍魉,他甚至来不及站起来,便手脚并用地朝着房门爬去。 惊恐堵住了嗓子眼,一时之间,管清闲竟然忘了叫出声。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满含着疑惑的询问。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管清闲的耳朵,他顿时浑身一僵,趴在地上不知所措地呆愣了半晌,终于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方才漆黑没有半点光亮的房间好似一下子被月光充满了,连床铺上那个侧卧着的高大身影都照耀得一清二楚,包括对方棱角分明的俊脸,和此刻由于疑惑而略微上挑的眉头。 管清闲:“……” “儿啊,你那是什么声儿?” 林氏的声音穿透墙壁,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管清闲看见乔榭冲他眨眨眼,脸上写满了好整以暇。 林氏又问了一声,管清闲沉默片刻,含糊地应道: “没什么,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了。” “哎呀,怎么这样不小心,你好好看着点……” 林氏的叮嘱声隔着一堵墙送入二人耳中,管清闲沉默着从地上爬起来,踢踢腿,甩甩胳膊,随后若无其事地爬上床,顶着一张淡定的脸躺在了床的外侧。 全程,乔榭都含着笑望着他。 不多时,林氏的声音渐渐停下,月光洒满房中每一个角落。 尽管平躺着盯着洁白的床帐,管清闲仍能感受到乔榭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直白的目光如同带了一簇火焰般,直望着管清闲的侧脸越来越烫,越来越热。 方才的睡意一扫而空,心脏也雀跃不停,管清闲生怕被乔榭看出端倪,于是张了张嘴,不成想一开口,嗓音低沉沙哑,仿佛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管清闲吓了一跳,连忙闭了嘴。 乔榭本来满是困意的眼中倏忽划过一抹幽光,借着月色望了眼管清闲涨红的脸,乔大统领光明正大地把手臂横过管清闲的小腹,揽住他的腰身,凑到他耳旁低语道: “凶手还没有找到。” 管清闲一怔,立时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案子的事情,虽说早已做好了准备,但此时此刻,心中仍不免有些失落,于是低低“嗯”了一声。 乔榭继续道:“最后给兰妃娘娘呈酒的宫女早便排查出来了,只是我的人查了许久,发现她不过是在送器皿时不慎弄丢了一个,怕被责罚便随便找了个杯子顶上,偏巧她随手拿的酒杯内藏了毒……世上怎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要么就是另有实情,要么,必定是幕后主使在推波助澜,只是我还未查到半点线索……” 说到这,乔榭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心。 线索再一次断了。 眼看三日之期只剩下明日,他却迟迟找不出凶手。这样一来,便是景曦尽力周旋保下他们的性命,恐怕日后他在皇帝面前也不复从前的宠信,如此一来,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心中的烦躁越来越盛,乔榭忍不住叹了口气,无意间瞥向管清闲,却见他面上带着些许踌躇和不安,望着自己的眼神中又含着抱歉,显然内心正在为此自责。 乔榭眨了眨眼,忽而牵住了管清闲的手,不由分说便往自己眉心处按。 “你干嘛!”管清闲一惊。 乔榭却一改忧心的神色,笑嘻嘻道: “这种情况下,你应该用手抚平我的眉心,懂吗?” “……啥?” “而且还要说一番话来宽慰我。” 管清闲来了好奇心,忍不住问: “说什么?” 这回轮到乔大统领无语了,他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用这个举动转移话题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毕竟他从景曦那儿拿来的话本基本走向都是—— 【‘不要皱眉,我不爱看你忧心的模样……’王小虎含着泪,用青葱般的手指抚平了李大牛紧皱的眉心。 李大牛一把揽住他的腰身,灼热的唇瓣贴着王小虎的耳根:‘要我忘记眼下的困境,除非你肯献出身体来抚慰我……’ 惊讶划过清澈的眸子,王小虎旋即脸上一红,他顺从地靠在李大牛身上,任由对方解开他的衣衫为所欲为……】 咳,为所欲为啊。 乔大统领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 他原本的困意几乎要被某处的精神抖擞给压过了。 低头看,管清闲还睁大了眼凑在他的脸边,几乎能感到对方清浅的呼吸撩拨似的打在脖颈上。 乔大统领十分难办。 但乔大统领是个有原则的人。 毕竟丈母娘还在隔壁,他手头又什么都没准备,这事十分地不好办…… “要说什么?” 没等到乔榭的回答,管清闲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突见乔榭瞳孔一缩,忽然伸手——随后便是天旋地转。 当视线从乔榭的脸猛然转到房中的桌椅板凳时,管清闲还是有些懵的。 身后却传来乔大统领平静如水的声音: “睡吧。” ……睡? 管清闲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呼吸间湿热的鼻息有节律地扫着管清闲的后颈。 整整几十秒后,管清闲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乔榭一个人先睡了过去。 这就睡了? 他动了动胳膊,挣扎着想翻身回去,刚动弹两下,忽而一堵温热坚实的肉墙自后背贴了上来,同时乔榭的手臂无比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腰间,紧箍住管清闲的腰身。 耳中听得身后极为清浅的呼吸声,管清闲仿佛能感受到乔榭深深的倦意。 月光落在枕边,听着乔榭的呼吸声,管清闲的心中忽而涌起一股难言的悸动和眷恋。 他踌躇片刻,动了动手指,发现乔榭没有半点反应后,原本放在胸前的手慢慢往下,一寸一寸,最终挪到乔榭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旁。 乌云暂时遮蔽了明亮的月色,不多久,皎洁的月重新穿透云层,投下明耀的光。 静静的房间内,管清闲低头看看二人交握在一处的手,满意地闭上眼睛。 他睡一会儿就把手抽出来,乔榭肯定发现不了。 如此想着,管清闲陷入沉沉的梦乡。 —— 天色微亮时,管清闲忽然觉得大脑如同浆糊一般,同时有一股力道擎着他的肩摇晃,他迷迷糊糊醒来,便见乔榭正站在床头,浑身穿戴整齐。 “起来。”乔榭的语气十分严肃。 “嗯?” 管清闲还没反应过来,他想起昨夜的事,下意识攥住右手。 难不成……乔榭发现他偷偷牵他手了? ……等等,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被占便宜的时候都没生气! 乱七八糟的思想占据了管清闲的脑海,然而乔榭的下一句话便让管清闲猛然清醒过来—— “要不要见见你爹?”乔榭此刻收敛了所有的不正经,仿佛惜字如金,“现在,快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懒散数年,一日连更两章,小天使们发出“哇”的声音。 对此,作者做出指示—— 夸!给我使劲夸! 第61章 冤枉 过道上挂着一根火把,昏黄的光线吝惜地洒在周遭一小片地方,稍远一些的牢房中却充斥着黑暗和潮湿。 管清闲都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进到这个地方里来了,他站在熟悉的牢房前,不由得有些恍惚。 管大海便被困在牢房内,斜倚着牢门。和往常每次进出时的漫不经心不同,这次,管大海自己也知道性命危在旦夕,此刻看向儿子的眼神便有些复杂。 他想起之前他没放在心上的管清闲一遍又一遍的劝说。 要是早知道有今天,他还攒什么钱,肯定老早就卷铺盖回家,跟孩儿他娘老老实实做买卖去。 然而此刻,想什么都为时已晚。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 管大海是百感交集忘了说,管清闲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问管大海在牢中吃苦了没有,但看管大海担惊受怕的神色,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谁在生死当头能定得住心神?他还想将林氏在家好好的消息告诉管大海,却又怕勾起他对家里的想念,不敢轻易说出口。 最后,反倒是管大海回过神来,挪了挪位置,扶着牢门倾身问他: “你娘……还不知道这事儿吧?” “娘不知道。” “好。” 沉默一阵儿,管大海又问: “她在家怎么样?” “娘一切都好。” 又是沉默,两秒后,管大海才像是理解了管清闲答话的含义,点点头,再度开口: “那你呢?宫里没说要抓你吧?” “没有。” “好。” “嗯。” 随后,父子俩无言以对着。 管清闲看着管大海一夕之间仿佛变得更为苍老的脸,想起从前他在御膳房中忙活的时候多么精神抖擞,登时鼻头一酸,张了张嘴,一句连自己都没预料到的道歉冷不丁脱口而出: “爹,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您……” 这话一出,扒着牢门神色凄苦的管大海先是一怔,随后默不作声地攀着牢门站了起来,原本高大健硕的身躯在黑暗的掩映下,如同一条佝偻的瘦影。 管清闲看着管大海的手从栏杆间隙中穿出,直直伸向自己,他闭上眼,等待着管大海一切可能会有的反应,这一刻,说不出的懊悔再度淹没了他的心脏—— 如果之前,他再坚决一点,不管用什么方法逼着管大海辞去活计,又或者守在晚宴上,及时拦下了兰妃入口的那杯毒酒,是不是他们一家的命运就会改变,是不是管大海就不用无望地被投入大狱?如果他…… 第三个“如果”刚刚蹦出脑海,“啪”的一声脆响传入耳中,与此同时,管清闲忽觉臂上一痛,他下意识睁眼,却见方才还凄凄惨惨的自家老爹生龙活虎地站在牢门后,矍铄的双眼中闪动着焰火般喷薄的光芒。 “我就说你这不肖子怎么突然跑过来看我,感情是坑了你老子!”管大海颠惯了铁锅铁勺的手指头如同鹰爪般扣在管清闲的肉里,犹觉得不很解气,于是另一手麻利地脱下布鞋举了起来,还逼问道,“快说!哪个王八蛋指使你下毒害人的?!” “什么?”管清闲当即愣在原地,一见布鞋照头迎来,他忙左扭右扭着辩解道,“爹!不是!冤枉……下毒的人不是我!” 如雨点般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布鞋当即停住了,管大海狐疑地问: “真不是?” 管清闲立刻疯狂摇头,见管大海只盯了他几秒就把布鞋收回去了,管清闲这才松了一口气。 管大海边穿鞋边嘀咕着:“你又没下毒,干啥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我差点以为咱们老管家这回就要死绝了,都快吓死了——真不是你下的毒?” “爹……”管清闲尴尬地叫了一声。 他看起来就那么像反派? 管大海看着他眼圈通红的模样,嫌弃地摆摆手: “行了行了!你爹我还没出什么事儿呢,别在这提前给我哭丧……回去好好照顾你娘,知道吗?” “知道了……” “行,你没事就走吧。” 说罢,管大海又扶着牢门背对着管清闲坐了下去,嘴里还低低地哼着小曲儿,仿佛又对这次牢狱之灾不在意了起来。 管清闲叫了几声,管大海都没回身,他站了一会儿,只好转身慢慢地走了。 就在管清闲的背影即将离开光线暗沉的地牢前,管大海才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粗糙的老脸上,赫然有两道湿润的痕迹。 —— 踏出牢门的那一刻,明媚的日光打在管清闲的脸上,照耀得他忍不住眯起双眼,把手挡在额前。 等在牢门处的一人凑了过来,站在管清闲的身旁用手帮他遮着艳阳。 管清闲睁眼一看,浅浅的笑意立时漫上嘴角: “你怎么等在这儿?” 乔大统领眨了眨眼,凑近管清闲耳畔低声道: “查案的事自有人去做,我在这儿陪你。” 听到这话,管清闲的第一反应是有些太过亲昵了,然而望着乔榭的那张脸,他上扬的嘴角反而上扬出更大的弧度,见管大海之前心中揣着的那点沉重感因他这句话又消散了大半。 管清闲解开心结时,乔榭却在注意着周遭的情景,见无论是禁军还是狱卒都走到了远处,他又往前凑了凑,唇瓣几乎要贴到管清闲的耳廓上。 骤然察觉到耳边凑来一个温热的物体,管清闲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往后躲,意识到是乔榭时,身体又突然停在了原地,整个人显露出大写的“矛盾”二字来。 管清闲极为窘迫地红了脸,正想问乔榭干嘛冷不丁凑上来,便听乔榭低声吐出几个字: “投毒的人抓到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天雷轰然降在管清闲的头上,前几天还经历着人生大落的管清闲就在这一刻,又经受了意想不到的人生大起的惊喜,并且还被大起喜得有点儿结巴了。 “抓、抓、抓到了?”管清闲直勾勾地望着乔榭,见他笑着点了头,管清闲的心头立时被激动占据了,原本微红的脸立时转为血色,渐渐红得发紫。 “……” 乔大统领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心底还有一些踌躇——他觉得自己要是现在说出实情来,可能会被打死。 但毕竟是自己的心上人,实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于是乔榭顿了顿,低声说了一句话——刚一开口便被管清闲放肆的大笑盖了过去。 看着管清闲笑得眼角都渗出了泪花,乔大统领更沉默了。 待到管清闲的笑声从狂放转为和缓,看着他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乔大统领默默抬手,从背后抱住了管清闲。 “干什么呢?”说着,管清闲却是心情颇好地挑了挑眉头。 下一秒,却听乔榭沉沉的嗓音在自己耳畔响起,语气略带忐忑: “抓住的这个不是背后的罪魁祸首。” “……” 管清闲浑身僵硬了数秒,待到大脑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猛然间抬起胳膊——抬不起来! 乔榭的手臂牢牢地把他按住了,现在的管清闲就像一只被绑住的兔子,除了破口大骂什么都干不了! 管清闲被气得七窍生烟,想也不想便怒骂道: “不是?不是你跟我说!让我白高兴一场?!” “也不算白高兴……”乔榭分了一只手捂住管清闲的嘴,眼神扫了一圈,确认没人听见管清闲方才的话后才急急解释清楚: “即便不是害你爹被投下狱的人,她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刚巧能救你爹一命。” 话音刚落,怀中的挣扎立时停了下来。 乔榭一低头,便见管清闲束手乖乖地倚在他胸前,正仰头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望着自己,神情无辜,仿佛同方才暴怒的人压根不是一个。 乔榭无语一秒钟,旋即放开了捂着管清闲嘴巴的手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管清闲拉着他的手腕问道。 乔榭嘴角勾了勾。 其实这事儿简单得紧——芷兰宫揪出了一个潜藏多年的奸细。 不久前,乔榭刚送管清闲进狱中和管大海见面,便被兰妃娘娘的心腹弗如请了过去。 芷兰宫中不知燃了什么,漫着幽香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明显而不令人生厌的药香。 前前日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据传可能香消玉殒的兰妃娘娘被宫女揉着肩,闭目养着神,听说乔榭已经到了,隔着珠帘遥遥一指,嗓音平淡: “这个是容妃安插的,好多年了,本宫都没舍得动她。既然曦儿也来说情,这人你就带走吧,左右本宫皇上已经给了本宫足够的恩宠,接下来是以命换命还是闹腾点别的,随你们吧。” 兰妃手一扬,一名被绑住的宫女便被推出屏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总而言之,这事儿就是这么成了。 乔榭见管清闲听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以为他对此心有芥蒂,于是劝道: “这只是权宜之计,暂且先将此人当做投毒的人交出去,幕后之人我们以后可以慢慢查……” 正说着,突然一道人影从拐角跑出,直冲着二人奔来。 乔榭余光瞥见,下意识拉着管清闲往旁侧走了一步,岂料来人脚步随之一转,如同一颗炮弹般猛扎进管清闲的怀中。 “……福喜?” 认出来人,管清闲一怔,正要开口,忽见福喜抬起白净的小脸,脸上已有几道明显的泪痕。 “徒弟!”福喜望着管清闲茫然的脸,脸上终于露出了豁出性命般视死如归的神情,他颤着嗓子道,“想救出管总管,你就把我交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万众瞩目的时刻到了!作者即将开启连更模式,请你们举起花花,为我欢呼! 第62章 主动 自从兰妃中毒,管大海被抓进牢里,福喜已经接连三个夜晚没合眼了。 此刻他站在管清闲面前,原本便单薄的身躯愈显瘦弱,袖袍空荡荡的,仿佛空无一物,双眼下一大片乌青十分明显,面相凄苦,好好一个少年人,此刻竟满脸沧桑与忧郁。 福喜是真的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明明他已扔在路边的藏毒的酒杯,又怎么会盛满了酒,被送到兰妃娘娘面前?还连累了徒弟的爹要被杀头…… 这几日他一直提心吊胆,每每生出要将一切坦白的想法,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胆怯地缩了回去。但福喜终究是个心性纯良的少年人,他一看见管清闲,便想起这两天在宫中探听到的种种消息,管大海被收押这件事本就成了他心头的一根隐刺,铺天盖地的悔恨袭来,更压得福喜喘不过气,此刻,福喜终于忍不住了—— 哪怕是死路一条,他也不想再背负着自己的罪孽苟且偷生。 这决绝的神色落在管清闲眼中,却被曲解了。 管清闲压根不知道福喜心中的思量,只以为对方是心急找不到凶手所以才说出这番话,他一边感动,一边更觉得哭笑不得。 眼见福喜情绪激动,一副立刻就要去伏法的模样,管清闲忙拦住情绪激动的福喜,劝道: “福喜,你别干傻事,凶手已经抓到了!” “抓到了……”福喜一愣,转头看向管清闲,呆呆地重复一遍,“抓到了?” “对,刚抓到的,不信你问他。”说着,管清闲指指站在一旁的乔榭。 从方才,乔大统领便站在一旁充当背景板,此刻也只是懒散地点头“嗯”了一声,一双鹰眼瞥着福喜,神情似笑非笑。 “抓到了。”福喜独自喃喃一声,忽而鼻子一皱,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冷颤。 管清闲见他脸上还挂着几道泪痕,却露出后怕的神情,连忙叮嘱道: “刚才那些话可别再说了,知道吗?” 福喜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手牢牢地拽住管清闲的衣袖不肯松开。 管清闲松了口气,想起管大海和乔榭二人性命无虞,立时又高兴起来,转头看向乔榭,问道: “凶手已经抓到了,我爹什么时候能出来?” “早着呢。”乔榭摇了摇头,“至早也得到酉时了。” 这事都闹到了皇上面前,可不是抓到了凶手就能结案这么简单,何况抓到的这个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好在有景曦同兰妃帮衬着,在皇上那边蒙混过关倒不难,接下来的事,他尽力周旋便是。 听乔榭说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失望之余,管清闲又冒出一个念头来,于是目光炯炯地望向乔榭: “我现在能不能去陪陪他?” “不行。”出于安全考虑,乔大统领冷酷地拒绝了他的请求,“若是皇上心血来潮要来看一眼人犯,却看到你陪着你爹在牢里,到时候就要换我进去了。” 闻言管清闲看了一眼牢门,仍旧有些不舍,但也只好作罢,带着福喜一步三回头地往禁军值班房去了。 看着管清闲磨蹭着走远,乔榭嘴边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忽然察觉到一束躲闪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笑容,钩子似的目光转而落在管清闲身边,却见蓝色衣角一转,福喜缩着脖子往管清闲身前躲了躲,似是胆怯。 乔榭的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 一整天,管清闲搬了小马扎坐在禁军值班房的院子里,正对着院门忐忑不安地等着。眼睁睁地看着热烈的阳光一点点消散了温度,他心急如焚,简直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 眼看就要到离宫的时候了,管清闲心中愈发焦急,正踌躇着要不要跑出去打探一下情况,乔榭高大的身影忽而闯进他的视线当中。 乔榭大踏步迈进门槛,唇边含笑,脚下生风。 一看他这轻松的神态,管清闲立时松了一口气,忙伸着头往他背后看。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乔榭一跨进院门便脚步一转挪到旁侧,露出紧随而后的那道微胖的身影。 “爹!” 管清闲惊喜地叫了一声,连忙迎上去。 “清闲……” 管大海看见自家儿子时,还觉得眼前的一切罩着一层虚幻的光景。 早些时候他连遗言都想好了,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就被放出来了,乔大统领还亲自带他出来……这真的不是他在做梦? 站在管大海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管清闲发现对方除了神色疲惫外好似并无大碍,放下心来的同时却又因为管大海脸上恍惚的神色和呆滞眼神而生出一丝担忧。 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转,管清闲再度担心起来,拽住管大海的手臂紧张地开口: “爹,你怎么不说话?” 管大海浑身猛地一哆嗦,低头看看管清闲搭在他臂弯的手,再抬头望望管清闲的脸,再低头看看……这一连串动作重复了好几遍,才如梦初醒般睁大了眼,定定地望着管清闲,张嘴就是一句干嚎—— “儿子啊!!” 极具穿透力的粗犷声音划破长空,管清闲一个怔愣,忽而眼前一闪,下一刻,管大海略显富态的身躯重重拥上来,如同八爪鱼一般将管清闲清瘦的身形牢牢箍在最里头。 一声又一声干嚎在耳边炸响,似是要穿透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爹!爹,你先放开……” 管清闲惊呼一声,奈何劫后余生的管大海压根听不见他的话,只一昧地抱着他嚎叫。 胸腔中的空气被狠狠地挤了出来,管清闲两眼一翻,险些被这沉重的父爱勒得窒息过去。 关键时刻,一只手从斜旁伸出,精准地插入二者之间一捏又一提,下一秒,抱着孩儿痛哭的管大海就觉得怀中猛然一空,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只见乔榭和蔼地笑着站在一旁,手中还提着自家儿子的衣领。 “乔大统领……”管大海这才想起乔榭还在一旁,抹了把脸上的泪,不好意思地冲乔榭拱了拱手,“让您见笑了。” “不妨事,您这也是真情流露。” 惯常拦道打劫索要好处的乔大统领今天不但正经,而且十分懂礼节,冲着管大海笑得十分殷勤,反倒让管大海有些不自在了。 管大海一摸兜,往日总放着几块碎银的口袋偏偏今天空空如也,他心里咯噔一声,顿时露出惶恐的神情: “劳累大统领带咱跑一趟,只是这次事发突然,咱也没准备点谢礼……要不改日,咱给您送到府上?或者您看咱身上有什么东西您不嫌弃……” 刚喘过气来的管清闲:“……” 笑容可掬的乔大统领:“……” 眼见管大海摸完袖口摸胸口,甚至还想把外褂脱下塞过来,乔榭背后一凉,冲着未来的老丈人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上衣您穿着别脱……不不不,也不要裤子……” 额头甚至渗出薄薄一层汗来。 管清闲站在一旁,将管大海熟悉的举动看在眼里,心中略微有些无语—— 他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土匪! 二人一同按着管大海,好不容易阻拦住没让他脱下任意一件衣物,乔榭见他仍不死心地在身上摸索着,忙指着渐渐昏暗的天色道: “报答的事儿不急。您看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不如今天您先回去好好睡一觉,这事儿回头再说吧!” 闻言,管大海动作一顿,望着乔榭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他说乔大统领怎么突然转了性,感情是这样…… 自以为参透乔榭深意的管大海点点头,愉快道: “明白了,改日咱一定准备一份厚礼,亲自送到您府上。” 管清闲:“……” 乔榭:“……” 艹,越描越黑了! 最终,对乔榭千恩万谢后的管大海沿着长长的御道直走出皇城。 直到穿过最后一道宫门,看着橘红色的夕阳一点一点沉没在街边的飞檐兽角后,管大海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听着街道上渐弱的人声,有种回到人世的感觉。 总算是死里逃生! 一想到在家中操持的妻子,管大海原本沉积着许多郁气的胸中荡然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如丝般连绵不绝的淡淡的幸福,他朝着家的方向缓缓踱步,走着走着,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好像有什么东西忘带了似的…… 回头看一眼空荡荡的身后,管大海忽而脚步一停,两眼一瞪: “我儿子呢?!” —— 管清闲当然不知道管大海此刻正站在街道一角搜寻着他的身影。此刻,他正跟在某位禁军统领身后亦步亦趋,走着回家的路。 等到乔榭回头笑望他的时候,管清闲立刻转过头望着道路两旁的矮墙,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嗯,本来就,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啊! 想着,管清闲红着脸望天。 脸上忽而传来一股粗糙的触感,管清闲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猛然间退后两三步,捂着通红的脸颊佯装怒视乔榭: “你!大庭广众的干什么啊……” 乔榭一只手还伸在半空中,见状他扬起嘴角,却没有回答管清闲的问题,反而问: “不跟你爹一起回去?” 艹,假装没发现他不行吗?! 管清闲垂着手不语,注意到乔榭只笑望着自己,他一咬牙,索性捂着脸颊凑近对方,随即便死皮赖脸地站在乔榭身边不动了。 望见他这动作,乔榭倒是有些惊讶,当即一挑眉头,看向管清闲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今天你回去吧。” 冷不丁乔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原本还有些扭捏紧张的管清闲听见这句话登时一愣,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乔榭。 怎么个意思?他好不容易主动一回……他这是被嫌弃了?! 兴许是管清闲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乔榭一眼便看清他心中所想,本想解释一下,目光落在管清闲白净中带些微红的脸上,乔榭顿了顿,,又将本想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淡淡道: “回家去吧。” “……” 管清闲觉得乔榭这厮仿佛有病。 明明之前时不时都要对他动手动脚,现在管大海出了狱,万事皆休,他好不容易跨过心里那道坎儿,想着……咳,更进一步吧,结果——对方反倒不咸不淡起来了?! 这算怎么个意思? 此时此刻,管清闲的脑海中塞得满满的都是“始乱终弃”、“负心汉”等词语,以至于望着乔榭的目光也变得哀怨起来。 被管清闲这样盯着,乔榭只觉一股痒意爬到了手上,他情不自禁扬手捏住管清闲的下巴。 微温滑腻的皮肤和指尖之间的触感又变了另一种痒意,乔榭心尖一颤,只觉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头悄无声息地流淌出来,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叫嚣着,怂恿着他把管清闲带回去,锁在昏黑的房内,好和自己赤、裸相对…… “你干嘛呢?” 管清闲不满的声音将乔榭放纵的思绪牵扯回来,他的目光一闪,眼中映着的景象便从密闭淫、靡的房间转回到明亮嘈杂的街道,管清闲仍站在他面前,下巴微扬。 将抬头的欲望压了下去,乔榭默然收回手,手指一捻,仿佛指尖上还残留着管清闲下巴的触感。 “走吧。”乔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跟我回去,明天下不了床怎么办?” 闻言,管清闲脸上一僵,只看了乔榭一眼便默不作声地转了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过。 但他脸上还是不可抑制地泄露了一丝紧张。 这下轮到乔大统领连皮一僵了。 看着管清闲的神色,乔榭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让人亢奋的念头。 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向来无所畏惧的乔榭忽然有些紧张,他盯着管清闲的侧脸,仿佛上面长了一朵鲜艳的花儿,半天也没开口。 两人雕像一样在大街上站了好半天,任身边嘈杂不断,人来人往。 到最后,管清闲实在耐不住这诡异的气氛,拔腿就走——朝着乔府的方向。 他一动,乔榭立刻迈步跟在他的身后,本来坚毅俊朗的面孔上扬起再明显不过的笑容。 亦步亦趋地跟在管清闲后头走了几步,乔大统领猛然身形一顿,停下脚步,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他府上,什么都没准备啊! 作者有话要说: to be continue... 第63章 锁 第64章 见家长 一夜过后,热烈的日光透过窗棂门纸,温柔地洒落进屋内,落在凌乱的床铺上。 不知过了多久,管清闲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的一刹那,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屋顶。管清闲眨眨眼,下意识想坐起来,一只大手率先按住他的肩头,与此同时,疲惫夹杂着酸痛感在他体内苏醒,刹那间占领全身,昨晚的疯狂举动也在管清闲的脑海中一一浮现,他脸一红,立刻躺回床上紧闭着眼不动了。 一具火热的躯体凑近他的脸庞,夹杂着得意的轻笑: “还睡?累着了?” “……” 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升了起来,管清睁开眼,强撑着支起上半身,望着不着寸缕的乔榭故作轻松道: “你说什么傻话,我是看你太累了,想让你多休息一阵。” “哦。”乔榭笑着挑了下眉头,神情说不出的暧昧。 见状,管清闲脸上一烫,忙扭头看向房门佯装看天: “天大亮了,你今日不用去宫里?” 乔榭摇摇头,懒散地眯着眼道: “宫里的事务我暂交给副统领了。毕竟端午夜宴出差错也有我的责任,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但皇上心中已生芥蒂,这段时间我还是少到御前晃悠。” 管清闲闻言点头,也不再急着起床,而是安安心心地继续窝在床上偷懒。 乔榭漫不经心地咬了下怀中人的耳朵,见管清闲只是眯起眼睛嘟囔一句,随即便放松了躯体任他施为,乔榭被管清闲慵懒惬意的神情撩拨得心里发痒,他忍不住更加搂紧了管清闲,唇舌若即若离地触碰着对方的耳垂、脖颈,心血来潮地逗弄开口: “好歹我也是圣上钦点的禁军统领,你就这么把我给睡了,不打算给我个名分?” ……到底是谁睡谁? 管清闲抬眼看了下乔榭,没接他的话。 乔大统领还锲而不舍地追问着,垫在管清闲脑后充当枕头的手臂一转,五指便揪住了管清闲的脸蛋捏揉拉扯,仿佛找到了新的乐趣一般。 管清闲不厌其烦,又因为昨天的剧烈运动实在没力气阻挡,只能转头看向乔榭,在他的魔爪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比如?” 闻言,乔榭停下动作,还真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两秒钟,而后看向管清闲,眼中盛满笑意: “比如说,什么时候带我回家,见见你家的长辈?” 乔榭这话或许是无心,然而落在管清闲耳中,却提醒了他。 管清闲眨眨眼,想起上次回家,他还跟林氏说起了自己的“心上人”,林氏当时欢喜得紧,要他把人带回去看看,他还不知道能否度过难关,顺口便答应了…… 管清闲想到这,也不顾腰酸腿疼,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怀中骤然落空,乔榭发现管清闲动作,忙跟着也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便见管清闲回头,神情怪异地看向自己: “你真想见见我家里人?” 乔榭一怔,立时点头。 这种情况下,谁否认谁是傻子! 管清闲面上一松,紧随着乔榭的动作,脑袋上下点了一点,光裸的胸口还围着被褥,语气矜持: “那下午你跟我回家去。” 这一刻,乔大统领感受到一股微妙的喜悦,他几乎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回头我带你……” 随即卡了壳。 他爹娘坟头的草现在长得比树都高,总不能把人带给乔虎他娘看去吧! 管清闲见乔榭沉默下去,脑筋一转便明白他在想什么,当即伸出细白的胳膊揽住乔榭,将他的头往自己胸口一按,大大咧咧地说: “反正都是一家人,我爹娘就是你爹娘,随便见!” 可以说十分有担当了! 脸贴在管清闲白白嫩嫩的胸口上,乔大统领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这一番豪迈的宣言,一股说不清的奇妙滋味自心底涌了出来,让他浑身充满了一股融融的暖意。 乔榭忽然觉得被人哄的感觉还挺好,就是媳妇儿的胸口太香,香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这样想着,乔榭毫不客气地把脸贴上管清闲的胸口磨蹭。 管清闲只觉胸口一热,随即听见熟悉的声音自下方幽幽传来: “等见过父母,我是不是可以更名叫管乔氏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管清闲暗中腹诽,紧接着便觉一股奇异的感触自胸口某一点上传来,他当即脸一红,用力推拒乔榭的脸,却被对方反推倒在床上。 “时候还早,下午再起也不迟……” 说罢,乔榭不由分说压了上来。 随后,回家的事儿一连拖了三天。 直到三天后的黄昏时,管清闲和乔榭才肩并肩走到清河街。 管清闲远远看着自家的院门,犹豫片刻,转头看向身后。 乔榭就站在管清闲右手后方,此刻,令宫中无数人闻风丧胆的乔大统领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还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更显得容貌俊朗,器宇轩昂。 见管清闲走到街对面便停下了脚步,乔榭忍不住出声: “怎么不走了?” “……没什么。” 管清闲摇摇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心中的紧张也被一同吐出似的,他转身引领着乔榭朝自己院门走去。走动时明显感觉下半身有些异样。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更何况管清闲和乔榭互相表白了心意,这几天又几乎无时无刻不呆在一起,除了第一次稍稍克制外,其余时间简直到了不加节制的地步,否则来见二老的事怎么会一拖再拖到如今。 爽是爽过了,眼看着家门就在面前,管清闲忍不住担心。 他身上的状况……应该不会被二老看出来吧? “清闲!” 熟悉的唤声传来,管清闲浑身一僵,转向身后,只见管大海正站在二人身后,此刻正望着他身旁满脸惊讶。 “乔大统领?”管清闲疑惑的目光落在乔榭手上托着的各类礼盒上,随即便反应过来,忙迎上来,恭敬地冲乔大统领躬腰,“不知大统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进寒舍坐坐……清闲,去叫你娘开门,再炒几个好菜!” “不急,管总管这些天可好?”乔榭一见管大海弯腰,心里当即咯噔一声,奈何怀里抱着各种礼物没法去扶,他只得随着管大海的动作一同弯腰,完全不敢受对方的拜礼。 于是站在一旁的管清闲还没反应过来这诡异的话风,便见这一老一少互相笑得十分客气,面对着面来了个对拜。 管清闲:“……” “这……”管大海当即一愣,有些搞不懂乔榭的意图,但他毕竟是宫里的老人,数几年如一日地被乔大统领堵在御道上打劫,尽管不领会乔榭的意思,他还是十分上道且熟练地说,“此次多亏乔大统领出手相助,否则小人的命肯定保不住……小人早已备好谢礼,还请大统领移步家中……” 管清闲:“……” 乔榭:“……” 乔榭嘴角的笑容险些僵硬在脸上,更要命的是,他余光瞥见管清闲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乔大统领有苦说不出。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同意景曦的馊主意——说什么留下一个污点反而更容易被皇帝信任,且收一些无伤大雅的贿赂还能囤作来日之用更是一举两得,他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赞同景曦。 更何况为了让自己贪财好利的形象更深入人心,乔榭还专门千挑万选了一个不牵涉任何一方势力并且家境殷实的人选来劫财,谁能想到好巧不巧这个人选会成为自己未来的老丈人!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能是什么! 一瞬间,乔大统领恨不得时光倒回到景曦提出建议的那一天,他一定,一定要跑到老国师面前狠狠地抹黑景曦。 然而事与愿违,乔榭并没能早早地在老国师面前挑拨离间,此时此刻,他未来的老丈人还站在面前,殷勤地邀请他到家去接收一包沉甸甸的“土特产”。 电光火石间,灵光一闪,乔榭忽而想起一个能吸引管大海全副心神的话题,他顾不得给管大海留下好印象,急切地打断对方: “当初——您不是请我在军中找人吗?” “找人?” 管大海一脸茫然,管清闲也狐疑地看了过来。 乔榭连连点头,将目光移到管清闲身上绕了一圈,又回到管大海身上,意味深长地冲他挑了下眉头。 管大海随着他的动作脑袋转动,突然反应过来,脸上骤然浮现出惊喜的神色,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 当初,他可不是求了乔大统领,让对方帮他挑几个喜欢男人的小伙儿吗!难不成,是他们清闲的事儿有着落了?! 管大海欣喜若狂,连恭维的话都忘了,忙问乔榭道: “那事儿成了?” “成了。” 管大海迫不及待地问:“是哪家的?” 此刻,乔榭心中竟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呼唤—— “大统领!” 乔榭下意识转头,却见黑寿气喘吁吁地跑进清河街,直直地冲着他们一行人奔来。 到了乔榭身旁,黑寿见管清闲和管大海都在,略一停顿,还是凑到乔榭耳旁悄声低语起来。 见乔榭脸色一变,管清闲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与此同时,心中的疑惑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 黑寿说的话,管清闲和管大海没听见一点半星,却能看见乔榭越发凝重的神色。 待黑寿语毕,乔榭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去,点点头,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我知道了。” 黑寿不再多言,接过乔榭手中的礼盒垂首站到一旁,目光落在地上。 乔榭默不作声地走回到管清闲面前,神色却不如方才那般轻松。 管清闲心中忐忑:“怎么了?” “有些事情要办。”乔榭摇摇头,皱眉道,“今天恐怕没时间到你家拜访了。” 听见这话,管清闲心中反而松了口气,又见乔榭神色紧张,便知确实有重要的事情,便冲他道: “有事就先去忙吧,下次再来也不迟。” 时间紧迫,乔榭没工夫解释,歉疚地望了眼管清闲,临走又忍不住将他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捏了捏,尔后才转头看向管大海: “今日有公务,改日我再来拜访。” “小人随时恭候!” 管大海笑呵呵地应道,目光却不由落在乔榭和自家儿子交握的手上。 直到乔榭的背影远去,管大海还有些纳闷—— 怎么几天没见,大统领和自家儿子关系就这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大统领(扭扭捏捏):奴家管乔氏…… 管清闲:什么乱七八糟的,给老子说下去! 虚荣心爆棚.jpg 作者:我真的一滴也没有了……但是如果小天使们给新文文点个收藏,作者可以再榨一榨!! 卑微.jpg 第65章 密谋 乔榭一走,见长辈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回到家中,面对林氏的追问,管清闲也只能敷衍搪塞过去,让二老空欢喜了一场,内心暗暗决定待下次再带乔榭回家,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他连乔榭的面都没见上。 乔榭的行迹再度成了个谜团,非但宫中不见踪影,就连去乔府询问都得不到半点消息。 一连在乔府住了两夜都没等到乔榭,管清闲才想起找黑寿问问,却被告知黑寿也已几天不在府上了。 没坦诚相对之前几乎日日都能见到,那啥之后突然消失……管清闲觉得自己仿佛跳进了苦情剧的桥段当中——接下来该不会就要跳到十年后,他孑然一身偶遇乔榭,对方妻妾成群儿孙满堂的狗血情节吧? 想到这,管清闲一阵恶寒,忙摇摇头把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赶走,抬眼一看,清晨微凉的阳光早已洒满了御道。 管清闲站在半人高的宫灯后,打起精神望着不远处的宫门。 不一会儿,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处,管清闲精神一振,急忙迎了上去,惊喜地叫道: “八皇子殿下!” “管高人?”景曦远远便看见管清闲站在御道上,此刻见他快步走来,不由有些疑惑,“你是在等我?” “是,乔榭他……” 管清闲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有些犹疑。 他本想向景曦询问乔榭的近况,然而见到对方,才忽然觉得此举有些不妥——乔榭向他说明了秘密,可景曦未必知道,更未必会赞同,若是他贸然发问,会不会影响到二人之间的关系?万一景曦因此而对乔榭心生不满…… 管清闲的迟疑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景曦又听得他提及乔榭的名字,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便善解人意地开口: “你找我,是想问问乔榭现在在何处吧?” 管清闲一惊,下意识看向景曦,见他神色并无不虞,于是诚实地点点头: “没错。” 乔榭对管清闲的心意从未刻意瞒过景曦,因此景曦早便将管清闲看作了自己人,只略微扫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后便低声对着管清闲道: “其实他现在的行踪,我也不甚清楚。” “这样……” 管清闲闻言,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不料景曦话锋一转,紧接着道: “不过近日在朝堂上,皇后党的人和我那三哥突然强硬起来,乔榭又在此时被父皇秘密派出,我隐约有些预感,便着人打听,倒听了些有意思的话。” 景曦说着,灿亮的双眼直望管清闲,显然是要他来问。 管清闲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配合地问道: “您打听到了什么?” “唰!” 景曦扇面遮住大半张脸,径直凑到管清闲耳旁神秘道: “有传言说前朝余孽——便是那自称峪朝龙威大将军的,不知怎的收服了一窝贼寇当了部下,日前已偷偷潜进京城,盘踞在郊外西山寺里——西山寺是皇寺,这些年一直是皇后打理,一般人进不得,故而人际荒芜,若不是国师大人布了眼线,恐怕我也不能这么早就知道。近来京中之事,最紧要的就这么一件,我想他此行,应当与此有关。” “……前朝?” 早在听到一半的时候,管清闲就惊惶地瞪大了眼,一半是想到了乔榭此行的凶险,另一半则是因为……把这么重要的情报透漏给他这个无名小卒,真的不要紧吗皇子殿下?! 第一次接触到家国大事的管清闲局促地看向景曦。 景曦只当他在为乔榭担忧,于是安慰道: “你放心,这种事对乔榭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你知道便好,万不要透露给旁人。” “明白!” 管清闲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和景曦分开后,管清闲径直回了禁军值班房,进院后直奔厨房。 一进门,埋头于灶台的福喜便警觉地抬起头,见是管清闲,福喜惊喜地丢下菜迎了上来: “徒弟!” 管清闲随口答应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福喜已经跑到他面前,神情十分关切。 “徒弟,前几天你都去哪儿了?” 闻言,管清闲心里有些暖暖的,便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答道,答道: “没事……我在家歇了几天。” 福喜看着管清闲略显疲惫的神色,点点头,深以为然: “前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是该好好歇歇,就连乔,乔大统领都好几天没出现呢。” 福喜说着,不自在地侧了侧脸,生怕被自家徒弟看出不对来。 管清闲却没注意他这别扭的神态,听到福喜提起乔榭,他的心神顿时又被牵引走了,靠在灶台上望着空空的锅灶默不作声。 福喜见管清闲没什么不妥,于是回到案板后麻利地切菜,“咣咣”的声响在厨房中持续了好一阵,他抬头一看,却见管清闲仍呆站在前头,一动也不动。 徒弟该不会是被之前的事情吓傻了吧? 福喜有些忧心,边切菜边问道:“徒弟,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管清闲自然是在想乔榭,但又无法言明,担忧的心绪憋在心里,他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 对方可是前朝余孽,挑动北戎攻打边界的人物!也不知道乔榭带了多少人,能不能顺利捉住那什么龙威将军…… 配合着身后传来的阵阵有韵律的笃笃声,管清闲无意识地将自己的想法念叨出声: “什么龙虎将军……肯定是个凶神恶煞的贼头子。” 正埋头于灶台的福喜闻言,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个人像来,他下意识反驳:“没有啊,就是一个普通老头子嘛。” 管清闲下意识开口:“你怎么知道?” “咣当!” 清脆的响声自身后传来,管清闲回头,却见福喜在灶台旁呆立着,神情有些慌张,脚边还躺着一柄锋利的沾满菜汁的刀。 “知、知道什么?” 福喜双眼一眨都不眨,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在管清闲惊讶的目光下,他强作镇定着拾起菜刀放回桌上,余光瞥见水盆,忙端起来转身就朝门走去,边走边道: “我去打些水来……” “福喜!” 管清闲喊了一声,见福喜非但脚下不停,反而走得更快了,怎么看怎么心虚。 来不及思考,管清闲连忙起身追了过去,刚迈出厨房门,恰好见福喜一溜烟窜出禁军值班房,深蓝色的衣袂眨眼间便移出他的视线。 管清闲顾不上其他,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一面脚步不停,一面在心中飞快地思考着—— 福喜一个深宫中的小太监,怎么会知道前朝乱党的模样?这里头一定有事情,得赶快告诉乔榭……不对,乔榭现在就在追查前朝乱党的事…… 脑中思绪纷杂,福喜又跑得飞快,管清闲一个不注意,便跟丢了福喜的踪迹,他只得停下脚步,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空荡荡的花园中,面前除了树木花丛,便是一片假山。 福喜已然不见踪影。 微风吹拂着,管清闲激动的心跳渐渐恢复如常,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花园,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或许有些武断。 也不能就这样断定福喜就和前朝余孽有联系,毕竟福喜才十几岁,能跟灭了几十年的前朝扯上什么联系?说不定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才会知道那什么龙威将军…… 脑中正天人交战,管清闲突然听得一阵异响,仿佛是两人正在压低声音争吵一般。 一瞬间寒毛直竖,管清闲警觉地四周望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面前连成一片的假山石上。 管清闲曾经几次路过这片假山,心血来潮的时候还曾和福喜进去探索了一番,因此并不对这情况并不如何恐惧,现下他只稍稍犹豫,随即便找到入口,轻手轻脚地摸了进去。 一进假山,高高的怪石便将日光遮蔽住,目之所及,无不是深浅不一的灰色山石,便连头顶的天空都好似被山石限制住了一般,显得遥不可及。 假山里头路并不多,倒不至于迷路,唯一引人注意的大概是其狭小隐蔽,人若是在里头躲着,外头难以看见分毫。 在这样狭窄逼仄又音标的小道中摸索着,管清闲心里除了些微紧张,更多的是冒险的刺激。 从不断响起的声音听来,争论的二人离他位置并不远,因此管清闲并未冒进,打从进了假山后便轻手轻脚地朝着声源处摸去。耳听着声音越来越大,他离声源处也越来越近,管清闲打起十二分精神,半点不敢大意。 待他走到一个拐角处时,也终于能辨清对方在说什么了,管清闲于是停下,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一大一小两道深蓝的影子霎时间管清闲的映入眼帘,与此同时,福喜带着哭腔的声响也传入管清闲的耳中—— “我怎么再能给他下药!” 冷汗霎时间布满管清闲的脑门,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曲折的小道中,唯有福喜一人的呜咽声不绝于耳。 这一刻,管清闲只觉自己的大脑无比混沌,耳朵却灵敏地捕捉着拐角后的声响。 继福喜之后,另外一人终于开口,落在管清闲耳中的却是一道尖细难听的公鸭嗓—— “上次你遗失的毒、药差点害死兰妃,已经给将军带来了麻烦,如今你若是不找机会杀了他,他马上就会带着千军万马杀到西山寺,把我朝大将灭个干净……你以为以你的身份能够幸免吗?” “可……”福喜嗓音中满是不愿,“可他毕竟是我的徒弟媳妇……” 管清闲的耳朵本还在捕捉着重要信息,听到“弟媳妇”这三个字时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弟媳妇……福喜说的,该不会是乔榭吧!那毒、药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兰妃娘娘……莫不是端午夜宴上的那杯毒酒?! 刹那间,管清闲脑海中有一条无形的线将这些线索都串了起来,真相显而易见。 管清闲猛地捂住嘴,顾不得听二人接下来又说了什么,他一步一步后退着,生怕发出什么声响便会惊动了里面密谋的二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远离了危险的拐角,想着二人还毫无所察,管清闲欣喜若狂地转身正欲拔足狂奔,突然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尔后才传入脑海。 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管清闲终于望见了行凶者的模样——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占满了他的视野。 然而为时已晚,意识一点点和身体剥离。 不甘地闭上眼前最后一秒,管清闲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 大哥,您早早站在外头,别放我进来成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新鲜出炉的文文……请享用!!! 第66章 出逃 听得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福喜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总管太监脸色一变,转身飞快离开,他这才反应过来,惴惴不安地跟在总管太监身后转过拐角。 刚出拐角,便见不远处一身形粗壮的太监手持木棍站在一旁,小道中央还躺着一人,福喜慌乱中瞥了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他登时失声惊叫: “徒弟?!” 总管太监本就阴郁的脸色,在看见福喜奔向地上躺着的窃听者后更添了几分难看,他抬头瞥了眼那身材壮实的太监,眼中划过一抹狠辣,对方心领神会,立时丢了木棍,粗暴地将管清闲从地上拉起。 “徒弟,徒弟你怎么样……你这是要做什么?” 福喜先是一怔,见那陌生太监的动作粗暴,如同在拉一只即将丧命的羔羊般,他直觉危险,忙抱住管清闲的胳膊不放,奈何双方力量悬殊,眼看管清闲就要被陌生太监拖走,福喜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冷眼的总管太监,强笑着说道: “公公,这人我认识,是我在宫里收的小徒弟,不如我带他回去吧,用不着麻烦您……” 总管太监对福喜的话置若罔闻,只将手背反过来,对着阳光看了好一会儿,任福喜说尽了好话,才将纤尘不染的拂尘搭在臂弯里,掐着尖细的嗓音凉凉地说: “不是咋家不通情达理,谁让你这小徒弟他听见了咱们的秘密。若是放了他,你我都难逃一死!为今之计,只能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闻言,福喜的额头顿时沁出一阵细密的汗珠,他更不敢撒手,然而那陌生太监一用力,便将管清闲的胳膊从他怀中抽出大半,福喜咬着牙哀求道: “我徒弟说不定……不不,他肯定什么都没听见!您让我带他回去,我保证他不会说半个字……”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半个字。” 总管太监不屑地笑着,阴冷的目光随意一瞥,恰好落在管清闲的脸上,他忽而皱起眉头。 “等等!” 总管太监话音刚落,陌生太监立时停下了动作。 心急如焚的福喜看见了希望的曙光,本还皱巴巴布满焦急的脸上登时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总管太监却没注意他,而是皱着眉头弯腰,凑近管清闲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声音中满是不确定: “咋家怎么觉得这张脸越看越熟悉……这人叫什么?” “管清闲……”福喜说着,偷眼望着总管太监脸上的神色,却见对方先是一怔,接着便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 “好啊,好!”总管太监紧盯着管清闲,眼中几乎要冒出幽光,仿佛正盯着一只无力还手的猎物。 福喜心中猛地一沉,完全不明白总管太监的喜从何来,他低头看看昏迷的管清闲,咬牙上前挡在总管太监面前,惴惴地问: “公公,您认识我这徒弟?” 总管太监看了眼福喜:“你可收了个好徒弟……你可知乔榭已被皇帝派去西山,现在正在追查将军的行踪?若是我把你这徒弟带到西山,有他在手,乔榭还能毫无顾忌地攻打西山寺吗?” 一道惊雷“轰隆”一声在福喜脑中劈开,他浑身发冷,嗓音颤抖: “您是说要把他带走……” 总管太监却不理他,转而对陌生太监挥了挥手: “马上把他弄出宫,运到西山寺去。” 这句话登时惊醒了福喜,他慌忙往前一扑,揪住总管太监的衣袖: “公公!” “怎么?” 总管太监低头看着福喜,忽而扯出一个冷笑,阴毒的眼如同蛇冷血的眸子,盯得福喜一怔,浑身的热血刹那间冰凉。 福喜偏头,余光瞄见身后陌生太监不知何时已将管清闲抛在地上,手中又重拾了木棍,此刻正站在他身后神色不善。 福喜打了个寒颤,拽住总管太监衣袖的手松了又紧,最终还是默默松开手,任由对方冷哼后擦肩而过。 重物拖行的声音伴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福喜又在假山中呆站了片刻,直到再也听不见旁的声响,他突然转身顺着小道一路狂奔,出了假山左右四顾,而后匆匆奔往宫门的方向。 —— 管清闲是被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活生生熏醒的。 一睁眼,视线中满是灰棕色纵横交错的枝条,他晃晃晕眩的脑袋,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的物体是一些堆放在一处的干柴。 昏迷前看见的景象涌回脑海,管清闲猛地清醒过来,立刻想要坐起,刚一用力便浑身酸痛。 “唔……” 怪异的声响自喉咙发出,管清闲立时瞪大了双眼往下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柴堆当中,手脚都被麻绳牢牢绑缚着,口中也被塞了一团破布。 他这是被绑了? 管清闲心里一咯噔,连忙望向四周,却发现目之所及堆满了干柴,显然这是一间柴房。 还没待他回过神来,忽然传来“吱呀”一声,管清闲立时惊惶地抬头望去,却见柴房门悄然打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一双充满警惕的眼从门缝望了过来。 “唔唔……” 管清闲被堵着嘴,口不能言,只能拼命地冲着门缝后的人含混不清地哼哼,只期望对方能发现他的困境来帮他一把。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管清闲却在看清对方的脸的瞬间猛然瞪大了双眼—— 来人竟然是福喜! 福喜不顾管清闲惊悚的神情,一个闪身溜进柴房,轻轻将门掩好后便从怀中掏出一柄闪耀着刺骨寒光的匕首,直冲管清闲而来。 这气势汹汹的姿态映在管清闲眼中,直让他脑海中塞满“杀人灭口”四个大字,他登时后背一凉,拼命摇头的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往后退,然而行动不便的管清闲怎么逃得过福喜的步步紧逼,不过一会儿,他便被逼到了墙角处,被福喜的身影完全笼罩住。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眼看福喜高举利刃,管清闲绝望地闭上了眼,只觉锋利的刀锋裹挟着冷风擦过脸颊…… 良久,身上却没有一丝痛感传来。 管清闲心中正忐忑,只听福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夹杂着几分疑惑: “徒弟,你为什么要闭着眼睛?为师来救你了!” 救……救他?福喜是来救他的?! 管清闲诧异地睁开双眼,第一眼便见福喜双手握着刀柄站在他面前,清秀小脸上写满了疑惑,俨然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再一低头,自己的手脚都已松开,地上则散落着几截麻绳。 然而管清闲心中还有些芥蒂,望向福喜的目光中含着些许忌惮。 福喜生怕守卫回来,见管清闲呆呆地坐在地上就是不动,不由有些着急: “怎么了徒弟?快跟我走啊!” “你……”管清闲犹豫看向福喜,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是和他们一伙儿吗?” “……嗯。”福喜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看着管清闲惊讶的表情,他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妥,但还是涨红了脸,低声嗫嚅,“可你是我徒弟,我怎么能不管你……” 闻言,管清闲心中很是复杂。 他想问福喜为什么会和前朝余孽扯到一块儿,但显然现在的危险处境并不允许他们再浪费片刻,管清闲只好含糊地说: “等出去了再谈。” 福喜点点头,转身引着管清闲,二人悄悄溜出柴房。 一出门,管清闲便快速地朝着四周望了一眼,却没看出半点名堂——二人身处的地方就像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丝毫没有奇特之处。 福喜谨慎地把门掩好,伪装成无人来过的景象,随后拍拍管清闲的肩头,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 而管清闲正苦于不知道路,见状立刻跟在福喜身后,小心翼翼地穿过庭院,沿着墙根往隐蔽处去。 见福喜轻车熟路的样子,管清闲心中一动,悄声问道: “你来过?” “嗯,”福喜警惕地望着四周,无意识答道,“之前来看过几次。” “咱们这是在哪儿?” “西山寺。”福喜说罢,忍不住回头对管清闲低声说道,“徒弟,你可千万小心,这里戒备森严……” 他话音未落,却没注意到自己一步已踏出墙根。 管清闲扶着墙,跟在福喜身后亦步亦趋,下一步落地,手却突兀地摸了个空,管清闲一怔,下意识抬头,望见不远处的高大身影,他顿时浑身僵住。 远远地,一名扛刀的彪形大汉恰好回过头来,并理所应当地看见了管清闲和福喜。 关键时刻,管清闲腿都软了。 大汉眉头一皱,手里的刀转向二人: “你们是谁?” 身前忽然闪出一道黑影,管清闲一低头,却见福喜挡在自己身前,淡定地冲着大汉点了点头,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慌乱,反而还和往常不同地显出几分冷漠。 扛刀大汉愣了一瞬,下意识也冲福喜点头,脸上还挂着一丝迷惑。 二人遥遥打了个照面,福喜拉起管清闲转身便走,二人在大汉的目光下转过拐角。 管清闲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去,直到离开了对方的视线,他才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问福喜道: “你认识刚才那人?” 一扭头,只见福喜脸色苍白,额上满是冷汗。 管清闲:“……” 好吧,他知道答案了。 正当二人暗自庆幸逃过一劫,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管清闲的心脏一沉,一侧头,余光便瞥见方才那彪形大汉已提着刀追到拐角,此刻正冲着二人的背影高声问: “喂,你们是哪个分坛的?” ……分坛? 二人同时一僵。 管清闲见福喜神色惴惴,忙扯起他的手低声道: “别说话,就当没听见……” 话没说完,便拉着福喜加快了脚步。 大汉却追了上来,含着警惕的嗓音越来越逼近二人。 来不及细想,管清闲拉着福喜冲进岔道,低喝一声: “跑!” 二人撒腿开跑的同时,彪形大汉粗犷的声音也在身后如惊雷般炸响: “站住!” 管清闲和福喜自然不会听他的,然而二人的体力远远比不上大汉,慌不择路地不知拐过了多少个转角,忽而冲进一个幽静的花园当中。 “这,这是哪儿啊……” 福喜看着陌生的地方不由慌乱,管清闲心中也十分忐忑,但现下的处境已不容他们再多加思考,望见不远处有一个被树丛遮掩的小门,他立时拉着福喜冲了过去。 “这边!” 幸运的是,小门并未关紧,只是虚掩着,一推便开了,二人冲了进去,只见院中空无一人,十分幽静,回廊后的一列房间如同方格子般排列着。 管清闲随便推开一道门,便拉着福喜冲了进去。 房中四面都是书架,正中却列着一张厚重的书案,显然是间书房。 听得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管清闲忙停下打量的目光,拉着福喜躲到角落巨大的花瓶后躲着。 不一会儿,两道模糊的人影便自书房外的一端移到了房门处。 千万不要进来,千万不要进来…… 管清闲心中默默祈祷着,然而就是这么凑巧,那两道人影挪到了房门处,连半点迟疑都没有便推开了房门,管清闲心中暗骂一声,立刻拉着福喜往花瓶后缩了缩。 “不必惊慌,人跑不了……”一道苍老的声音率先响起。 跑?管清闲一个激灵,登时明白对方说的正是自己,不由心中叫苦连天——这下可还怎么跑?! 正当他苦恼之际,另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说得轻巧!乔榭马上就要查到这里来了……现在人跑了,我们拿什么来威胁他?!” 管清闲本还在为自己的小命担忧,听到这却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好似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人说话似的……难不成这人他曾见过? 这个念头一浮现,管清闲遏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从花瓶一侧探出头去,这一看,却差点惊叫出声—— 其中一人,不正是三皇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再一次被榨干…… 为了完结,请小天使们给我力~量~ 【发出渴望码字的声音】 第67章 救援 三皇子景荣发着满腹牢骚,本来还算英俊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烦躁。 站在他对面的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虽一言不发,神色却十分阴鸷。 见景荣只顾着埋怨,半点不考虑如何把人抓回来,山羊胡子冷笑一声,内心十分鄙夷。 怪不得这三皇子既为长子又是嫡出,却始终没被立为太子——这般不堪重用,能扳倒他那诡计多端的八弟才怪!不过,这正好有利于他从中获利…… 想到这,山羊胡子眼中精光一闪,面对景荣时也生出了几分耐性,缓缓道: “殿下莫要忧心,他跑得出柴房,可跑不出我这戒备森严的西山寺,我已经令寺中所有手下四处搜寻,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眼下,你我应该冷静下来,共商大计才是。” 景荣叹了口气:“龙威将军的大名,我自然是相信的……” 二人说这话时,丝毫没发现角落花瓶后藏着两人。 躲在墙角听得聚精会神的管清闲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龙威将军……那不就是乔榭正在追查的人?! 他忍不住探头往那山羊胡子的方向看了了几眼,又转头望向福喜。 不需开口,福喜便默然点了点头。 管清闲这才真的相信,房门前那干巴瘦满脸坏样儿的老头就是前朝余孽的党首,骤然之间,管清闲觉得自己的心理负担减轻了许多。 这样的老头,他一拳能打三五个! 想着,管清闲继续盯着房门前,还期待着二人说出更多的机密,万没想到下一瞬,山羊胡子忽然扭头瞥了一眼。 直直地,冲着管清闲的方向。 刹那间四目相对,角落里扒着花瓶只露出一双眼的管清闲和正同景荣交谈着的山羊胡子同时愣住。 下一秒,管清闲猛地回过神来,“嗖”一声飞快地缩回花瓶后。 山羊胡子大梦初醒般浑身一颤,指着管清闲的方向扯着破音的嗓子吼道: “抓人——快抓住他们!” “什么人?”景荣扭头扫了眼四下,没发现什么,于是将信将疑地顺着山羊胡子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立时便发现了花瓶后隐匿的二人,他登时双眼一亮,兴许是过于兴奋了,景荣和山羊胡子竟都忘了喊人,二人捋起袖子一同扑向角落。 糟了! 这一刻,管清闲冷汗直流,他顾不得再看福喜,忙起身抱住大花瓶朝着攻来的二人狠狠一推,趁着他们躲开的空档,这才转头冲福喜怒吼一声: “冲出去!”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抄起木凳朝三皇子景荣冲了过去。 片刻后。 管清闲举着木凳立在书房中央,如同一尊气势凶悍的杀神—— 实际内心懵得很。 书房门前,人高马大的三皇子景荣捂着腿在地上翻滚,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管清闲:“……” 他只砸了一下好不好?这么虚的吗大兄弟! “徒弟……”福喜蹭到管清闲背后怯怯地喊了声,管清闲这才如梦初醒,扭头望向一旁—— 山羊胡子已然贴在墙根处,如同风中残烛般阵阵颤抖,简直不具备半点战斗力。 管清闲把板凳高高举起又放下,内心十分纠结。 他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打吧,对方一把老骨头了,好像也没对他们做什么……不打吧,也不能把人放走…… “咣当!” 山羊胡子白眼一翻,重重倒在地上。 福喜本举着小花瓶站在他身后,看见管清闲惊讶的神色,福喜忙丢了花瓶,红着脸解释: “若是不把他打昏,他肯定会叫人来的!到时咱们就算插翅也难逃……” 闻言,管清闲沉默一瞬,丢了板凳,冲福喜比了个大拇指。 也对,现下他们还在贼窝里,对敌人心软就是在给自己留后患,更何况对方还是贼首。 想通了,管清闲转头从柜架上拿了个沉甸甸的瓷器: “那给他也来一下……”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砰”的一声,管清闲心中一惊,连忙转身: “糟了!” 然而为时已晚,房门已然大开,三皇子景荣正抱着腿靠在门旁声嘶力竭地呼喊: “来人啊!有刺客!” “快抓住他!” 怀着没人听见的希望,管清闲咬牙冲福喜吼了一声,便率先奔向景荣。 见状,景荣更为惊恐,两手扒着门槛就往外爬。 “你闭嘴!”管清闲终于跑到了景荣身旁,第一件事就是捂着他的嘴往屋里拖,奈何刚才抡板凳抡得胳膊酸痛,他只捂住景荣让对方喊不出话来,接下来却无论如何都没法把人带进房里去。 “徒弟,”福喜终于也来到二人身旁,一见情形,当即便抬起了景荣的脚,道,“咱们同时用力!” “好”字还没出口,管清闲余光忽而瞥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他当即浑身一僵—— 不会这么倒霉吧?!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粗犷的吼声响起,管清闲转头便见一名扛刀的高大汉子正飞奔而来,他浑身一震,几乎想也不想便道: “快跑!” 说罢撒开景荣,拔腿冲着院门跑去。 没跑两步,却听见福喜惊慌的呼救,管清闲边跑边回头,却见福喜正被大汉寒光硕硕的刀逼在房门处!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脑子里疯狂被恐怖的念头刷屏,管清闲听着福喜不断挣扎,双脚不由自地转了个弯,原路返回。 可以的!也不必非要打败对方,斡旋一番救下福喜就行…… 这个天真的想法一直在管清闲脑海中持续到他奔到大汉身后为止。 身高八尺的大汉伸手一抓一提,半大少年福喜就像一直小鸡仔般被提了起来,双脚离开地面。 管清闲:“……” 说,说不定对方和景荣一样,只是身形高大,其实内里也虚! 管清闲一咬牙,猛地扑上去企图把大汉撂倒,谁知对方一个灵巧的闪身便让他扑了个空,下一瞬,管清闲便见一只大脚如风般飞向自己。 一声闷响后,管清闲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面容扭曲,几乎顾不上躲避一步步走来的扛刀大汉。 方才死抱着门板不松手的景荣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来站到大汉身边,看着地上躺的死狗似的管清闲,狞笑出声: “跑啊,怎么不跑了?刚刚不是挺猖狂的?哈哈……嘶!” 腿上传来的疼痛让景荣心头火起,他看了眼扛刀壮汉,忽而一指管清闲,眼中怒火喷薄: “你,去给我砍了他!” 疼痛刚刚有所缓解,管清闲便听见了这一句,慌忙撑着地想爬起来,谁知稍稍一动又牵扯到腹部,阵阵酸痛袭来,疼得管清闲无法起身,他只能看着大汉一步一步迈到自己面前,寒刃一路划着地面,发出令人生怵的声音。 “我……我不,不跑了……”还来得及吗? 后半句尚未说出口,管清闲便听景荣冷哼一声: “晚了!” “唰——” 冰凉的刀刃裹挟着寒风朝管清闲猛然袭去。 直面死亡的时刻,管清闲下意识闭上双眼,却仿佛在头顶生出第三只眼般,刀刃向着他的身体劈来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异常清晰。 恍惚间,刀刃的破空声停滞一瞬,下一刻,一道凄厉的呼号在身后响起。 管清闲浑身一个激灵,睁眼的同时只瞥见书房内,不知何时醒来的山羊胡子抖如筛糠,一股股鲜血从他捂着右肩的手指缝中流出,身后墙壁上还楔着一柄长刀。 ……刀? 管清闲转头,似有所感。 一道熟悉的背影挡在他身前,宛若一尊天神,岿然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小天使们,你们准备好了吗?!跟我倒数!三,三,三! 第68章 人质 此时此刻,乔榭十分庆幸自己早早便潜入了西山寺,更巧合地正在附近探查,这才能及时赶到救下管清闲。 只是现实并没有给他大展身手的机会——“咣当”一声,院门开了,许多手持长刀的打手从狭小的院门一拥而入,为首的盯着他们,目露凶光。 乔榭眉心一皱,飞起一脚将原本站在管清闲面前的大汉踢飞。 本来呆若木鸡的景荣见状浑身一颤,拖着右腿一瘸一拐但速度飞快地冲向院门,转眼间便钻进了打手堆里。 “艹!” 乔榭骂了一声,来不及多说,转身便将管清闲从地上拉起来,拽着他飞快地冲进书房。一进书房便瞧见山羊胡子捂着肩膀哀嚎,乔大统领啧了一声: “怎么还有一个?” 紧跟着躲进来的福喜忙道:“他就是龙威……” 打手们作势冲来,乔榭想也不想便抬腿,直接把少了半边肩膀的山羊胡子一脚踢飞。 “啊!!” 山羊胡子重重摔在庭院地上,成功阻住一众打手的脚步。 趁这时候,乔榭将二人往房内一推,飞快地将门板合拢。 一只手忽而伸了进来,乔榭低头一看,只见黑寿半个身子已卡在门缝中,睁着黑亮的眼,望着他默不作声。乔榭挑了下眉头,一拉房门,黑寿便趁机钻了进来。 门板牢牢合住,将一众高大粗壮的打手都隔在外头。 “……将军。”福喜收回目瞪口呆的表情,默默吐出最后两个字。 乔榭如同没听见似的,麻利地插上门闩,扭头扫了眼四周,立刻冲沉重的书案扬了扬下巴: “把它推过来挡住门!” 呆站在一旁的管清闲这才反应过来,忙跑到桌案旁,一抬头,发现福喜也跟了过来,身旁还站着个黑寿。 “你怎么也在这儿?”管清闲诧异都说着,扭头见书房门被敌人推得摇摇欲坠,他顿时忘记了其他,对福喜二人道: “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用力!” 好不容易堵住门,管清闲松了口气,边抹去额头的汗水边转身看向众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得想想逃出去的……” “铮——” 宝剑出鞘,三尺青锋。 管清闲回头一看,登时愣在原地: “你干嘛?” 比他反应更快的是黑寿,早在乔榭拔剑的那一刻,黑寿便直挺挺地挡在了福喜面前,此刻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乔榭。 “不装了?” 乔榭盯着黑寿哼笑一声,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一丝波澜,好似对他的倒戈半点都不意外。 二人对峙着,谁都没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管清闲完全搞不懂状况,但看乔榭的剑直指福喜和黑寿,半点要移开的意思都没有,他只得快步走到乔榭身旁按住他的肩膀,目光在双方之间扫了个来回: “前朝余孽还在外头,你们在这闹什么?!有什么事情,等逃出去了再慢慢说……” “这你就错了。”听了他的话,乔榭却轻笑一声,目光紧盯着福喜,道,“他们两个埋伏已久,也是你说的前朝余孽。” 说罢良久,乔榭都没听见管清闲发出半点声响,不由有些疑惑,转头一看,发现管清闲满脸心虚。 乔大统领:“……你早就知道了?” “刚刚才知道!”管清闲连忙举手为自己澄清。 乔榭头疼:“既然知道他是乱党,这么危险的时候,你还敢跟着他到处跑?” 管清闲赶忙解释:“我被抓到这儿来,是福喜偷偷把我放出来的!刚刚那些乱党还要杀了我们……” 乔榭刚收回剑,放柔了神色,闻言又是一声冷笑: “杀你们?你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管清闲眨眨眼:“什么身份?” 乔榭扯扯嘴角,铿锵有力道: “前朝太子!” “……” ……打扰了。 管清闲本以为福喜只是前朝乱党中的一个小小的奸细——哪个重要人物会愿意到宫里当一个危险系数极大的太监! 管清闲还在神游天外,门外的打手还在锲而不舍地撞着门板,几人先前堆在门前的杂物险些被撞散。 见乔榭不耐烦地抽出刀后便径直走到门边,管清闲也顾不得危险,忙跟了上去,紧张问道: “你要做什么?” “嗤——” 锐利的剑锋穿透门纸,精准地落在一人身上,伴随着一声惨叫,乔榭干净利落地抽回刀,仿佛刚才戳的是个面人——如果忽略刹那间喷涌在门板上的猩红血液的话。 眼见原本堆在外头想要破门的人一下子退了好远,管清闲满心不可置信: “他们这是退了?” “怎么可能。” 隔着书案,乔榭从门缝中瞥了眼外头的情形,便道: “把东西搬开,准备冲出去。” 见他还说着便已开始推东西,管清闲忙过去帮忙,门前很快便空了。 这时乔榭从门缝中往外扫了一眼,同时从怀中摸了个东西丢向管清闲,待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后,乔榭低声嘱咐: “等会儿我带他们冲出去,先把人引开,你一得空就点燃信号弹,明白吗?” 将目光从手中烟花模样的东西上移开,管清闲略有些紧张都看向乔榭: “怎么冲?” 乔榭提起剑在他眼前晃了晃,语中含笑: “就这么冲。”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猝然抓过福喜,同时踢开门板冲着外面的一众人高声道: “你们的太子在我手里,不想让他死的话就赶紧让开!” 说罢,刀一横架在福喜脖子上,押着他走了出去。 管清闲见状心头一惊,随即豁然开朗,忙握着那信号弹,紧跟着乔榭走出书房,刚站到长廊上,却发现外面围着的人并无他想象中的惊慌畏惧,反而交头接耳,神色颇有些……疑惑? 黑寿突然从后方贴上来,凑近管清闲的耳朵低声道: “对面都是些生面孔……” “……是吗?” 管清闲嘴角抽了抽,耳朵灵敏都捕捉到理他们最近的两名打手充满疑惑的简短对白—— “那是谁?” “不知道啊。” “那咱愣着干什么?上呗!” 管清闲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并且下一秒,这预感成为了现实。 小喽啰们面面相觑了一阵,不知道哪个角落传出颤颤巍巍的一声“冲啊”,下一秒,受了鼓动的喽啰们一拥而上,丝毫不顾福喜的死活,举刀便往乔榭身上砍,被后者一个闪身灵敏地躲开。 “快发信号弹!”踢开一名打手,乔榭转头想冲到管清闲身边,奈何源源不断的人从四面八方扑上来,他只得在举刀应付的空隙冲着管清闲仓促喊了一声。 由于全部火力都被乔榭或黑寿吸引走,管清闲和福喜只需面对三两个突破防线的大汉,然而就这么点儿敌人也把他们俩逼得抱头鼠窜,听见乔榭的话,管清闲连忙掏出信号弹: “点燃,点燃……谁有火?!” 危急时刻,管清闲焦虑地摸着怀里,恨不得自己化成一个火折子好点燃信号弹。 听见这话,乔大统领身形一僵,踢飞喽啰的脚差点落空,扭头一看,发现管清闲一面举着信号弹,一面疯狂奔跑以躲开身后唯一穷追不舍的喽啰。 乔榭无奈地叹了口气,脚尖一点,越过中间无数喽啰的头顶,径直落在管清闲面前。 正被恐惧笼罩的管清闲只觉眼前忽地一黑,紧接着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拦住,他正要挣扎,耳畔突然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乔榭熟悉的声音传来: “傻子,拉掉引线不就行了……” 管清闲的手被乔榭拉起,扯掉信号弹上那根长长的引线,他眼睁睁看着一粒火光自信号弹发出,顺着炮筒的方向直直冲出小院上空,在蔚蓝的天空中炸开,形成一团异色的烟火,久久不散。 “杀——” 整齐划一的喊杀声遥遥响起,沸反盈天,显然是山中埋伏的官兵冲进寺了。 然而现下,管清闲满心的注意力都在他和乔榭交握的双手上。 看看乔榭得意的脸,再看看自己手中已然失去效用的信号弹,管清闲真心实意地发问: “你明明就可以自己点燃信号弹,干嘛还要我来?” “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乔大统领语气诚恳,神色得意,显然是觉得自己此举英明无比。 管清闲:“……” 论套路,就服乔大统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作者是一个超级勤奋的作者!! 第69章 大结局 距前朝乱党被擒已过了三天。 短短三天内,朝内的情形却是变化万千。 三皇子和前朝乱党勾结证据确凿,当日便被投入天牢,皇后党大受打击,人人自危,生怕抄家灭族的祸事顷刻间落在自己身上。与之相对,八皇子党却大放异彩,在许多与三皇子相交甚密的臣子都受到牵连下狱、官位空悬时,八皇子景曦站出来,有条不紊地处理政务,朝堂上隐隐有以他为尊的趋势。 当今皇上膝下,有望帝位的皇子如今只剩下景曦,作为其心腹的总管太监又被证为乱党投放下狱,一夜之间,皇帝似乎苍老了许多,对权利也不似以往那般紧抓不放,因此景曦在朝堂上越来越如鱼得水,加上楚风鸣的辅佐,帝位无疑是他掌中之物。 只不过这一切都与现在的管清闲和乔榭无关了=。 偏院中,管清闲看着低头沉默的福喜和黑寿,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今晨,在西山寺被抓住的前朝余孽全都被押往城门处斩首示众,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福喜二人自然也知道了。 福喜沉默了一会儿,喟叹一声,道: “我就知道造反这事儿不划算。” 他当初被推着当上所谓太子的时候,才只是一个九岁的毛孩子。在他之前,每隔两三年都会换一个“太子”,而那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将军”似乎也没多心疼,所以福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什么“太子”。 现在听说山羊胡子和他的属下都被斩首了,福喜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比起前朝余孽被清除,他倒是更害怕自己像戏文里说的那样被“斩草除根”。 福喜躲躲闪闪的视线落在管清闲眼中,他心里自然明白,奈何能帮上福喜的人——乔大统领,只懒散地站在一旁看天看地,半点没有站出来解答的意思。 眼见福喜急得脸涨红,管清闲只能推了乔榭一把,示意他说话。 乔榭这才开口,道: “八皇子殿下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那……殿下怎么说?”福喜小心翼翼地问,见乔榭面上严肃,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般一点一点收紧。 “殿下的意思是,前朝的血脉绝不能传下去。” “那福喜岂不是……” 管清闲打了个寒颤,却见乔榭摇了摇头,再一次强调: “前朝的血脉,必须在他身上断送。” 从他话中听出一点玄机,黑寿试探着开口: “比如说?” 乔大统领扯起一个恶劣的笑容: “比如说——自宫。” 管清闲:“……” 这真的是活路吗?这是地狱吧! 然而这样想的显然只有他一个—— 福喜撩起袍子隔着裤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他沉吟半晌,道: “真要阉,我有点儿舍不得。” 黑寿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简短而坚定道: “没关系,我陪你。” 管清闲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就放过你那二两肉吧!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后半句是对着乔榭说的,见乔榭毫不犹豫地点头,管清闲顿时大喜,追问道: “还有什么办法?” 乔大统领再一次笑了:“找个神医吧——扎扎针变成不举怎么样?不生孩子就行了。” 管清闲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在突突,这时,福喜却怯生生地开了口: “只要不生孩子就行了吗?那……” 福喜话没说完,脸便红了。 管清闲疑惑地眨眨眼,正想问他究竟要说什么,却见福喜悄悄抬手,扯住一旁的黑寿,黑寿则淡定地手掌一翻,结结实实地握住福喜的手。 乔大统领双眼一亮:“这个可行!” ……认真的? 管清闲张了张嘴,本想反对,然而转念一想—— 斩首,自宫,不举……艹,这还真他妈是一条最好的路! 他只能话锋一转:“听起来确实可行……不过我跟你们先说好——早恋可以,那什么不行!” 听见这话,纯洁地手牵手的福喜和黑寿一同看来,亮闪闪的眼睛如同两只天真的幼兽: “那什么是什么?” 管清闲:“……” 妈的,说不出口! 乔榭双手抱胸,冷笑一声:“别给我揣着明白当糊涂。” 福喜和黑兽双双低头:“哦……” 管清闲无语。 管清闲和乔榭并未多呆,嘱咐一番后便从偏院回到了主厅。 一进厅堂,管清闲便见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礼盒,足有十多个,他心下明白过来,立时转开目光盯着空处佯装不见,乔榭却贴了过来,双手自背后穿到管清闲的身前环着他,亲密地和他咬耳朵: “你看看还缺些什么?上次错过了,这次我给咱爹娘再补一份见面礼……” “……大哥?” 疑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管清闲和乔榭下意识回头,便见乔虎站在厅前一脸迷茫,身旁还站着他满脸惊恐的娘。 管清闲一时间不由怔住,待他反应过来,战场早已不属于他—— 电光火石间,乔榭已然变了站姿,高大的身形像是没了骨头似的,依偎在管清闲的胳膊上,如此大鸟依人。 乔大统领嘤咛一声,满脸娇羞: “公公送来的聘礼,人家真的好喜欢!” 管清闲风中凌乱,忍不住朝乔虎等人的方向瞥了一眼。 继母立时身躯一震,硬扯着乔虎往外退: “虎啊,虎,快跟娘走!” 管清闲:“……” 片刻后,管清闲和乔榭双双提着礼盒艰难地到了清河街。 得了儿子确切口信的管家二老早已忐忑地等在了家门口,一见乔榭,林氏登时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却被管大海拦住。 管大海上前来,还特意往二人身后看了半晌,实在没看到第三个人,才冲着乔榭弓了弓腰: “大统领,你们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我儿那心上人呢?” 乔榭恭敬地笑:“就是我。” 管大海:“……什么?” “清闲的心上人就是我。”说罢,乔榭停顿一秒,将怀中的礼盒往管大海眼前送,语气无比卑微,“这些礼物还请您笑纳……” “孩儿他娘!”管大海平地一声嚎,下一秒,转身飞奔向林氏,夫妻俩相拥而泣。 “咱儿可算是放下郡主了!” 乔榭:“……” 看着眼前这一幕,管清闲忍不住扬起一抹笑容,上前拉住乔榭的手,和他一同进了家门。 暖融融的阳光随着二人洒了一路,清河街上,依旧人声鼎沸,岁月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获(迷)奖(惑)感言: 完结来得猝不及防……作者此时此刻非但不伤感还有一丝丝的期待,因为马上又要开新! 当然这种情景一定要说一些感谢CCTV之类的话毕竟完结嘛,我黄暴小王子还是感谢一下追文到完结的小天使们,抱住小天使们疯狂么么么么么!小天使们的评论灌溉和投雷都是激励作者码字的动力~ 下一本新文,希望小天使们喜欢的能够继续支持,那么作者将会继续么么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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